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爸爸,这个药剂,您真花了5英镑?”

凯瑟琳瞪大了碧蓝的眼睛,圆乎乎的杏仁眼挂在半张无效治疗的淤青脸,愈发显得滑稽可爱了,再加上一头茂密浅金色小卷毛,让人忍不住手痒,想摸摸她圆乎乎的小脑袋。

“是呀,我的小凯蒂,药铺里哪有什么便宜的东西,更别说是伦敦城里的药铺了。”

这和过去菜市场门口,骗老人买保健品的有区别吗?没有吧,都是骗子吧!

这是凯瑟琳第一次亲身经历,颇具时代特色无用而昂贵的药剂。

长大后的凯瑟琳,在经历过数不清的又贵又没效果的药剂后,甚至在逛街时,被药铺店员拦下,被推销一款万灵药时,她都不会再生气怒骂庸医了。

反而是大方的买下一盒,带回家仔细研究这个有趣的药丸,骗老是来自己实验室捣乱的丈夫,这个万灵药与牛鞭有异曲同工之妙。

作为本尼特家的大家长,虽然本尼特先生是不需要工作的绅士阶层,但他还是承担了作为大地主这个身份的职责,再宅,每当遇到自己偭户之前起争执时,又或者天灾人祸,遇到绝境,需要帮忙的时候,他都需要出面协调沟通,适当的给予援手。

比起他那连离自家只有一英里远的梅里顿镇,都不愿意去的四女儿,本尼特先生要接地气的多,他非常了解大多数的普通老百姓要积攒很久,才能支付得起一次医生的看诊费,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去药铺配一剂未必有效的药剂,来安慰痛苦不堪的自己。

更多的普通百姓只能等待药铺某次免费的看诊活动,才能勉强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一直不舒服,但并不是每一次的义诊医生,都有一身好医术。

凯瑟琳要很久以后,才会震惊的发现,此时英国的底层老百姓,就连艰难的活过30岁都特别难,而她在本尼特家的生活,完全是达到贵族中等以下水准的,最起码邻居威廉·卢卡斯爵士家的条件,就完全不如本尼特家。

“那琼斯医生这次上门的会诊费呢?”凯瑟琳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整张脸都皱成了一个圆乎乎的小包子。

“会诊费是12英镑,不过琼斯医生给莉迪亚做的放血疗法,特别是蚂蟥这种类型的,要6英镑哦。”

“所以说,我和莉迪亚打了一个23英镑的架?”

“哦,我的凯蒂,你这么说一点没错,你们姐妹两人确实打了一场昂贵的架,不过23这个数字我不确定。”本尼特先生对女儿脱口而出的数字有些惊讶。

“5英镑的药油,加上琼斯医生的上门诊断费12英镑,17英镑,再加上这个6英镑的蚂蟥,23英镑,没有问题啊。”

“上帝啊,我的凯蒂,我发现你的天赋可能不仅仅在后花园的玫瑰上。”本尼特先生对凯瑟琳的口算能力惊讶道,他完全不理解17加上6,凯蒂是怎么做到不假思索的。

凯瑟琳完全没把本尼特先生,对自己个位数和两位数相加的口算能力当做赞美,反倒是向本尼特先生申请,今年是否可以给自己,请一位懂基础药理的家庭教师。

一个完全无效的药油居然卖了5英镑,凯瑟琳意识到,一条全新宽阔的发财致富之道,正在像她敞开胸怀中。

经历过这次莉迪亚的教训,全程旁观的凯瑟琳也有了危机意识,单纯的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爱给人放血的医生和卖的药不对症的药铺,实在是太把生命当做儿戏了。

她必须要给自己研制一些应急药品,当然,如果能卖5英镑一瓶,她绝对不会拒绝。

原本的家庭教师怀特夫人,在去年年初的时候遇上了刚退役的竹马嫁人去了,英格兰的风俗从来便是,几乎没有已婚妇女继续出来工作的,家庭教师嫁人后,本尼特家的小姐们,如今通通成了失学儿童。

对已经把怀特夫人的本事,学得差不多的三个姐姐而言,是否继续聘请一位家庭教师,她们是完全本着无所谓的态度。

而每天只喜欢到处玩耍的莉迪亚,自然是强烈反对再请一位家庭教师的,有这个钱,不如给她多买件新裙子。

那时候正遭受创业失败的凯瑟琳,正沉迷每日照镜子不可自拔,请不请家庭教师,她自然也是无心关注的。

因为大家都没有要求要家庭教师,这段日子的本尼特家的五个女儿,基本都是散养状态。

不过在受到23英镑的打架刺激后,一向散漫的本尼特先生深刻的意识到,不管孩子们需不需要学点什么,他都需要一位像怀特夫人一样严谨的女士,把自己的女儿们教会,淑女从不打架的基本道理。

不过对于凯蒂想要一位,懂基础药理的家庭教师,本尼特先生颇为无奈的摸了摸凯瑟琳的一头小卷毛。

如果凯蒂是个男孩子,她想学医,不管是出身什么家庭,只要意志足够坚定,都能有机会去学医。

但在这个一个女性完全依附于男性的时代下,凯蒂想学医,整个社会层面的学习通道对她都是关闭的。

女性在这个社会,总是过的要比男性辛苦的多。

就像这几年本尼特太太的“神经痛”老朋友的出现。

随着莉迪亚越来越大,一直没有身孕的本尼特太太,让整个本尼特家族上下都意识到,受限定继承法所致,至今还没有男孩子的他们家,母女六人随时都有破产的风险。

这也是为什么简刚满16岁,本尼特太太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到处去参加舞会,恨不得第二天就能把女儿给嫁出去。

就连勉强算14岁的伊丽莎白,本尼特太太都凭着自己厚脸皮的作风,含含糊糊的对外宣称,丽兹也快15岁了,正是对舞会也非常好奇的时候,陪着姐姐去舞会有何不可呢。

不过丽兹一向都是家里性子最执拗的,她非常坚定的告知,喜欢呼喊老朋友的本尼特太太,在她的个子没长到16岁前,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给人提供笑料去的。

其实这也是伊丽莎白的一种婉转的提醒,毕竟在英格兰,一向都是最大的姐姐出嫁后,才轮到后一个妹妹进入社交场合的,在英格兰,舞会上永远都只能有一位本尼特小姐。

简·本尼特嫁人后,伊丽莎白小姐才能变成本尼特小姐。

对这种规矩凯瑟琳完全不理解,毕竟和被人分文不值的赶出门比起来,被人说两句本尼特家姐妹不懂规矩,真是洒洒水的事情。

毕竟只要本尼特太太的腿可以走出门,本尼特家每天就不缺让人笑话的事情,而且关于这点,本尼特太太早早就教导过自己的女儿们,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

这世上,本来就是你说说我,我说说你的,互相说说八卦的关系。

哲人总是藏着民间,一句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被完全道破。

人就得像本尼特太太一般,思想包袱不要过重,活得开开心心就行,反正本尼特太太,也是从简16岁可以进入舞会时,作为这个家最后一个人意识到,她好像生不出儿子了,本尼特家的财产将来会落入远房某男性身上了。

而生性散漫的本尼特先生,要比后知后觉的太太,稍微早几年认识到,自己即将一辈子没有儿子这件事,虽然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并开始有意识试图给女儿们攒嫁妆。

但对金钱数字非常不敏感,日常开支花销又非常散漫的本尼特先生而言,在给女儿们存嫁妆这件事上,老实说,他非常苦手。

如果不是这几年,凯瑟琳鼓捣培育新品种的玫瑰花,最近有了些意外之喜,不然哪天突然有小伙子敲响他的书房,被限定继承制限制的他,多数会因为微薄的嫁妆搞砸自己女儿的婚事。

是的,凯瑟琳鼓捣培育的新品种玫瑰花,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失败。

虽然说新品种因为过于容易被养活,通过朋友借朋友花枝,或者路人经过,喜欢折一支,回家就能养活,再加上有人专门在城里开了一家,价格只到小舅子店铺里一半的,专门盗版培育他家凯瑟琳专门培育的新品玫瑰,造成了现在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伊丽莎白玫瑰或者简·玛丽玫瑰。

实际为这两个新品种,付了高昂费用的,只有爱花如痴的约瑟公爵之类的贵族们。

普通老百姓可以直接在花盆里简单的栽种,其他有花园种植需求的人家,则更愿意选择市面上那家专门盗取凯瑟琳的花种,低价倾销的店铺,这种种情况让投入昂贵成本的凯瑟琳,连成本钱都没挣回,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推出原本计划里应该培育的差不多的白玫瑰了。

再加上主业是做羊毛生意的加纳德,也是第一次做卖花的生意,后来进了这个行当久了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把价格定低了,导致,后来花种被人恶意盗版,根本来不及挣回凯瑟琳的研发成本。

不过,配合鲜花一起卖的养护配件,出乎意料的畅销,不管是凯瑟琳命名的“虫子飞飞”的杀虫剂,还是“花多多”的肥料,甚至玫瑰种植专用土,都收到了回头客的订单。

杀虫剂、肥料目前店铺正在正常供应,加纳德在自家店铺后面,专门开辟了一个加工小工坊,住在伦敦商业街的他,买原材料非常方便。

反倒是玫瑰种植专用土,因为需要买下隆博恩村口那片灌木林,取里面的泥土进行加工,这个进展并不顺利,目前店铺里已经完全缺货。

因为这个种花的土地原材料,涉及到灌木林这种公共土地的买卖,整个流程比较复杂。

自古以来公共土地都没有明确的属权,有人买卖此类属性的,如果没有在当地有威望的乡绅帮助,一旦惹怒当地的百姓,你花钱买了地,建了厂,一个晚上,就会被一些“暴民”摧毁殆尽。

因为过去这些公共土地上,像灌木林,百姓是可以自由砍柴烧火,就像经过的河流一样,他们可以自由的钓鱼给自己吃。

如果沟通不到位,后面都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因为曾经的定价失误,加上对防盗的意识不够,导致研究成本无法回本的教训,这次加纳德格外谨慎,打算逐步确认客户的具体需求量,再生产,以防账面上稍微有些盈利,就被他提前投入新工坊的建造里,万一未来再卖不出去,就又是一次捞不回成本的失败经营了。

等到过段日子确定这个生意,是可以长期生产售卖的,加纳德打定主意,到时候一定要加钱,发一封加急信给姐夫送好消息。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可以让姐夫,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从卖玫瑰花,连成本都没挣回,有些垂头丧气的凯瑟琳。

对于小舅子这次过于谨慎的计划,本尼特先生是完全支持的,之前凯瑟琳的花种培育就是一开始就过于乐观,前期投入了巨额的资金,没想到自信一定会成功的新品玫瑰花,会因为培育的太过完美,被人轻而易举的盗版了。

不过谁又能保证投入必有回报呢!这对一直信心满满的凯瑟琳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虽然新品种研发资金还没着落,但公司的账面上因为养护配件,挣到的利润还是非常可观的,本尼特先生早就立好了遗嘱,非常公平的把自己投在小舅子公司的股份,平分给了五个女儿,至于加纳德这个舅舅承诺会在外甥女们出嫁时,再作赠与那是另外一件事。

反倒是现在,因为本尼特先生过于公平的平分股份的行为,五个女儿里,最占便宜的是一分未投的小女儿莉迪亚,最吃亏的是在花种培育里,付出了自己极大心血投入的四女儿凯瑟琳。

哪怕是小舅子已经信誓旦旦要在凯瑟琳出嫁时,赠予一份对得起她辛苦的嫁妆,但做父亲的,在这件事情上,因为过于公平,反而对凯瑟琳不够公平,心里深感愧疚。

现在这个女儿想学医却没有学习通道,她想要的教人药理的家庭老师,根本找不到。

自觉对凯瑟琳有亏欠,本尼特先生正在以他本人也没意识到的偏心眼,亲自寻找他曾经在自家书房里偶然翻到过的一本祖传菜谱,还联系一切能联系到的人脉,借阅也好,写信咨询书单也罢,努力为凯瑟琳搜集一切他可以找到的有关资料。

自从伤到脸就不愿出门的凯瑟琳,失去了去花园里发呆照镜子的爱好后,平日里除了一个人跑到阁楼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更多的时候便是被本尼特先生拎到他书房去帮忙算账抄书。

某一日,刚刚抄完了一本菜谱,凯瑟琳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事背后的深意,意外的望着此时格外稳重的父亲,“阁下,您不是让我抄菜谱吗?怎么这些那么像草药方子啊?”

“你不是说英格兰人很少说哪样菜不能吃吗?那些写在里面的奇怪草药,估计是味道最难吃的菜吧。”

“爸爸,谢谢你!”

一个家族最宝贵的就是知识了,而这些历史悠久到,材质仍然是带着难闻的羊皮纸,明显是古董级别的菜谱,不用任何人提醒,凯瑟琳立马就已经意识到,这些古籍有多宝贵,给自己找到这些资料的本尼特先生有多用心了。

情感一向内敛的凯瑟琳,一时没忍住,一把狠狠抱住了,这个把幽默刻到骨子里的英格兰绅士。

只要女儿想要的,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情的满足,这样的父亲不仅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是稀缺的,在未来世界,也不多见。

“爸爸您真的确定,我们每天的牙粉是菜谱里写那样都是用白垩做的吗?”不擅长长时间抒情凯瑟琳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下意识打破此刻过于感动的氛围。

“当然啦,不然你们几个小姑娘的牙齿,怎么都是漂漂亮亮的洁白牙齿啊!”白垩不是美白的吗?本尼特先生不假思索的回道。

“不,那只是我们刚换新牙或者正在换的功劳,您和妈妈的牙齿可不怎么样。”凯瑟琳虽然很少怼人,但毒舌的功力并不比二女儿伊丽莎白差。

“好好看你的菜谱吧。”父爱如山体滑坡,凯瑟琳如此直接的口才,很难让本尼特先生长时间保持自己一颗慈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