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不可置信的表情感到好笑,下一秒真的笑起来,完全不顾被我拽住的领带,低下头笑。
垂首间与我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我被迫被他弄得微微仰起头,距离太近是看不清东西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正惊诧,他却手一滑扯住袖子边缘往下,刚才还冷得不行的胳膊就重新被毛衣袖遮住。
外面的声音不知何时消下去,看样子应该离开。
乱步就近亲了一下,这次不是简单的亲,而是半张脸都贴上的吻。
鼻尖蹭到我脸颊,我的鼻尖也同样错开碰到乱步的软脸。
只贴了一下就远离。
“因为我也好冷啊桃酱。”乱步说道,声音却含着笑。
我:“…”
我:“快点出去。”
我反手打开柜门,冷冷的空气侵袭,乱步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关上柜门。
我搓搓温度降低的手,走到书架重新翻书时感到了一丝僵硬。
乱步叉着腰在看墙壁的海报。
我心生一计,凑过去:“你在看什么?”
海报上赫然是【绝赞!山林温泉旅行等你参加~冬天的温暖和极致的服务!我们保证让你感受到春天到来的舒适~】
……广告啊。
乱步却道:“我去过呢。”
我:“怎么样?”
“还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和港口黑手党他们撞上了。”乱步一想到当初的经历就皱起眉头,“我跟你说啊桃酱,港口的家伙都是非常不好的!看到了就要远离!远离!”
“哦……”
虽然但是…我并不认识港口黑手党的人,更不知道他们的成员长什么样子。
在我想象中那些残忍杀/戮果断的黑手党理应是五大三粗、头顶一道疤,嘴叼一根烟的强者风范。
咦,等等?
“你们居然能遇上?不打架吗?”我问道。
乱步撇嘴,“度假,暂时休/战。”
我还在想那五栋大楼的黑手党,乱步面向我伸手,牵起我的右手。
我面露疑惑:“?”
乱步捏了捏:“清桃你不就想捂手吗?”
被发现了。
我毫无心虚感,“对啊,男朋友也要有这个用处的。”
顺便把左手也蜷缩成拳塞进他手心。
乱步看起来软绵绵的,就连身上的体温也是暖和,刚刚才洗过的冰凉指尖出来后很快恢复。
他嘀咕一句“我是工具吗”就用双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
乱步低头看了看,觉得像是捧着一盘糖果。
他说:“桃酱,我们过几天也去吧。”
我:“去哪里?”
乱步:“那个,那个。”
他手没办法动,朝海报扬起下巴。
我会意。这是要去泡温泉。
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再看了一眼价格表,一天的话也行。
我答应:“可以啊。”
“好耶!”
乱步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我暖和够了就松手继续看书,十分冷酷无情。
乱步凑我右边瞧我手里的漫画书,然后转身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玩,过了十几分钟又回来凑我左边瞧我翻页。
我看完这一短篇就放下书拉着乱步出去。
我们应该回乱步的家的,在路上我想到漫画剧情,问:“蝴蝶效应是不是很强大?”
乱步粘着我:“当然了。”
“你如果也穿越回以前,改变了一件事,再回来会变成什么样?”我突发奇想,“闪电侠倒流时间,救回自己的母亲,再回到现在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明明只是救了一个人而已。”
“大概对你很好。”乱步顺着想了想,说道。
我:“啊……?”
乱步比划试图让我明白:“那桃酱肯定就能早早认识我啊。高中就不会那么多人讨厌地向你告白了。”
“……”我震惊一下,仔细一想就怒了,敲他脑袋,“……成年人不可以向高中女生出手!”
“啊!”乱步捂住头,明明不痛他也要装成疼得不行的模样,委屈地看我。
我别扭一阵,清了清嗓子:“反正不可以。”
继续走,乱步问我:“怎么样才算出手?”
我:“当然是交往啊。”
乱步:“什么啊,既然以后都要交往,为什么高中就不能?高中那么多交往的!”
我琢磨:“我不一样。不要打扰我考大学。”
乱步和我边吵边走,路过一家公园被一个男孩拦住。
男孩揪住了乱步的裤脚,眼睛眨巴眨巴望着他:“哥哥,能帮我把气球拿下来吗?”
乱步抬头,一个红色的气球卡在树上,孤零零的。
乱步满口答应:“可以啊!”
我就看着他笨拙的开始爬树。
男孩和我一起望着他的背影,他说道:“哥哥不是很高的样子。”
我:“……”喂。
乱步取下气球递给他,还故作辛苦的用袖子抹了抹额头,长呼口气。
男孩很高兴,展开笑容:“谢谢哥哥!”
他牵着气球跑远。
乱步还在假装自己很累,我怀疑他都快把额头擦破皮了,乱步又长叹一口气:“好累啊。”
“…”我淡淡道,“辛苦了。”
我走在路上,半晌,旁边的人又突然一句:“爬树好累啊。”
我:“…哦。”
乱步见状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不要在家里煮饭了,我们出去吃吧桃酱。”
我:“??”有什么联系吗?
不过我煮饭只是勉强入口,乱步更不必说了,洗碗都能洗三个碗然后打碎三个碗。
简称生活白痴。
而我不可能成为生活白痴的保姆。
我:“行叭。”
于是我们坐在了一家饭店高台上,乱步坐在我左边哼歌,“要吃甜的。”
我:“辣的才是王道。”
乱步沉默一秒,小声哔哔:“甜的。”
我:“辣的。”
他还要说话,我察觉到右边坐下一个客人,本来没在意,乱步却立刻闭上嘴。
我向右边望去——没转过去,乱步马上揽住我脖子把我往他那里带,我惊讶地盯着他,他面色严肃,不知道推理出了什么又缓下来。
“清桃你看看,你要远离的就有他。”
我:“?”
他松开我,我得以回头,右边坐着的人正在冷冰冰看着乱步,钴蓝色的眼一移和我对视。
“别太嚣张了。”陌生人这么说到,不是对我,而是对乱步。
乱步毫不在意地笑笑,揽住我肩膀靠在我身上:“我才要说,离桃酱远点。监视够了吗?”
我:“???”
对方戴着黑色的礼帽,一身黑色西装三件套,赭色发有些长,束成一股随意撇在肩上,面色不善。
他似乎要解释什么,啧一声:“你想太多了。”
乱步笑而不语,反手却捏捏我的脸:“比照片好看对吗。”
“嘁,不管你信不信。这是凑巧。”对方终于怒了,站起身,浑身冒出的血意与杀气让我僵硬住。
他似乎受到某种制约,没有出手,带着冷冽的气息离开,看起来不想跟我们共处一室。
我既懵逼又被那位陌生人瞥过来的凶意眼神吓得僵住,乱步从我身后趴在我肩膀上,发出一阵笑声,然后捏住我脸肉的手轻轻用力,我就侧脸转向他。
温热的吻落在耳廓,接着是脸,带着安抚意味。
乱步的声音直直钻进耳朵:“没人能伤害你,清桃你怕什么。”
我回神,干巴巴道:“他是谁?”
乱步好像有问必答:“中原中也。”
“…谁?”
我没从我的记忆中找出这号人物。
乱步接下来的话就简单明了多了:“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哦。”
……虽然不了解黑手党的内部阶层,但干部什么的应该很危险吧喂?!
“没事没事,”乱步拍拍我脑袋,“因为桃酱很脆弱,所以被保护得很好。”
我:“…”
我想起这一年来依稀了解到的知识。
比如港口黑手党和武装侦探社并不对付,有时候甚至对立。
比如那五栋大楼都是黑手党的。
我转身看他:“他们在调查我?”
乱步顺势从我身上起来,却没有离多远,微微低头与我对视。
他对我的问话没有犹豫:“对。”
乱步忽然迟来的感觉到不妙,他发现了自己这种行为叫做隐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调查到什么了。”
乱步敛下神色:“除了照片,姓名,学校。在横滨就知道的东西,其余的没有。”
他顿了顿,急急加一句:“没关系,我保护得很好。”
“……”
我静静地盯着他几秒,突然下了座位直直推开门出去。
“清桃——!”
外面的空气冷冽冻肤,接近夜晚的气温更加寒冷,冻得人骨头都在发颤。
为什么要离开?我也不知道,只是眼眶热得慌,不想被看见。
身后很快响起了脚步声,我只顾低头赶路,他追上以后似乎莫名没敢靠近,在我一米外坠着,不远不近,牢牢跟着。
乱步边跟边说话:“我没有让他们靠近你。”
我没说话,他也紧接着道:“我隐瞒是因为…因为……”
他胡乱讲不清楚,这只猫咪一样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侦探慌乱起来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磕磕绊绊追着。
他想说因为没有必要,因为他认为自己能解决。
我知道他会说这个,乱步却没有说出口。
过马路的红绿灯闪着红灯,我才刚到绿灯就亮起。
寒冷的夜晚连行人都没有多少。
我刚要踏上斑马线,身后追了一路的侦探终于大喊出声:“清桃!你再走就要把我丢下了——!”
罕见的带着一丝哭腔。
我猛然顿住,脚尖没有碰到马路的白色矩形。
乱步又降低声音:“……你理理我。”
我盯着红绿灯,复又低垂眸盯一眼自己的脚尖,转过去。
侦探的帽子不知道哪里去了,乱糟糟的黑发暴露在空气里,他眼尾微红有哭的预兆,抿唇,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转过来了却又都沉默下来。
我眨眨眼,才发觉自己的眼睛也包着泪,险险未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却是平静的:“你过来。”
他一愣,侦探好像脑袋停止了转动,没办法像平时一样推理,只能凭借本能行动,闻言忙不迭几步过来。
乱步停在我面前,我望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但是乱步的模样倒是眉眼都蔫下带着伤心与着急。
他盯着我,忽然开口:“我是错的。”
我:“……”
乱步对自己的话一怔,抿唇,显然方才是他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后面的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瞧他无所适从的可怜样子:“很辛苦吗?”
“……啊,”乱步卡了一秒,随即马上反应过来。
是在问阻挡港口黑手党累不累。
“不。”他摇头。
我:“很危险吗?”
乱步继续摇头,乖乖回答:“不。”
我:“我才不信,你心里就没有危险这个词语。”
“我有啊……”乱步顶嘴都是悄悄的,小心翼翼。
我再说:“你会认为我有异能力更好吗?”
乱步与我视线相交,忐忑逐渐褪去,留下认真与平静的神色,他抬手想摸我的头,顿了顿,见我没有拒绝于是轻轻覆上,暖洋洋的手心在我耳侧。
“不是。”他说道,“不是啊。”
我想我是只见过乱步的私下模样,幼稚,又有时候有魅力。
我不知道他工作里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其余的一切。
信息量是有差距的,他知道我的一切,我却不能。
这本没有什么,可是我想如果乱步在我不晓得的时候因为我受了伤,甚至死亡——毕竟是黑手党啊,会忍不住担忧。
我不觉得自己没用,领域不同不必强求,我在自己的领域挺强的,就是在异能者的领域不行而已。
我也没想过去强行深入涉及。
我:“工作忙是不是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乱步要说话,我补充:“毕竟没交往之前看你挺闲的。”
“……”乱步勉强道,“只是一部分——一部分而已。”
我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流下的泪被乱步的指腹揩去,他似乎是犹豫着看了一眼指尖上的泪珠,微微倾身。
很慢,好像在等我拒绝就能立刻停止。
而我没有阻止,于是吻落到眼尾,然后抿走了所有的泪。
我被迫闭眼:“你以后要告诉我。我很生气。”
乱步答应了一声好。
我:“我都不能时时刻刻知道你的事情,好不公平。”
乱步:“我告诉你啊。”
我:“侦探社其余的人是为了保护你吗?”
乱步:“有这一部分的职责。”
我:“因为你很弱,不会打架。”
乱步倏地笑一声,他直起身,指腹没有离开,摩挲着我的下眼睑。
“刚才的那个人是黑手党里最强的。”
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但是他不是首领,以前更是狼狈得可以。”
乱步低声道:“清桃,有时候大脑能算计一切,在真正周密的计划面前,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这句话——是不存在的,因为聪明的计划甚至会将此划入范围内。”
乱步笑起来,慢悠悠的:“他们是保护我,同样也是保护自己。”
我渐渐平静下来,感到有些冷了,乱步抱住我,像平常一样的树袋熊姿势。
“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侦探现在才露出一点委屈,在我耳畔说道。
“不管什么。”
“清桃不用想着保护我。”
“你一直喜欢我,就是对我最好的保护了。”
***
中原中也暴躁地走进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刚才那个江户川仗着自己的恋人背对着看不见他露出的翠绿得意的眼睛简直让中原中也差点碾碎整块地板。
的确没调查到木野清桃的具体事情。
这个任务不是中原中也接手的,是另外的人。
起初是觉得她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警惕提防。
后来干脆是当以后出事对峙的一个条件兜底。
不是没有能力调查,而是被绊住脚步,不得不放弃。
江户川知道港口黑手党的其他事情,这对他来说很简单,只是为了三方平衡没有在意。
相互牵制才是隐形的规则。
只是低估了一点,侦探用其他的手段宣示“别动这个人”。
名侦探的时刻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属们试探了几番后得出“江户川乱步确实是在每一分每一秒监视着她”的可怖结论。
当时,森鸥外闻言扣在桌面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笑道:“这样啊。真是可怕的人,木野小姐很辛苦吧。”
最大黑手党的首领冠冕堂皇地说着这种话,现场无人反驳。
“哪有人天天都在控制女朋友的,”森鸥外笑着偷换概念,“不知道他能力的尽头是在何处。”
她成了工具,试探侦探的工具。
除了太宰治,江户川乱步是最需要忌惮的人。
坐到高位的人才能知道,聪明才是利器。
实力强大算什么,异能力这种本身就能拥有的东西,或者说别人赋予的能力,先天就比别人强。
控制实力强大的人收为己用,获得忠心才是最困难的东西。
侦探似乎察觉到,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森鸥外极其懂得分寸,在江户川忍不住之前就收手。
“看起来他是越愤怒就越冷静的类型。”森鸥外听完下属汇报完工作后自言自语。
桌上只有一张照片,森鸥外看了一眼,黑发的少女在比耶笑,是高中的毕业照。
……啊,话说回来江户川乱步前几天是不是去了木野的高中?
狡猾的小子,只漏出一张毕业照给他们仿佛在嘲讽,下属还真将这张照片当做自己成功的证明献给他。
他们的人在横滨的警局有卧底——当然了,要不然怎么消除罪证,可不能留下把柄。
可是就算这样也调不出任何可用的信息。
以前就能。
侦探社的中心这是认真了,还是每一天都游刃有余的认真,没有丝毫放松。
何等可怖的脑力。
以前是他的性格限制了他。
原来真每分每秒都盯着是这种感受。
森鸥外笑几声,他自己也没怎么用全力,暗流涌动的棋局上只有他和侦探漫不经心你来我往,别人只能知道表面,无法知晓其具体。
“好了,可以跳过她。以后不用再浪费人力。”森鸥外听完中原中也的报告,又知道他在饭店遇见江户川的事情,叹了口气,说道。
这是侦探给予的只有他和森鸥外两人懂的结尾信号。
中原中也恭敬地退出去,森鸥外将照片扔进垃圾桶,旁边的爱丽丝摇着腿画画。
这一步行不通。他需要的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侦探保护的目的达到,森鸥外没多大遗憾,本就只是一次玩乐。
“就是可怜了我们的木野小姐。”他故作善良。
她安安稳稳度过这一年的每一天时,无法知道她的男友在以何种频繁又缜密的计划一次次将她不留缝隙地包裹住抵御敌方的试探。
过着普通生活的她永远不可能想象到越平静的东西,
也永远不可能了解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危险——或者她的生活是怎样的危险。除了敌人,最亲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吧?
悄无声息的屏障,抵抗得了外人,却可能让一无所知所以莽撞的木野小姐撞疼她自己。
“没想到完全不懂分寸的人爱上别人是这样的。”
“窒息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