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上天台后,果不其然上面已经聚了四五个人。

陈白屿也在其中。

贝曼今天没戴红袖章,心里本来有点没底。

万幸,她看到那人堆里没有徐一骁的身影,她冷声问,“你们在干什么?学校里不能聚众打架。”

回话的人叫秦飞,跟徐一骁玩的算熟。

吊梢眼,薄唇高颧骨,长得一脸凶相,很像变异的二哈,他嬉皮笑脸地答:“我们也没打架啊,同学。”

今早处分通告,这几位也在其中。

他们比之上次放肆的态度已经收敛很多,说话还挺客气,回她时话里也不带脏字。

贝曼:“那现在就散了。”

秦飞:“不是,我们还有点儿事要问问这位朋友。”

贝曼:“如果你们要问处分的事,是我记的。”

陈白屿听见她的话,碎发下的眉睫微微颤了颤,似乎很诧异这状居然是她告的,并且还揽责揽得这么干净利落。

秦飞一听是她,顿时来了气,仿佛刚才压抑的火气儿发错了地方,现在找对口就要一股脑撒在贝曼身上,“你记的?你贱不贱呐,我们是碍着你的事了,就那么骄傲给学校当狗腿子。”

“戴个红袖章像你妈个傻逼。”

秦飞不像徐一骁家里有钱有关系,他再多记两回甚至会面临退学的危机。

他当然恨这些打小报告的人。

贝曼紧紧地捏了下拳头,面不改色地对陈白屿说,“走吧,班主任老师在找我们,她说有小测试的卷子让我们改。”

这是她编的谎,以防被找麻烦,回不去。

八成徐一骁没在,无人撑腰,他们态度并没那么恶劣,骂骂咧咧的,好歹是放他俩逃过一次。

从天台下去。

陈白屿看着她拽着自己的手。

她手腕上那根细细的红绳,显得皮肤白净似雪,腕骨细致如藕。

她没握到他的皮肤,而是隔着校服。

这次离得很近,他垂眸看到她手腕内侧,靠近动脉的一颗小小红痣,微末有点失神。

走到二楼,贝曼忍不住要说他。

她越接触越觉得陈白屿有点呆,又冷又闷,还老实得很,“为什么他们叫你,你就要去。”

她语气里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陈白屿看着她蕴恼的眼睛,手被她握得很紧。

他不理解,明明他们一点儿都不熟,她不仅多管闲事两次,还用这种语气质问他,就像是在关心他。

“你为什么生气。”他嗓音低虚地问。

贝曼被噎住了,松开他的手,顿了一会后,她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太老实了,他们找你肯定不是好事。”

“你不应该去的,状又不是你告的。”

陈白屿:“……”

“嗯。”

贝曼:“……”

贝曼无语地重重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了。”

“今后他们再找你,你就直接说是我说的就行了。”

“……”他安静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在消化她的行动逻辑,以解决自己心中的困惑。

贝曼也静了一会,看他沉默,“就这样,我先去吃饭了,再见。”

她说完,简单冲他朝了一下手就转身离开了。

陈白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翩然跳动的发尾辫被风再吹起淡淡的涟漪。

他反应极慢地,应了一个字,“……嗯。”

————

夜晚,1984酒吧内,灯光萎靡昏乱,烟酒气息漂浮躁动。

何丽丽窝在沙发角里照镜子,听他们吹牛逼打牌。

她眉眼艳丽,五官特别精致,肤白有胸,这个年纪就算不打扮也够出挑亮眼,稍微弄弄头发,穿漂亮点更是出挑。

七中校花,当之无愧。

“再记一回过,我他妈就要被退学了,我老爹要把我打死。”

秦飞提起被记过的事,心中还是愤愤难平。

何丽丽对着镜子嘟了嘟唇,收了镜子,把头靠着身边的徐一骁肩膀上,说:“叫你们在学校里乱来呗。”

徐一骁穿了件黑色的短袖,领口露出一段冷白的锁骨,他咬着烟抽牌,尼古丁味的青雾从猩红火星处飘出。

他肩膀宽,何丽丽靠着他安稳舒服极了。

秦飞搔了几下头发,烦躁道:“后仓库那儿又没监控,还不是有傻逼跟老师告状。”

何丽丽把声音放小了点,既关心又好奇似的问他们,“谁啊?”

秦飞接话:“就是一学生会的女的,高一的。”

何丽丽挑了挑眉毛,“女的?”

她凑到徐一骁耳边柔声地问:“你认识吗?”

徐一骁轻描淡写回:“不认识。”

学校里有胆子敢挑衅徐一骁的女生基本没有,就算有,她猜测多半也是意图不轨,想刻意引起他的注意。

何丽丽来了点兴趣,问秦飞和他旁边的王杰,“长什么样啊?好看吗?”

秦飞了无兴趣地回:“脸是好看,但是,人没啥意思。”

何丽丽:“叫什么名字啊?”

王杰:“好像叫贝曼,是七班的。”

何丽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上高三了,没过多久就要去杭市参加艺术生的集训,徐一骁招桃花多,她心里难免不踏实,生怕自己不在学校的时候,别的女生要招惹他。

要是那种只敢背地暗恋他的乖乖女,或者长得不咋地的女生也就算了,

但现在,他身边突然冒出个颜值不错,又喜欢和他对着干的女生,她就容易想东想西的。

毕竟徐一骁谈过的女生清一色都带点狠劲儿,他就喜欢能和他对面刚的那种类型。

何丽丽摇了摇徐一骁的手臂,问:“你打算怎么办?要算账吗?”

其实,何丽丽还是希望他就此作罢,以免两人再多生纠葛,闹出点别的暧昧。

最坏,她找人出头,去给那个小学妹一点颜色瞧瞧。

徐一骁却闲闲地说:“算啊,怎么不算。”

他又不是怜香惜玉的种,警告过的话自己不听,整整那个傻逼又能怎么样。

秦飞来了劲儿,“那周五放学堵她。”

徐一骁把烟栽在烟灰缸里,仿佛只是家常便饭般寡淡地应,“嗯。”

何丽丽咬了咬唇,紧紧抱着他的手臂,说:“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反正我周五放学没事,看看热闹。”

————

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已经响过,七班教室却还门窗紧闭。

他们最后两节课连堂考英语,刘峥提前和他们说过,晚十分钟放学。

虽然规定的时间没到,不少人答完卷子隐隐就开始躁动起来。

外面校门大开,出学校的学生密密麻麻。

龙珍儿撑着下巴,往窗外望,看到校门口外几个格外惹眼的身影。

一眼看过去,还是徐一骁最出挑,肩宽腿长,脸庞俊帅冷痞,一身黑衣,靠着机车抽烟,和旁边的几个哥们聊天,何丽丽也在旁边。

龙珍儿跟何丽丽以前认识,现在关系也不赖。她听何丽丽说,知道他们今天堵在校门口,是因为贝曼多事告状。

她正好跟贝曼不合,乐得看她被人整,尤其喜欢看她被徐一骁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校门口聚集的人流渐渐散开,那群小混混更加显目,不知是谁小声地问了一句,“你看校门口的是不是徐一骁啊,他们在等人吗?”

“我看像找人搞事的。”

“他能搞谁,前几天才被记过。”

“不过,感觉他真的好帅啊,像香港电影里的人。”

声音是从后面传过来的。

贝曼也坐在后面。

陈白屿往回偏了一点头。

不出意料,那些人今天就是来找她的。

然而余光里,贝曼却还在对答题卡,垂着头,丝丝缕缕的碎发垂在她白皙的脸前,她神情十分专心,仿若完全没听见她们的议论,也不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陈白屿迟滞了一瞬。

他缓缓撇回头,把手里笔管上的笔盖往下按了点,视线落在卷面上,依旧安静无波。

————

考试结束。

贝曼收好东西,背着包出门。

出了楼梯口,到校门的路只有一条。两边绿树浓荫,从枝丫间漏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跌在地面,斑驳摇动。

路上人流已经不多,稀稀拉拉,三五成群。

贝曼走在路上,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很刻意地跟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是龙珍儿和她的小姐妹田心。她们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兴奋,悄咪咪地跟着她,被她发现又佯装无事。

就像是知道校门口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尾随她,想等她出丑,看看热闹。

贝曼回想到刚才考试时隐约听到的那几句话。她顿时心一紧,手指尖发凉。

她站住脚没再往前走了。

她在思量着,如果真的被那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们在七中校外拦下来,她只有一个人要怎么应对。

龙珍儿和田心越过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贝曼没动,她俩也不好停下来等,只好一路走出校门,打算到外面看个清楚。

苍蝇似的两道身影消失在眼前。

贝曼还是踌躇无措,正当她打算硬着头皮出去时,身边传来一声自行车的响铃。

她侧过脸。

一辆锈迹斑斑,风烛残年的自行车停在她身旁。

陈白屿一只脚停住车,蓝白色的校服被座椅上的橘色锈迹弄脏了一角。

他清雾似的眼睛只睨了她几秒就挪开,语调平和地说:“你可以,躲在我后面。”

看来,想必他也知道有人在校门口找她麻烦。

但不是贝曼不愿意接这个援手,只是这辆自行车实在让人有点受之有愧。

她扫了两眼他的车,语气委婉地问:“……它行吗?”

陈白屿呆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自行车,回:“……不确定,我没带过人。”

贝曼:“……”

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学校没有别的出口,她现在只有一个人,老师早下班了,万一落他们手里,还不知道要被弄成什么样。

记得上上次检讨里,被打的人甚至进了医院。她实在承受不起。

贝曼下了决心,脚一跨就上了他的自行车。

后座常年没用过,固定处生了锈,不太稳定。

贝曼一坐上去,那摇摇晃晃的松垮感,让她实在害怕,伸手紧紧抓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陈白屿低眼看见她的手,指节白皙干净,右手的指缝间还有浅浅的黑色笔墨的污渍。

他抿了抿唇,喉结微滚,脚一蹬踏板,自行车就滚动起来,逆着风往大门去。

冲劲儿一提。

贝曼手抓着他的衣服远不够稳住自己,她条件反射就往里抓了点。

他的侧腰意外地很紧实,贝曼碰上去甚至听见他喉咙里低低的哼声。

陈白屿怕痒。

她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个。

自行车过铁门。

外面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空荡,主要家长不少,小摊小贩也多,只是学生走了很多。

贝曼缩着脖子,尽量把自己藏在那帮人的视觉死角区。眼前的少年虽然瘦,却也能把她严严实实地挡住。

他们顺顺当当地出了校门,穿过瘦落的街道,抵达一个路口后,陈白屿才停下车。

车停稳,贝曼立马就松了放在他腰上的手。她头发吹乱了,白皙无暇的脸在金红色黄昏的晕染里,漂亮得像清艳的白玫。

“谢了。我坐公交回去。”

贝曼看着他说,右手微微捏成拳,手指尖在手心里抠来抠去。

她看似高冷傲气,实则并不擅长和人交朋友,受人帮助后的回馈与感谢该如何操作她更不通。

不会来事,还认生,她是个重度社恐。

万幸,陈白屿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完全没让她有那种自己非得做点什么,或者说些什么来回应他的负担。

他态度淡淡地,反而让她很轻松自在。

“嗯…”

“再见。”

贝曼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驻足定了片刻,才拨脚往公交站走。

街边的小店正贩卖玫瑰和情歌,行人都是结伴儿而行,看着好不亲昵。

贝曼忽然觉得,她好像,真的能和他交个朋友,和那个在班上人人都轻视嫌恶的陈白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