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道界有两大商行,掌控着此界的经济命脉,一为悦来商行,其主为玄机道君,一为会满商行,其主璐琳道君,两位道君皆为合道境界碧珑道君的真传。
秋意泊要的就是悦来商行。
当然,在他看来,一个悦来商行拿来换情敌一条命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只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反正他是得利的那个,也没必要去深究其中如何如何。
玄机道君离去后,焰梦道君也不曾多留,将人送出去后,周琪然入内回禀,末了迟疑了一瞬,道:“师叔,此事会不会太过莽撞,我麓云山本就不必参与此事。”
“为何?”秋意泊心情不错,笑问道。
周琪然道:“其一,战狂崖与我麓云山并无冤仇,又有三位道君,其中更有一位合道道君,其二,玄机、焰梦二位道君与您似乎也并无什么交情。其三,我麓云山初建,百业待兴,实在是不宜参与此事。”
“说得好,可惜说晚了。”秋意泊颔首道:“坊间传闻你可听了?”
“听说了。”周琪然也不必秋意泊问‘如果是你怎么办’,拱手道:“弟子以为,将玄机道君为焰梦道君筹谋一事放出去即可。”
秋意泊赞赏地点了点头,弹指再度布下一层禁制,确保二人谈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他问道:“如果按照你说的办,你觉得我麓云山会如何?”
周琪然思索了一阵,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起来,如果真的向战狂崖投诚,那么麓云山这个门派的声誉在不在不知道,总归是不太好听就是了,多少要落下一个软弱可欺的名头。寻常门派有这样的名头就已经要让世人看不起了,更别说他们是一个外道门派,以炼器为主,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麻烦事儿寻上门来。
秋意泊笑吟吟地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麓云山要是真如你所说,不过是个没有底蕴的小门派,这般做了确实不算有错,一切当以保住自身实力为主。可若真是如此,我来这十方道界又岂会那般大张旗鼓的来?”
秋意泊说道此处,含蓄地笑了笑:“世间万事,不会事事如你所愿,走到这一步,要学会因势利导,我麓云山应该如何在这狗屁倒灶的道君们的爱恨情缠里头获取更多的利益,偶尔以进为退,也是不错的选择。”
“琪然,你心思灵活机敏,善于谋略,却少了些许底气……我就是麓云山的底气——合道道君,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周琪然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却听秋意泊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对方有合道道君,我们却没有,你下意识想要避其锋芒是人之常情。”
周琪然沉吟片刻,问道:“师叔,那玄机道君付出了什么?”
“悦来商行。”秋意泊道:“我要他手中的命脉。”
周琪然皱眉道:“悦来商行庞大无比,积年累月之下的人脉非我等一时能够掌控,师叔要悦来商行可是有什么深意?”
秋意泊一手支颐,好整以暇地说:“笨,谁说我拿了悦来商行我就一定经营他?我就不能半卖半送给玄机道君?拿一些分红难道不好?他失而复得之下,便是知道我有意施恩,那又如何?若他德行有亏,实在不愿与他共事,不还有一位璐琳道君么?”
周琪然心中一动:“师叔是说……”
“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话太难听,就不必说出口了。”秋意泊拂了拂袖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同一个师傅的两个真传弟子,师兄弟之间,哪怕像是他爹和三叔这样的双生子,彼此互为一体,实在是无意争斗,有时也忍不住有些互相较劲的,这是人之常情。比如他与温夷光,关系已经算是好的了,从小穿一条裤子到大的,温夷光不也暗中藏着一口气想与他较较劲?所以每次温夷光一段时间不见秋意泊,一扭头发现丫又突破了,就暗中气得跟个河豚一样(bhi)。
周琪然也是如此。
宁瑾才是正经的无悲斋接班人,可实际上周琪然已经将整个麓云山运营的足够好了,秋意泊平时有什么事情交代,也更爱找周琪然去办。他们两都不算是一个师傅,周琪然也很明确知道日后麓云山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撑死了当个长老客卿一流的,甚至为了无悲斋的和谐,秋意泊都不会把他留下,那他为什么要事事卖力?
不就是想叫秋意泊多欣赏他几分,多夸他两句?
晚辈想要在长辈面前表现表现,多得两句赞赏……说白了,这种心思哪怕光明正大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碧珑道君有两位弟子,玄机与璐琳,两人各自掌管一个商行。虽然俩人已经是道君了,但两人有没有一点师姐弟情谊?两人之间有没有一点竞争关系?
秋意泊赌:有。
既然如此,秋意泊为何不赌?反正赌输了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损失,他们两个加一起可能都打不过他一个。
周琪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师叔来此界为何要以化神修为示人,此事弟子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明白。哪怕是为了不令其余道君瞩目,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周琪然委实是想不明白这一步棋的作用。就算要掩盖身份,师叔的身份本就好隐藏,他只要自称是个炼器师,以十方道界现有道君而言,多一位道君境界的炼器师对众人有利无害,师叔不光不会被打压,还会获得各位道君有意无意的示好,这样不好吗?
秋意泊微微一笑:“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回去再想想吧。若实在是想不出来,也不必挂在心头,不是什么大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周琪然也不好再问,行过礼后便告退了。
——可能周琪然想破头都不会想到,秋意泊以化神境界示人纯属是个人爱好,想享受享受当一个纨绔是什么滋味儿罢了。
秋意泊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下一步就是等了,他本来还想做点什么事儿,但玄机那风声一放出去,他是不用再做了,只是近期也不好离开麓云山了。
总不能跟孤舟师祖说‘你在这儿给我当个护山神兽,我自个儿出去玩去了’吧?
哎,希望战狂崖的速度快一点,再不反应过来,他们身上的脏水可就洗不掉了。
一个袒护入魔道君的名头,这可真不太好听,毕竟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战狂崖一个门派有道君。
秋意泊没有等太久,不过三日,便有战狂崖的帖子送达,秋意泊收了帖子,看了一眼就笑着扔进了火盆,帖子上的语气接近于命令,大概的意思就是要麓云山公开为战狂崖正名,若做不到,麓云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卓丰道君是在当日下午来的,他应该是从其他途径得知了帖子的事情,他一到麓云山见到了秋意泊,劈头盖脸就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战狂崖这件事?”
秋意泊彼时刚起身,一件大红牡丹的外袍慵懒地披在了肩头,他眉目含笑:“呦,我还以为卓丰道君要避嫌,是不会来见我这个小情人了。”
卓丰道君的脸都黑了:“你若不会好好说话,那就这辈子都别开口了。”
珍馐美食如同流水一般的被送了上来,秋意泊却没有邀请卓丰道君坐下的意思,他自个儿也知道是等不到秋意泊一声‘请’了,自顾自的就打算坐下来慢慢说话,秋意泊道:“别……我这儿地贱,怕是要污了道君高贵的法衣。”
卓丰道君:“秋长生,你不要不识好歹!”
秋意泊挑眉看向他:“若是为了玄机来的,你可以走了,日后也别来了。”
“你怎知……”卓丰道君一顿,转而道:“玄机托我与你说,你要的东西他实在是办不到。”
“他自己怎么不来?”秋意泊眉宇间不见半点愠怒之色,依旧是笑吟吟的,若是只看两人,还当是好友之间在谈些什么。秋意泊道:“他若是敢背信弃义,就不要怪我绑了他去,敲锣打鼓送到他师傅面前。”
卓丰道君一听便知秋意泊不是在说笑,他皱眉道:“你与玄机之间怎么闹成这样?”
“不如你问问你的好兄弟?”秋意泊微微笑了笑,他本来想提醒卓丰道君一句玄机道君不是什么好东西,却又想到卓丰道君实力在这儿,只要卓丰道君实力在一日,玄机道君与他交情就在一日,实在是不必他多嘴多舌。
秋意泊无意再与他说什么,自然而然地享用起了自己的早午一体式午餐,还笑吟吟地与身边的涂朱道:“这道菜不错,清爽解腻。”
涂朱微笑道:“我在后院里种的,只选最嫩的菜心,抄了水去涩,再加上一点点鱼露与酱油,连盐都不必放,我就知道山主会喜欢的。”
秋意泊温和地说:“这般麻烦,日后别弄了。”
涂朱朱唇含笑:“一个甘霖咒的事儿,能有多麻烦?山主吃的好就好。”
卓丰道君看着,怒气确实一层叠着一层,他沉声道:“秋长生,我今日来是为你,不是为了玄机!”
秋意泊侧脸看向他:“长生不过区区化神,实在是担不起道君们的情真意切,还是免了吧。”
卓丰道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就走,涂朱见他走了,悄声问道:“山主何必激怒卓丰道君呀?”
秋意泊微笑道:“他既然说是为我来的,那我也心软一回。”
卓丰道君自然看出来他与玄机之间出现了问题,秋意泊不说,他当然要去问玄机道君,至于问出点什么,又看出点什么,就看卓丰道君自己了。秋意泊吩咐道:“吩咐下去,给青云剑宗的货拖上几天再说。”
涂朱颔首应了,施施然去转达了。
秋意泊也没想到这一拖,就拖了半个月。契约在,发下天道誓言的,秋意泊自然也不会有意去违背,还是叫人送去了。反倒是另一件事让秋意泊很奇怪——谁在中间说了什么话?战狂崖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另一侧,战狂崖上。
云影道君与卓丰道君皆在,还凑上了一个渊飞真君,一个截云道君,戮天道君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不过是区区一个麓云山,你们人倒是凑得齐。”
豁,看起来对麓云山怨气很大啊!要不是渊飞真君花了大价格求他,他才不来贴戮天道君这张冷脸。
云影道君给了渊飞真君一个眼神,笑道:“道君,何必与一个麓云山计较?他们家门主不过是个化神,还没满千岁呢,人我见过,一个被家里宠惯了的小崽子,你说他发问罪函来我信,你说他放出消息说战云道友入魔,却是不至于,其中必然有所隐情。”
戮天道君的目光落在了卓丰道君身上,道:“卓丰,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卓丰道君面色有些尴尬,他素来也是一张冷脸,如今在他脸上出现了一点尴尬之情那是真的不容易。他道:“有些事想与道君私下商议。”
截云道君知道下一个问的就是他,赶忙道:“师傅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来请安的!”
“那你请过安了。”戮天道君道。
言下之意可以滚了。
截云道君很没骨气地抬起脚就走,走的却很慢,只听戮天道君先对云影道君平淡地说:“总是他闹出来的事情,总要他收尾。”
云影道君理直气壮地说:“明人不说暗话,道君,此事秋长生那小崽子也就是买了一块地皮,是战云先不讲武德,堂堂一个道君也好意思去为难人家,人气不过了才发了封信来问他的罪,他小小的一个化神,哪怕背靠个不知深浅的老祖,那也是远在天边的角色,他也就做到这一步了,真说他敢把此事传出去?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那小崽子是骄纵了点,但也没到自寻死路上。道君说谁开的头,就要谁来收尾,谁都知道这中间有鬼,是不是太为难他了?”云影道君顿了顿:“我今日来不是逼问道君的,只是这小崽子与我也算是认识,知道他一些底细,道君若想就此抹平,可他也不是什么没有背景的角色。”
“一个麓云山弹指可灭,可他背后的老祖却是不好招惹,而真正的祸首却是独善其身,他若死,他那老祖必定是要来寻仇的,说不定那挑拨之人就在等道君与那位不死不休,他才好渔翁得利。”
云影道君小小地得意地看了一眼渊飞真君,戮天道君敏锐地发现了:“渊飞也参与此事?”
渊飞真君拱手道:“不瞒道君,我与秋山主手下的夷光真君有些交情,他临行之前托我看顾秋山主几分。若是尽是秋山主一手挑起,渊飞不敢来战狂崖求道君宽宥,可中间却有令人深究之处,还请道君见他年幼,宽宥他几分。我必令他亲来战狂崖请罪。”
戮天道君道:“此事我会考虑,你们可以走了。”
渊飞真君与云影道君自然是大喜,没有当场拒绝就等于同意,这点他们是明白的,当即告退。戮天道君又问道:“卓丰,你可还有事?”
卓丰道君心中沉郁,思及玄机道君,他有些沙哑地说:“……并无。”
戮天道君颔首,淡淡地说:“我知你为难。”
卓丰道君一顿,却听他道:“我不是不知麓云山无辜,只是我需摆出一个态度来。玄机他们喜欢胡闹,我任他们闹去,总是战云的错,他们若有本事闹得战云自裁谢罪,也是他们的本事,我不干预。”
戮天道君微微垂眸:“战狂崖万年声誉,岂容他们肆意诋毁?有人为焰梦不平,也要看一看他够不够格。”
卓丰道君听出了戮天道君的意思——他知道此事是玄机道君在暗处推波助澜,他却要与麓云山为难,不过是要以麓云山为戒,警告天下诸人罢了。
为人利刃,就要有被折断的准备。
是不会放过麓云山的意思。
卓丰道君拱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不是什么善于言辞之人,他怎么说?是玄机的错?放过麓云山?玄机不可能宣告天下此事是他所为,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也不会这么做。放过玄机?可秋长生又怎么办?
他问道:“道君,卓丰莽撞,可有两全之法?”
戮天道君微微挑眉,他有些讶异:“你与麓云山关系倒是真的不错。”
卓丰道君苦笑了一声,依旧躬身不动,戮天道君道:“叫他认了此事,我便不与他为难。”
“还请道君宽宥几日。”
“半月。”
“多谢道君。”
卓丰道君离去,戮天道君才道:“你也听够了,滚出来。”
截云道君不好意思地从门外小步跑了进来,狗腿得不得了,那神情摆在他那张六亲不认的脸上居然一点都不违和,也是很有能耐了。“师傅~你都让我听了,你就当我不在,让我走了就是了嘛。”
戮天道君问道:“说,今日来究竟为什么?”
截云道君小声说:“那个……师傅,秋长生我应该见过一回,他是真的冤枉啊……”
“说实话。”戮天道君打断道。
截云道君从小被戮天道君打到大,一听这个语气他浑身一个激灵,想也不想道:“他长得漂亮!死了太可惜了!”
戮天道君沉默了一瞬,他盯着截云道君,看样子仿佛有种想挖开他脑子看一看的冲动,截云道君也怂,呐呐的说:“……师傅,是你让我说的。”
戮天道君道:“滚,莫要惹我心烦。”
截云道君:“那师傅你同不同意啊?我说师兄现在那样子,或许让他多听听,清楚他与焰梦师姐缘尽了或许要好一些。”
戮天道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截云道君笑道:“这秋长生……不是我看不上焰梦师姐,十个焰梦师姐加起来都没有他漂亮,说不定师兄见了就忘了焰梦师姐了呢?”
截云道君最后是逃窜出大殿的,无他,再不逃就躲不过他师傅的那一剑了。他微微摇头,看来那秋长生是真的逃不过了……
那日他听玄机与秋长生讲他师兄与焰梦师姐一事,只当是凑个乐子,哪想到玄机心机如此深沉,竟然是要利用那个秋长生?确实,秋长生也是有点能耐的,能把他师傅招惹成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了。
罢了罢了,他也尽力了,也算是尽了那一面之缘的情谊。秋长生是死是活,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卓丰道君还没有来得及去麓云山,就收到了另一条消息。今日坊间流传的风向一变,已经不是麓云山主诬告战狂崖袒护已经入魔的战云道君了,而是战云道君入魔一事乃是其他道君有意透露,只是战狂崖有戮天道君这位大能在,他们只好借着此事将战云道君入魔一事揭露罢了。
他心中一顿,知道是秋长生出的手,等再去麓云山,却发现秋长生正在写帖子,待他看清楚帖子上的内容,不禁道:“你还嫌你死得不够快?!”
秋意泊手中的笔被剑气削成了三段,他平淡的松开了手指,任由笔杆落下,污了那一张帖子,秋意泊笑道:“我是死是活,与道君何干?”
卓丰道君咬着牙说:“你若还想保你麓云山,就速速把此事平息了,若不然,你带着麓云山走吧!换个道界,你照样好端端的过!”
“凭什么?”秋意泊微微一笑,他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一派的闲适从容,丝毫没有火烧眉毛的急切之感:“我只是将战云道君所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就是我的错?凭什么是我走?只因为我不是道君?”
“我知道你家中底蕴深厚……”卓丰道君顿了顿:“后山那位确实非同凡响,可以他之能,与戮天道君一战也不一定能胜,你说着他是你的师侄,可若不是真的得力,怎么会在这关头跟着你过来?你是随时能走的是,何必在这儿耗费了实力!”
秋意泊看着他,忽地温和地说:“卓丰,我知道你人不错,你也是好意……此事你只管作壁上观,左右都有交情,你帮谁都不好,不如不帮。”
“但我不是那样的人。”秋意泊掸了掸衣袖:“可惜,我就不是那么隐忍的人,玄机若是识趣,那就老老实实的完成我与他的交易,他若不识趣,那也怪不得我。”
“你看,这件事情本就是我与玄机的交易,你掺和进来做什么呢?”
卓丰道君道:“你们二人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他给我悦来商行,我替他杀战云道君。”秋意泊干脆地说。
“你疯了。”卓丰道君甩袖道:“戮天道君不会坐视不管。”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秋意泊微微仰首,眼中平静莫名:“我与他做的交易,他若能守信,我自然也守信,他若不守信,我自然也有办法全身而退……战狂崖奈何不得我麓云山,退一千步一万步,如你所说,我麓云山大不了换一个道界罢了。”
“你为何不能直接走?”卓丰道君问道。
秋意泊笑开了:“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走?难道此事是我的错?你既然帮我,也该知道此事我一点错都没有,我只是从焰梦道君手上买了一座铺子,只是往战狂崖发了一封问罪函罢了。”
秋意泊随手将一个纳戒扔了过去:“喏,这是与你青云剑宗订下的契约中所有的货,你拿去,回了宗门记得派人来付另一半的钱。”
“你——!”卓丰道君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就非要你死我亡吗?”
“嘘——”秋意泊一指抵唇,温和地说:“这话,你要问玄机。”
“今日你与我已经说的够多了,我也是不爱啰嗦的人,多说无益。”秋意泊笑道:“这一世,能叫我委曲求全的人不多……玄机,可不在里头。”
卓丰道君还是离开了,秋意泊重新抽出一封空白的帖子,重新写下了一封帖子,交予了周琪然:“送去战狂崖……不过琪然,你要小心些,别死了。”
周琪然见秋意泊默认,便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秋意泊道:“想明白了再开口。”
周琪然又垂眸细细地读了,这封帖子的意思很简单,是说上次送了问罪函去了战狂崖,战狂崖为何迟迟未有回复?麓云山山主为战云道君所迫害,为何战狂崖迟迟未给麓云山一个交代?
平心而论,这封帖子的语气十分平和,可再平和的修辞,也掩饰不下去其中咄咄逼人之态。周琪然想了又想:“师叔的意思是,激战狂崖派人来?”
只要师叔上回说的是真,对上戮天道君也有一战之力,那么只要战狂崖派人来,把人捆了公之于众,麓云山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无论战狂崖再如何辩解,上回麓云山送回去的人是真,这次也是真,战狂崖不论如何都要给一个说法——如果麓云山轻易被灭了门,那自然无人敢多说一句,噤若寒蝉自不必多说。
可若麓云山能将派来的人捉起来再送回去,这天下人当然也敢开这个口——毕竟战狂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亦或者说麓云山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任何宗门都不可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地赞它十全十美,有战云道君这号人物在,总有人受了冤屈无处可说,麓云山如今确实无辜,帮着问一问战狂崖到底是什么意思又能如何?难道就因为是道君犯错,所以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说灭门就灭门了吗?
如此行径,又与邪道何异?!
周琪然想通了这一关节,目光灼灼,他深呼吸了几次,才平复下心情。
只要战狂崖能派人来!
麓云山必定能借着战狂崖扬名天下!
周琪然低声问道:“可是师叔,悦来商行那边……”
秋意泊将笔随意一扔,他交叠双腿,轻笑着说:“悦来商行如何?他不给,我自然有办法去要……其实走到这一步,他给不给,这么好的机会,我麓云山都不会错过。”
没有这么大的名声,麓云山的道君怎么正正经经地入那万界大比?二十来个道君,总不可能全都去吧?能去十个都算是很多了。此界共有两个合道道君,这两个总要去的。剩下的二十几号人呢?虽说孤舟道君不惧,可秋意泊却没有让他一个个打过去的意思,搅得腥风血雨的,那看着就不太好,所以在之前能奠定一个名额是一个。
战狂崖,来得好!
接下来就看战狂崖够不够聪明了。
以战折人之兵,终归下策。虽说孤舟道君是很想和人打一架了,这法子也是最方便快捷的,但是秋意泊想要的是——兵不血刃。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
“道君,麓云山送来了帖子。”弟子恭敬地将帖子送上了戮天道君的案头。若是平素的帖子自然不必戮天道君亲自过问,但是既然是从麓云山送来的,还是让戮天道君亲自处理比较好。
毕竟上一封麓云山的帖子没有送到戮天道君案头,最后闹得现在满城风雨,他们战狂崖的弟子下山,都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还要指指点点,实在是令人难受。
戮天道君应了一声,取了帖子来看,只扫了一眼,便嗤笑了一声将帖子扔进了火盆中,“倒是聪明。”
何止聪明,是聪明至极。
无论市井如何传闻,麓云山只当不知,揪着之前送回来的几个真君继续追究战云为难麓云山山主一事,战狂崖如何能够置之不理?
这秋长生若是个普通人,便没有什么可交代的,技不如人,无甚好说。可他既然是个门派的掌门,以掌门之名追责战狂崖……战狂崖虽大,这天下终究也不是战狂崖一门独大,况且,需知蚁多咬死象。
若战狂崖再不有所回复,那战狂崖放任门下弟子肆意迫害他宗掌门……连对一宗掌门都是如此,对普通修士岂不是更甚,那与邪道何异?
麓云山的底气在哪里?
与青云剑宗联盟?
恐怕不是……秋长生虽然与卓丰有交情,却没有到要叫卓丰拿青云剑宗来填的地步,那他的底气在哪里?
听说他身边有许多阳神器灵?这就是他的底气?
不,也不是,若器灵真的那么堪用,他何必当时要送那几个真君回来?直接杀了就是了。
他一直觉得,麓云山在此事中并不算清白,若他们无意与战狂崖为难,何必发出问责函来?抓了人悄悄送回来就是了,再带一封简单的书函,他自然会谢他们麓云山。弄得这般地步,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或者说,秋长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明知此事已经不可回转,依旧强硬的发出第二封问责函来,难道只是垂死挣扎?
区区一个化神真人,能与几位道君交好,其心智必然非凡,连和他只见过一面的自己的那个蠢徒弟都变着法子来求情,戮天道君不介意再往深处想一想。
总不至于他美貌,众人便都喜欢他吧?
如战云那般已至道君还耽于情-爱的蠢材,戮天道君觉得这天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或者反过来想一想,若是他不多思多虑,他应该有什么反应,麓云山又能从其中得到什么好处?
最简单的当然是灭了麓云山,只要麓云山没了,他的目的完成了,舆论也就平息了。派谁去?自然是苦主战云。
焰梦在麓云山?
不,他知道焰梦已经回到了水云天境,那日她与玄机似乎与麓云山之主不欢而散。
麓云山是有阳神器灵的,除却战云,那就只有截云,否则就是他亲去。截云去,或许还打不过五六阳神器灵,那么只有他去……?
他去,难道麓云山有必定能说服他的法子?否则如何从他手中活下来?又如何能从中得益?益?什么益处?活下来也算是益处吗?
自然不能算是益处。
他敢发出第二封问责函,就绝不是只图一个苟活……还能有什么益处?
细思整件事,麓云山参与其中,除了叫人知道他们山主美貌,还有什么好处?刚直不阿?
……是名声。
戮天道君淡淡的想,是名声。
他久居高位,忘记了,一个初初建立的门派,是需要扬名的。他麓云山是个炼器的外道宗门,既然要炼器,就需要大量的天材地宝,炼出来的法宝堆积在宗门,那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若它们流通不出去,就是一个死物,早晚要压垮麓云山。
可偌大宗门,只靠那个秋长生的积蓄?秋长生如果真的是某位道君的爱子,怎么都不可能永远留在十方道界,他想脱手,麓云山就得能实现自我运营不可。
所以他需要名望,这样麓云山才能‘活’起来。
戮天道君神色有些奇异,所以,他们要如何从他身上扬名?
难道是他们有底气击败他吗?
他侧目看向了火盆,却发现那封早该化为灰烬的问责函依旧完好无损的躺在火盆里,纸张雪白,一点焦黄之色都不曾出现。
戮天道君微微扬手,那封帖子就又飞回了他的手中,入手冰凉如丝,半点不沾凡尘烟火。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认出了这是什么——天蚕石丝,而且是极品的天蚕石丝。
天蚕石丝并非是天蚕所吐出的丝,而是一种从天蚕石中抽取的丝线,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可做出来的布料除了水火不侵,四季冰凉外一点用处都没有,只因它的繁琐而显得贵重。
用这玩意儿来写帖子?
戮天道君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该不会真的就是……嘴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