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一张青蓝密织的星云图,形似蝴蝶,在遥远阒静的宇宙当中翩然振翅。
看来弟弟对天文感兴趣。
阚婳拿去百度识图了一下,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把爷爷的天文望远镜借他玩玩。
她的犹豫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大家伙昂贵的价格,只是阚婳在示好前总得从弟弟身上嗅到点听话的气息。
虽说以后也许还要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但阚婳也不是委曲求全的软包子。
这样想着,阚婳的手机却忽然刷新出来了一条朋友圈。
昨天晚上她查看弟弟的朋友圈时,里面还只是一条冰冷简单的灰杠。
阚婳原以为按照阚栩的叛逆脾性,她应该是被弟弟放在“家人”的分组里然后一起被屏蔽了。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屏蔽自己。
难道是不小心漏掉了?
照片是一张夜景,从落地窗望去是无垠平静的江上景色。
视野开阔,几乎将申城鸟瞰无余,睬在眼底。
阚婳眯着眼睛试图找出点有关弟弟现居地址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她对这里实在不熟,窗外江景漆黑辽阔,她只能看到落地窗的玻璃上隐约映出长吊灯下模糊的向日葵花影。
阚婳看了眼时间,确定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晚自习。
她在键盘上拣着几个字母措辞,调整语序,试图规劝弟弟:[别玩手机了,好好读书。]
没半晌,阚婳又觉得这话说教意味太重,在评论框里删删改改。
最后干脆删光了回复。
算了。
欲速则不达。
她又点了个赞,表示自己看见了,想对弟弟表示警诫。
可是万一下次他把自己屏蔽了怎么办?
...还是默默潜水好了。
这样想着,阚婳点开右下角的两个省略号,又取消了点赞。
她最擅长在朋友圈当透明人了。
阚婳接着往下滑了没两条朋友圈,顶部忽然弹出了来自弟弟的微信消息。
[?]
弟弟发了个问号,这是什么意思?
阚婳不解,好脾气地回了个[怎么啦?]过去。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但阚婳却迟迟没有收到弟弟的消息。
最后对方甩了个地址过来,阚婳点进去,发现这个地址是一家中餐馆。
看来弟弟是想好吃什么了,又不好意思先开口,所以憋到今天。
就瞧在他朋友圈没有屏蔽自己的份儿上,阚婳也决定顺着他的意。
[这周日中午去吃,怎么样?]
对面似乎很疑惑。
[中午?]
阪阳私立的高三这周仍旧是大礼拜,中午带弟弟吃顿饭,逛了街,傍晚正好顺路送他回去晚自习。
这简直是太英明的决定了。
阚婳开始骗小孩,[晚上我要去上班。]
不仅如此,阚婳还发了一张她上次穿着“思远道”工服拍的照片过去。
毕竟被弟弟撞到过她在“思远道”打工,这么一说可信度就高了。
另一边,霍堪许的手机没锁,新消息来自动亮了屏。
宁宇涛掀起眼皮子下意识掠了眼,这上面的女生身段薄韧窈窕,即便遮了脸也能让人感觉到是个十足的漂亮妞。
他没忍住调侃,“哟,小许总,这是谁家姑娘又搁你这儿报备呢。”
霍堪许直起腰,漆黑邃利的瞳仁扫过来,有些疑惑,“报备?”
“是啊,姑娘追人不就这套吗?”宁宇涛起身抓了把瓜子,一边坐下一边嗑,“天天跟你聊天,跟你报备她在干什么,一开始你可能会觉得她烦,可是等到她什么时候不来找你你不习惯了,那就是你被拿捏了。”
宁宇涛样貌不算出挑,但胜在家境殷实,情商高知分寸,在申城富二代的圈子里玩得极开。
这些年他换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对这些套路他都见怪不怪了。
霍堪许顺着宁宇涛的目光,捞起手机就看到了上面阚婳发来的照片。
她这是在报备?
霍堪许起先只是好奇,一个为了完成他父母的任务来换取佣金可以迎难而上把他关到阪阳私立的人,现在为什么又一副殷勤无辜的模样来请他吃饭。
他实在好奇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但宁宇涛的话倒是给他提供了个新思路。
——她在报备。
——她要追他?
**
阚婳一周有四节跆拳道课。
教练给她的课基本都安排在下午,她一般上午会先去一趟“思远道”,下午去练跆拳道,然后傍晚回家洗澡。
要知道她的行踪并不困难。
八月的阪阳日光野烈,一眼望去如水波泛,苍翠的梧桐叶下也蒸腾出迷蒙的光雾。
阚婳在跆拳道馆里闷出了一身汗,她习惯性换了一套宽松的运动服临时穿着,出了道馆准备回家洗澡。
她低头捻着钥匙,手机屏幕似乎亮了起来。
阚婳原本把手机捏在手心,翻过手机的时候不经意抹了拒听。
来电的人她并没有备注,只显示是申城本地号码。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一道女声在她余光落下。
“阚婳。”
循声望去,阚婳见到了那张明艳稚嫩的脸庞,“阚娜?”
她疑惑了一下,语气自如,“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周六。”阚娜下意识解释,“高二还不分大小礼拜,有双休。”
说完阚娜才反应过来,阚婳现在已经不是她的姐姐了,她没必要向她汇报这些。
她低下头暗恼自己的条件反射。
阚婳又抬眼,和阚娜身后的男人接上了目光。
她思考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对眼前这个带着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人士没有任何印象。
倒是他先开口了,语气熟稔:“你怎么出了一身汗?”
阚婳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
她从小就是易出汗的体质,加上她皮肤白,汗珠滚在她身上尤其明显。
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得一点一点透出粉色,远看起来就像是个裹满糖粉的糯粉团子。
这个天气,在外面出汗很正常。
只是阚婳面前的两个人出门总是有司机接送,天气的变化对他们来说并不要紧。
阚婳抬头看了眼灼烈的太阳,双手在眉骨前搭成小伞状,撑出了个小阴影,“要不我们先到树荫底下说?”
阚娜急忙道好,她真是要被这个大太阳晒晕了。
梁以洲看看面前的形容朴素的阚婳,眉毛下意识地皱起,“今天太阳这么大,你就骑着电瓶车出来的?”
阚婳不明白他的语气,只温温一笑解释道,“电瓶车方便。”
“小的时候你对紫外线过敏,忘记了?”梁以洲说着,克制而关切地望了她一眼,“就算现在长大了,也不能随便嚯嚯自己的身体。”
阚婳顿了两秒,试探道:“梁以洲?”
梁以洲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来,“怎么了?”
阚婳还沉浸在自己蒙对题的喜悦中,敷衍了句,“你也长高了好多啊。”
梁以洲:“......”
阚娜:“......”
几个人分开的时候才六七岁,又不是侏儒,这些年没长高才比较让人惊讶吧?
阚婳小的时候有过一段短暂的时间对紫外线过敏,一被太阳晒到就浑身发红,只不过后来过敏源转移,她也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
知道她小的时候紫外线过敏的人很少。
一直照顾她的哥哥梁以洲算一个。
梁以洲:“ 今天这么热,你出来干什么?”
“她在打工。”阚娜抢答完就望向阚婳,大眼睛眨了眨。
这时候的阚娜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姐姐面前表现欲是不是过于旺盛。
阚婳本想说自己在练跆拳道,只是这样就又要和他们解释一大堆的事,左右不过萍水相逢,她没必要和对方聊得太深入。
这样想着,她朝阚娜点点头,将错就错:“嗯。”
梁以洲有些意外,“打工?”
阚婳没有回到阚家,他以为她是有了更好的去处...没想到是在这里打工。
阚娜有些忐忑地移开了目光。
奶奶不让她把阚婳回国的事告诉以洲哥哥,可是不管怎么说,阚婳都是阚家的人呀。
记忆中的阚婳吃不得一点苦,现在那个老头去世了,阚婳不回家...还有谁能庇护她?
只要她向奶奶低个头,她就还能做她的婳姐姐。
阚娜不明白,只是道个歉而已,难道阚婳就不想回到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吗?
总比她现在一天打两份工的强。
笨死了。
阚娜在阚婳面前低不下一点头。
但以洲哥哥不一样,只要他知道了阚婳回国的消息,一定会想办法劝她回阚家的。
“你的选择我向来不好置喙。”梁以洲笑了笑,“那有空赏脸,我们一起吃个便饭?
吃饭?
阚婳有些犹豫。
她和梁以洲确实很久没见了,可正因为他们太久没见,并且料想以后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所以阚婳并不觉得他们是可以出去吃饭的关系。
看出了阚婳的踌躇,梁以洲给阚娜递了个眼神。
阚娜面上不情不愿,身体却很诚实地开口挽留,“是啊,听说西和街新开了一家中餐馆,他们家的甜水很不错呢。”
“什么时候?”
“就明天。”
阚婳看了眼时间,明天正好是周日。
她和弟弟约了吃饭。
“真是不巧,我明天有约了。”
“午饭和晚饭都没时间吗——”阚娜话没说完就被梁以洲打断了,他面上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对着阚婳道:“好吧,看来这次是没有缘分。那我们下次再约。”
等到阚婳走后,阚娜气势冲冲地质问梁以洲,“以洲哥哥,你为什么不劝婳姐…阚婳回家?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你还不知道阚婳的性子吗,从小到大,她拿定的主意别人都是劝不动的。何况她现在摆明了态度就是不想和阚家扯上关系。”梁以洲敛下眼,清墨般的浅淡眼瞳中却出现了些意味深长的光,“会有别的办法的。”
“什么办法?”阚娜抬起头来,却看到梁以洲面上笑意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