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目光流转,仿佛想到了什么,仿佛觉得极有意思一般的低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却卷着那根缀满了宝石的将人拉得越来越近,多色宝石撞在了一出,叮咚作响。金链在蜜色的皮肤上勒出了深色的红痕,某些地方磨破了皮,渗出了轻微的血点。
或许就是因为刚刚那句话说得不大好,秋意泊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噫,他好变态哦。
只听见一声轻微的断裂声,秋意泊一怔,有一瞬间心想这链子啥玩意儿这么牛逼,该不会是把戮天道君的脖子给勒断了吧?下一瞬间才意识到是链子断了。灵器护主,不愿伤及主人,宁愿自断。
戮天道君失去了项链的力道,重重地摔倒于地,他的头挨在冰凉的青石砖上,瞳孔却是一动,直勾勾地看向了秋意泊。
此物对戮天道君而言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刹那间,戮天道君看秋意泊的眼神宛若是在看一个死人。若非他身中奇毒,只能任人宰割,秋意泊毫不怀疑他现在已经把自己的脖子给捏断了——当然,这也得秋意泊身中奇毒,任人宰割才行。
秋意泊也有点尴尬,这确实是有点意料之外。
他瞅了一眼手上的链子,心想炼制这条项链的炼器师真不咋样,连个锁扣都没有!哪怕是有个瓜子扣呢?这灵器要护主,直接断锁扣不就完了?至于从中间断裂搞得那么严重吗?
秋意泊微微笑了笑:“真是有灵性的小东西。”
他垂眸与戮天道君的目光相对:“道君,也该同意了吧?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你若身死,战狂崖是个什么下场……身为掌门,还是要以大局为重的。”
戮天道君漠然地说:“道界安危,区区一战狂崖,不足为惜。”
秋意泊摇了摇头,知道他大概是这么想的。也不能怪戮天道君,他这么做确实很有谋划道界的嫌疑。秋意泊伸手握住了戮天道君的肩头,将他扶坐了起来,甚至温和地替他擦去了脸颊上的灰尘,他笑着说:“我这人虽然混不吝一些,却不是个爱撒谎的,我此前所说,句句属实。”
“你这十方道界,论起灵气、产物都不如何……又有二十几位道君相护,你就是打算送给我,我都嫌麻烦。”秋意泊抚平了他肩头的皱褶,接着道:“反观你战狂崖,你一人堪称擎天巨木,庇护门中上下,今日之事,你也当想一想,到底是谁在背后下手,又在贪图你什么……他们贪图的,可比我贪图的要多得多。”
秋意泊直起身:“你不会以为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几个阳神小辈,为了情情爱爱才闹得死去活来吧?道君,你该谢我才是。”
“我为何要谢你?”戮天道君眉间一凝,半点不信秋意泊所说。
秋意泊旋身到了桌旁坐下,他平和地说:“也罢,总是要与道君结盟的,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此前我无事闲游到了北风城,我喜欢买点地皮铺子,也不算是什么秘密。恰好去了牙行,恰好焰梦将铺子挂在了牙行……恰好被我买了。紧接着就遇到了玄机,玄机与我说了说焰梦与你那个好徒弟的事情,此后又遇上了截云,他给我们说了说这事儿的内幕。”
秋意泊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么好的地段的铺子,应该很抢手才对,怎么能沦落到了牙行?那时不知焰梦境界,牙人说东主急着出手,他想着收就收了,大不了有些麻烦,他打点一二就是了,说到底也就是一间铺子,能有多少麻烦呢?
没想到此事为战云道君知晓,还派人来为难他,最后还追来了麓云山——这难道不离谱吗?他来此道界,只在南明城以及青云剑宗附近活动,怎么他到了北风城,人家一眼就认出他来了?还能眼巴巴追到麓云山来?他麓云山的名气有这么大?
要知道麓云山上一次露面,还是十年前寄叶节的时候,就算当时有人见过他一面,对他记忆尤深,就这么巧能在同一间牙行撞见了?
可那会儿确实是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的,比如玄机道君,比如后来来的截云道君。
“听说你那弟子被你关在水牢,都得半夜才能悄悄化个分神出来找焰梦的麻烦?你默许的吧?青天白日的,为了这么点儿女情长闹得满城风雨,确实丢人,可到底是自己的徒弟,也不能就此看他心魔深种,晚上随他们闹去……你是这么想的吧?”秋意泊微笑着说:“你说,你那个好徒弟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还一路追到了南明城去?”
有时候人就是一叶障目。
焰梦道君要出手一个铺面这事儿已经够离谱的了,她真想斩断孽缘,一个铺子烧了砸了不行吗?她亲自去卖?还挂到了牙行?就算这能说得通,怎么玄机道君这等手握商行,人脉深厚至极的人,还要去牙行跟他抢铺子?玄机与焰梦……不是老相识吗?
就算焰梦不愿意将铺子卖给玄机道君,他去牙行又有什么用?到最后不也得东主到场才能签契约吗?他若是想走让门人属下替他买了的心思,怎么还能让这个消息流通出来?
退一万步,假设上面都合情合理,玄机道君作为一个深爱焰梦道君还求而不得人,把焰梦道君的伤心事跟个无关群众一样热热闹闹地说给他听?这想一想,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
昔日他当玄机是朋友,不曾过多以恶意揣测他,今时再想,全是破绽。
“玄机错算的,就是没想到我会送帖子去战狂崖斥问你战狂崖管束不力的罪名。”秋意泊屈指在桌面轻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他将事情传扬出去,闹得愈演愈烈,又叫焰梦道君将他们二人的事情透露出去,惹得你战狂崖不得不出手。”
“我也很好奇,玄机不太像是个蠢人,他若有心赢得美人,早该亲上战狂崖与你那好徒弟决一生死,左右他有个师傅,听说是你的好友,你也总不见得眼睁睁看师侄死在自己理亏的弟子手里吧?现在想想,他对焰梦之情有,但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根深种。”
“他第一步本想用我麓云山害你战狂崖的名望,再如何,为了儿女私情,你战狂崖灭我麓云山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世人或许不敢多嘴,但谁不敢再暗处嘀咕几句?难道你还能时时听着他人议论你战狂崖不成?”
“等传出你大弟子心魔深种的时候,他带着焰梦上门来哭求我助他们一臂之力。”秋意泊不禁露出了一个带着嘲讽的笑意:“我境界低微,再聪明,那也不抵你战狂崖一力破万法,我自然只能回家去求助,免得我麓云山哪天无声无息就没了。”
“待我回来,我第二封帖子送去……玄机应当去你那儿求过情吧?是不是还透露了几分我背景深厚的事儿?有道君相护,真君来得再多也不过是送死,你大弟子水牢里关着呢,二弟子恐怕也打不过数位道君,当然只能你亲自来我麓云山探一探究竟。”
“他猜,死我一个,老祖或许不会大动干戈。”秋意泊笑道:“他第二步,便是叫我寻了帮手来,总归是道君,搁在哪里都不至于无足轻重,你若杀了我,又杀了我师侄,我家老祖定然是要来寻你麻烦的。”
秋意泊忽地垂目看向了戮天道君:“戮天,我实打实的告诉你,我麓云山是在借你战狂崖立威,贪图的是你战狂崖的名望……你说,玄机是在贪图你战狂崖什么?你战狂崖有什么是值得玄机贪图的?”
其实他还能说得更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杀人为乐的邪道魔尊还有几个亲朋好友,若天下人人断情绝爱,不动凡心,还修什么仙,直接集体飞升得了。
战狂崖是正道,戮天道君也不是个蠢货,战云道君若真的心性败坏至此,就如秋意泊当时听了这八卦就说,今日能为证道杀妻杀子,他日为何不能因为证道欺师灭祖?戮天道君活了几千年,难道这一点看不出来?
他如今将战云道君困于水牢,听着好像是对他失望,可谁敢说战狂崖的水牢跟凌霄宗的寒牢不是同一类型的玩意儿?
战云道君一恢复记忆就直接二话不说杀妻杀子?这其中当真就没有什么原由?战云道君与焰梦道君当真是良缘天定?今日我要封锁记忆修为下凡历劫,明日你也封锁记忆修为下凡历劫?还能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去了同一个凡间国度乃至城池,还能相遇,最后结成夫妻?这么巧的吗?
凡间不是修仙界,修仙界只要你有手有脚,豁得出去一条命,哪里去不得?可凡间不是这样的,在凡间,百姓出门是要路引与引荐信的。你是哪里人,到哪里去,去做什么,你的担保人是谁,在这地方可有什么亲戚朋友,都是要写明的。要是没有路引和引荐信,别说从一个城去另外一个城,你连这个县都出不去!
这都不必秋意泊去看,门中弟子大多是来自凡间,闲聊的时候说个一字半句的,秋意泊还能有什么不懂的?他好歹也是当过官的人。
只不过这些事情他没有证据,全凭猜测罢了,所以他也就不提了。
“与你无关。”戮天道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当然与我有关系。”秋意泊嗤笑道:“我麓云山还要与你战狂崖结盟,你战狂崖须得平平安安才好,否则我活捉你作甚?你知道那万宝大阵动用一次要烧多少灵石吗?我麓云山一个外道门派,弟子贵精不贵多,又不用争什么天下第一。我真杀了你,灭了你的战狂崖,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战狂崖上下积蓄,恐怕还不够我麓云山烧百年的。”
战狂崖上下积蓄有多少?还不够他麓云山用百年?
若旁人说这话,戮天道君定然嗤之以鼻,可这秋长生说这话,他却莫名想起了那本由天蚕石丝制作而成的帖子——有一种微妙的可信度。
秋意泊也没有说假话,他对无悲斋上心,必然对弟子上心,弟子只要正经入门,那就得铸造一座万宝炉,这已经是天价,紧接着每日如流水一般的天材地宝供着。如今还好,弟子们境界还低,等到弟子们境界越来越高,耗费的天材地宝的品阶也随之上升,那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自己不用,是因为他自己能赚,总不能指望每个弟子都跟他一样灵活,多的是有埋头炼器的,总不好断了他们的资源。
秋意泊意味深长地道:“我和玄机做了一个交易,我替他杀战云,他给我悦来商行,然后他毁约了。”
“你与我,本无仇怨。”
戮天道君深深地看着秋意泊,许久才有些沙哑地道:“我同意。”
“很好。”秋意泊绽放出一朵笑容来。他俯身将宝石链重新挂在了戮天道君的颈间,指尖顺着金链一路落到了他的衣襟处,戮天道君只觉得衣襟内微微一烫,那根宝石链便完好无损地挂了回去。他心中一动,霎时间看向秋意泊,秋意泊道:“暂时就这么先挂着,回头我请我师兄替你修一修,好端端的极品,叫人炼成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秋意泊也不曾计较什么,他伸手将戮天道君扶了起来,那根捆得戮天道君动弹不得的绳索如灵蛇一般游入了他的袖中,戮天道君依凭秋意泊站稳,他道:“你不怕我趁此杀你?”
“君子一诺。”秋意泊扶着他一臂,带着他往外走。戮天道君没有说话,踉跄着跟着秋意泊走出了地牢,待明媚阳光落在了他的眼中,他眯了眯眼睛,忽地觉得体内的冰霜开始消融,凝滞的灵力又重新开始流动,力气一点一滴的恢复着,被金链勒出的伤口也在呼吸之间消失。
戮天道君侧目看着年轻人风流姣好的侧脸,现在要杀秋长生,简单至极,甚至只需要心念一动,这颗漂亮的头颅就会与他的身体分离。
秋意泊知道他在看他,可他并不觉得害怕。
戮天道君要是没有被他说服的话,是不会答应他的。
既然答应了,就说明戮天道君已经被说服了,他不会动手。
反正在麓云山的地头上,秋意泊可以放心的说一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戮天道君微微一动,秋意泊便松开了自己的手,他们面前站着一人,那人青衣素袍,身负玄黑之剑,见他们出来,便对着秋意泊微微颔首。
戮天道君见得此人,身躯不自觉地绷紧了。
孤舟道君居然在这里。
秋意泊心中有些触动,乖乖巧巧地走过去往孤舟道君身后一站,这才道:“师侄,戮天道君已然想明白了,劳烦师侄送他回战狂崖吧。”
孤舟道君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了一眼秋意泊,淡然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秋意泊明白,那眼神叫做‘一言难尽’,再翻译一下就是‘你又在搞点什么鬼名堂’。
“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秋意泊微微侧脸:“一路小心。”
“嗯。”
既然玄机是在图谋战狂崖,那么戮天道君死在麓云山最好。可麓云山水泼不进,他无从下手,那么戮天道君一旦出现在麓云山之外,那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一个重伤的戮天道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孤舟道君目光平静地看向了戮天道君,戮天道君颔首:“多谢道友护送。”
“嗯。”孤舟道君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戮天道君自然也跟着他一道离开。秋意泊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道:“一码归一码,回头你在麓云山打坏的法宝,我把账单送到战狂崖,记得赔钱——!”
戮天道君回首,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秋意泊,转身走了。
秋意泊目送他们离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去散步了——他再看看有没有不该有的小东西留在麓云山了,顺道看看有没有哪里山啊水啊没给修复好。虽说当年炼制麓云山的时候就有准备,但这不是第一次用这功能嘛,肯定会有BUG的!
还没走几步,秋意泊就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串弟子:“山主山主,事情怎么样了?”
“师叔,这是我写的策论您看一看啊!”
“师叔,您别走啊弟子们还等着你上课呢——!那群小兔崽子昨天看花了眼,都坐不住,还得要您才管得住啊!”
秋意泊听到这里实在是没忍住,怒骂道:“刚天亮呢上什么课!滚!都给我滚!”
一群弟子嘻嘻哈哈地说:“那我们确实不用上课啊,师叔,快跟我们讲讲这到底谈得如何了呀!戮天道君怎么就走了啊!您就这么放他走了?!师叔——您别跑啊——!”
秋意泊落荒而逃。
要死了,谁教的这群兔崽子规矩,他虽然不是他们师傅,也是堂堂道君,也敢这么追着他跑?!
秋意泊一个旋身,脸一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想知道是吧?”
一群弟子跟个呆头鹅一样纷纷点头。
秋意泊:“行啊,那一人一篇策论,五千字以上,明天交,我看了再给你们讲。”
哀鸿之声顿起,隔壁青云剑宗的弟子路过麓云山脉,不禁侧脸看了一眼——这不是听说麓云山没有死伤吗?怎么哭成这样了?
弟子心中一动,顿觉自己悟到了什么——他们好惨,他们一定是在逞强!
***
如秋意泊所料,戮天道君这一路并不太平,孤舟道君战了个痛快,回来的时候浑身浴血,把秋意泊吓了个半死。秋意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围着孤舟道君紧张兮兮地说:“师祖,你没事吧?”
“别人的血。”孤舟道君淡淡地说:“幸不辱命。”
秋意泊盯着孤舟道君,由衷升起了一股不明觉厉之感,不禁道:“师祖牛逼!”
这是什么话?
孤舟道君一眼横来,身上剑意未收,只听裂帛声顿起,秋意泊被孤舟道君装的这个逼震撼,避开的没那么及时,法衣下摆被剑意划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右大腿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问题不大,稍微破皮的那种。
秋意泊咋舌,他随手撩了一把自己的法衣,看了一下伤势,随即把破损的法衣打了个结,他总不能光着腿吧?他道:“师祖,我不在的那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爱上了砍人家的大腿?”
孤舟道君:“……”
算了,懒得理他。
孤舟道君不打算搭理秋意泊,秋意泊却不能放着孤舟道君不管,他见孤舟道君一身是血,强行带着孤舟道君去洗漱一番,他自然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张嘴就说这血里头有问题,非要孤舟把衣服脱了进放了药材的浴池里洗沐一番祛毒才行。
秋意泊在这种事情上不怎么开玩笑,孤舟道君自然也无所谓,等药池一到,他便去了身上衣物,秋意泊赶紧看了两眼,看了前后,见孤舟道君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口,才算是放心了一些——可能有,但估计已经愈合了。
孤舟道君被他看得不禁皱眉:“作甚?”
带血的青衫落在了池边,秋意泊打了个响指,烧掉了脏污的衣物,转而将几瓶药液倒进了池子里,这药液一入池,整座浴池就散发出了一种淡淡香气,凝化出了一抹清透的绿意,灵气大盛。秋意泊指着池子说:“师祖你先下去疗疗伤。”
孤舟道君并未反驳,径自入了池中,可见确实是受过伤的。
秋意泊将自己破损的法衣也脱了,光着腿坐在了池边,两条腿探进了池子里,顺道养养大腿的伤,他一手伸出,孤舟道君未曾迟疑,便将右手递了过去,秋意泊小心翼翼地搭上了脉门,确定孤舟道君除了灵气有些亏损外并无什么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孤舟道君八成没事,但谁知道玄机那几个老阴比能做出什么来?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罪过可就大了。
秋意泊松开了手指,这才问道:“是玄机吗?”
孤舟道君闭目而坐,道:“共三次截杀,两人、两人、三人,第三次有一合道境,跑了。”
秋意泊挑眉道:“碧珑道君?”
他怕孤舟道君不知道碧珑道君是谁,补充了一句:“就是那天穿白衣服一脸人模狗样的那个。”
“不是。”孤舟道君道:“另一人。”
“第三个合道?”秋意泊盘算着这第三个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用太细思,二十多个道君,不兴再出现一个合道?再者,外界来的帮手也是有的。他笑道:“师祖居然让人给跑了,好少见。”
孤舟道君眉目不动,他盘坐于池中,被碧绿的药液一映,如同一尊无喜无悲的神像。
忽地,听他道:“快死了。”
“哇哦,师祖好牛……好厉害!”秋意泊下意识就想说一句‘师祖牛逼’,强行给忍住了,他不是真的很想被砍大腿。
“……”孤舟道君很干脆的不理他了。
既然戮天道君成功返回战狂崖,接下来的事情应该就很快了吧?或许等不了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
秋意泊也不是烦人精,孤舟道君刚经历几日大战,自然疲惫,他有什么好多说的。他等着孤舟道君吸收池中灵气,自己则是很自觉地起身披了一件浴袍,坐在一旁收拾出一些灵气较为丰沛的食材,正所谓药补不如食补,多少吃一点比较好。
他的东西多,顶尖的食材大多全是在味道上的,要灵气多到能供给到阳神这个境界的还好吃的可不多,大多数还是一些药材——这也正常,你说境界低的时候,秋意泊去打个鹿啊捉个鱼啊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现在境界高了,大家都有人形,这还怎么下得去嘴。
比如伴月道君好好一头熊,秋意泊从没生出过把他片了烤了吃的意思……就不提这个特例,秋意泊要是去野外遇到个什么道君打劫,人英俊潇洒亦或者娇艳如花,杀了之后变成好大一条鱼,吃肉的时候真的不会浮现出人家人形的相貌吗?反正秋意泊做不到,比狂林鹿好吃一百倍也不行!
人是有底线的!
秋意泊找了半天,终于在犄角疙瘩里翻出了好久之前在苍雾境里弄的蒜蓉大蜃妖,这个人家就没什么神魂可言,秋意泊寻思着孤舟道君也不是个讲究人,几百年前的东西……他应该不介意吧?
秋意泊想了想,又寻了几个味道比较好的灵草让厨师机炒了两盘菜,再准备一坛好酒也就齐活了。刚弄好,一抬头就见孤舟道君在怒视他,秋意泊知道是香气扰了他的清静,笑眯眯地说:“师祖,快泡完上来吃饭。”
孤舟道君闭上了眼睛,意思很明显:收起来,他不吃。
秋意泊哪里是这么就认怂的人,当即弄了个托盘出来,将菜色都放了上去,带着托盘入了池子,这一来,孤舟道君是彻底坐不下去了——看看秋意泊弄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蒜蓉的海鲜,蒜蓉的炒菜……整个浴池现在都是大蒜味儿的了。
秋意泊也没注意,他炒菜手艺又不行,都是厨师机觉得怎么做适合他就怎么吃,其中有一种灵草,名唤紫云仙果的,长得有点像茄子,里头软嫩,外面有层皮,厨师机就给整了个蒜蓉烤茄子。还有锁光阴,厨师机也给炒了一盘,按照野生菌的方式来的,下蒜片,下辣椒,下宽油!香是香得不得了,就是一个没注意,今天全是加了大蒜的。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指着那盘已经彻底看不出啥玩意儿的菜低声道:“这个,锁光阴,一口能增长寿数五十年,灵力极其温和,滋养身体最好了。还有那个是紫云仙果,虽然看着磕碜了点,不过这可是堪比无涯仙芝的好东西,还难找的很,里头那个一道烤的小红丁焱云圣草,解百毒的……师祖您就赏脸用一点?”
孤舟道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秋意泊,终于拾起了筷子。
秋意泊看见这个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眼神的意思是:你这个败家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秋意泊可是号称无情道剑修语言翻译器,哪里看不出来?
孤舟道君应该也不讨厌蒜蓉,他吃的很是自然,看起来还是吃得很香的,不是因为这个灵草珍贵而强行逼自己吃下去的那种情况,几盘子菜很快就被吃完了,秋意泊陪着喝了两杯酒,跟着趴到了池边上,要睡不睡的。
他侧脸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孤舟道君,见他脸上透着一种健康的血色,知道他应该也是喝多了酒如今应该有点上头,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了。
秋意泊假意打了个呵欠,起身走到了孤舟道君身边,孤舟道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两人都只披了一件浴衣的情况下,秋意泊这个行为虽合理但有病。
他皱眉的弧度比之前要大一些,可见是真的喝的有点多了。
秋意泊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已经愈合的右腿,好奇地蹲了下来,让池水掩住了身体,低声问:“师祖啊,你近几百年到底为什么开始喜欢砍人大腿啊?”
孤舟道君闭目不言。
“师祖,你理理我呗。”秋意泊笑着说:“我真的好奇死了。”
孤舟道君依旧不理他。
秋意泊纳闷地说:“也没见你砍其他人的大腿啊?总不能是我腿好看,你就专门来砍我腿吧?”
“放肆。”孤舟道君平静地道。
秋意泊调侃道:“师祖,我们这辈分各论各的,我叫你师祖,你叫我师叔,师祖,你小师叔想知道,你就说说吧!”
孤舟道君:“……”
秋意泊已经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不太对劲了,充满了一种焦灼之感——是那种再敢废话一个字就削死他的焦灼,剑气和剑气碰撞之间火星子四冒,非常符合物理定律。
秋意泊摸了摸鼻子,默默地后退一步,感觉他师祖喝多了是喝多了,但是很明显理智还在。他也知道他这一剑要是落下了,八成要触动护山大阵,护山大阵那法宝一动,就是上亿级别的极品灵石没了。
没办法,毕竟是守护山门的最后手段,光靠抽取地底下天灵脉的灵气可撑不了几次。
秋意泊也没敢再放肆,乖巧地猫一旁去了。他低声道:“我与戮天道君结盟了,他那人我约莫看得出来一些,此后的事情他自然会去办……师祖,两百年后万界大比,我要他用五个名额来换他的命。”
“嗯。”孤舟道君应了一声,秋意泊接着道:“师祖你看,你是待在我这儿游历游历,还是要回宗门?我这边都可以。”
“你?”孤舟道君问道。
秋意泊想了想,慢慢地伏在了岸边的石头上,池水有些热,将石头也烘得暖融融的,他道:“大概是要游历一番的吧?”
他含糊地说:“等戮天将此界稳定了,麓云山有他和卓丰照应,我也能脱得出身来,我在反而招人耳目,我不在反而会好些……我都在这里待了近百年了,有些无趣了。”
孤舟道君没有吭声,秋意泊知道他在听,他笑了笑,接着说:“此前不觉得师祖和凌霄师叔厉害,如今才晓得师叔和凌霄师叔的耐性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
莫说道君,到了真君境界本就是可以游历了,真君这个水平去哪儿都不算太低,如今觉得真君不如狗,主要还是因为他已经到了更高的境界而已。他自己个儿到了真君宗门那是一刻都不想呆,只想出门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可凌霄道君与孤舟道君却实实在在的在宗门待了上千年,如今成了道君,也时常有一人留在宗门中。
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恐怕没有人会不喜欢。
秋意泊知道其实孤舟道君也可以离开游历了,真要算起来,应该是他坐镇宗门,然后长辈们出门游历,如今为了他的性子,反而是他们二人轮流坐守宗门。秋意泊小声说:“……师祖,我是不是有时候做的不太好?”
他本是随口而问,也不指望孤舟道君会作答,打了个呵欠便欲睡去,倏地,他听见孤舟道君说:“还有何处不好?”
秋意泊想了想:“不怎么看顾宗门?”
孤舟道君淡淡地说:“你如今又在作甚?”
就是指万界大比的事情了。
秋意泊轻轻笑了笑:“这是随手施为……不能作数。”
孤舟道君靠在巨石上,慢慢地说:“我等为尊长,你为弟子,你有不足,我等自会教你。若无,便是没有。”
秋意泊没有说话,孤舟道君也不再开口,许久之后,忽地听秋意泊道:“……师祖,你说了好长一段话!不会影响道心吗?”
孤舟道君:“……”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秋意泊嗷了一声就蹿出了池子,他溜得极快,好悬歹悬才避开了孤舟道君的剑气,听着他一路大笑走远后,孤舟道君才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确实已经很好了,不必更好了。
***
三年后,战狂崖来人拜访麓云山。
秋意泊请人进了门,见到了一个老熟人:“截天道君?”
截云道君颔首:“秋山主,又见面了。”
秋意泊笑道:“今日怎么是你来?”
“师傅怕别人来显得不郑重。”截云道君耸了耸肩:“我师兄又历劫去了,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不来谁来?”
“也是。”秋意泊问道:“今日道君特意前来,可有要事相商?”
截云道君取出一物:“这是悦来商行的东主信物——碧珑已死,剩下的师傅叫我来问一问山主,可有想要亲自见一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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