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芝下意识朝着那一处溃散的星云而去,她想要阻止山峦崩塌,阻止天塌地陷。
星云里如烟雾似的间或飘出一些浮影,她看到在干裂的土地上刨树根的凡人,看到被四面洪水包围,绝望坐在山包上的村民。
山崩地裂时,这世间的凡人命如蝼蚁,每一幅画面里都透出浓浓的绝望。
宣芝之前被绑在天道台上生死一线时,都没有现在这般绝望和后悔,她不希望这个世界就这么为云知言陪葬。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有喜怒哀乐,痛苦欢愉,不应该如同一堆无关紧要的符号一样,随意地就被牺牲掉。
她就像是一个闯了大祸无力弥补的孩子,只能双手合十,无助而又虔诚地祈求自己慈悲的母神能拯救这个正在崩坏的世界,“求女娲娘娘庇佑这个世界……”
女娲的神力汇涌到她周身,轻柔的手覆盖在她手背上,一盏碧色的莲花灯出现在手边,莲花灯花苞半含,灯芯之内黯淡无光。
宣芝双手捧住灯盏,女娲娘娘的神念自她心头浮出,她想要挽救这个世界,必须要用自己的真心点燃灯芯才行。
而想要点燃灯芯,需要她对这个世界有足够的爱和想要拯救他们的决心。
宣芝最初穿入这个世界时,对这样一个书中世界确实没有半分归属感,所有的人在她看来都不过是几行文字的设定,是被人书写出来的纸片人,包括申屠桃在内。
只是后来她与书中人物牵扯渐深,感受到他们与现实世界中的人一样丰富的情感,这种想法才渐渐从心中淡去,从她舍弃回归现实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开始,宣芝已经彻底将这里看做了是和现实一样的真实世界。
宣芝前世经历过地震,也经历过异变突生乱世初降,她深知这种深陷天灾时的绝望,和想要活下来的渴望。
她的这种情感似乎与星云里备受苦难的众生产生了共鸣,宣芝耳边忽然嗡鸣一声,无数声音如同潮水似的涌向她。
她能听到陷入灾难中的人们的哭喊,也能听到还处于繁华盛世当中的歌舞欢声,左耳边刚刚涌过孩童声嘶力竭呼唤爹娘的尖利嚎哭,右耳便听到有小孩软乎乎撒娇喊爹娘买糖葫芦吃的咯咯笑声。
这样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强烈的对比几乎将她撕扯得四分五裂。宣芝的心神都陷入这一波一波涌来的声浪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光芒映照到她的眼睑上,仿佛一束刺破黑暗的天光。
宣芝蓦地睁开眼睛,手中莲灯内亮起一簇莹莹白光,光芒照透了所有花瓣,含苞的花瓣一片片展开,缓缓绽放。
宝莲灯从她手里飞出,女娲的神力尽数涌入灯中,灯中光芒猛然大亮,仿佛一颗冉冉升起的恒星。
恒星的光芒一点点笼罩住整片星云,女娲的神力拂过疮痍的大地,缓缓地修复这世间的山河,修正这个世界错漏百出不合理的天规,补全残缺的天道。
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宣芝感觉头上似乎被人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女娲娘娘轻轻推了她一把,宣芝的神识猛地从此间抽离,落回自己身体里。
白玉垒成的高台重新出现在她眼中,宣芝身上的伤都被宝莲灯的光芒治愈,一身轻盈地从天道台上坠落。
恰在这时,天道台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地面的法线崩裂出一道蛇形的裂纹,申屠桃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天道台内。
他仰头往上望来,宣芝与他目光相接,弯唇笑起来。她张开手臂,这一回心中没有任何挂碍,心无旁骛,只想好好地抱住他。
申屠桃抬起手,眼中映出她的笑颜,眉眼间不由自主地跟着舒展开,脸上蕴含的戾气如雪一般消融。
两人的指尖即将碰到一起时,天道台突然一声巨震,仿佛一声悠远的长叹,整座天道台骤然崩裂,十二天柱轰然倒塌。
在漫天的尘烟和碎石中,申屠桃目光一直紧锁在眼前之人身上,他猛地伸手往前抓去,终于切切实实地握住宣芝的手。
只不过,这种牢牢抓住她的感觉只有一刹那,宣芝的身影就随着崩毁的天道台一起消失。
“宣芝!”
天道台崩毁,申屠桃重新回到北冥,这座悬在北冥天幕中万余年的祭台也被万鬼撞得四分五裂,彻底垮塌。
申屠桃悬空立于纷乱的碎石中,怀中再一次落空,整个人气得腾起了肉眼可见的鬼火,青绿的火焰镀在他身周,将一切近身之物熔尽。
鬼火从他身上坠往地面,烧得阴鬼们尖啸着四散逃离,青绿的火焰覆盖北冥地面,即将不受控制地蔓延焚烧开去之前,他的身影忽然微微一顿。
申屠桃红瞳微张,眼中露出一点惊异。
他能感觉到宣芝的命格在渐渐融于这方天地,她原本被排斥在这个世界以外,就像一个横插入世间的异类,独身独命,不为三界所容,不被轮回接纳,也不能与这方世界——包括与他之间——发生任何契约束缚。
但是现在,他和宣芝的婚契生效了。他们之间的婚姻得到天地认可了。
申屠桃猝不及防得到这个信息,呆滞了好一会儿,他身上的鬼火一点点熄灭,笼罩在整个北冥的怒火也潮水般地退去,整个北冥就像是冬去春来,竟卷起了一缕缕和煦的小暖风。
北冥里的阴鬼从失控中相继醒来,一张张鬼脸上都写满了疑惑。
申屠桃还没来及为自己终于获得合法地位而高兴,身前一抹微光闪过,一串狗爬似的字迹一个一个冒出来,最终化成一张绢帛落到他手里。
在他们婚姻生效的同时,这份宣芝亲手所写的休书也一起生效了。这份休书他看过,那时候他无情无欲,并不会为上面的字句有半分动容。
但现在,这份休书就如同一盆刺骨的冷水浇在他头上,申屠桃心中的那点小雀跃戛然而止。北冥的小暖风瞬间化作了冰冷的朔风。
申屠桃:“……”
好得很。
申屠桃捏住绢帛的手指收紧,手背上青筋直突,刚刚弯起的嘴角重重地沉了下去。
……
宣芝之前是被强行拉入天道台,如今天道台崩毁,她重回到了青云城中。
命格融入这方世界的时候,宣芝冥冥之中也有一点感觉,她能感觉到婚契成立,自己与另一个人建立起的契约羁绊,但很快这份契约又被她一纸休书给亲手斩断了。
宣芝:“……”好家伙,一瞬间完成结婚又离婚成就,民政局盖章都没这么快。
女娲娘娘,您也太尊重我的心意了吧!
宣芝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来得及细细深究,就被青云城中的异象完全转移了注意力。
她感觉自己被拽入天道台中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实际上,外界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间,外界发生了太多事。除了从天道台中看到的洪灾干旱和山崩地裂,还有魔域天魔破开结界,带领整个魔神殿中七十二地煞攻入人间这一事。
而结界的破裂点,正是在青云城中。
如今的青云城已经不复当初展翅凤鸟的外形,整座城池都被埋入黄沙之下,黄沙中心是那一座熟悉的殿宇。
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黑雾,昏昏然一片,让人一时间辨不清方位。宣芝落到一处远离魔神殿的高耸山峰上,警惕地往四周打量。
太过浓重的邪魔之气让她不太舒服,宣芝迅速画了几枚借力符,将符光捏在指尖。
她刚做完这些,便觉得脚下一震,宣芝站立不稳,伸手扶住旁边的石壁,同时头顶一声尖锐的清唳,一座巨大的法阵在头顶显现,猛地往下压来。
周围魔气凝结的黑雾被从法阵中灌下的含有神力的狂风涤荡一清,周围一下变得敞亮起来。
只见法阵八个方位上,各悬空立着一名符修,符修手中神符闪烁,每一名神符师身后都站着一尊神灵虚影。神力从神灵虚影中源源不断地注入阵法中,压制着阵法中心的魔神。
那些神符师看到封魔阵下出现的人影时,全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宣芝?”
宣芝听到自己的名字,闻声看去,看到东周国师裘重甫疑惑的神情。
在这里结阵的八名符师,算得上是符之一道中最为顶尖的大能,裘重甫便是八名神符师之一,他身后端坐着元崇天君的神灵虚影。
宣芝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不会吧,她不会这么寸地直接坐进了天魔怀里吧?
宣芝指尖的借力符飞快蔓延到身躯上,余光往左侧的石壁扫去。撑在掌下的石壁转动,魔神转过头来,近距离下,那双剔透的琉璃眼仿佛两面浑圆的水银镜,端端正正地倒映出她的投影。
幸运的是,她没有坐进天魔怀里。不幸的是,她站在人家肩膀上了,刚刚还抓了人家耳朵。
“是你。”魔神的声音从虚无处飘来,带着点笑意,熟稔地仿佛他俩已经是老熟人了一样。
宣芝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一道金光从手中拉出,凝结成金箍缠绕的乌铁长棒。她手臂上也缠绕一圈符光,举起金箍棒用力朝天魔像的脸上砸去。
是个鬼的你啊,吓死人了好吗!
天魔的脑袋直接被金箍棒一棒敲碎了,但崩裂的石块却骤然化作沥青一般黏稠的黑影,黑影在大圣的佛光下被蚀出一个洞,却有更多的魔气涌上来填补上被消蚀的黑影。
宣芝见状,召出筋斗云想跑,天魔竟完全不在意头上压下的封魔阵,只顾分出重重黑影触手将她团团困住。
宣芝被触手缠住四肢,整个人被完全裹入黑影中,黏稠的黑暗彻底淹没了她,一股大力将她往那具天魔神像脖子里拖去,魔气往她经脉里渗透。
“你竟然打我,我很伤心。”天魔语气幽怨,刻意模拟了申屠桃的声线,诱惑道,“因为你,本座才得以现世。既然你我都不受天规所容,何不合为一体,推翻一切,共掌这世间?”
“用申屠桃的声音劝说我,你怕是想错了,我刚刚才休了他!”宣芝咬一口舌尖,抵抗侵入灵台的魔焰蛊惑,手中符光闪烁,三昧真火从手心爆出,烧向缠住她的魔气触手。
赤红的火焰将眼前黑暗烧出一道裂缝,宣芝毫不犹豫地踏上筋斗云,往那处裂缝冲出。同时神识入符,点燃了符中神庙里的供香。
周遭的黑影对她紧追不舍,从四面环绕而来,天魔还没有放弃想要将她吞噬。
宣芝拍拍身下云团,筋斗云飚出了残影,总算和天魔追击而来的黑影拉开距离。她刚要松一口气,蓦地又见前方空间动荡,虚空被骤然撕裂,瞬间破开一道幽深而狰狞的巨大裂缝。
从裂缝中涌出刺骨的阴戾寒雾扑面而来,威压迫人,寒雾中探出一张天网似的的大掌,每一根指节都犹如粗壮树干,肤色暗红,指甲尖锐得堪比利剑。
宣芝眼看着要一头撞上那锋利的指甲上,情急之下揪住筋斗云用力往后撤,“吁吁吁——”
裂缝中探出的巨大鬼爪,一左一右,将裂痕撕扯得更开,从虚空一直蔓延到地面黄沙。沉重的嘶吼声从内闷闷地传出,一只巨大的牛头从裂缝中挤出来。
宣芝被堵个正着,这一耽搁,后方的魔气再次紧追上来,朝她甩出黑影触手。
另一侧的牛头人终于从裂缝中挤出半个身子,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它的肩上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申屠桃一眼看见宣芝,身形一晃从牛头人肩上消失,下一瞬现身在筋斗云的云团旁,他挥手划过半空,阴寒雾气立即凝结成锋利的刀刃,呼啸着斩碎朝宣芝卷来的魔影触手。
宣芝扭头对上一双沉郁的红瞳,申屠桃手中抓着一纸休书,在她面前徐徐展开,低眸看她,似笑非笑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宣芝:“……”
她一把抢过申屠桃手里的休书,三昧真火将绢帛化为灰烬,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拼命挤眼泪,委屈巴巴道:“呜呜死鬼,你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