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看向了玄机道君,玄机道君目中也闪过一抹错愕的情绪,显然也在意料之外,随即那一抹错愕就成了狡猾的笑意:“叫什么叫?又不是在说你!”
“你这随便踹人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玄机道君一手微抬,介绍道:“这位是截云道君。”
截云道君也长了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是那等俊美与冷硬的结合,刀刻斧凿般的容貌,一看就是个克六亲的天煞孤星,这辈子都不会与人有什么恩怨情仇的人。若不是玄机道君称他作‘截云’,秋意泊还当这位就是战狂崖那位杀妻证道的战云道君呢。
秋意泊随意地点了点头,正要打一声招呼,就听截云道君冷哼了一声:“那你又在说谁?”
“真不是在说你。”玄机道君招呼了一声:“赶紧关门!”
截云道君一派慵懒缓步近前,身后房门无风自动,缓缓闭合,周围又升起了几道禁制,天道法则在缓缓的变换着,秋意泊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股力量掺入其中,天道法则在二者之间逐渐平衡,将这雅间防范得滴水不漏。
秋意泊的手指无意识地动弹了一下,方才玄机道君有意识掩盖天机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不是源于情感,而是感知在这一瞬间发出了警告——你已经陷入了弱势。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动手,秋意泊吃亏得很。
如今又来一个,秋意泊下意识的在蠢蠢欲动。
截云道君坐了下来,玄机道君这才勾了勾手指,继续说:“这不是在说你师兄的事情吗?你这么冲进来差点吓死我,我还当你师兄来了呢!”
截云道君顶着一张标准霸道冰山脸,闻言居然压低了嗓子:“你居然在说我师兄,你不要命了啊?我平时都不敢提半个字……这个小朋友是谁?靠得住吗?”
“这位是麓云山的山主,秋长生。”玄机道君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就差没明说他是不是瞎,“你这话就多余!”
截云道君一想也是,靠不住的话玄机道君也不能在北风城里跟他讲这事儿啊!截云道君颔首,打了一声招呼,算是对一门之尊表达了一点基本的礼貌,随即接着道:“你们方才说到哪里了?我跟你说,这事儿最近可千万不能提,焰梦师姐前几天才说要走,我师兄就跟个火药桶一样,看谁都不顺眼。”
玄机道君豁了一声:“居然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截云道君话刚出口,就看见桌上摆着的书,他抓起来随手翻了几页,瞬间那脸色就跟个调色盘一样,摆明了想笑又不敢笑,硬是从第一页看到了最后一页,亏得是个道君,这么一翻东西基本也到了脑子里,也不花多少时间,他啧啧有声:“……这谁写的?胆子可真大啊!”
秋意泊说:“我在南明城里买的,好像是几十年前?当时好像是说这几本卖得最好。”
截云道君屈指快速敲了两下桌子,像是在发泄什么,玄机道君连声催促道:“你别光顾着笑啊,你就说这本书中了多少?”
截云道君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这书十有**是知情人写的……不然不可能这么清楚。”
玄机道君:“……?不是,那知情人晚上还跟着听墙角?也没听说焰梦道君养了什么宠物踏入道门了啊,你师兄养了吗?”
截云道君沉默了一瞬:“没有……大概?”
秋意泊咳嗽了一声:“这一部分明显是为了情节合理编的,男欢女爱都差不多,只要不是玩得太花,总是差不多的。”
这一句话才把两人的脑子从下三流里挖了出来,玄机道君又催促起截云道君赶紧说一下实情,截云道君这才把前前后后都说清楚了:“事情是这样的,我师兄不是心悦焰梦师姐许久了嘛,千把年前他觉得这事儿没指望,寻思着总是求不得也妨碍道心,干脆就自封修为历劫去了,哪里想到他和焰梦师姐确实是有缘,两人都下凡历劫……”
“中间那一段就和书里写的差不多,就是我师兄好好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突然恢复了记忆与修为……正常人这会儿都该清楚这劫数已经过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偏偏他脑子不太清醒,一门心思要摆脱情劫,这才对着焰梦师姐痛下杀手。”
“离谱的事情在于,焰梦师姐本来也喜欢我师兄。你也知道水云天境修的是有些偏门的,焰梦师姐为情所困,这才想着历劫,本来两个人缘分天定,都成夫妻了,孩子都有了,哪想到我师兄那个愣头青,想杀焰梦师姐也就算了,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居然一剑把我大侄子都杀了,焰梦师姐是实打实的阳神道君,吃一剑濒死那好歹也活下来了,算下来也能说是我师兄入了魔,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我那个大侄子才一岁多,哪来的修为能从他爹手里活下来?”
“哇……”玄机道君和秋意泊不约而同地感叹了一声:“这也太狠了!”
“怎么不是?”秋意泊摇头:“这都不能算是天意弄人了!”
“就是啊!”截云道君一拍桌子:“我师傅一开始还不知道,纳闷我师兄怎么不太对劲……这不,知道后就把我师兄关进水牢了,要不是焰梦师姐上门寻仇,他都出不来!”
秋意泊好奇地问:“那焰梦道君没替孩子报仇吗?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哪能!”截云道君接着道:“焰梦师姐上了战狂崖,我师兄这才知道他那个凡人老婆就是焰梦师姐,还一剑杀了他们两的孩子,本来他在水牢里就有些疯疯癫癫了,知道真相后直接吐了血,还要剜自己心去救人……我大侄子骨灰都成渣了,还救什么救!焰梦师姐那也是恨毒了我师兄,也不说要杀要剐,就在北风城里住着,就让我师兄时时能见她,时时能听见她的消息,好让我师兄身陷地狱,心如刀绞……你没见我师兄这些年都不敢下山来了吗?”
“什么意思?”玄机道君疑惑地问道:“听你的意思,难道你师兄杀了他老婆孩子后回了山上才反应过来自己爱的其实是凡间的那个老婆?”
“不然呢?”截云道君摇着头举了举那本书:“哎,都是自己作孽!这本书估计也是焰梦师姐那头着人写的,打定主意不让我师兄过这一关呢!”
秋意泊唏嘘地说:“我要是焰梦道君,我手段比她更狠。”
玄机道君也连连点头:“我也是,就这么轻飘飘地写本书?做梦吧!我怎么着都要把儿子骨灰给他寄过去,十年寄点渣滓,百年寄根大的!”
截云道君神色有些古怪,但显然很是赞同。
秋意泊不禁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道君,你师傅都知道你师兄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了,这都不逐出师门?”
截云道君:“啊?为何要逐出师门?我师兄是入魔啊!他本心不是如此啊!”
“危难见人心嘛。”秋意泊微微有些出神,他道:“你想,他为情字下凡历练,却能在渡劫之后狠心杀妻杀子,这是为什么?”
“入魔……啊?”截云道君不禁道。
玄机道君目中闪过一抹晦暗地光,“入魔,什么样的魔?”
秋意泊侧脸想了想,道:“确实,入魔,那是什么样的魔,才叫他立刻就要杀妻杀子?哪怕是觉得女人如衣服,那也有一句虎毒不食子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才能让他毫不犹豫的杀妻杀子?”
“许是他觉得对不起焰梦师姐?”截云道君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清白叫其他女人给坏了?”
玄机道君和秋意泊都不禁笑了起来。
截云道君也觉得自己说的离谱,都这把岁数这个境界了,区区男欢女爱,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又不是被强迫得喽!这可是正儿八经拜了天地成亲的夫妻啊!
秋意泊张嘴主打就是一个杀人诛心:“清白倒是不至于,或者是真的觉得自己深陷情劫……可一个人为了渡劫,连自己老婆孩子都能杀,这样的人要是在我麓云山,我是睡不着的。”
玄机道君幽幽地说:“今日为渡劫能杀妻杀子,明日为证道,岂知不能欺师灭祖?”
截云道君有一种被雷劈了的震惊,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玄机道君,又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秋意泊,满脑子都是那句‘今日为渡劫能杀妻杀子,明日为证道岂知不能欺师灭祖’,他有些磕绊地说:“……不、不至于吧?”
他起身,有些匆忙地说:“今日先说到这里,我师傅还交代了我有事要办,我先走一步!告辞!”
他一走,室内的氛围又变得轻松了起来,秋意泊向后仰去,随意地道:“道君是与战狂崖那位有仇?”
玄机道君狡猾地笑了笑:“有一点。”
“怎么,道君也爱慕焰梦道君?”
“话不能这么说。”玄机道君有些唏嘘地说:“我也算是与焰梦有旧,看不惯他罢了……话虽如此,若不是战云那老东西确实是恶心,你又怎么会张口说这么诛心的话来?想要从秋少爷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可真是难。”
玄机道君早就看出来了,秋长生这人绝不是没有城府,他做派是骄狂了些,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放纵,可回想起来秋长生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难道真的就因为他身边有几个阳神器灵,有两个大乘剑修啊?
秋长生这人做事通常都留了三分余地,将所有的因果都算得死死的。他看似没把人放在眼里过,可真要算起来,他确实只是不够恭敬罢了——除此之外,他够大方,够有背景,相处得久了,还会察觉到他总是在微妙的地方显得特别知情识趣。他说的话是不太好听,可却从没说过什么恶言恶语。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在杀了他出口气和忍忍算了之间选择后者。
秋意泊了然地说:“哦,原来是心里的白月光。”
玄机道君:“……?”
秋意泊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放书里一般都是男配,一心为了女主角,刁难男主角,最后你就成了他们爱情的垫脚石,用悲惨的余生来歌颂他们光明的未来。”
玄机道君:“……秋少爷,你就不能捡点好听的说?”
“不能。”秋意泊笑道:“道君与我说这些,不就是想听我说些不太好听的话来吗?”
华美的折扇在秋意泊的掌中一格一格的收起:“年少只恨道缘浅,如今唯恐道源深。①”
这句话的下一句是:缘浅尚能凭修得,缘深进退岂由人?
“……”玄机道君心中似有所动,他若有深思地看着秋意泊:“秋少爷,你当真是个化神?”
“不然?”秋意泊笑着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悠悠哉哉地说:“我倒是想叫老祖给我来个醍醐灌顶……对,就是那种往我头上拍一下,我瞬时就叩问合道再问造化……”
玄机道君看着秋意泊:“然后?”
“有什么然后?”秋意泊摇头笑道:“我家老祖让我滚蛋呗,还能有什么然后?他骂我人蠢笨七八百岁都还摸不到真君也就算了,但是还挺敢想的,都敢要造化了,不如早点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玄机道君笑了起来,也跟着摇头:“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可惜我是没那么个老祖。”
秋意泊挑眉道:“道君也好歹是个阳神,不如您给我来个醍醐灌顶?”
“那价格可要贵了。”玄机道君那双狐狸眼眯了起来:“我这条命,是无价之宝,秋少爷恐怕出不起。”
秋意泊折扇在手中一拍,起身道:“世上哪有什么无价之宝?只不过是价不够高罢了……走了。”
玄机道君并未起身,笑道:“不送了。”
“嗯。”秋意泊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牙行。
玄机道君坐于原处,似是在想什么,直到夜幕降临,他才起身离开。
***
秋意泊则是已经连夜出了城,他刚刚得到消息,今日北风城南方琅嬛灵崖有所异动,恐怕异宝出世不远,他就是为了这个来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物。
哎,没办法,劳苦命。
秋意泊乐淘淘地想。
其实他还怪开心的,他好久都没为了什么宝物奔波了,想他修行至此,到了阳神境界后反而没怎么动过手,难得活动一下筋骨也蛮不错的——其实是甩脱了麓云山,干啥都怪开心的。
那麓云山对于他来说,就等于是上班打工还债。要命,这年头还有正常人会喜欢上班的吗?没有!秋意泊自然也不喜欢。
他也不忘改头换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麓云山初初建立,人脉不显,又没有明面上的道君,在消息方面还是有些吃亏的,这要是个普通的宝物,他直接去就是了,那万一里头是个道君都眼馋的宝贝,他要么眼睁睁看着宝物与他有缘无分被人捞走,要么伪装了几十年的化神真人身份不保。
那他还是想要自己的化神真人这个身份的,他还没玩够呢!
老规矩,斗篷一披,兜帽一戴,端的就是谁都不认。
夜空中划过了一道七彩霞光,秋意泊好声好气地跟霞影打商量:“能不能黯淡一点?”
霞影早已知情识趣地将光芒调到了最低,但没办法,它这个外观就是这么一回事,飞起来就是又是霞光又是星光,再暗也有限。秋意泊是懒得自己飞,在十方道界道君众多的情况下,他御剑的时候流露出的一点剑意很有可能被人记住,所以还是只能选择飞行法宝——奈何最好用的霞影不太适合做贼啊!
真的太不低调了!
秋意泊心念一动,干脆将斗篷去了,然后易容成了个白胡子老头,就是那种身披道袍,手持拂尘,眉须垂地的老头,看着就跟个老神仙降世一样。这么一来,就和灿烂的霞影很相配了。
秋意泊按照之前买的地图一路往琅嬛灵崖飞,其实也不用地图,他应该距离琅嬛灵崖不远,在这个距离下他已经能感知到因为异宝出世而产生的灵气异动了。
这是很明显的东西,相当于今天全天下吹得都是西风,突然感觉到某个方向飘来了东风一样。
不远处亦有异动,不过那边的灵气是呈现一个集中的漩涡,是一个同样在赶路的修士,渡劫期的修为。秋意泊见状就让霞影提高了高度,顺道隐藏了身形,有时候看同样赶去的人,就知道大概是什么品阶的宝物了。
大概是真君境界的?
秋意泊撇了撇嘴,真君就真君,来都来了,他还能无功而返不成?就是他一个阳神道君跟人真君抢东西有点子丢人。正当此时,他闻到了一缕香气,以秋意泊这种老饕瞬间就闻出来是用酒撒在了滚烫的肉上才能激发出这么霸道的香气,他低头一看,就发现山中有一点红光,应该是有歇脚的旅人在烤肉。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吃到美味那也不算是白来一趟不是?
秋意泊瞬间就决定了先不管那什么灵崖,下去吃顿好的才是真的。
霞影载着秋意泊落下,秋意泊并未直接靠近火堆,而是率先放出了一道气息去试探,对方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亦或者发出警告,秋意泊就明白估计对方修为不低,也不怂有人来。既然如此,秋意泊也就大大方方上前打扰人家。
霞影载着秋意泊在林子里慢吞吞地飞着,这深山老林的,好东西也多,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秋意泊怀里就多了几个果子,菌子之类的东西。有没有毒秋意泊不知道,但绝对是好吃的,反正有毒吃不死修士。
那修士依旧一动不动。
待秋意泊看清对方的侧影时,对方依旧没有来看他,反倒是秋意泊顿了顿。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有些纳闷地想着:难道注定了森林里就出异域美人?
白日见过的那位截云道君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确实是个俊美非凡的男人,眼前这个,可以说是截云道君的上位替代,同样是一身不怎么严谨的长袍,同样半敞着衣襟,同样悬挂着华美的宝石链,同样是蜜色的皮肤,却硬生生出了些妖异之感,宛若一只蛰伏的巨兽,随时都能一跃而起,择人而噬。
秋意泊感觉自己背上的寒毛有些炸起,这修为何止是不低?简直是高得吓人——至少是阳神以上。
因为同为阳神的话,对方绝对没办法给他这样的压迫感。
孤舟虽然也给他压迫感,但那是因为是师祖的关系,从小到大养出来的,和眼前的男人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不过秋意泊主打的就是一个来都来了。
“道友,有了野味,没有山珍,岂不是可惜?”秋意泊走出了林间,对方终于赏了秋意泊一个眼神,随即又慵懒地撤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翻烤着架子上的兔子。行动之间,搁在锁骨上的宝石顺着他的肌理滑下,落入了衣襟之间,秋意泊顿了顿,有种想要打个视频给泊意秋,让他一起来看美人的冲动。
可惜这个道界只有麓云山通了网,普及道界都还有点难度,别说跨界打视频电话了。
对方不理他,秋意泊也不生气,人家修为比他牛逼,就是有资格不理他。他搁一旁也升起了个火堆,自己吃了起来。论烧烤,这天下恐怕没有人装备比他还齐全,等到自动烤肉法宝出现,挥舞着两个大铁臂帮秋意泊烤肉的时候,那男人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倒不是先看的烤肉法宝,而是看了一眼秋意泊面前铁丝网上明显就香过了头的鹿肉。
狂林鹿嘛,秋意泊从小吃到大的美味——就是吃太多了,有点吃厌了,不过实在饿的时候填填肚子也不错,就是没有刚开始吃那么惊艳而已。
“你这肉不错。”男人道。
秋意泊眨了眨眼睛,“要不我们换一换?”
“可以。”男人颔首,正打算让烤兔子飞过去,就见秋意泊已经起身,而那个古怪的法宝唰的一下抄起了装了满满当当烤肉的铁丝网盘和无数调料一道过来了。
某些特定的时间,秋意泊是有社交牛逼症的。他在男人身边坐下,指挥着法宝把铁丝网架上,很自觉地拿了个匕首削了条兔腿下来,当即先啃了一口,吃着了满嘴干香有嚼劲的兔肉,见男人不动,他道:“吃啊!别客气!”
秋意泊甚至还说了一句:“筷子要伐?”
男人沉默了一瞬:“……谢谢。”
烤肉机器人非常灵动地冲到了男人面前,并且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法宝的一侧,露出了里头还冒着热气的碗筷勺子,干净得蹭亮,是一种很熟悉的被热水烫过的感觉。男人取了一双碗筷,夹了一片狂林鹿肉尝了一口,随即道:“确实是好。”
“是吧!好吃吧!”秋意泊打开了话匣子:“你这个兔腿也好吃啊!我刚刚在天上就闻到了,你是不是用酒烤了?啧,就是烤过头了有点硬……不过野兔子都这个味儿,又干又香的也很好吃。”
秋意泊又啃了一口兔腿,摇头晃脑地说:“冰片、麝香、桂皮、龙脑……吃不出来了,酒味儿就这么点了!你试试我这个!”
话音落下,烤肉机器人就端出来一排调料瓶,男人看了一眼,为首那个里头是灰褐色的粉末,感觉混合了不少东西,他皱了皱眉,但还是取了之后撒了一点在肉上,一口下去,狂林鹿那种原本的油腻感被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热腾腾地油脂反而激发了肉的香气,他不禁在心中颔首,又吃了一片。这时候旁边伸了一双筷子过来,夹走了一片肉,让法宝给他均匀地撒上了不太多也不太少的调料,跟着塞进了嘴里,眼睛眯了起来,十分满意地模样。
男人道:“这是什么?”
“十三香。”秋意泊随口道:“十三种香料磨成粉,拌在一起,不是我说,只要是烧的烤的这东西撒进去就没有不好吃的。”
秋意泊说着,又掏出了一个法宝,那法宝一落地就展开了一张桌子,紧接着又从内部掏出了一整块狂林鹿肉,秋意泊道:“别客气啊!你这兔子被我吃了,你就吃吃我的吧!”
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地听着,只管吃饭,并不答话。秋意泊也不需要他回答,饭搭子罢了,他说这么多,主要是因为吃了人家的兔子不好意思,况且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口聊两句纯粹是习惯罢了。
等到秋意泊一边逼逼一边把人家的烤兔子吃得只剩下了个骨架的时候,男人那边也吃得差不多了,秋意泊打了个嗝,无比惬意地歪在一旁喝点果汁解腻,见男人看了过来,招呼着也给他来了一杯。
男人喝了一口橙红色的果汁,皱眉道:“……太甜了。”
秋意泊顺口说:“人老了,就爱吃点甜的。”
男人看了一眼秋意泊那沾了油的胡子,不置可否,转而又问道:“可是为了琅嬛灵崖而来?”
秋意泊点了点头:“本来是,只不过路上看见个真君去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好和晚辈们抢东西,丢人啊……亏得有你在这儿烤兔子,不然白来了这么一趟。”
男人突然道:“是阳神法宝。”
“哎?”秋意泊道:“是法宝?不是灵材?”
“是。”男人侧脸看了过来:“你可想要?”
“不要。”秋意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别说他如今吃饱了那是更加懒得动,你说那是原材料,他说不定还心动一下,你说那是法宝,那他就完全不心动了——什么玩意儿啊,撑死了也是个阳神期的东西,他手里一大把,为了个也不知道炼制的怎么样的法宝跟人家抢破头?他吃饱了撑着是吧?!你说这要是无上之宝,精妙绝伦,他抢了也就抢了,要是抢回来发现就是个垃圾,那他怎么办?送人都嫌掉档次!
秋意泊警觉地说:“哎等等,你不是想送我吧?我可不想要,烫手玩意儿。”
男人嗤笑了一声,秋意泊疑惑地看着他,“那是?”
男人道:“你若想要,也不必去。”
“因为已经在我手上了。”
“哦。”秋意泊眯了眯眼睛,正大光明打量了对方一番:“没看错的话,你……哦不对,应该叫前辈,前辈应该有合道期吧?要一个阳神法宝作甚啊?赏赐弟子?”
男人没有多犹豫便点了点头:“有两个不成器的弟子。”
秋意泊随口道:“送徒弟?看起来那个法宝不错?”
男人随手就将一物抛了过来,秋意泊也懒得接,就任它落在了自己膝头,甚至还压在了他变出来的很长的胡须上,秋意泊低头看了一眼:“哦,还是别送了,万一徒弟背地里骂你又抠又穷的怎么办啊?”
男人:“……这很差吗?”
秋意泊用下巴指了指一旁正在收拾残局的自动烤肉机,“喏,它头顶上那个小铃铛都比这玩意儿好。”
男人下意识顺着秋意泊的视线望了过去,他本以为这个老道在开玩笑,没想到那奇怪的法宝顶上还真有个小铃铛,只不过那铃铛很小,与其他花纹混杂在一起,显得毫无存在感,也没有响声,这才忽略了过去。
秋意泊招了招手,烤肉机就飞了过来,秋意泊把铃铛扒拉了下来,扔到了男人手里:“喏。”
男人翻看着手中的铃铛,见铃铛中并无响球,随手用灵力一激,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自这个不足拇指大小的铃铛中荡了出来,这声音显得极为悠缓,如环佩相击,清脆悦耳,闻之只觉有沁凉之感当头淋下,神思在瞬间通透空明起来,居然是一个极为少见的安抚神魂,荡除杂念的宝物。
其实每个阶段都有这样的法宝,只是随着境界越高,这样的宝物也越来越稀有。
男人缓缓收紧了五指:“确实是个好东西。”
“噫,不是这么用的。”秋意泊贱了吧唧地说:“虽然是有这个用途,不过我一般都是拿它澎水果的……但是它最重要的功能还是录灵,有它在,就可以记录平时所见一景一物,就是随意翻阅过的书,它都能记下来。”
男人有些诧异地看向秋意泊,不是很明白这种能力要了干什么……毕竟以道君之境,几乎都是过目不忘。“何用?”
秋意泊道:“你当我这个法宝是怎么弄的?”
男人:“……?”
秋意泊特别自豪:“我前些日子无聊,特意弄了它出来,叫弟子带着它潜入了凡间皇宫,搁御膳房待了半年,又放在各大名厨那儿偷师,前前后后四五年才采集齐全了各大名厨的手艺,想吃什么招呼一声,它连切菜的刀法都学过了!”
令人尴尬地沉默在空气中漫延,男人忽地笑了起来:“你是在引我杀你?”
“嗯?”秋意泊顿了顿,有些愕然地道:“……不是吧?你要是喜欢个法宝我送你就是了,倒也不必为了个炒菜的来杀我吧?”
秋意泊的目光又落在了男人颈项,那一串华美的宝石链在火光下跃动着绚烂的光,美得妖异惑人:“还没这个宝石链子值钱呢……”
秋意泊闭了闭眼睛:“算了算了,铃铛送你可以,但是里面的菜谱你先让我录一份下来,这个采集起来太麻烦了。”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我看你也不像是差钱的样子,怎么连个炒菜的法宝都想要……”
男人沉默了一瞬,随即将铃铛扔了回来,他目中带着一点笑意,但是秋意泊看着更像是恼羞成怒:“开玩笑的。”
秋意泊还真不稀得这么一个破铃铛,反正是万宝炉用废料随机出来的,真不怎么值钱,当即掏出了另一颗铃铛,将菜谱复制了一份,将铃铛送了他。“别客气,拿去拿去。”
男人捏着那颗还没拇指大的铃铛有些沉默,秋意泊笑道:“哎,说起来,这铃铛你最好清一清,这铃铛跟着我看了不少话本子,你要是送给徒弟,小心被徒弟当是你看的,那可有嘴都说不清了。”
男人颔首:“多谢,我确实需要。”
秋意泊一手搭在膝上,随意地敲击着膝盖:“人生像是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②,莫说太多,下回见着,别要打要杀就行了,我修为一般,你这样的我害怕。”
男人道:“有人杀你,我替你杀他。”
秋意泊一口应下:“那敢情好。”
男人离开了,一顿饭吃完也没报姓名,秋意泊也无所谓,施施然回城里去了。今日吃了一顿好吃的,又与人聊了好一会儿,如今安静了下来,披着星月,吹吹夜风,散步消食,难得的尽兴而归。
另一侧,又进了水牢的战云道君收到了他师傅戮天道君的法宝,只言此宝可明心静气,叫他好生使用。
战云道君素来敬仰师尊,自然好生使用。
很快他就发现了法宝中装满了各种话本子,他心想或许是师傅怕在他在水牢中胡思乱想,特意寻了来排解他的忧思。
他虽沉痛难言,却不好拂逆师傅的心意,当即阅览了起来。
不多时,他就看到了一本叫做《难忘怀》的话本,其中讲了一个高高在上的道君,为破情劫自封修为与记忆,下凡历劫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