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趴在车窗上努力向后看,正好看到沈知行被张云卿暴揍的感人场面,恨不得跳起来给张云卿鼓个掌,大喊一声小舅舅威武!沈知行早就该挨这顿揍了!
被暴揍的沈知行抱头乱窜,委屈得要死,“舅舅,你打我干什么?我又没做错事!”
离大谱了!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把家底全给沈知意了,天底下哪还有他这样好的哥哥?就这,他还要挨揍,天理何在?
张寒梅也急眼了,想要上前阻止,却苦于没有插手的余地,只能大声吼张云卿,“你这是干嘛呢?好端端地打孩子干什么?停手!张云卿你听到了吗,给我住手!沈建国你是死人啊,快点拉住他!”
张云卿又踹了沈知行两脚,然后拽着沈知行的后襟长拎死狗一样把他拎起来,冷冷地看向张寒梅。
张寒梅见沈知行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还有一点血丝,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上前指着张云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我儿子要你管?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早就登报和张家断绝了关系,要教训知行,轮不到你!再说了,知行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么揍?”
“是啊,就算我做错事了,我爸妈都在,轮得到你教训我?”沈知行眼泪汪汪,有了张寒梅撑腰后立马又抖了起来,挣脱开张云卿的钳制就要翻脸。然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张云卿凶狠冷厉的眼神,沈知行立马就怂了,生怕张云卿再动手把他暴揍一顿,赶紧躲到沈建国身后,声音都在发抖,“你…你别过来啊!”
怂成这样,张云卿都觉得自己揍了他都是对自己的侮辱,简直多看一眼都嫌污眼睛。
张寒梅还像只斗鸡一样瞪着张云卿,“看在爸妈的份儿上,这次我不和你计较,要是还有下次,你就别怪我狠心报警了!”
“养出这么个废物你还挺得意?”张云卿嗤笑一声,指着缩在沈建国身后屁都不敢放一句的沈知行,抱臂看向张寒梅,“张云博再不是个东西,当年也没少护着你这个妹妹吧?怎么,现在生出这么个废物软蛋,你还当宝了?”
张寒梅语塞,很快又理直气壮,“我们沈家的事,不劳你操心!”又看了一眼面露失望的张家二老,张寒梅更是咬牙,“你先管好张家吧!”
“说得好像你不姓张一样,有本事去把自己的姓也改了,学学哪吒割肉还父削骨还母啊!”
张云卿呸了一声,轻蔑地看了张寒梅一眼,然后转身扶着秦曼,声音立即柔和了下来,“妈,我们回家,别惦记白眼狼。”
张寒梅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张云卿离开,脸色青白交加,最后恨恨一跺脚,“我们也回家!晦气!”
沈知意还是头一回坐绿皮火车,速度和环境自然和上辈子的火车没法比,上辈子沈知意出行习惯了高铁飞机,平时也是地铁出行,绿皮火车的环境,确实算不上好。车厢里坐满了人,基本全都是下乡的知青。
坐在沈知意身边的年轻姑娘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沈知意赶紧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问她,“同志,你被分去了哪里?我要去原湖省南风县。”
那姑娘迅速抹了一把脸,理了理垂下来的两条麻花辫,露出一张斯文秀气的脸,眼角微红,但还是努力地向沈知意露出一个笑脸,语气也很温柔,“同志你好,我也是南风县的,咱俩能做个伴。我叫陆晴柔,你呢?”
“我是沈知意。”沈知意笑着朝她伸出手,陆晴柔也是一笑,伸手握住了沈知意的手。
沈知意和陆晴柔都长得十分亮眼,即便车厢里已经站满了人,也格外吸引人的眼球,当即就有人嚷嚷起来,“我们也去原湖省,就是和你们不在一个县。都是下乡的知青,分去一个地方那都是缘分!主席说过,人多力量大。这样吧,我提议,大家都一起介绍介绍自己,留个地址,到时候有谁碰到了难处,咱们也好一块儿想办法帮帮忙!”
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大伙儿的响应。沈知意反应最快,二话不说从军挎里掏出了纸和笔,挨个儿记下众人的信息。
这都是人脉呀!
沈知意还惦记着赚钱的事儿呢,这些知青,大多都是职工家庭的子女。就算这年头儿大家普遍生的多,但看沈家就知道,双职工家庭要养活一家子,还是可以的。又因为要下乡,家里估计也给了不少钱和票。要想赚钱,这些人才是大主顾。
果然不出沈知意的预料,一通登记下来,差不多凑齐了各种各样的厂子。钢铁厂、纺织厂、酱油厂、养殖场、米面厂、水泥厂……
好家伙,这要是在乡下开个工厂,都能省许多事儿,技术人员都是现成的。
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就算刚离开亲人有些不舍,但这么一通聊下来,气氛活跃之后,大家也就把那些伤感抛去一边,开始自娱自乐起来。
有人站起来手舞足蹈给大家讲笑话的,也有人看着窗外的景色朗读诗歌的,还有人掏出口琴,不一会儿车厢内就响起了悠扬的曲调,沈知意仔细一听,吹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
车厢里顿时响起来一阵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足足坐了十六个小时的火车,沈知意才到了原湖省,南风县还在原湖省下的安宁市,沈知意下了火车,还得转几趟车才能到南风县。
陆晴柔文文弱弱地跟在沈知意身后,这趟车下了不少被分来原湖省的知青,沈知意跟着大部队,虽然到的是个陌生地方,心里也不慌。打听清楚了路线后,沈知意就拎着包去车站,要坐汽车到安宁市,再从安宁市转车到南风县。
具体分到哪个生产公社,那就得看南风县知青办的安排。
这一路上也不太容易。除了陆晴柔外,还有三个男生也是分去南风县的知青。其中就有那个在车厢吹口琴的青年,沈知意还记得他叫梁广志,家庭条件挺不错,爸爸是青市运输队的,妈妈是米面厂的工人。这个年代,运输队就代表着阔气,除了工资之外,司机们走南闯北的,带点私货倒卖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了。梁广志那打扮,瞧着就和一般人不一样,的确良衬衫,锃亮的小皮鞋,手上还戴了一块“春蕾”牌手表,这可是时髦的沪市货,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当然,傲气也不小,直接拿眼角看人,陆晴柔都暗中瞪了他好几眼。
另外两个男生也是二十左右的年纪,一个叫范秋实,一个叫何昭鹏。范秋实明显沉稳许多,戴着副黑框眼镜,十分有老大哥气息。何昭鹏脸上还有几颗红色痘痘,高高瘦瘦,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还兴致勃勃地问沈知意等人,“诶你们说,要是到了农村,咱们能不能去山里打猎?我还带了弹弓,到时候咻咻几下,一块石头就打下一只鸟,说不定还能逮到野鸡呢!”
沈知意心说要是山里的猎物这么好打,人家当地村民不早就组织了打猎队开始干活了?不过沈知意也没在这个时候给何昭鹏泼冷水,也就一笑而过。
何昭鹏反而凑了上来,笑眯眯地走在沈知意身边,拍着胸脯保证,“听说农村生活条件非常艰苦,许多人都填不饱肚子。到时候我打到了猎物,还能分你…你们一点!”
沈知意还没说话,梁广志顿时嗤笑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知意顿觉头疼,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你们是想让老乡看笑话吗?”
梁何二人齐齐冷哼一声,互相冷战。
一路颠簸,沈知意一行人终于到了南风县的知青办。考虑到他们五人算是老乡,知青办的办事员一合计,把他们全部分去了红星公社的前进村。
前来接沈知意他们的大队长赶着牛车姗姗来迟,没让沈知意他们等到天黑。好在这会儿已经快到夏天,沈知意他们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大队长林爱军办事雷厉风行,话不多,接了沈知意他们就开始往村里赶。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林爱军才沉声说了一句:“到了。”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沈知意抬头望去,夕阳在田埂间洒下一片碎金,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艳丽又热闹。
路两边也有不少赶来看热闹的村民,好奇地看着沈知意几人,脸上都带着淳朴的笑容。
还有一小撮人气质和村里人截然不同,就算站在田埂上也掩不住浑身的斯文气,沈知意心里顿时有了数,这应该就是先前下乡的知青。
其中一人身上的白衬衫亮得叫人觉得晃眼,身姿挺拔宛若一丛翠竹,剑眉修目,淡淡朝着沈知意看来,眉眼一片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