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宫瑰丽广阔,宫室不知凡几,园林秀美。此时,苏月见就在一处冷僻之处,等着大长秋沈鸣的到来。
时间越久,苏月见心里就越焦躁,不安的感觉盘桓在心头。一阵凉风吹来,苏月见后背起了疙瘩,怀疑沈鸣莫不是骗了她,其实压根就不想兑现承诺。
她正准备回去,遽然从后头窜出一个小宦者,紧紧捂住她的嘴。
苏月见惊恐万状,奋力挣扎,却见小宦者瞬间发了狠,往她膝盖弯处一踢,她顿时跪倒在地,后脑的头皮一痛,她直接被揪着头发,脸朝下被按进了池水里。
半响,原本还想挣脱的苏月见没了动静,像一条死鱼一样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上。
小宦者悉心地将她指甲里的痕迹除去,还原周围的景况,才悄悄离去。
天有不测风云,原本对此次季考志在必得的苏月见,居然溺死在池中。作为最有嫌疑的黎青黛,被关起来审问。
此时,披香殿内,宁贵姬的皇子又发起高热,呕吐不止,气息奄奄,请医正来问诊,发现年幼的皇子竟中了毒!幸而皇子中的毒尚浅,虽伤了元气,也不至于害了性命。
经太医丞查明,有人趁着小皇子近日风热发烧,服用银翘散加减方,偷偷往在里头加入浸过生附子药汁的牛蒡子。生附子有退寒之效,有毒,少许的生附子对试药者可能一时间无什么不良之症,对于发热的幼儿而言却是致命的。
梁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凡是经手皇子药材的医师、药师无一幸免,被关押鞫问。
宁贵姬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陛下,您要替我们瑞儿做主呀!”瑞儿是小皇子的小名儿。
梁帝最见不得美人落泪,不由温声安慰,“瑞儿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昨夜瑞儿已经退了热,今早晨又中了毒,瑞儿小小年纪,就得经受如此苦楚,我身为母亲,岂能不心痛?”宁贵姬用手绢拭泪,咬牙切齿,“究竟是谁会对一个无辜小儿下手?分明就是有人想害唯一的皇嗣,其心可诛!”
是啊,害了皇子之后,谁会更有利呢。听着她的话,梁帝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奉命搜查各个宫殿的内侍,在搜查皇后的寝宫时尤为仔细,每个角落都不肯放过。
郑皇后气定神闲地吃着茶,冷眼看着他们翻箱倒柜,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她当了皇后,就不曾收敛过脾气,这禁中就没有人敢对她不敬的,而今居然有人敢如此待她,当真是可恨,讥诮道:“可看仔细了,我的东西精贵着,别毛手毛脚给弄坏了,否则当心你们的脑袋!我可不宁贵姬那等好气性。”
领头的宦官赔笑道:“殿下稍安勿躁,小的们只是奉命行事。”
他们连床底、柜子每条缝隙都不遗漏,却依旧无一所获,来搜查的人只能灰溜溜离去。
皇后寝殿又恢复往日的平静,郑皇后把玩着金钗,红唇微勾,“都处理干净了?”
沈鸣上前替她梳理云髻,“殿下放心便是。很快就会有人发现苏月见藏于枕中的生附子,以及废妃沈婕妤的信物。”
不少人曾见过,苏月见进出过废妃沈婕妤的宫殿,关系甚是亲密。只要众人相信,苏月见受沈家指使,对梁帝怀恨在心,故而谋害唯一的皇子即可。
郑皇后满意一笑,“做得好。”
这次梁帝搜查她的殿宇这般仔细,恐怕就是对她有猜疑之心,只是没找出确切的证据罢了。
郑皇后神色黯然地抚摸着小腹,若是她也能诞下皇子多好,何以至于再看那些贱人的脸色。
郑皇后似乎对揪出谋害皇子之人格外感兴趣,特派大长秋沈鸣协理掖庭令等人揪出始作俑者,梁帝也没什么理由去拒绝。
掖庭狱内,幽禁着有罪的宫人、妃嫔,以及犯官的女眷,阴暗潮湿,终年不见天日。黎青黛就和其余几个有罪的宫女关在一起。
一个年纪略大的宫女问黎青黛,“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进来的?”
黎青黛抱着膝盖,表示自己也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就进来了。直到她被抓起来,她才知道原来苏月见已经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离奇地溺死在水里。
和她关在一起的,见她沉默寡言,老是盯着某处发呆,渐渐地也不愿同她说话。
脚上蹭过一团毛茸茸,黎青黛低头看去,原是只老鼠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不禁汗毛直立,嗖的从地上站起来。虽然从前在乡里老鼠十分常见,但她仍然畏惧这种浑身长毛、灵活自如的小东西。
其余人显然见惯了这老鼠这小玩意儿,很是淡定,甚至是不耐烦地驱赶。
这一瞬间,黎青黛真的太想离开这儿,也很想庄檀静。庄檀静是她失忆后,唯一能依赖的人,是以每次害怕的时候,总会想到他。
沉寂很久的门忽地打开,黎青黛被拉到另一间干净些的房室。
里头坐着大长秋沈鸣,阴柔俊秀的样貌,加上时常挂着笑,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坐吧。”他道。
黎青黛这才注意到,房内只有他们二人,其他人早早就退了出去。她拘谨地站在原地,手上的伤还隐隐作痛,“奴婢不敢。”
“不必害怕,我又不是猛兽,不吃人的。”沈鸣含笑道,“只要你洗脱了和苏月见之死的嫌疑,就能出去了。”
“奴婢是清白的,请大长秋明鉴。”黎青黛字字铿锵。
沈鸣深有意味地一笑,起身缓缓步行到她身边,“明不明鉴,还得看你的表现。譬如说,你在长公主府那几日,到底是做了什么?又譬如——”他俯身凑到她耳廓旁,“你背后之人,会不会救你?”
他的气息太近,黎青黛被惊得连往后退,脸色不大好,却还在强装镇定,“奴婢愚钝,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沈鸣敛起笑意,乜了眼她包扎的手,叹息,“怪可惜的,毕竟你因苏月见伙同香兰弄伤你的手,想报复她,也情有可原。”
他分明就是信口胡来,不辨是非黑白。黎青黛捏紧裙摆,“奴婢不曾做过这些,烦请大长秋明察。”
沈鸣倏地又笑了,“你这般嘴硬,为了那人,就不怕那人无情,让你白白送死?你甘心被利用而死?忘了提一句,苏月见曾经手过小皇子的药材,极有可能是谋害皇子的罪魁祸首。其中关键,好好想想吧。”
门再度关上。
庄檀静得知黎青黛进掖庭狱时,不由得联想到她害怕的模样。掖庭狱内各种蛇虫鼠蚁,很是难熬,若在里头多呆一日,就危险一日。
但他不能亲自出面,只能暗中遣人给宁贵姬送书信,让她对黎青黛关照一二。而后又请托崔恒,让他说动寿安长公主,替黎青黛说情。
寿安长公主却以为,是自家孙儿崔恒看中了黎青黛这名小医女,自然是乐意进宫替黎青黛说话的。
如此经过数日,黎青黛终于洗脱嫌疑,被放了出来。
临近掖庭狱的宫道,人影萧疏。站在宫道上,好几日未曾晒到日光,黎青黛舒服地眯起了眼,享受这一刻的暖阳。
崔恒身为禁军,今日轮值,特地抽空来接应她。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不正经的模样,“小嫂嫂,庄玟清他叫我来瞧瞧你。”
近期和乌图的战役正如火如荼,庄檀静对粮草辎重等事宜忙得不可开交,再加上荆州降暴雨致涝,也是关乎民生的大事。
他将黎青黛从头到尾扫一眼,完好无损,甚好。他咧着一口白牙,“这样也好,方便我交差。你有话,想要带给他么?”
黎青黛其实很想说,她有点儿想他,甚至是想见他。她骤然意识到,自己太依赖他了。
若是她没有失去记忆就好了,或许她就知道自己的亲人、友人是谁,也就不会这样过度依赖他了。
“没有。”她牵强地笑了笑。
因进了掖庭狱被耽搁了,黎青黛错过了季考,虽则可以补考,但已然错过了能成为针生的机会。尚且值得高兴的是,钟萃娘得到了这个资格,钟萃娘的实力也是拔尖的,也不算奇怪。
起初钟萃娘还会以为黎青黛会不高兴呢,可黎青黛岂能是这等气量狭小之徒。是故,二人的情谊一如往昔。
八月底,乌图兵溃如山倒,愿向梁朝俯首称臣,进攻纳税,何成斌平定乌图,班师回朝。
跟随大军回朝的,还有一位奋勇杀敌的少年郎萧君尧。何成斌很是欣赏萧君尧这样满腔热血的儿郎,是以愿意提拔他。
萧君尧经过沙场的历练,逐渐退去青涩,展现自己的棱角,可眼眸除了多了份坚毅,仍清澈如故。
他从家乡偷跑出来,不仅是想自己闯一番天地,也是为了去寻黎青黛。
今日是重阳节,加上本朝众将士凯旋,太医署的医女们有一日休沐。黎青黛被钟萃娘拉着去凑热闹,目睹将士们风采。
建康万人空巷,御街两道人山人海,无数百姓翘首以盼,渴望领略将士们的风姿。
萧君尧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往热情的百姓中无意中瞥了一眼,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是他一直想寻找的黎青黛。
他攥着缰绳的手不断收紧,而后那道倩影倏然融入人群中,不见踪影,快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静静的情感危机~对了,为了逻辑更通顺,上一张情节稍微修改了一下
这几天忙作业和修文呢,脑袋大~(差点还忘了有感谢营养液这个功能【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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