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冬宜是阚婳多年的好友,两人打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
那时候阚婳漂亮,幼儿园的小男生们就总爱跟着她跑。连她上厕所都要跟着,急得小阚婳都要哭了。
巫冬宜小时候剃着个短头发,整天在孩子堆里当霸王。
一见阚婳哭,巫冬宜当时就气血上头,把那群小男孩都揍了一顿。
自那之后,阚婳和巫冬宜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阚婳从电瓶车上下来的时候,还举着手机在原地找了一圈。
面向街角的十字路口时,阚婳的余光忽然瞥见马路对面似乎有人在朝她招手。
见她看过来了,巫冬宜脸上的笑瞬间变得灿烂,大喊:“阚婳!”
她的左手背在身后,右手用力地朝她挥手,“我在这里!”
等到阚婳来到跟前时,巫冬宜神神秘秘凑上来。
倏的一下,牛皮纸扎着一大束憨态可掬的泰迪熊向日葵绽放在她眼前。
“欢迎你回国!”
阚婳又惊又喜。
伸手抱过这一大束灿烂明丽的花,片刻后阚婳才从花束后面露出头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谢谢你小巫。”
两人进到店里后,巫冬宜先要了杯澳黑,接着扭头询问阚婳,“你还是康宝蓝吗?”
阚婳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闻言眉眼微弯,点点头。
巫冬宜一头白灰挑染的长卷发,蓝黑格子的延长甲在桌上点了点,“怎么样,回国之后还适应吗?”
“一切都好,最近还在调时差...”阚婳习惯性地寒暄,低头往瓷白的杯沿上磕了两块方糖下去。
片刻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上的搅拌勺也停下了。
“小巫。”
巫冬宜平时看着大大咧咧,但早就注意到了阚婳的心不在焉,“嗯,怎么了?”
阚婳含蓄地措辞,“我有个朋友......”
巫冬宜挑眉。
“她有个正值叛逆期的弟弟,一整天的无所事事也不上课,就跟着他那群狐朋狗友去网吧鬼混......”阚婳说着,眼神慢慢飘开,似乎是在回忆,“但他也不是全然不好...他其实也会关心人的,所以本性不坏...但一和他提到爸妈的事他就翻脸。”
“让人很头疼...对吧?”阚婳深吸一口气,“小巫我知道你是学教育的,所以我想请教你一下,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离他那群酒肉朋友远一些,然后试着和父母去交流?”
“啧...竟然翘课。”巫冬宜皮笑肉不笑,“没想到阚栩这小子那么几年不见,越长越混球了啊。”
阚婳愣住了,眨了眨眼,“不,不是阚栩......”
“得了吧,你在国内有的朋友我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你朋友的弟弟,你哪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巫冬宜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
阚婳闻言苦恼地托腮,皱起了小脸。
“哎呀,小孩子的心思其实没你想的那么难猜。”巫冬宜见状,爱怜地揉揉她的脸,“堵不如疏,给他多点关爱和理解就好了。”
“什么意思啊小巫老师?”
“现在的孩子交友往往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关注,他们会误把这种关注认为是爱的一种,或者把它当成爱的替代品,于是就在这种关注的目光中做出一些认为'很酷'的事,比如说...逃课打游戏。
这种情况下,你只能给予他更多的爱,让他感觉到,原来自己的家人是爱自己,不管他成绩好不好,有没有得奖,家人都会爱他。等到他找到自己的价值后,他自然就不再会和那些只会给予他短期关注和快乐的朋友们一起玩了。”
给他更多的关爱?
阚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巫冬宜说着,话锋一转,“你听说了吗,最近梁以洲也回国了。”
阚婳:“......”
好像这件事更令她烦心。
梁家做物流起家,这些年趁着风口疯狂扩张成长。
梁以洲自小品学兼优,在申城那群纸醉金迷的富二代里是鹤立鸡群。
阚老爷子非常看好梁家的发展和梁以洲的前景,早在两个孩子幼时就给他们定下了娃娃亲。
阚婳小的时候长得粉糯可爱,一双葡萄似的剔透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不知道有多招人喜欢。
梁以洲大她四岁,自觉地担当起了做哥哥的责任,从小就愿意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她。
那时候谁都以为阚婳和梁以洲会从青梅竹马走向婚姻,连阚婳自己都那么认为。
阚婳垂下眼睫,专心地看她在杯中打出的棕黑色的咖啡旋儿,浓黑的眼睫下眸光似乎变得沉静。
“以前不懂事闹着玩的,这你也记得清。”阚婳的脸上挂起淡笑,“我和阚家早没关系了,真要说这桩娃娃亲,现在也应该是阚娜和...梁以洲吧?”
听到这里,巫冬宜嘴里那句“梁以洲现在是和你的妹妹打得火热”默默咽了下去。
她看出来阚婳对于那家人并不想多提,也不至于没眼力见到在她面前提“妹妹”两个字。
而且看阚婳这幅样子,是真对阚家人死心了。
不过巫冬宜想想也是。
阚婳的父亲意外早逝之后,阚婳的妈妈和她没少在那个家里受气,甚至差点死在高层内斗里。
说来也唏嘘,阚老爷子苦心经营了一个这么讲究“嫡嫡道道”的家族集团,最后竟然让私生子一家篡了高位,也不知道现在在ICU里躺着的那位老家主有没有后悔过把心怀鬼胎的私生子一家迎进门。
分别时,阚婳一直目送到巫冬宜坐上了自家司机的车,这才挥手跟她告别。
回过身后,阚婳低头划开了手机。
在又一次看到自己的好友申请石沉大海后——
阚婳终于确认,当初阚栩这臭小子当时给她手机号码只是缓兵之计。
他根本就没想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阚婳深吸一口气,拐角,进了跆拳道馆。
虽然小巫说的用爱和关怀感化弟弟很有道理。
但阚婳觉得一定的武力值也是必要的。
毕竟真理只在武力可及的范围内。
没有拳头,就不能谈道理。
报完跆拳道班后的阚婳精神振奋。
刚哼着小曲走出跆拳道馆,从街角迎面跑来个熟悉的身影。
小雨过后,街头空气湿润,微风清凉。
那个人从街对面一路往这边的推拉雨棚小跑过来。
阚婳意识到不妙准备离开的时候为时已晚,对面显然已经看到了她。
高挑的人影没两步就走到了她跟前。
手背的筋骨脉络明显地绷起。
他往后随意地按下刘海,额前两侧的碎发微湿,沾上怠散又浓密的眼睫,开口声色清冷,“巧遇啊,姐姐。”
霍堪许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句尾的“姐姐”两个字,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说着是巧遇,但他一点都不认为这是巧合。
毕竟申城那么大,两个人陌生人能在一个地方不约而同地遇上的概率实在太小。
八成又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在这儿装偶遇。
只不过这招对霍堪许来说,见得实在是多了。
也该腻味了。
霍堪许双手插兜,眼皮一压,漆黑深邃的瞳仁波澜微起。
虽然看得出她很努力地藏好了,可那束向日葵颜色打眼得很。
她又只齐自己肩高,霍堪许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她背后锦簇着的花球。
疏影摇曳,细细碎碎的阳光落到花上,同女孩一样明媚得招摇。
嘶——
阚婳有些尴尬地把手上跆拳道馆的发票往背后藏。
被当事人看见自己报了跆拳道班,总觉得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小窘迫。
阚婳艰难地抿出一抹笑,干巴巴地开口,“哈哈哈原来是阚栩你啊,真巧。”
说完她就不忍地闭起了眼。
好干瘪的话语。
好苍白的辩解。
站在跆拳道馆前总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凄凉。
霍堪许则难解地蹙起眉。
怎么就开始送花了?
就算她是他爸妈雇来看着他的,哪至于这么谄媚?
讨好他应该不在她的工作范畴里吧。
难道。
她...就真这么喜欢他?
她今天换了身新的裙子,布料倒是讲究。
只是霍堪许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前年流行的裁剪款式。
苎麻棉的长裙束了腰,质如轻云,掐出她一段薄韧玲珑的身线。
不管怎么样,为了来见他,她也是用了心思的。
霍堪许拒绝起姑娘来,基本不记得“留情面”三个字怎么写。
但她毕竟帮自己解决过麻烦,霍堪许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
面前的女孩拧起细细的眉毛,睫毛不安地轻颤,像是某种无辜又孱弱的幼兽。
一眼让人心生眷怜。
他有些头疼地挠了挠后脑勺。
究竟怎样体面地拒绝姑娘,向来傲慢的小许总还真没研究过。
他又将目光投向女孩手上的花束,看又不看的样子瞧起来难免有几分困扰。
阚婳眨了眨眼,阚栩的沉默让她心生几分警惕。
不动声色地抬起眼,阚婳发现他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瞥向自己的身后。
眉头皱起,似乎十分纠结的模样。
顺着他的目光,阚婳很快就发现他视线的落点是在自己手上的这束花。
喔。
阚婳觉得她懂了。
阚栩喜欢这束花!
但小孩子面皮薄,他不好意思开口和自己明要,只好纠结。
但作为一个好姐姐,阚婳怎么会让他纠结呢?
阚婳毫不犹豫地用巫冬宜送她的花来了个“借花献佛”。
只听“刷”一声,阚婳调转手腕,行云流水地将蓬勃可爱的泰迪熊向日葵抱至霍堪许身前。
在霍堪许的角度看来,少女明丽瓷白的笑靥连同热烈金黄的颜色一同撞进他的眼眸,好像视野里忽地明亮一片,分不清究竟是什么在发光。
眼前鲜妍清新的颜色让他觉得连同周围的空气荡漾开淡淡的、清香的、微妙的甜味。
霍堪许怔了一怔,一时之间忘了后退。
他张口要说话,第一个音节却落了空,“...你。”
刚才看她一脸蹙眉纠结的模样,霍堪许还觉得这花或许不是给自己的,但没想到这花就是给他的。
霍堪许一低头就能看见少女眼里比日光还要明亮的神色,宛转出同她怀里那束太阳花一般温暖熨帖的光。
周围人明里暗里在打量他们。
还有不少人驻足围观。
他难得觉得事情变得棘手。
叹了口气,他从阚婳手里接过花,“就这一次,下次别买了。”
这花还不能当街丢掉。
啧。
麻烦。
而阚婳正专心致志地解读着他的面部表情。
阚栩收下花后,虽然俊锐的眉眼间依旧拢着一层薄恹,但嘴角却勾起了个浅淡的弧度。
果然还是小孩子。
一束花就能把他逗开心。
看来小巫说得没错,只要刚柔并济,双管齐下,保管把孩子教得服服帖帖。
阚婳满意地点点头。
霍堪许瞥见阚婳好心情地扬起了脑袋,轻嗤了一声。
只是收个花而已。
至于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