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陛下往上林苑围猎,太医署拟下随行名单。因有后妃伴圣驾,且官员亦带亲眷,是以医女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恭候差遣。

此次围猎不算盛大,梁帝只带了高官近臣伴驾,而近来风头正盛的庄檀静和手握重权的郑司空也在其列。

马背上的庄檀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文雅,增添了几分冷肃锐利,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如飞,疾驰在上林苑围场中,却见他弓如满月,瞄准林边低头吃草的鹿,闪着寒光的箭镞霎时如同闪电般“嗖”地破空而去。

就在冷箭即将洞穿鹿的身躯时,却有一支箭抢先一步,斜插|入鹿脚边的草丛中,把鹿给吓跑了。

庄檀静勒紧缰绳,目光淡然地望着对面的郑严之。

郑严之乃是郑司空郑旸的长子,为人嚣张跋扈,目无下尘,对这位朝堂新贵、风头正盛的庄檀静,他也不屑一顾,全然没放在眼里。

“哟,不慎失手了,散骑常侍应当不会怪罪某吧?”郑严之挑衅地笑了笑。

却见庄檀静一言不发,直接拉开弓箭对准郑严之,郑严之霍然色变,厉声喝道:“散骑常侍这是想挟私报复吗?!上林苑可是皇家之地。”

郑严之笃定庄檀静不会对他动手,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庄檀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任羽箭飞出擦过郑严之的手臂。

利箭划破了郑严之的上衣,但却没有伤他一分一毫,径直钉入身后那棵高木中,反倒是郑严之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仰天一声嘶鸣,将郑严之摔下马背,好生狼狈。

“郎君!”郑严之身后的侍从焦急叫唤,纷纷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庄檀静驱马慢悠悠而过,睥睨着他,“好狗不乱吠,郑公子要当心才是。”

郑严之靠着侍从搀扶而起,咬牙死死盯着庄檀静策马而去的背影。侍从想拍干净他身后的杂草,怒火正盛的郑严之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侍从的心口上,俨然将其当作了出气筒。

郑司空的胡须粗犷,鬓发微白,虽上了年纪但依旧神采奕奕,久居高位的他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郑旸上了年纪,自恃稳重,进围场中只是伴驾,陪梁帝玩玩而已,并不在意自己所狩猎物多少。

未几,郑严之落下马背的事情就传到他的耳中,他叹了叹气,“还是不够沉稳,得历练历练。”

当众让郑严之出丑,显然不把郑氏一族放在眼中。

“司空,长公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郑严之的幕僚孙主簿道。

郑旸斜睨了眼他,“你以为如何?”

“鄙人私以为,可以借题发挥,叫御史台那几个参他一本。”

郑旸却深有意味地笑了,“时机未到,再等等。”若是仅仅因为这等小事就弹劾庄檀静,梁帝定然会将此事轻轻揭过,他反而会落下个小肚鸡肠的名声,倒不如等个恰当的时机,再一网打尽。

“此外,何成斌那儿盯紧一些,休让某些人耍了手段。”

孙长史心知自己这位主子素有成算和谋略,便不再多言。

医女们尚且年轻,对随御驾的青年才俊很是好奇,私底下将才俊儿郎们比了个遍。哪家的公子郎君俊美,哪家的儿郎威武应用,都是她们闲暇时的谈资。

“阿苓,你瞧见了没,散骑常侍庄郎的脸是一等一的好,他的那个腰,劲瘦有力,风姿飒爽。还有原太傅家的公子……”钟萃娘越说越不着调,没个边际。

黎青黛记得自己是抱过某人的腰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细而有力。

几人正说着话,岂料来了一位女官,面色焦灼,领着一众宫人,将医师们都请走了。当值的医师点名了黎青黛、苏月见和钟萃娘几人随他去。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医女们你看我,我看你。

有消息灵通的,低声说道:“我听闻,端仪公主骑马猎狐时,不慎从马背跌落,后背剌了一大口子,血流不止,瘆人的紧,陛下为此担忧不已。”

众医女闻言,倒吸了一大口气。

端仪公主和梁帝一母同胞,兄妹两人自小情谊深厚,即便端仪公主成年,并且有自己的公主府,兄妹之间的感情也未曾淡去。

见梁帝忧心缀缀的模样,宁贵姬宽慰他,“陛下,公主吉人天相,有您庇佑,自然会化险为夷的。”

还是宁贵姬最为熨帖,梁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见帝妃二人又在你侬我侬,郑皇后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上林苑行宫有帝王驻跸,物件齐全。端仪公主住的寝殿乃是离正宫的临月阁,看病极为方便。

不一会儿,经验丰富的太医令得出方案,要给端仪公主缝合后背的伤口。

因端仪公主是女子,多少有些不便,需要有医女从旁协助,黎青黛有幸观看了这一场面,并大受启发。

要缝合如此严重的伤口,其中颇有门道,并非简单的哪里出血就止哪里的血,更要预判可能会出血的经脉,防患于未然。

只见胡子花白的太医令从容不迫,先给公主用麻沸散止痛,让黎青黛以真丝为线穿过金针,将金针放在火上炙烤,而后浸入烈酒中,等金针凉下来后,就开始给公主缝合伤口。

伤口狰狞,裂口很大,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额头上全是汗,唇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怕公主会咬到舌头,事先给公主咬住了东西。虽然麻沸散会缓和痛感,但仍是避免不了会疼。

公主哪里是这么容易伺候的,俄顷,太医令就开始冒汗,因手上抽不出空,苏月见要负责给他擦汗,避免汗水挡住太医令的视线或者落入公主的伤口。

黎青黛也第一回见到传闻中这位被公主强抢而来的驸马都尉岑敏修,果然是玉树临风的人物。可人家似乎并无外界传言那般不情愿和冷漠,还在一旁温声安慰公主,让她莫怕,他会陪着她。

“剪子。”缝合到最后一步的太医令头也不抬,吩咐道,然而本应该递剪子的钟萃娘却神色黯然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何物,以至于压根没听到指令。

还好黎青黛及时将剪子递过去,才叫钟萃娘避免一顿罚,钟萃娘回过神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代太医巢元方《诸病源候论》金疮肠断侯里面就有关于缝合“手术”的记载,《诸病源候论》明确说了:“生丝缕系,绝其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