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急诊科人来人往,阚婳也没待多久。
等到手上的这袋葡萄糖挂完后,她就请护士替她拔了针头,一边摁着手背一边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
出门时阚婳被人撞到了肩膀,还是追出来的护士从身后扶住了她,“没事吧妹妹?”
接着她又把手里蓝色扎染的帆布袋递给阚婳,“你的包忘拿了。”
阚婳认出这是她今天早上出门时背的帆布袋。
当时是为了方便携带那束绣球花,没想到过个敏她竟然连帆布袋都忘拿了。
“谢谢。”阚婳道谢后转过身,却发现刚刚那个撞到她的中年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心里琢磨着自己开心果过敏的事,倒也没放在心上。
阚婳行走在人行道上,踩着绿化带的树影往医院的车库走去。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的耳畔骤然爆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响,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阚婳只觉得自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蛮横力道带得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了出去。
手心的疼痛让她脑袋空白了一瞬,下意识松开了手,“啊!”
阚婳眼看自己就要往前扑摔下去,她下意识先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腰间倏然一紧,阚婳觉得自己像是被人从后面圈住腰后整个捞进了怀里。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摩托车瞬间加速的轰鸣似乎犹在耳畔。
机械运作的急遽力道迫使霍堪许紧抱着阚婳转了好几圈才勉强卸了力。
最后阚婳已经完全腿软,直接倒在了霍堪许身上。
站定后,霍堪许托着阚婳的腰将人扶起,嗓音微喘,“站得起来吗?”
阚婳仍旧惊魂未定,她闻声转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漆黑邃利、郁挺斐然的眼。
那个原本说着自己要离开的人居然又回到了医院。
咚咚,咚咚......
阚婳觉得自己的心脏又跳得好快。
她撑着霍堪许的双臂试图站起来,声音还是飘的,“没事......”
可她的膝盖却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霍堪许蹲下身来,修长有力的手指箍着她纤瘦泛肿的膝盖,“擦破了,要消毒。”
阚婳原本状态就不太好,刚从病床上起来,脚底还发着软,现在还被人抢了包。
烈日当头,膝盖上的伤口又火辣辣地烧了上来,她缓了一会儿才回神,声音细软,“没事,家里还有碘伏,我回去涂点就没事了。”
上次去药店多配了点外伤药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霍堪许半蹲在她身前,闻言撩起眼皮。
“我的包呢?”阚婳蓦然想起自己的钱包还在帆布袋里。
“多亏你刚刚及时松手。”霍堪许看她状态不是很好,赶在她一个趔趄坐下前,伸手轻扶住了她的胳膊,“那两个飞车贼抢了包就跑了。”
要是他们意不在财,那阚婳可就凶多吉少了。
“走了?!”阚婳的眼眶霎时红了,“可是我的钱包还在里面。”
霍堪许难得严肃,蹙起长眉,“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阚婳呜咽着,再开口时已经带上了哭腔,“可是...可是里面还有我和爷爷的合照啊......”
“怎么办啊阚栩......”像是绷了许久的弦骤然断裂,阚婳的脑袋一片混沌,只剩刚才电光火石之间的余惊,连同身体上的疼痛一起涌来。
阚婳的身体几乎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只能靠霍堪许半搂着将她抱在怀里,“他们把我和爷爷的合照抢走了,我、我和爷爷,只、只有那一张合照了......”
女孩薄韧纤瘦的身体随着抽噎颤抖起来,剔透的泪珠不住地滚落,就像是一只被雨淋湿、无家可归的小猫。
他试着屈起指节替她拭去眼下温凉的泪水,可是女孩的眼泪涟涟,根本没有止泛的时候。
霍堪许的掌心很快就濡湿一片。
他默了片刻,“别哭了,我帮你找回来。”
“真的、真的会有办法吗?”阚婳抽噎着,眼眶红红地抬眼望他。
她紧紧地咬着唇,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抽泣,犹带病态苍白的小脸上泛出力竭的酡红。
霍堪许不自觉地收紧了手,喉结上下滚动。
“嗯。”
**
是夜月明星静,蝉噪稀疏。
阚婳醒来的时候周遭沉静,她几乎能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的汽船鸣笛声。
房间里也只有窗外映照的月色,明明如水,澄澈空寂。
顿了两秒钟。
阚婳缓缓睁大了眼睛,这是哪儿?
她撑着靠枕慢慢坐起身,等到眼瞳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开阔空旷,除了角落里吊着一张鸟笼椅,就只剩她身下坐的这张床了。
但窗外的景色很好,一整面的大落地窗,只要阚婳一扭头就可以看到夜色中这座城市闪烁的霓虹星河。
如果可见度更高些,她甚至可以望见远处开阔平坦的江面。
这里显然不是崇山叠墅。
阚婳抱着脑袋,只记得自己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上下都酸痛极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阚婳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温和明亮的光线从来人的身后平铺流溢,一直延伸到阚婳的跟前。
她眯了眯眼,门后那抹高挑落拓的身影一点点清晰。
“醒了?”少年的嗓音在幽静的环境里听起来竟有些奇异的温柔。
阚婳点点头。
霍堪许伸手打开了房里的四角射灯。
光亮朝下,并不刺眼。
他换了一身衣服,白色背心外面套着一件蓝白细条纹的衬衫短袖,没有刻意做过造型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头。
看得阚婳不禁感叹,果然是男高中生。
真是青春洋溢啊。
“喝药。”
霍堪许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噔”的一声,震得阚婳霍然回神,一抬眼对上他漆黑恣漫的眸光,“姐、姐。”
“这是你的房子吗?”阚婳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托底,已经习惯性忽略他咬词时的阴阳怪气,转而抬头好奇地打量,“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霍堪许像是随口一问。
但他长眉一扬,清隽斐然的眉宇间像是出现了兴味的光芒。
阚婳面上不显,扶在杯下的手指忐忑地抠了抠,“...嗯......”
总觉得这个臭小子一露出这种表情就准没好事。
“当时你忽然晕倒在我怀里,怎么叫都叫不醒......”霍堪许一手插兜,落拓立体的眉骨此刻隐在阴影中,少了点锋利,却依旧英气逼人,“那个护士咬死了我是你弟弟,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我把人带回家...这件事你有什么头绪吗?”
阚婳低头,弱弱地反驳,“那...那也本来就是事实啊。”
霍堪许的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轻哼了一声,点头,几乎被气笑了,“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眼看着弟弟的耐心似乎已经告罄,阚婳也觉得不管怎样对方都帮了自己,让对方败兴而走不太好。
她挠了挠脸,主动开口,“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我?”霍堪许忽然弯下腰来,眉间落下一片阴影,那双内勾外翘的眼就这样隐匿在昏晦中,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姐姐说说,想怎么报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