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个赶尸的在跟着我们?”秋意泊压低了声音,俯身在泊意秋耳边说着,泊意秋听了嗤笑道:“你怎么这么自恋啊?大路你家开的,还不能跟你顺路走了?”
秋意泊垂眼看着泊意秋的耳朵,玲珑的耳骨顺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颤了一颤,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动了动,他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尖,这才答道:“也是。”
本来就只是随口聊一句罢了。
然后他们又听见了那个小青年愤恨地声音:“呸呸呸!死断袖!”
秋意泊与泊意秋闻声望了过去,说一句,他们还当是路过的狗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又塞了一嘴狗粮,羡慕嫉妒恨。说两句,那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他们还未说话,忽地旁边一个彪形大汉一把抓住了小青年的领子,大汉身高七尺,豁得一下小青年就被提了起来,脚尖都够不到地面,大汉冷着一张脸骂道:“断袖怎么你了?断到你亲爹头上给你亲娘戴绿帽子了?!”
他身旁还有个斯文俊美的修士,目光冷淡,从悬着一模一样的玉佩来看,两人应该是一对。
这两人都是合体修为——这小青年运道可真不太好。
小青年一愣,目光落在了那俊美斯文的修士身上,大概也清楚他们是一对,他们当他是在骂他们,正想解释,忽地目中一痛,两道血箭从他双目中飚射而出,彪形大汉随手一挥,将他扔到了墙角,骂了一句:“晦气!”
路边众人在瞬间让开了一个口子,末了又习以为常的自顾自走了,也没围观——两个真君的事儿,而且这两个真君明显都在气头上,这也敢看热闹?不要命啦?!
俊美修士拉住了他的右手,拿着块帕子替他擦手,边道:“既然知道他不长眼睛,何必与他废话?”
大汉任由他替他擦手,低声道:“这不是听着难听么?我怕你听着不舒服……”
“不会。”俊美修士又道:“下次能动手就动手,不要与人动嘴。”
泊意秋牵着秋意泊的手,只觉得耳朵边上痒痒的,他微微抬了抬下巴,与秋意泊道:“看到没有,能动手就动手,不要和人动嘴,人不能太讲礼貌,不然总有人要拿着你这一点来欺负你。”
秋意泊轻笑道:“他又不是我在意的人,随他说去。”
“但是我会不开心。”泊意秋握紧了他的手,随即又松了开来,接了他手上提着的油纸包,将用粽叶卷成甜筒状包起来的桂花水晶糕递给他:“快吃这个,冷了没有热的味道好。”
要不是那两人动了手,他就要动手了。
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世上的道理大致如此。
秋意泊低头去吃东西,泊意秋与那两人的目光相触,各自点了点头,算是见了个礼,就一左一右离开了。
天越是黑,城里就越是热闹,两人吃了一路也吃饱了,来了这道界这么久,一直都在凡间打转,也没遇到过几个修士,有什么土特产也不知道,两人干脆边逛边买,也不拘贵的便宜的,看着好看有意思就买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道界里头的钗环首饰都很好看,他们看中的那个摊子的摊主是个凡人,自称是凡间宫里的匠人,后来觉得给皇家做首饰局限太多,就辞官隐居了,励志要游遍大江南北,结果一个不小心迷路了,还当要死在深山,结果被人搭救,起初还当是仙人下凡,结果是他跑进修仙界里来了。这一来,干脆就住在这儿谋生了。
不知道他的故事是真是假,但他的手艺确实没得挑,饶是以秋意泊与泊意秋的眼光来说也是出类拔萃。秋意泊还问道:“老伯手艺这般超凡入圣,何苦在这里摆个摊子?”
有这手艺,哪怕是个凡人,随便找个卖首饰的铺子当个图谱师傅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哪想到摊主笑了笑,将他们挑中的首饰用篮子包了,边随口道:“那又有什么意思?我从皇宫里跑出来,难道又要进另一个皇宫?我图什么?我就在这里摆个摊子也很好,我这摊子的位置可好,谁来都要经过我这摊子,我还能多看几个仙人,前辈您说是不是?”
秋意泊和泊意秋不由颔首应是:“还是老伯想得通透。”
东西包好了,他们也打算走了,忽地摊主又叫他们稍稍等一下,两人顿足,就见摊主扯了一把隔壁摊主让他给生个火,隔壁摊主掐了个法诀给他的小铜炉生了一把火,摊主就拿着几块金银锭子扔了进去,拎起小榔头就是一通锤,这摊主一辈子都在玩这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弄好了,又请隔壁摊主给降了个温。摊主将刚刚出炉的东西抛给他们,说道:“送的!方才见到两位前辈就有了灵感,两位前辈不嫌弃就收着吧!”
两人一看,那居然是两根竹簪,通体古银色,又掺杂着一缕一缕的金丝,瞧着有一种低调的奢华,偏偏又清奇入骨,泊意秋捏着簪子道:“多谢老伯,我们很喜欢。”
说着,就摘了秋意泊头上的那一支簪子给他换了上去,又偏着头让秋意泊给他换上,秋意泊也随手替他换了。摊主一看便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如他所想。
他在这儿摆摊了快二十年,每天见过形形色色的修士不知凡几,方才见到这两人,就想着了这一对簪子的模样,君子如竹,风过不折,雨过不浊,恰如其分。
“是配你们!”摊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两人又道了一声谢,这才离开。走了几步回头来看,却见摊主熄灭了炉火,也不再动锤子,明明摊子上的东西已经被秋意泊他们包圆了,他也不走,将还有余温的小铜炉抱在怀里当手炉,往竹椅子上一躺,与相邻的摊主说笑起来。
秋意泊看了一眼就说:“有点羡慕……”
泊意秋很不给面子的拆他的台:“之前开书斋不也是这样?你没几天就腻歪了,天天不是去钓鱼就是出门找人说话聊天,实在无趣了就去烦孤舟师祖……”
秋意泊斜视着他:“你没有?”
“我没有。”泊意秋理直气壮地说。
他当时大部分时间在闭关好伐!秋意泊的负面情绪还是他给分担的——当然了,要是他跟现在一样没病没痛,估计早跑路了,谁还搁那儿破书斋里消磨时间啊!
从根本上来说,他们两个向往比较平静美好的生活,但实际上他们根本闲不住!也就嘴上逼逼两句哎呦好忙啊好累啊,实则真的闲下来没几天就不耐烦了,非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左右不能真的只干一件事。
这很正常嘛!就跟上班的时候心想干什么都行只要不上班,但真的不上班了又觉得这个不好玩,那个没意思的心态一样!大家都有的!
泊意秋在心里给自己开脱了一下。
秋意泊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因为泊意秋说的还真是实话。
秋意泊啧了一声,泊意秋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得格外放肆。
没一会儿,两人就又去了一家商行兴致勃勃地翻看人家的库存清单了——来都来了,不整点天材地宝吗?那不可能啊!
之前不是听说那个什么圣心灵木不错么?买点,等有空让万宝炉开条流水线弄个千把个木牌出来,这东西是真的不错,凡人修士都能用,送礼必备啊!
小二那是端着一万的客气,管事也在一旁侍立,就等着这两位开口要点什么。秋意泊扫了一眼就看见了圣心灵木,这东西在这儿是论块卖的,他觉得太少,去问管事:“圣心灵木有大一些的吗?最好是原木。”
管事立刻道:“有的有的,您请稍等。”
管事都不带提圣心灵木原木价格有多贵,能让商行把库存清单都拿出来让人挑,还能缺钱?管事回头吩咐了一下小二,小二一溜烟儿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托盘回来了,里头是十几根只有手指长的小树枝,以及一块留影石。
管事拨弄了一下留影石,包间内就出现了缩小款的圣心灵木的影像,旁边还备着长宽高。管事道:“库房中一共有十三棵原木,都在这儿了,这些则是取自原木上的树枝,两位前辈尽可以看一看,看中哪一棵与晚辈说一声就行了,至于再多……那就要从其他城调货了,时间应该会比较久。”
秋意泊与泊意秋各自拿起了一根小树枝试了试,果然如同客栈掌柜所说,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十三根树枝之间功效有微妙的差别,但总体品质差距不大,秋意泊颔首道:“也不必麻烦了,就这十三棵吧。”
够用了,一棵树就够弄个几千片木牌了,也不必再从其他地方调过来,不耐烦等。
管事愣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晚辈这就去令人备下。”
言下之意,帮着锁单了。
泊意秋很满意,他还挺烦那种买东西都准备付钱了,突然又横生枝节突然来个人要抢了此类的事儿。
既然管事上道,两人也不磨叽,看中什么都是以清库存的方式在买,管事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中间的狂喜,又到最后的习以为常也没过多少时间——不就是他做完了这一单,这辈子都可以坐在灵石山上逍遥了么?不过如此!
他可以的!
交付的方式也很简单,因为数量太过庞大,纳戒实在是不足以装下所有东西,所以是由管事带着两人进库房,底下人早已将什么东西在哪个库房标了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途中泊意秋和秋意泊又分别看中了一些天材地宝,临时加单,一起包圆了了事。
金额是以极品灵石结账的,管事看着算盘上的数字,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两位前辈,一共是八千万三百二十一万九千极品灵石,晚辈做主抹去个零头,一共是八千万极品灵石。”
秋意泊给了四个两百立方的纳戒给他:“纳戒给你了。”
“多谢前辈。”管事神识一扫纳戒,立刻恭恭敬敬地道了谢,送他们两人出去了。待他们走远了,小二才低声道:“真是真人不可貌相……两位真人出手这般阔绰,我们不……”
“什么真人!你不要命了?!那也不必带上我!”管事敲了敲他的脑袋,随即竖起了大拇指:“那两位至少是这个!”
“真君?”小二这才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管事啧了一声,懒得与他废话。就他这个眼界,一辈子都混不出头!
这两人刚一进门,都没有说什么话,就引得东家派人将库房的清单送了过去。他们东家是什么人?那可是大乘真君!连东家都这般恭敬,他们起什么歪心思?!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灵石来,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若本身没有三分本事,哪里敢带着这么多钱出门?!
这种前辈大能,那就是恭恭敬敬老老实实做生意,结个善缘都来不及,还结仇?!活腻歪了可以找根歪脖子树上吊!
管事气呼呼地走了,小二不明所以,捂着自己的头直叫屈。
泊意秋则是好奇地说:“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不是把身份捂得很死吗?”
“没必要。”秋意泊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说想回宗门当路人甲?”
“哎?”泊意秋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随即又反应过来,嘲笑秋意泊:“这是我说的吗?明明是你说的!又栽我头上?秋长生,你要不要脸?”
“你说的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秋意泊轻轻笑了笑,又道:“走,去那边看看,好像有热闹。”
热闹两个字一出,泊意秋也没心思调侃秋意泊了,他顺着秋意泊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一群人围在路边一家铺子前头。两人见状加快了脚步,过去一看,居然是有两个器修在当中比拼!
左边是一汪蓝焰腾飞,右边是一汪橙焰乱舞,金银火花漫天迸射,灿烂夺目。
忽地左边那器修冷声道:“师兄,你偷学我的鸣水锻法,还宣告天下是你所创,今日就叫天下人都看看,到底是谁所创!”
右边那个满脸哀愁,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师弟心痛不已:“师弟,师兄知道你……哎,如今你当众要与我斗器……罢了罢了!师兄不与你计较!”
豁!有瓜!
秋意泊随便拉着一个看热闹的修士,拱手问道:“道友,我二人方到,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修士堪称一个口若悬河,他眉飞色舞地道:“那两位道友真是太可惜了!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我跟你们讲,这两个都是祝融山的弟子,左边那个用阴火的是鸣云真人,右边那个旷云真人,都是化神境界的高手!这两位的名号两位道友应当听过吧!”
没听过。
但秋意泊和泊意秋都很捧场地点了点头,那修士接着道:“两位真人同出一门,听说以往交情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鸣云真人性情大变,说是旷云真人偷学了他独创的法门,又宣扬出去说是自己所创……啧啧,这谁不知道,这鸣水锻法本就是旷云真人在三十年前所创,当时还请了不少同道一并探讨呢!这一探讨,鸣云真人自然也就学会了这鸣水锻法,非说是自己所创,追着旷云真人不依不饶的。”
“旷云真人一直看在与鸣云真人的交情的份上,没有与他计较,哪想到鸣云真人行事越发疯癫,旷云真人干脆避而不见了!”
泊意秋满眼都是好奇的光:“怎么个疯癫法?”
“嗐!”那修士道:“除了到处与人说旷云真人偷窃他的法门外,为了叫旷云真人承认自己窃取了法门,鸣云真人杀了旷云真人三个红颜知己,又在宗门里挤兑旷云真人,烧了旷云真人三座宅邸,另害他炸炉了十几次……总之,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秋意泊问道:“那依道友所见,这到底是谁偷了谁的?”
“必然是鸣云真人为了名声窃取了旷云真人的法门啊!”修士毫不犹豫地说:“这不,旷云真人也烦了,今日被鸣云真人堵了个正着,干脆当众比一比,看谁对鸣水锻法的理解更为通透。”
秋意泊奇异地说:“就不能发个天道誓言吗?谁更了解那个法门有意义吗?若有奇人异士学了法门,就是比他们两人了解得更通透,难道是鸣云、旷云窃取了他的法门不成?”
比如奇石道君教给他灵煅法,他不光学以致用,甚至还研究出了锦锻法,在这个方面奇石道君说不定还真不如他,但也不能说他秋意泊才是灵煅法的创造人吧?
那修士一顿,随即摇头道:“奇就奇在这上头,明明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师兄弟两个就是不发。”
那修士摇头晃脑地说:“其中必有曲折啊!啧啧啧,鸣水真人素来行事乖戾,听说祝融山的掌门真君有意要传位……”
秋意泊和泊意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就那么一回事儿,左右不是师弟害师兄就是师兄害师弟,说穿了就是为了掌门大位。
泊意秋悻悻地说:“没意思。”
吃瓜的重点是过程,过程都没有,只说头尾外加一个结果,那有什么意思?就跟双方进行了友好的讨论等于双方讨论了半天各说各的,没出结果,但大家想知道的是你们讨论了点什么啊!
秋意泊跟那位修士道了谢,悄悄拉住了泊意秋的手:“走,进去看看。”
“嗯?”泊意秋跟着他挤出人群,两人绕开人群,直接进了那家铺子。掌柜的也在外面看热闹,见两人过来还当是这里位置比较好,结果就听秋意泊道:“掌柜的,可有鸣水锻法?来一份。”
鸣水锻法是旷云真人大公无私推广出去的,不要钱,但玉简要一块下品灵石。通常玉简一块下品灵石可以买二十支,还有得赚,秋意泊看过凌霄宗的账本,一块下品灵石约等于三百支玉简的成本。但玩炼器的几乎没有人缺这么一块下品灵石,就是一块极品灵石买的人也大有人在,更别说这一块下品灵石了!
那大概就是……只要好奇,都可以随手买一支来看看的意思。
秋意泊拿了一支玉简付了钱,又给泊意秋看了一眼,掌柜的一时有些无语凝噎,看这两位衣着打扮也不是缺钱的,怎么还当着他的面分享起玉简的内容来了!就不能买两支吗?!
两人看完了对视一眼,又跟着到了外面站着看热闹,泊意秋与秋意泊嘀嘀咕咕:“我怎么觉得很一般啊?”
“是很一般。”秋意泊也觉得是这样,和灵煅法比起来,这鸣水锻法只能说是类似于比烂大街的炼器基础高级那么一点点,这一点点真的很有限,非要说的话就是鸣水锻法用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烂大街的炼器基础的内容。
别管名字再好听,写的人再有名气,这个鸣水锻法的本质还是一本入门教科书。
两人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那两个师兄弟的手法,只能说是一模一样,有个别的差异都感觉像是演的,再加上本身法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两人也就没什么兴趣继续往下看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逛逛街,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
他们也有些盘算,这不秋怀黎、秋露黎、温夷光乃至他爹、三叔、各位师叔……这一波亲朋好友都到了跨大境界的时候,多收拾点天材地宝,等回去的时候碰面也好帮他们统一升级一下法宝法衣之类的。
还想几万年后大家一道好好的都活着,碰碰头喝喝酒胡天海地的吹吹牛,保障生存率的东西不能省。
两人又在夜市上搜罗了不少好东西,算是满载而归,刚回到客栈,就看见两个眼熟的人正在柜台前办入住,两人一进门,那两人也下意识抬头来看,随即那个俊美斯文的修士笑道:“原来是两位道友,好巧。”
“可见是有缘。”秋意泊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快说烂了。泊意秋正想打个招呼,感谢一番对方白天仗义相助,忽地又有一人蹦蹦跳跳地进了来,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个被刺瞎了双目的青年。
他是挂在僵尸身上进来的,他双目似乎已经好了,只是还用一条白布掩盖着,浑身都是血气。
在场众人都不禁皱眉。
杀了人,至少十个以上。
连客栈掌柜都暗骂了一声晦气——他就不想招待邪修,这一身血气的,也不知道讲究讲究弄弄干净,还带着两具僵尸,晦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