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一下子就变得很微妙了,秋意泊这里凄风寂雨,那头却是打得火热。
书生见这么漂亮的姑娘跌进庙里头,下意识的便怜香惜玉了起来,他站起身往那姑娘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仿佛是在意男女大防,远远地问道:“姑娘可无恙?这孤山大雪,崎岖难行,姑娘还请小心。”
秋意泊心里想危险的可不是人家女妖精,危险的是你啊朋友!
那姑娘低低地应了一声,以袖掩面,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却俏生生地看向了书生,娇滴滴地说:“奴家无恙……”
书生松了一口气,既然无恙,那他就不该管了,谁想那姑娘突然痛呼了一声,引得书生和书童又看了过去,便见那姑娘一手摁在脚踝上,裙子不知道怎么的就掀开了半幅,露出了一线雪白的小腿来,姑娘脸上满是无助,仿佛柔弱无骨地嘤咛了一声:“奴家站不起来了……呀!”
她此时才发现露出了小腿,连忙用裙子掩住了。秋意泊心想这年头女妖精也是很拼的了,天这么冷,他这个道君都恨不得裹在风毛大斗篷里,女妖精连裤子都不穿就出来了,怎么不冻死她?
那书生和书童的眼睛都已经看直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随着姑娘那仿佛恳求帮助的眼神望了过来,书生猛然回神,咳嗽了一声,连忙侧开了视线,又看见那张还沾着泪水的清丽秀美的脸庞,刚到嘴边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姑娘……这……”
“公子可否扶奴家一把?”姑娘殷殷切切地看着书生,书生只觉得脑子里嗡得一下,就已经上前将人扶了起来,那姑娘纤细的手臂挨在他的手臂上,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含羞又垂下眼去,书生只觉得心如鹿撞,等在篝火旁坐下,姑娘一会儿喊腿疼,一会儿又说衣服是湿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书生听了有些为难,但还是维持着君子做派,背过身去让姑娘更衣,又叫姑娘拿了自己行李中的外衣换上,书童自然也是如此,等待之中,他听衣物摩挲,更是心痒难耐,书童的手都叫他抓得疼了,转而又看见在另一处角落的秋意泊,见他看也不看此处一眼,似乎是在打盹,莫名松了口气。
湿透的纱衣被挂到了晾衣绳上,书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火光将姑娘曼妙曲线映得淋漓尽致,他口干舌燥,心道今日也是稀奇,他家中有妻妾,也并非贪欢好色之徒,今日这是怎么了?
可那影子越看他就越是入魔,根本挪不开眼睛,反而书童还乖巧地闭着眼睛,甚至低声说了一句:“少爷,您轻点,抓得我的手好疼。”
书生恍若未闻,直勾勾地看着素白纱裙上的影子。
秋意泊也跟着侧脸看了一眼,怪不得这书生行径有些古怪,原来是那女妖精施了点小法术——虽然有,但也不多,若是心无杂念,女妖精的媚术上天了也没用。他伸手捡了根树枝,拨弄了一下篝火,篝火忽得爆燃了一瞬,火光大盛,秋意泊提醒了一句:“兄台还请自重。”
书生如梦初醒,他猛地回头看向了秋意泊,不知怎么的通体出了一身冷汗,刚想说什么,忽地又听见那姑娘娇滴滴地说:“公子,我换好了。”
他一回头,秋意泊就知道这人今天至少也要丢半条命在这里了。
只见那姑娘浑身就披着一件书生的青色外袍,里头竟然是空落落一片,挑着衣服做成了帘子往外看,书生痴痴地向那头走去,姑娘手一勾,书生就与她滚作了一处,帘子落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莺声燕语一片——最后一眼是恶狠狠地瞪了秋意泊一眼,应当是让他少管闲事。
书童听见这声响也是一惊,回过头一看,便见白色衣裙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细长的腿搭在了书生肩头,咿咿呀呀地不断,书童张口结舌:“……这……这……”
秋意泊一手支颐,也侧脸在看——就这,他也不可能睡着了,看就看呗,就当是打发时间。书童反应过来,一张脸涨的通红:“少爷!少爷!这不妥吧!少爷——!”
里头怒吼了一声,“滚!”
书童不敢再说话,他看见秋意泊在看,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秋意泊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唤了一声。书童听见了下意识看了过去,就听秋意泊道:“这可不太好,光天化日,在外野合,于礼不符,快劝劝你家少爷吧。”
“哎!”书童尴尬得要命,又喊了两声,里头书生更是不耐烦极了,帘子上的影子如同两条蛇一般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一处,又添水声,书童哪里见过这么香-艳的场面,一时居然看痴了去,秋意泊见状也不再提醒了,事不过三,大概命数就是如此吧。
按照套路,此时应当飞来一个黄袍道长,一手桃木剑,一手八卦盘,大喝一声:呔!妖孽!胆敢在此害人!
可惜,如果这是个故事,那这书生必然只是道长描述妖精害死人里的‘死人’。只听见一声嘶哑的低吼,影子不动了,里头姑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如今一场云雨,那声音更是跟能掐出水来一般:“哎呀,小书童,你快进来……”
书童迷迷瞪瞪的进去了,秋意泊眼睁睁看着里头影子从两个变成三个,又从三个变成两个——玩得确实很开。秋意泊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没耐心看下去了,正打算给自己套一个禁制,就听见两声重物落地声,挂在绳子上的衣服被扯了下来,被姑娘披在了身上,她满脸餍足,见秋意泊在看,对着他笑得妩媚生花。
“哎呦,小道长,您也想和奴家欢-好吗?”女妖精撩开了袍子给秋意泊看,秋意泊的视线从她身侧掠了过去,就见那头地上躺着两人,皮肤已经成了灰褐色,竟然是吸成了两具干尸——他刚刚说至少半条命,还是见识少了,这是两条命全搭进去了。
女妖精见秋意泊不看她,以为是有机可乘,不看她那就不是不敢看吗?她舔了舔嘴唇,干脆走到了秋意泊面前,使得他不看也不行:“小道长,奴家今日已经吃饱了,那两人看着高壮,其实不经用,正荒着呢……小道长俊俏,要是愿意与奴家欢好,奴家欢喜都来不及呢!”
女妖精确实是个美人,秋意泊扫了她一眼,道:“胸太小了。”
女妖精一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美目瞪得浑圆:“……你说什么?!”
秋意泊平和地说:“既然已经得了精气,那就回去好好修炼,再来撩拨我,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女妖精好想骂人,她的胸那里小了?!但还是坚强的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小道长试一试就知道奴家的好了!”
说着,伸出一双玉璧就要来勾秋意泊的脖子,一双手刚到秋意泊的面前,就被一根焦黑的树枝挡住了,女妖精雪白的手臂上就多了一套黑色的印子,又被刚从火堆里抽出来的树枝烫了一下,她惊呼了一声,连忙看自己的手臂,边骂道:“不要就不要!你动什么手!你知不知道我这身皮子来得不容易?!”
“扒的?”秋意泊突然有些好奇起来:“扒了谁的?”
秋意泊心想要是扒的是无辜过路的女子的皮,他就把妖精杀了。
至于书生和书童,他倒是不觉得他们死得冤枉,但凡是有点理智的人都该知道这姑娘来得稀奇古怪,就那么一身纱衣,夏天穿都嫌薄,这大雪天,又是山上,别说是女人,就是精壮汉子穿这个也该被冻死了。
“一个被扔在庙里的女人,长得倒是怪好看的,就是遇到了一个狠心的郎君,卷了她的钱财还打断了她的腿,把她扔在了枯井里。”女妖精咬着手指痴痴地笑了起来:“你们男人啊,喜欢的时候如珠似宝,不喜欢了那可真是下杀手呀!我找到她的时候就剩一口气啦,她说把皮送给我,我就要喽……也亏了她呢,否则我还没这么容易化形……嘻嘻……”
秋意泊应了一声:“这样啊,那你记得以后遇到那个郎君的时候替她报仇。”
女妖精一顿,干脆坐到了秋意泊身旁,大咧咧地盘坐着,也不怕春光外泄:“咦?你这小道士倒是有趣,都听见我扒人皮了,你都不杀我呀?”
“别人送你的,我杀你做什么?”秋意泊反问道。
女妖精更好奇了:“我们妖怪最会骗人了,你难道不怕我骗你?”
“也是。”秋意泊想了想,侧脸道:“要不然我现在杀你?”
女妖精不知道怎么的就怂了,服软道:“没骗你,我天生怜贫惜弱,要不是她快死了,我也救不活,否则我就把她带回洞府里当娘子!”
秋意泊上下打量着他:“……?”
女妖精在秋意泊的目光下变做了个妖异少年:“好看吗?小道长?”
秋意泊点了点头,女……男妖精便笑嘻嘻地依偎过来,说:“哎呀,原来小道长是爱走旱道的呀……要不要试一试?我夹得也很紧,保管你欲-仙-欲-死。”
秋意泊微微一动,避开了男妖精凑过来的身体,男妖精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又负气瞪了秋意泊一眼,坐直了:“好一个不识美人恩的臭道士!”
秋意泊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道士?”
“你不是吗?”男妖精想了想,肯定地说:“你就算不是道士,那也是个方士,再不济也是个庙祝、阴阳先生之类的,总归是有点本事的!”
秋意泊刚想说猜对了,男妖精接了一句:“要不然就是你不行!我这么漂亮风情万种,你都不动心,你肯定就是不行!”
那言语之间是无比的自信。
秋意泊一时有点无言以对,这话他怎么接,总不能当场让对方看看他行不行吧?那也不能说是对方长得太丑吧?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打击人了?而且他也不是很想让他看去了他的相貌,万一以后这妖精拿他脸搞艳遇怎么办?
虽然有点荒谬,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男妖精看他没说话,还当是猜对了,颇为庆幸的感叹了一句:“还好刚刚进来没有找你!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大多是个软蛋!”
“……我确实是个道士。”秋意泊拨弄了一下火堆,在行李里摸了一把板栗出来扔了进去,随口问道:“就因为我长得好看,所以才不找我?”
“那倒也不是。”男妖精比划着说:“这男人啊光看脸可没有用,得看鼻子大的,那才是龙精虎猛,身上都没有二两肉,那能成什么事儿?没几下就泄了还有什么意思?其实我吃过最好的是庄稼汉,那一身腱子肉,腰精悍得很,干起来可太舒坦了,那次抓着我干了一晚上呢,我都没舍得把人吃死了,连着睡了他好几个月,睡腻歪了这才吃了他。”
男妖精又比划着秋意泊的身量:“你看看你,人是好看,大腿还没有刚刚那个书生手腕来的粗……能有多少精气呀?别进去捅两下就没了,不上不下的,那可多难受。”
他俏生生地一眼看了过来,仿佛能拉出丝来一样:“再说了,我是来吃-精气的,那边有两个,你只有一个人,我当然选那边啦!”
秋意泊也没想到随口一问就能听到一耳朵的鉴男经,别说,一想还挺有道理。他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方才果然还是想着杀我。”
男妖精眼波流转,不可置否,他捡了根树枝,从里头拨了栗子出来吃,一边吃一边喊烫,还道:“吃了你的栗子,就是受了你的供,今天本仙就大人有大量,放了你一回!”
他的目光在供桌上扫了一眼,又专心剥栗子吃。热过的栗子又香又甜,肉都是绵的,进嘴就化作了一包糯糯的沙,吃的满口生香。秋意泊也不介意他吃栗子,他拿出来就是为了给这男妖精一道吃顺道聊点八卦的。
秋意泊想了想又问道:“像你这般吃-精气的,以后还能修正道吗?”
“噗嗤。”男妖精猝不及防笑得喷了出来,他一手掩住了嘴,舔干净了掌心中的栗戎,嗤笑道:“什么正道?修什么正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喏——那边就有个修正道的,你看他如今是什么下场?”
秋意泊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见那斑驳黯淡的神像,他打了个响指,山神庙中陡然亮如白昼,他眯着眼睛从灰尘蛛网中辨认着神像的面容,那似乎是个温柔的女子,身披凤冠霞帔,身后却有一条长长的尾巴,也竖着尖耳朵,瞧着应该是狐狸或者黄鼠狼一类的动物。
这山神庙已经破败了许久了,若不是木头石头的不值钱,下山的路又太过遥远,恐怕连屋顶的瓦片都要给人掀了带走。
男妖精被殿里的光吓了一下:“你果然是有本事的……你看,修正道的最后孤零零地死在这里,皮都叫人给扒了,还不如我这样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有男人就吃两个,潇洒快活地很!”
“你也不怕有道士来抓你?”秋意泊问道:“听你这口气,也吃了不少人了吧?”
“你不就是来抓我的道士?”男妖精嘟哝了一句,随即又道:“这荒郊野林的,谁来呀!再说了,我可是算好了的,今天要不是饿得慌了,我也不直接把人给吸干呀!那些男人就当是艳遇,睡个美人一个个乐颠颠的就来了,我都吸不完好不好?”
秋意泊轻笑道:“这地方三五年都没人来了,哪里吸不完了?”
男妖精说:“谁跟你说我专门守在这儿啊?今天是路过,路过!”
“我在春风楼里当头牌,自卖自身,厉害吧!根本就不用我忙前忙后,只消在那儿坐着,那些男人就恨不得跪下来舔我的脚!”
秋意泊:“……”
确实是从未想过的道路,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呢!
“在城里遇到道士的概率不是更大了吗?”秋意泊好奇地说。
男妖精笑嘻嘻地说:“你当谁都与你一样遇到这种事还不错眼的看?哪个道士敢进青楼逛窑子呀?我平时又不出门的喽!”
“再说了,真遇到就遇到呗,打死我算我命数到了,打不死我,我换个地方照样过!就我这般如花的美人,想吃-精气还不简单?”男妖精对着秋意泊眨了眨眼睛:“我可也算是好人呀,我在春风楼一晚上接五个客人,其他被迫来的小姑娘就没客人去糟践她们了,不也很好?”
秋意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要不他去城里开个青楼吧,专门收不走正道的男女妖精,妖精是真的好看,吸精气的甚至可以不要钱,这样嫖客就能低价嫖到漂亮美人,左右都是泄精气的事情,是人是妖那不都是一样的吗?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秋意泊也摸了两个栗子来吃,男妖精的话匣子开了,跟他讲起了青楼见闻,什么某客人爱别人有狐臭,特别爱舔人家胳肢窝;某客人明明喜欢的女的,偏偏喜欢走旱道,还是喜欢姑娘用东西走他的旱道;某客人上了窑子一口气叫四个姑娘但不嫖,叫人拿鞭子抽他屁股……自然也有什么负心人痴情汉。
他说道此处,突然道:“其实这张皮的仇我已经替她报了。”
“嗯?”秋意泊道:“这么快就报了……你认识她?”
“认识呀。”男妖精抬眼看来:“要是不认识她,哪里能追到这里来找到她?”
他忽地嗤笑了一声:“早与她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痴情汉,还不如跟我在一处,我舍出几十年与她相好有什么难的,大不了等她老死了我再出去睡男人呗!……偏偏她就是信了,说什么打小认识的青梅竹马,为了帮她被家里打断了腿,还不惜名声前程来给她做龟公保护她……这种事情我看得多了!后来她病了,那男人背着她去找了个神医看病,嘿,居然给看好了!我想着人生苦短,也就由得她去了!”
“哪里想到她被那男人三两句骗的带着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和他走了,果然……还没五年呢,就被那男人扔进了外面那口枯井里,腿都被打得骨头都冒出来啦……我就是几个月没看她,哪里想到啊!我把他的皮也给剥了,一刀刀把他剐了,我问他,他好不容易得了心爱的女人,怎么才几年就要杀她……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早就后悔为了她跑出来当龟公了!”男妖精癫狂地大笑了起来:“说什么年少冲动,可当了龟公名声早就坏了,想回头也回不了了,这不,好不容易带着她离开了窑子,过起了日子,却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说是不愧是龟公,绿毛顶了满头!她又不能生育了,没几年,他就厌烦了,知道她手里有钱,逼着她给,她不肯,干脆就杀了她……早说了,跟我走,给我当压寨夫人,不就是为她守几十年吗?我也可以啊!她为什么不跟我走啊?!难道是我这副相貌不好看吗?!”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这小道长面色不太好,似乎有些冷过头了,他刚想问怎么了,却听他冷淡地说:“我就是那个神医。”
男妖精一顿:“……啊?”
秋意泊就说这事儿怎么越听越耳熟,他还吐了一口血,就为了救那个女人。他记得,是姓楚,闺名叫做英娘的?……男的叫周四。
当时演的是情真意切,他还特意做了一回菩萨,拼着因果把人救回来了,结果可倒好,打断了腿扔井里?那可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周四已经被男妖精给剐了,他都想再剐他一次了。
不,他要把人也打断腿扔进枯井里,让他慢慢等死。
秋意泊心中反复幻想中周四如果被打断腿扔进枯井的场面,又跳到了他被千刀万剐的模样,明明应该是很让人痛快的场面,偏偏他心中一片平静。
他有些不满,可心若枯井,波澜不兴。
男妖精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不是我手段太过分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俊俏斯文的小道士好像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瞧着就叫人心惊胆战,他甚至不敢立刻站起来逃出去。
秋意泊慢条斯理地说:“不,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