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九月,南屿市。
军训刚结束没多久,徐一骁的名号就在高一年级里打响了。
泡了全校最漂亮的学姐何丽丽,升旗仪式被全校通报打架斗殴,高一头一回的摸底测试考拿下全年级第一名。
可谓是恋爱,装逼,学习三不误,在七中校园内收拢一帮小迷妹不说,就连老师也对他又爱又恨。
这天是何丽丽的生日,周三。
十八岁的生日对女孩子很重要,家里人给她在酒店办了场规模不小的宴席,她和学校请一天的假专门回去过。
这么重要的场合,男朋友当然也要在场。
何丽丽从中午开始发消息催徐一骁,催到下午都没见到人。
何丽丽有些气恼,最后给他留了条消息——我十八岁的生日你要是没准备礼物过来见我,我们干脆分手算了。
消息是下午四点发的,生日宴席是晚上六点钟结束。
徐一骁看没看见这不好说,反正这段时间,正好是他玩得最欢的几个小时。
下课后出学校去网吧打游戏,买了烟酒回来磕,在校园后头的废仓库前发了疯地k人。
学校后墙这片没有监控,一般人很少来这里,怕惹上麻烦。
这日轮班正轮到贝曼,老师要她排查一下学校里的监控死角,专抓人抽烟打架。
七中不算特别厉害的高中,好学生坏学生鱼龙混杂。
贝曼跟这所学校里大部分的混日子的学生不太一样。比起校园八卦,身材颜值,她更关心学习成绩。
从小到大,做班干部做久了,加上是学生会的人,她习惯了一板一眼,依规矩做事,活像个翻版的小老师,严肃高冷得很不讨人喜欢。
在班里排挤她的人多,她做什么也向来是独自行动。
所以,当正在胡作非为的徐一骁一伙遇上如此大公无私,不讲情面的贝曼,是他们命里该有一劫,下周升旗仪式又跑不了要被公开示众的下场。
仓库前。
碎玻璃和烟头散了一地,酒瓶子七歪八倒。
污七八糟的人聚了五六个,一堆人围在墙角,嘴里骂骂咧咧,朝着里面踢人的动作又凶又狠。
有两个女生在旁边嬉笑,拍照看热闹。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的迎合声,趁着肆意野蛮的殴打,还尖锐地叫好起哄。
徐一骁蹲在高台上抽烟,事不关己,挂着薄笑看热闹。
他没注意到有人来,注意到时是先听见女生柔韧冷肃的嗓音,高高在上的,一句话就让人不爽。
“打架斗殴,抽烟饮酒,违反校规了,都跟我去办公室。”
贝曼站在他们面前,红袖章别在袖子上,高高的马尾辫在风里荡,多少有点儿英姿飒爽,正义使者那味儿。
众人暂停动作,朝她看过去。
打量的目光带着尖刺,纷纷射来。
有女生说了句,“装什么逼,有病吧。”
徐一骁也觉得,这傻逼有病,不知死活。
他从高台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过来,锐冷凶戾的黑瞳攻击力十足,像沉沉黑云压过来。
“学生会的?”
贝曼回眼盯着他,“我戴的袖章你看不见吗。”
徐一骁扫了一眼她的袖子。
他很高,站在她面前高一个头,肩膀宽得像一堵墙。他低了点脖子,用手指转了一下耳洞,很轻佻地问:“你刚说跟你去哪?”
贝曼一字一顿重复:“办公室。”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她,“办公室没意思,你说酒店我勉强考虑考虑。”
紧随这句话,他身后响起一阵笑声。
“徐一骁,这种女的你都要?”
贝曼这种女生,是哪种?
长得清冷漂亮,说话却不带一点儿软和气,全是官腔。
话里话外不是老师就是校规,看他们的眼神看在垃圾似的,戴着红袖章就自以为高人一等。
至少对他们这种玩咖来说,她这样的人简直无聊透顶。
贝曼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徐一骁:“别来这套,我对你这种木头没兴趣。”
他转过身往回走,手撑了一下那台子,轻松坐上去。
他一边脚踩在台子沿,手懒懒地搭在膝盖上。他没穿校服,黑t牛仔裤,扯唇邪笑起来,坏得人牙痒痒。
贝曼知道凭她一个人和他们纠缠没用。
她侧身,准备直接去叫老师。
几个人当她识相要溜,对着那个被打的人,摩拳擦掌,又蠢蠢欲动起来。
贝曼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在她值日的下午有人被打成重伤,于情于理,她心里都过意不去。
她不走了,看着人堆里的那个人,只瞄到一点儿他身上带血的校服,和领口露出的苍白的皮肤,他是站着的,被打成那样也没倒在地上,摇摇欲坠。
“你们不跟我走,他跟我走。”
徐一骁看看那个男的,再看看她,打趣,“你跟他认识?”
贝曼:“……”
当然不认识。
徐一骁:“知道为什么打他吗?”
贝曼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苦大仇深的理由。结果徐一骁来了句,“因为老子上次处分,是他跟学校打小报告。”
说完,他黑冷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带出了这句话里暗示的警告意味。
你可以走,他不行。
你可以走,但不能告诉学校,否则下个打的就是你。
看着他冷戾逼人的黑眸。
贝曼忽然想起上个星期国旗下讲话时,处分报告里一些零零碎碎的内容。
校外打架斗殴,和隔壁职校的某某某,处分我校徐一骁…以及七人…记过处分…
原来报告里说的胡作非为的几人就是他们几个,对上脸了。
他就是徐一骁,居然还是个惯犯。
她朝那几个动手的男生看了一眼,“你以为你们跑的掉?就算我不告老师,他难道不会说。”
显然,她的选择是不走,死杠到底。
别说那几个女生嫌她烦,另外几个男生也想弄她,凶神恶煞地朝她这边走,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徐一骁已经很不耐烦。
他站起来,面色凶冷地踢翻了脚边的四五个酒瓶子。
绿色的碎片跌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扑起一股子灰。
他低眼睨着她,冲她放了句,“——滚。”
贝曼被他身上的凶戾震得心口一颤,绷不住脚往后退了小半步,眼睛盯着他。
气氛僵持中,他口袋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唱的首日文歌,东京食尸鬼的片头曲。
那个疯了吧唧的乐队吼出来的疯批歌。
他看了一眼号,就接通。
那头似乎是个女孩子,他回话的语气变得哑了一点,有点撩,手抄兜里,一步一步往下走,“要分,你还打电话给我,嗯?”
“呵,想了就直说,几点?”
“房号给我。”
贝曼眼瞅着他挂了电话,径直从她身边越过,用高高在上地姿态,随口撇下一句,“算你们走运。”
其他的人见徐一骁走了,有点儿不满足地又往墙角里面踹了几下,骂骂咧咧,“敢告学校,下次把你扒光了打。”
之后,他们也离开了。从贝曼的身边经过,带着混浊又刺鼻的烟酒气味。
她刚听那几个男生说的话,还以为被打的是女孩子,等他们都走开,她才看清楚站墙角的是个男生。
他靠墙站着,白色校服上都是灰,黑脚印,星星点点还有些血迹。
他头发过长了点,颜色很浅,乱乱地盖住眼帘和额头,头也垂着,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领口的皮肤却非常白。
贝曼站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前。
她有点脸盲,在班里面除了学校和工作上的事情也没和大家多往来,以至于现在走近了,她才认出这个挨打的男生似乎是跟她一个班的。
名字她想不起来,反正他一直戴着黑框眼镜,天天穿校服,性格比较自闭,独来独往的和她有点像,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
贝曼看到他脚边的眼镜,两边的镜片都裂了,只有镜框子还是好的。
她弯腰捡起来,用手抚了几下上头的灰和碎叶子,伸手递给他。
少女的手腕纤细纯白,绑了根细细的红绳子,是右手。
男生抬起眼睛,浅浅地睨了她一眼,抬腕接过眼镜,顺势再偏开脸,目光暗沉寡淡。
他手指的皮肤苍白如玉,像大病初愈的人。指尖的甲片几乎都裂开了,血混着灰,看着不仅脏而且应该很疼。
贝曼皱了皱眉,“我送你去医务室吧,一会儿就要上课了。”
他嗓音又虚又低,“不用你…多管闲事。”
贝曼把袖子上的红袖章轻轻朝他的方向拉了一下,“这不是闲事,是我的公事。”
他看着很瘦,像营养不良,身高却不低。手往后扶了一下墙,把她抛在身后,一瘸一拐往前走。
贝曼没打算让这事就这样过去,她看着男生瘦削微弓的脊背,亦步亦趋跟着他后面,“去医务室吧,你这样回班里,老师看见肯定知道你挨打了。”
他不理她。
贝曼轻轻踢着脚边的小石头,接着话里的逻辑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让老师知道的话。”
准确的说应该是,如果你不想再被他们打的话。
男生依旧不回话。
贝曼莫名地感觉到这个男生身上有股冷冷的倔气,想到他被打是因为告发徐一骁那群人的恶行,贝曼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不解。
独来独往的人,为何要多管闲事,自惹麻烦。
难道是想当一回英雄,接受别人欣赏的目光吗?
还是想跟上一个被打的人搞好关系,做难兄难弟,有个中午一起吃饭的饭友吗?
她心中好奇,想不出答案。
站住脚犹豫一会儿后,她姑且还是负责地跟了他一路,一直跟到医务室。
医务室门口,掀开布帘而入,铺面而来浓浓的消毒剂和酒精味。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看到一身狼狈的来人,眼睛瞪大了一圈,忙开口问这问那。
据班主任透露,杜医生早些年是当幼儿老师的,人好心热,好抱不平,遇到这种疑似被人欺负事情,不免多关心几句。
贝曼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
男生坐在木凳上,侧脸对向她,脱了校服,里面是件袖边泛黄的白色短袖。
他此刻没戴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这里光线又亮堂一些,贝曼发现他的侧颜轮廓其实很精致,鼻梁骨生得清俊漂亮。
只是手臂上,脸上,反正皮肤露出来的地方都有淤青,和灰尘鲜血凝黏住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都脏脏的。
他抿着发白的唇,基本没应医生的话,问到关键,才偶尔回答一两个字。
“是住校的吗?”
“嗯。”
“这里疼不疼?”
“有点。”
“……”
医生中途去里间换新的药水。
贝曼瞅了一眼墙上时间,还有四分钟上晚自习。他上药估计还需要时间,上课迟到已成必然。
“我帮你请个假吧,你叫什么名字?”她抱着手臂,对他说。
男生缓缓撇来视线,斜望着她的浅褐色双瞳里有微末的不解和陌生一掠而过。
仿佛在说,你是谁?怎么还没走。
贝曼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在记人方面和他半斤八两,至少她还记住他的脸了,他连自己的脸都没记住,被同班同学无视存在的滋味属实不太好受。
贝曼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跟你,是一个班的。高一七班。”
“我叫贝曼,是学习委员。”
“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给你请假。”
他别开头,发丝遮过眼睛和小半个鼻梁骨。
贝曼从小被教育,跟人说话应该看着人的眼睛。
所以当他的视线挪开时,贝曼就在心里想,他脾气真怪,帮他请假连名字都不愿意说,比她还自闭。
贝曼转身,心中愤愤打算直接离去,
“…陈白屿。”
他忽然开口,嗓音冷淡飘忽。
贝曼被他的声音蓦然抓住,脚步顿止。
她没回头,张唇悄声念了两遍他的名字,同时迈步走出室内。
风漾起她灵动乌黑的马尾辫,少女的背影在淡蓝色布帘的缝隙里远去不见。
橘红色的盛夏沉淀在晚风里,不知道是谁记这一天的味道记了挺久。酒精烟草,还有少女发梢若有似无的玫瑰花的香。
作者有话要说:过了个年回来开新文了!!20230217
这篇还是校园,三角恋的部分很多,处处修罗场,有喜欢1v1建议大量三角的宝宝慎入哈~
还是那句话,一定要收藏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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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写《爱人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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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妄和江聆儿分手的第三十七天。
他加班完,错过凌晨十一点的七路末班车,用脚走到了她的出租屋门口,
“我今后会有钱的,求求你别和我分手。”他恳求说。
江聆儿铁了心不想和他熬苦日子,不想帮他养病重的父母,不想和他一起供房贷。
她抱着膝盖,闭门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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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第一千五百四十八天。
傅妄成了上海最年轻多金的企业家,妄图高攀他的花蝴蝶数也数不清。
江聆儿在五星酒店,当前台勉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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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重逢。
经理骚扰,租房被坑,暴雨倾城,
江聆儿最狼狈不堪的一刻都让他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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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雨中纤瘦得像被打碎的残叶,
他冷漠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
“…上来。”
—
江聆儿动了动唇,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车里分明还有别的女人,菟丝花般软倒在他身上,娇笑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
傅妄不经心地看着她冷倔的姿态,被雨水打湿后露出的曼妙的身体曲线。
他薄薄眼皮微垂,支着脑袋,淡声提醒,
“我给你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
—
铁石心肠—斯文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