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棠凝神,站在原地并未躲闪。
当焚骨迎面袭来的刹那,谢炀纵风而动,手持宝剑稳准快的挡下焚骨锋芒。
一动皆动!
言泉子和浦阳真人同时拔剑上场,一左一右跟陆皎激烈缠斗起来。
容尚卿坐在翻倒的石凳上看的津津有味:“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啊!”
朝辞真人眼含泪水,难以置信的摇头:“掌门师兄,你当真……当真害死了师父?”
浦阳真人怒不可遏:“还跟此狼心狗肺之徒废什么话!方才不就是心虚的表现?”
陆皎跟言泉子对掌,澎湃的灵力互相撞击,将彼此都冲退数步,他急喘口气狡辩道:“此孽畜含血喷人,恶意中伤本座,本座将其诛杀在此以证太上仙门声威,有何不可!”
容尚卿被逗笑:“死鸭子嘴硬。”
“好!”浦阳真人收起剑,大义凛然道,“陆皎不见棺材不掉泪,谢伶霄,你只管开启画中仙,我要进去看看他究竟做了什么!”
一个上了岁数的剑修站出来说道:“也算老夫一个,老夫曾受过南明子的恩惠,他死的不明不白,老夫必须将此事搞清楚!”
朝辞和兰月相望一眼,站到了浦阳真人身旁。
陆皎不可撼动的情绪终于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裂痕,他瞳孔大张,汗如雨下:“这是奸计!你们进去就出不来了!”
他的声音显得单薄又虚软。
谢炀从周羽棠手中拿过画中仙:“师叔们,请吧。”
浦阳真人第一个走过去。
陆皎心跳如雷,汗水浸了满身,在浦阳真人擦肩而过的刹那,他猛然出剑,直刺师弟背心!
浦阳真人早有防范,侧身闪躲,步法飘逸如云,反手持剑回击——
方寸大乱的陆皎根本避闪不及,被利剑一剑贯穿了肩胛骨,刺目的鲜血在浅色的道袍上晕染开,和陆皎满身的冷汗混在一起,形成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尹空城满脸讥讽:“做贼心虚。”
清洆真人上前一步,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当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感觉到了心如刀割:“陆皎,你当真……”
陆皎握着剑柄的五指骨节发白:熠熠生辉的玉冠在厮杀中被打歪了,几缕花白的头发散下来,狼狈又颓败。
他抬起染着血色的眼帘,面对众人的讨伐,竟疯了般张狂大笑起来:“是我又怎样!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周羽棠说的全对,我一把火烧了千里画廊,我欺师灭祖了,怎么样!你们这群蠢货被我蒙骗玩弄了十三年,我够本了!”
这一句话宛如耳光,“啪啪啪啪”的狠狠抽在所有仙道修士的脸上,抽的他们耳朵近乎失聪,脑子一片空白。
朝辞痛心疾首的大喊:“你简直丧心病狂!”
“呵呵,我丧心病狂?全怪那南明子偏心眼!我才是他的大弟子,可他却处处偏心二师弟,凭什么!论天赋论能力,我哪点比不上他清洆!身为一派掌门,要担得起责任,要有开疆扩土的野心方能守住师门万年基业。他清洆消极懈怠安分守己,根本不适合当掌门!”陆皎憋在心里多年的不忿之情终于有机会宣泄了,即便是面对此行此景,他也觉得痛快极了。
“事实胜于雄辩,我自接任掌门之位以来,将门派发扬光大,稳坐仙道之首!谁人提起太上仙门不尊崇,哪个魔修面对太上仙门不畏惧?”陆皎怒气冲冲的瞪向清洆真人,“反观我那性格温吞的二师兄,他做得到吗!”
陆皎颠倒黑白的能力就是牛逼,周羽棠都想给他一键三连了。
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忍辱负重的一代枭雄,简直绝绝子。
言泉子:“你残害千里画廊满门,再加上欺师灭祖,居然还有脸在这大言不惭!”
“要怪就怪南明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陆皎猛转头看向谢炀,“你寻我报仇,你找错了人!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太师父!若不是他猪油蒙心处处偏颇清洆,我何至于去千里画廊夺宝?何至于逼得你娘挥剑自刎!”
纵使是“穷凶极恶”的容尚卿,也被陆皎这波不要脸的说辞给惊呆了。
身旁站着的魔修顾人叹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神经病吧这人?
周羽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真是全靠同行衬托,比起失心疯子陆皎,容尚卿居然显得像个好人。
“啪”——
长鞭狠狠抽在地上,距离陆皎的身体仅差半寸,如果陆皎再反应慢那么一点点,他的后背就皮开肉绽了。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只见昏迷的江小枫不知何时苏醒过来了,手握“风回”,一身的汹涌杀气收都收不住,一击不成,她很快又放出去一鞭子。
陆皎竟笑了起来:“小枫也要学为师,欺师灭祖不成?”
“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江小枫眼底含泪,“我要你偿命!”
浦阳真人等长老也纷纷拔剑冲上去,一为报弑师之仇,二为清理门户。
容尚卿朝顾人叹递了个眼神,顾人叹得令,连同两个护法一并加入战圈。
史无前例的大混战,陆皎以一敌一群。
清理门户是太上仙门内部的事情,尹空城和言泉子和悟法不便插手,三人干脆面对容尚卿,以防止这位罪狱首领暗中偷袭。
而顾人叹和两个护法的目的是抢夺焚骨,陆皎自然不给,太上仙门的长老们更是不许,因此混战起来相当焦灼。
陆皎被称为仙道第一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修为高强,面对浦阳真人等长老围攻竟也不落下风,直到清洆真人掺与进来,他才感觉到危机,额角也溢出吃力的汗水。
江小枫杀红了眼,趁着陆皎应对清洆真人,她以风回用力绞住他的左手腕,不料陆皎竟是个狠角色,不惜将左手腕骨震断,愣是脱离了风回的纠缠。江小枫气急,素手伸出,自掌心涌现数道花藤,铺天盖地的攀上陆皎身躯,将其团成结结实实的肉粽子。
清洆真人大吃一惊:“半妖?”
浦阳真人也是猝不及防:“你,你是花妖?”
江小枫什么都听不见,一门心思全在要陆皎不得好死上面。
陆皎掐了道火咒,以自身为燃点,瞬间将花藤烧的一干二净。江小枫受到灵力反噬,顾不上五脏六腑的剧痛就要再上,她一掌劈过去,却在半空中一僵,掌风好像撞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不仅是江小枫,浦阳朝辞和兰月等人亦是如此,利剑分别刺中了无形无影的东西,好像是一面墙,进退两难。
突然,空气崩裂!
前方景象宛如一面镜子炸成了蛛网状,众人措手不及!
和悟法大师僵持的容尚卿蓦然回首,惊愕不已:“镜世界!?”
错乱的光影相互交织,当面前视线重新清楚起来,所见之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陆皎浑身沾染着自己和他人的鲜血,以剑支撑身体勉强站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视野里出现一双纯白无垢的靴子,上面绣有太上仙门独特的祥云纹。陆皎顺着靴子朝上看,看见了蓝白相间的弟子锦袍,看见了目光冷冽的谢炀。
陆皎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竟笑了一声,说道:“你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陆皎顿了顿,又是一笑:“下巴像我。”
谢炀心念微动,元神化剑,瞬间叫陆皎的下巴皮开肉绽!
鲜血淋漓淌了一地,陆皎捂着下巴喊道:“你要弑父吗?就算你不想承认,本座也是你的生身父亲!”
谢炀面无表情:“你可以杀妻灭子,我就不能弑父成仁?”
陆皎听到这话,脸上居然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来,他就地坐下,既不打算攻击也不打算防御,而是心平气和的款款而谈:“你为你母亲的死而心痛,难道为父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不会伤心难过吗?”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谢炀,眼也不眨一下:“你娘的绝妙风姿都被你完美的继承了,真好啊,活着的人就是比那副死气沉沉的肖像画好。”
谢炀一语不发。
“为父绝对不是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为父对你娘由始至终都是真心的!”陆皎攥紧了拳头,“即便我后来再回千里画廊,即便我杀光了全岛的人,我也从未想过伤害你娘,我想把她带在身边精心照料,我想与她双宿双飞,坐拥天下,共享荣华!”
“可她居然,居然死了……”陆皎眼中尽是不甘的怨怼。
“不要再口口声声说你爱她了。”谢炀语气平静的几乎有些骇人,“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谁也不爱,你只爱你自己。”
陆皎用力摇头:“不,不是!我真的很后悔!”
他眼里流出泪来,双肩瑟瑟发抖:“谁年轻之时没干过错事,每晚午夜梦回,那些被人害死的人都来梦里讨伐你,这其中的痛苦折磨你能理解吗?我将自己第二个孩子取名为陆盏眠,又赐他表字安魂,一盏长眠灯,故人皆安魂,我渴望赎罪,我真的知道悔改了!”
谢炀被他虚伪的模样恶心够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难道为父就是个例外吗?为何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你弑师,屠千里画廊满门,杀我外公;你爱我娘,却逼得她家破人亡含恨自刎,你爱我这个儿子,方才在揭露你罪行之时,你持焚骨杀我;你爱陆盏眠吗?若有朝一日他触犯你利益的时候,你也会毫不留情的将焚骨对准他。”谢炀半蹲下身,目光宛如冷箭死死钉在陆皎身上,“不要再装好人了,你极力挽回尊严的模样真狼狈,你将自己捏造成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假装大彻大悟的悔改模样,真恶心。”
谢炀目光如冰剑:“什么一盏长眠灯,故人皆安魂。你是杀的人太多,罪孽太重,你亏心事做多了连夜噩梦,被千里画廊的数千亡魂折磨的夜不能寐!你被南明子和我娘追魂索命,你怕得要死吧!”
陆皎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骤然消失不见,他眼底露出鱼死网破的狠色,在握住焚骨的那一刻,谢炀并指一划,毁去了他的双眼。
谢炀没有给他惨叫挣扎的机会,以七宗卷彻底洞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与此同时,另一道魔息狠狠贯穿陆皎的神魂——容尚卿收回业火箫,冷眼旁观狼狈如狗的陆皎,眼底闪过一道隐晦的快感。
未等谢炀反应过来,他便闪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两道功法吞噬啃咬的陆皎如同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肉身被碾成齑粉,金丹爆裂,灰飞烟灭。
陆皎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无疑是继任掌门之位,成为太上仙门皇者的时候。
但他此生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却是他失忆的那段日子。
当你没有的时候,你不会去奢望。
当你可以拥有的时候,你便不会甘心它落入别人之手。
都是师父的弟子,我凭什么不能争一争抢一抢?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权利,名誉,果然是最狠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