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if线 另一种相遇(“要是早几年有人像你这么...)

if线:另一种相遇

三水小草\文

出租车停在一个小巷子门口,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女人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

老旧的楼房,交错的电线,楼下还有个小吃摊,生意做久了连门头招牌都被烟熏火燎成了灰黑色。

她是坚信自己记性不会出错的人,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了犹豫。

初秋时节,三楼的那户人家窗户大开,突然从里面掉了一卷钱。

“老板,要一份蛋炒饭。”

收回视线,绕过那卷钱,女人走进了楼道。

精致的皮鞋踩在有了缺损的水泥台阶上,发出了脆响。

敲门声响起。

“今天外卖这么快?你们可别是把别人退单的给我送来了……”嘴里嘟嘟囔囔,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了门口,隔着铁门,他看见了门外的不速之客。

“傅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您的早午餐还要等一会儿。”

女人拿出了一张名片:“您好,我姓楚,楚上青,天熙律师事务所律师,之前我们律所应该和你联系过,我受盛罗女士委托处理她的伴侣陆序先生将五百万夫妻共有财产赠与您这件事。”

铁门里的男人生得非常高大,保守估计身高有一米九,有一头黑硬的短发,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了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

比起传说中的落魄物理学家、破产发明家这种头衔,他看起来更像是某个模特公司会签下的男模——还是写真拍成日历能在海外网站上卖爆的那一款。

男人看着楚上青,面无表情的脸有些阴森可怕,过了两秒钟,他打开了铁门。

“我说过了陆序确实掏了五百万给我的研究,我们两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在来拜访您之前,我已经查过了一些相关资料,您的科学研究并没有被任何一家相关机构验证过,从您从普林斯顿退学之后您的物理学相关论文也从来没有发表在具有影响力的科学杂志上,所以,‘您的研究’这种说法,只怕是有待商榷。”

楚上青打量了下这个看起来建筑面积不到七十平的房子,还算是干净,但是说不上整齐,墙上贴着各种图纸和跑车的照片,还有几台电脑正在工作。

电脑旁边有一副黑框眼镜。

大概是整个房间里跟“物理学家”四个字气质上最接近的东西。

“物理学上充满了未被证明的理论和猜想。”男人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罐啤酒出来,“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有一个研究成果。”

回头看见楚上青,他晃了晃手里的啤酒:“我这没饮料,要不要来点儿?”

“不用了谢谢。”楚上青摸了下自己的胃部,她有相当严重的胃病。

男人看了一眼,把酒打开自己喝了一口。

“你们查我查的挺细,连我是退学的都知道。”

“傅先生毕竟是从前傅氏集团董事长的孙子,想要查您的资料还是挺容易的。”

曾经是国内建筑行业翘楚的傅氏集团在七年前逐渐开始走下坡路,先是被人举报材料问题,然后是以次充好导致楼房坍塌,代理董事长傅雪辰锒铛入狱,创始人兼董事长傅成急病去世,只留下遗孀林小燕也中风了,煊赫数十年的傅家烟消云散,旗下各个公司也被各方瓜分殆尽。

如果不是这样,她面前的这位傅成的嫡长孙大概也不会这么落魄。

男人冷笑,又喝了一口啤酒,干脆瘫坐在了沙发上:

“回去跟你委托人说,要钱没有,我也拿不出来。”

楚上青低头看着陈旧古老的水泥地面,轻轻摇头:“傅先生,如果走诉讼程序,只看你并没有挂靠的实验室、没有相应研究成果这一项,我甚至能够以诈骗的名义对你进行刑事诉讼。”

她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当然,看您的居住环境,您大概也不介意去监狱里继续您的‘研究’。”

“你是在威胁我?”

“您说错了,我是在帮您看清现在的局势。”

楚上青看着男人,脸上是轻轻的微笑:“而且您并不缺乏诈骗的动机,不管是您七年前的创业失败,还是你这些年来不停地倾尽家产购买大型服务器进行您所谓的算法实验,如果我没记错,您的个人征信已经相当不好看了。”

拎着啤酒罐子的男人抬眼看她。

表情极为冷淡。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就把我送进监狱吧,我吃过早饭午饭晚饭,还真没吃过牢饭。”

“好的,既然傅先生毫无和解的打算,那我就这么跟我的委托人回复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启动诉讼程序……到时您的奶奶会为您出钱打官司吧?”

“当啷。”空的啤酒罐子砸在了地上,男人站起来俯视着面带微笑的律师,“你……”

楚上青还是在笑。

被她逼迫到角落的人,过去不少,以后也不少,眼前这个也不会让她心生惧怕。

两个人四目相对。

楚上青看到了怒火,她有点遗憾,这么一个仿佛困兽的男人她却不能真的把他送进监狱,在法庭上亲眼看着他绝望崩溃。

当然,产生这种想法并不意味着她对这个男人心怀恶意,作为一个刑事律师,她只有在面对罪大恶极的罪犯的时候才会产生想要对方付出代价的情绪,面对这个男人……

与其说是想看见他在法律的约束下忏悔,不如说,她希望看见对方被关在铁笼里。

一种微妙的张力无声无息地攀附在楚上青的脊柱上,让她的身体深处有一种微妙的触感。

男人从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似于玩味的神情,他直起了身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知道你和陆序签订了保密协议,可我就是想知道陆序给了你五百万到底让你做什么。你要么现在告诉我,要么我走法律程序,等你们的合同确定为非法,你要赔钱坐牢,到时合同作废我大概也可以知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大男人。

楚上青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将要破碎的气氛。

这让她更多了一种隐秘的愉悦。

低下头掸了下裤子,她站了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自己、关心自己,实在是非常宝贵的财富,傅先生你千万要珍惜呀。”

双手放在身前,一头卷发被束在脑后,楚上青显得极为专业和可靠:“至于钱的方面傅先生你放心,我的委托人盛女士表示她只想知道想知道的,不会让你退钱,也不会告诉陆序她知道了什么。”

背后是窗,天光照进来,雕琢着男人的轮廓,他背光的五官格外阴沉,盯着楚上青,他沉默了许久。

楚上青仿佛看到了一只焦躁的兽在自己面前不安地踱步。

“是眼睛。”

男人终于做出了选择。

“陆序希望我把一个消息传送回十二年前他十六岁的时候,当然,不是现有空间,而是平行空间中的某个分支,我根据人物的选择推算事物发展的历程,在积累的足够的样本之后,其中一条线极为接近现实,两年前我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逆推这条线,也许会通向过去,继而改变未来,陆序知道了我的这个想法,他希望能够提前让十六岁的自己远离盛罗,让盛罗不会再为救他而失明,我做了尝试,只是不知道是否成功。”

沉默的人成了楚上青。

几秒钟后,她说:“半个月前陆序试图自杀,死前写了遗嘱,希望能把自己的眼睛通过电子场接驳技术移植给盛罗,电子场接驳实验也并不可靠,因为盛罗发现的及时,他自杀未遂,盛罗让我来找你是因为生怕他再做什么傻事。”

一个真的怕自己家人会被伤害的人,楚上青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也算是解释了下自己今天的咄咄逼人。

男人踩了地上的啤酒罐子一脚。

楚上青没有再说什么,她转身,离开了这个破旧的房间。

整整十二年,陆序以为自己和盛罗在一起就是报答了救命之恩,他以为盛罗暗恋他,以为盛罗救他是因为爱,所以他给予了对方婚姻和照顾,在心里衡量着自己的道德。

直到盛罗拿出了离婚协议,他才知道,当年盛罗救他只是因为想要救人。

从来没有什么“盛罗暗恋陆序”,是他自作多情,自称斤两,自算身价。

本科二年级就开始在律所实习、看过无数案子的楚上青不能理解陆序,既不能理解他当初的自说自话,也不能理解他现在的作死。

总有人把补偿和爱放在一起。

就像是一面背诵着《道德经》一面谈情说爱。

穿过昏暗的楼道,她拿出了手机,将自己刚刚的聊天录音发给了盛罗。

和送饭上楼的服务员擦肩而过,楚上青抬起头。

三楼开着的窗子后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叫傅南商。

如果不是这种稀奇古怪的事,她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和这位持续破产的物理学家产生交集。

平行时空?回到过去?

楚上青眯了眯眼睛,她曾经觉得像方老师那样学历史当老师是作为人类最美好的样子,但是美好的人类不能保护自己,法律可以,于是她在十四岁那年考进了Q大的法学系。

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不认为自己有更好的人生。

站在楼上,傅南商与楚上青遥遥相望。

“个子不高,性格像一匹狼。”他说完,笑了。

多少人以为他的研究是荒诞的,陆序是病急乱投医,这个律师明明一开始那么气势凌人,在得到了她想要的之后却没有讽刺他。

“三楼,炒饭来了。”

傅南商转身去拿自己迟来的早午饭,路过桌子,看见了上面放的名片。

“楚上青。”

随手拿起来想扔进垃圾桶里,傅南商想了想,把那张薄薄的名片当书签放进了一本《星系物理学》。

“设计者,刚刚通过计算发现你和那位楚上青产生了关联概率。”

吃着蛋炒饭的男人抬起头。

“Deso你在说什么?”

不起眼的角落里,音箱的灯亮着:

“经过计算,你们两个人有概率一生都在一起,概率为0.1%。”

傅南商嗤笑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扒饭。

吃了两口,他停了下来:“你不如说,在某个时空,我和她有百分之一百的概率相伴一生。”

“也许真的存在那样的时空,我会继续计算下去,直到发现的那一天。”Deso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老房里。

傅南商没有再说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如果改变会是什么样子。

他珍爱的一切连同父亲和母亲都被傅家畸形的控制欲摧毁,所有的挣扎都是无效的,作为回报,他也毁了傅家,一切的逻辑都严丝合缝,无从改变。

一年后,傅南商被陆序邀请参加他和盛罗的第二次婚礼。

婚礼上,他再次看见了楚上青,披着一头黑色的卷发,穿着浅青色的长裙。

热热闹闹的婚礼,陆序开心得像一条找回了家的狗。

傅南商却看见楚上青全程神色冷淡地一杯接一杯喝酒。

“真的会有被改变的平行时空吗?那在那个时空,他们是不是早早就能幸福?盛罗不会失明,她的人生不会蹉跎,方卓也能去做她想做的职业拳击手,方老师能一直当老师……”

在傅南商察觉的时候,他已经穿过人群,站在了楚上青的面前。

发丝在风中轻晃,女人的眼睛明亮到璀璨的地步。

男人发现自己说话的能力开始丧失。

因为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也许。”他听见自己的回答。

垂下眼睛,犀利冷酷的律师笑了。

“我想不出我的人生会被什么改变。”

那个夜晚,有人早早离席。

在昏暗的房间里,傅南商那条已经八岁的领带被绑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有人伏在他的耳边。

“叫我的名字。”

“楚、楚上青。”

“要是早几年有人像你这么叫我,大概我的人生也会不一样。”

女人轻笑声里带着酒意。

芯片高速运转,时间飞速流淌。

一种名叫“概率”的东西从0.1%开始缓缓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