第2章 真凶画像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

府尹难以置信地拍桌起身:“怎么回事!人怎么就死了?你们是怎么保护的证人!”

小衙役哭丧着脸:“咱们大理寺案子,通常犯人下狱以后就算结案了,对证人的保护就撤掉了。咱们过去请人的时候,竟看着像是刚被杀没多久。”

府尹更是大怒:“岂有此理,竟光天化日之下抢在我大理寺请人之前作案!查,给我狠狠查!”

素莲带着哭腔瑟瑟发抖:“是被人杀害的?怎么被杀的?”

“我们去的时候,一人被勒死在家中,另一人却死在离家几公里开外的一个小池塘里。”另一个小衙役瑟说,“尸体已经运回大理寺,仵作已经在验尸了。”

突如其来的两起命案令在场所有人始料不及。

任阮神色也有些凝重。

证人死亡,对她为任父翻案极其不利。

府尹叹了口气:“罢了,出了此事,只怕任父此案还有些疑点。既然证人不能来了,任家姑娘你……”

他有些不忍地挥手赶人:“你还是回去吧,情况特殊,你也不必挨板子了。”

任阮有些犹豫。

其实单靠这证词薄,她并非不能画像,只是把握不大,模拟出来的凶手脸大概会有五六张。

一片混乱议论中,素莲却突然开口了。

“任姑娘。”她极力止住抽噎,“你……你真的能靠旁人的描述画出真凶吗?”

上公堂的这几个时辰,素莲不知断续哭了多少回。此时她的眼眶通红,泪光中带了微茫的希望和沉重的害怕望着任阮。

两位证人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奇死亡,原本板上钉钉的真凶突然就扑朔迷离了。

任阮直觉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立刻顺口就画饼:“这是自然。”

得了任阮承诺的素莲低下头,似乎在做什么思想斗争,袖下的手攥紧。

谁会去杀害两个证人呢,怎么可能会是急需他们翻案的任家,如果真凶真的依旧逍遥法外,那她的祖母岂不是永远枉死了吗!

她挣扎地抬起头,盯住任阮看了一会,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其实我是第三个目击证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府尹一拍惊堂木:“素莲,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公堂之前瞒报或撒谎,可都是要罚板子的!”

素莲扑通一声跪下:“大人,民女知道!祖母被杀那天,其实民女真的远远地瞧见了凶手行凶,却没能赶过去阻止!”

她泣不成声:“只是民女身为被害人的家属,证词必定不能入簿,加上两位证人所见与我相差不大,才没声张的。”

那天祖母听了秦朗与任家定亲之事大怒出门,一直快天黑了都未归。

素莲心里担忧,便出门寻找。四处不见,她便循着推测往任家走,谁知却隔着护城河远远看见,有人正持刀捅向自家祖母。

当时她急着奔去相救,却不慎滑倒,怀着身孕又急火攻心之下竟直接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听闻的已是祖母的死讯。她难以接受自己未能阻止凶手的现实,又有证人站出,是以下意识逃避了自己的目睹。

任阮仔细听着,提笔开始勾画线稿:“你方才说,觉得这人是个方形脸,眉毛很粗?”

“大约是的。”素莲擦了泪,努力回想着,“感觉也不是那么方,又好像有些宽圆的感觉。反正比较胖。”

“胖?整张脸是比较顿肉,还是带了轮廓的阔面型?”

素莲有些没听懂。

任阮换了种说法:“就是你看他单纯肉很多脸胖,还是脸很宽但看得出五官的轮廓。”

“啊……”素莲皱眉比划着,“大概是看得出轮廓的那种大脸。因为当时傍晚天暗了,我匆匆瞥到他大半张脸还能看见些光打过去的影子……嗯……就是这样还挺明显的。”

任阮一手画笔不停动作着,一手快速翻动证词簿。

她还反复询问素莲一些问题,一面思索推敲获得的信息,一面也不断发出新的问题引导着素莲唤起更深层的记忆和印象。

这位任姑娘似乎还有读心术,她甚至中途停下来认真地纠正素莲的偏差:“素莲姑娘,请你停止回忆商粤彬的脸,把自己重新投放到那个黄昏的记忆里去,不要先入为主,好吗?”

而素莲也是一副恍然的模样,抱着脑袋推翻了自己之前的一些形容,重新提出了许多听起来没什么用的细节。

譬如“他看起来不太高大,但很敦实”“他拿刀的样子看起来力气很大”“那个人给她感觉非常的狠毒”等等。

说到后面,众人都要以为任阮会很没耐心了,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飞速地画出许多张各异又相似的画稿,不断询问素莲是否相像,再修改,丢弃,绘画,修改,再绘……

先崩溃的却是素莲,她捂住脸:“真的再记不起来了,昏倒过后我记忆模糊了许多……”

“求求你别再问了,我每次想到那个傍晚我的祖母,我就……我真的很恨……”

青年衙役劝她:“姑娘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这位任姑娘真能帮您抓到真凶。”

素莲忍住哭泣,抽噎着把捂脸的手放下。

“好。”任阮在桌案上端详片刻,从一堆画稿中抽出几张,“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就够了。”

“什、什么?”正做着心理建设的素莲呆愣了一下。

“你当时是站在护城河的哪里看到这幅场景的?河的桥上?河边?还是河下的拱门路那里?”

素莲肯定道:“河下的拱门路。我当时想着那里人少,去任家也近。”

商阮露出满意的微笑:“原来如此。”

她毫不犹豫地松手,将手中多余的画稿散落,唯独剩下中间的一张。

“杀害素莲祖母的真凶——正是此人。”

画稿被细白的手指翻过来面向众人。

“这……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这人和任老爷长得是有点像啊,但完全不是一个人啊,证人们怎么看的啊?”

“这真是真凶吗?”

众人指指点点惊讶地议论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人认识画像中的人。

唯一一个眼神突变的人,是素莲。

这个人……他,他分明是……“秦叔?”素莲指着画像指尖发抖。

秦叔是秦家的老奴,并没有跟着秦朗上京赶考,京都自然无人认识。但曾经和秦朗在苏州老家成婚的素莲,却是见过的。

在苏州待的时间短,她并未留意这个不起眼的老奴,早将他忘在脑后。再加上自我逃避和其他证人的描述,她一直坚定地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任粤彬。

但如今回想起他的脸,再代入那夜的匆匆一瞥,素莲只觉背脊发凉。

就是他,秦叔!

拿了证词薄和画像的府尹不解:“这画的,怎么和其他证人的描述似乎有些相悖?”

“这里,说看到的是个驼峰鼻。另一个又说是有些尖的下巴。”

这是怎么回事?

嘈杂的吵闹声又安静下来,大家屏气凝神等着任阮解答。

任阮一笑,从画案上又拿出几张。

“每一位证人看到行凶时所站立的位置不同,看到的凶手面貌角度也不同。”她将手中人物不同的角度展示给大家看,“而且当时是昏暗的傍晚,光影对人的面部结构也会造成切割。”

“所以每一位证人对凶手的形容都会有出入。我只需要将当时的场景还原,把几份证词重新结合起来,就能创造出这幅完整的画像。”

任阮:“而凶手为了嫁祸家父,故意穿了家父平日的衣饰,又仗着眉眼的几分相似,才误导了证人。”

“有了证人,再将凶器藏入任家,家父就更加百口莫辩了。”任阮放下画像,“大人只需将这画上的人抓来审问,一调查便知。”

府尹思索片刻:“速去拿人!”

有了前一次证人死亡的教训,这回衙役们回来得很快。

两个衙役将押着的人扔下,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抬头求饶。众人一看,果然是画像上的人。

素莲咬牙切齿:“秦叔!我祖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她!”

秦叔不理她,只把罪行供认不讳,还不待审讯,就倒豆子似的将作案过程和细节交代的清清楚楚。

怎么潜伏在任家附近等素莲祖母出来,怎么捅杀,怎么抛尸,怎么藏刀等等供认得一清二楚。

府尹立刻着人去现场将细节一一查看,果然对应。

“那你为何要杀害素莲祖母?”

秦叔冷笑一声:“我家少爷早已将素莲休妻。春闱在即,这老婆子跑去任家大闹败坏少爷名声,我自然要替秦家铲除这个祸害!”

“你胡说!”素莲失控地扑向他,“我们婚书尚在,他何曾休弃我!”

秦叔不屑地看着被拦住的素莲:“写张休妻书还需要和娘们商量?”

素莲发疯似的哭喊:“你们不怕遭天谴吗!你……秦朗……你们……”

府尹又一次拍响惊堂木:“肃静!”

在又一片“威——武——”声中,任阮回头,目光在一片义愤填膺的百姓中扫过。

少了一个身影啊。

公堂终于安静下来,任阮抢在府尹先开了口前先站了起来。

她走到秦叔面前,随意地问了一句:“是谁在背后支撑秦朗这样指使你的?”

“你……你在说什么?”

面对着她灼灼目光和俯视的压迫感,秦叔有些结巴地避开视线:“你个小娘们胡说什么!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和我家少爷没关系!哪里还有别的人!”

府尹眼神凌厉:“来人,押他下去,严刑拷问!”

大理寺的酷刑一向令人发指,更何况是对他这等已经定罪的犯人。秦叔眼见争辩不成,目光突然一狠,嘴角淌下血来。

有人惊呼:“这凶手咬舌自尽了!”

接着果见他整个人瘫倒下来,头一歪,再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