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过了一朵厚厚的云彩,遮住了还算是明媚的日光,到底是深秋,这么点稀薄的温暖被遮挡后,风中便染上了丝丝寒气,一开始还不觉得,逐渐就冻得人脚趾冰凉,让人下意识的摇摆着,争取一点暖意。
秋意泊看着一个又一个村民满载而归,不到二十户人家却换了快要一个半时辰才算是换完了东西,货郎亦是笑容满面,他扭头看了看已经空得几乎见了底的牛车,扯着嗓子吼道:“十斤盐三斤油,头绳帕子锅碗瓢盆,还有要的吗!”
有村民笑着应道:“呸!你那头绳也忒贵了!一根头绳要五个大钱,哪有你这么卖的!吃饱了撑着才要呢!”
“就是就是!”有人应和道:“我看那锅子也不咋样,薄得和纸似地,还要一两半的银子!这谁买得起!”
货郎答道:“就这么个价!各位乡亲们,我还要吃饭的呀!这么远的路,又是蛇又是熊瞎子,我这拿的可是卖命钱!”
众人也知道是这个理,其实那个大铁锅并不差,也不至于就到了和纸一样薄,要一两半是因为它太大了,通常那么大的锅都是给家里十几口二十几口人烧饭才用得上,他们这儿一家子最多也就七口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不是就没人眼馋了,主要还是太贵了。
货郎和村民们扯皮了一阵,咬死了牙关不肯降价,宁愿怎么背来的就怎么背回去,秋意泊见状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这儿。”
货郎应声侧脸望去,便见一片银光落落,霎时心中一惊,再仔细一看,便见是一位俊美似妖的郎君,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货物:“这、这……这是哪位?!”
村民们笑着解释道:“这位是秋相公,人家可是秀才相公,还是树哥他干爹!瞧我们这儿风水好,就打算在我们这儿长住了!”
“喏!”有热心人遥遥一指隔壁那座满目金黄灿烂的小山:“就住在留山上!”
货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念间又想到了什么,心脏突了一下,随即就砰砰乱跳,逼得他一头冷汗。秋意泊缓步而来,抬手免了对方的礼,笑道:“剩下这些我都要了,不过得请你送到留山上,今日天色已晚,干脆在我那儿歇息一晚再走,现在外头山里的熊瞎子狼崽子都是屯膘的时候,晚上也不好走。”
众人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只觉得秋相公一片好心,连推带搡地道:“快应下来啊!秋相公那宅子修得跟神仙住的宫殿似地,能叫你住上一晚简直是你走了大运道了!”
“就是!还不快应下来!难得秋相公开了口!”
货郎看着这位众人口中的秋相公,怎么看怎么害怕,可一旁村民都是这副做派,再看那位秋相公似笑非笑,一时拒绝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他硬着头皮应了半句:“这儿还剩下点,秋相公既然都要了,我给您算便宜点,这送是不好送了,我还急着赶回城呢!我、我媳妇儿要生了!就在这几天!”
有与货郎相熟的村民闻言就嘘了一声:“刘二麻子,你什么时候娶的媳妇儿啊?!春天来还没有呢!现在就快生了?该不是给人做了现成的爹吧?”
货郎连连摆手:“去去去!上回来没跟大家伙说罢了!我媳妇真要生了!我还得赶紧回去盯着呢!”
村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便扭头跟秋意泊道:“秋相公,我替你送回去吧!也不多!一趟就完事儿了!”
“是啊!我替你送!”
秋意泊微笑着说:“好,那就劳烦大家了。”
秋意泊又问道:“一共多少银子?”
货郎硬着头皮算了算,道:“都算银子吗?一共一两七钱六分银子!”
秋意泊颔首,当即拿了个五两的银条出来,货郎拿着剪子一边剪一边称,好不容易称够了,拿了银子就连忙告辞,秋意泊这头则是由周生把东西替他送回家去。
天色很快就黯淡了下来,很快连路都走不了了,秋意泊这会儿才到家,示意周生将东西都放到杂物间后,指着一楼的客房道:“今夜就住在这儿吧。”
周生张了张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才道:“行,多谢秋相公!”
“应该的。”秋意泊笑着应了一声,自己则是上了二楼主卧休息,周生进了客房,有些傻眼地看着陈设,随即又伸手摸了摸悬在一旁的帘子——这帘子虽然是麻做的,却是细得不得了的麻,和他们用的麻布全然不是同一种,这种麻摸上去一点都不刮皮肤,还有着和丝一样的柔滑质感,周生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把这么精贵的料子给勾破了。
是夜,他裹在暖和的被窝里,心想那货郎真是没眼光,瞧他那样子就知道是把秋相公认作了妖怪,没见识!哪里来这么好的妖怪!
*
货郎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完全黑之前才到了之前寄宿了一夜的山洞,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个山坳,就那么一米深,勉强能挡个风,可在山里头有这么一块干净地方避风已经很不错了。他生了个篝火,仔细将拖车的牛拴在了一旁,没敢栓得太紧,万一真遇上了什么猛兽,他得让牛跑了才行——他们分开跑,野兽也只能追一方,那么另一方就安全了。
话是这么说,但货郎心想可别遇上什么猛兽才好,这牛可是他身家性命,要真是被野兽吃了,他这日子就不好过喽……回去铁定是要被老爹拿棍子抽的,他娘子怕是也要将他踹出门去跪搓衣板……
哎?他有娘子吗?
货郎把架在篝火上的烤饼拿了出来,捏在手里烫得吱哇乱叫,又不舍得放下,不停地换着手——哎,现在没有嘛,以后肯定会有的!不过他要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容貌不打紧,但太凶的他肯定不要!
他剥了烤饼外头烤焦了饼皮咬了一口,里头还软乎的面子被他咬进嘴里,他烫得张着嘴吸冷气,但又因为那一点粮食味道而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正在此时,货郎忽地听见了一声虎啸声,他手一抖,烤饼都险些要掉在地上,他立刻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火堆烧得更旺了,还点了一枝火把放在一边,大虫是怕火的,真要有大虫来,手里握着火把他就有底气!
他看了一眼烤饼,吃,得吃!不然真有大虫来了他哪来的力气!
货郎三两口把烤饼吃完了,噎得嗓子疼,又急忙灌了两口凉水,警惕地望着前方黝黑的林子,等过了好一会儿,林子里还是半点风吹草动都没有,他心想大虫应该没往他这里来,又松了一口气。
啧,要不还是别在这儿过夜了,大不了多点几枝火把,赶紧回城吧——啧!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怕是被妖怪唬了都不知道!这秀才是那么容易考的吗?就那妖怪满头白发,又面如冠玉,形容妖异,朝廷怎么会叫他考上秀才?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吧!
这村子怕是被妖怪盯上了,他回去跟老爹说说,走完了这一趟明年就不来这儿了——来也没用,别说明年了,明天都不知道村子里还有没有人活着呢!虽然说是几代的交情了,但他也不能把自个儿搭在这儿吧?他要是死在这儿,家里头吃什么用什么?他爹娘靠谁养老?而且他还没娶媳妇儿,怎么能死?!
货郎一边想着一边盘算着今天赚到的银钱,哎,自己真是个怂货,什么一两七钱六分银子,他怎么就因为害怕把十斤盐的钱算成了三斤呢!明明就该是二两银子整才对!
货郎将衣服上的饼屑拍了下来,随即从货车上取了四枝火把,点燃了后立在了牛车四周,自己再举一枝,这才牵上了老牛继续赶路。山路幽寂,又是半夜,当真连声鸟鸣都听不见,货郎担心着大虫,心中惴惴不安,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半死,等走到了下半夜,见当真没有大虫来,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在心中骂了自己几句大惊小怪。
出山的路只有一条,只要沿着路走就不会出错。牛车晃晃悠悠,货郎的头也随着牛车一点一点,终于到了困得连脑子都转不动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火把卡在了一旁,抱着胳膊靠在车上小眯一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地惊醒了过来,连忙左右看了看,见还在路上没走错道就松了一口气,正在此时,牛车转了个弯,一条如天河倾泻而下的瀑布陡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什么时候山里多了一座瀑布?
货郎不禁想到:难道他还真走错路了?
陡然之间,货郎整个人都僵住了。
在瀑布下,有一青衣白发之人坐于山石,抱琴膝上,只不过遥遥一个剪影,便叫人一见忘神。
——是那个秋秀才!
货郎在一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连牙齿都在打颤,牵着缰绳的手险些就握不住缰绳,忽地,他见那青影动了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他在被注视着。
怎么办!妖怪发现他了!
小命要完了!
秋意泊是故意引着对方过来的,大半夜的,山里起点雾气,走错路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正所谓先礼后兵,礼数对方不吃,那么他只好强行请对方来了。
其实是他的神识跟着对方一路,本来想偶遇一下,但这货郎越是往外走,一种缥缈的感觉就越重,仿佛只要他一个不留神,对方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所以他干脆就把人请了过来。
有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消失啊!
根据游戏规则,这恐怕不行——很简单的一件事,大家都在按照普通人的生活在过,被毒蛇咬到会死,被老虎吃了手臂会残疾,摔下悬崖会摔断腿会死,乃至小孩儿在村里头追逐打闹时跌了一跤,蹭到的膝盖也会破皮流血。
那么凭什么这货郎是意外呢?
秋意泊不确定,但不妨碍他猜一猜,看一看。
那货郎吓得脸色惨白,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在秋意泊的‘注视’下,他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秋意泊也不急,就在原地等着他。
货郎见那青影不动了,小心翼翼就想往后退,突然之间他的牛叫了一声,他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弃了牛车就往外跑,他跑了许久,甚至分不清头上到底是冷汗还是热汗,心若擂鼓,四肢发麻,腿脚发软,可此时再一抬头,那青影依旧在他面前不远处!
货郎噗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他跑不动了,他真的跑不动了,心跳快地跟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他除了心跳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见了,连视线都模糊了,他舔了舔嘴唇,一股绝望蔓延上了心头。
他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算了,死就死吧。
十八年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
月落星沉,天边逐渐有了一丝朦胧的光,又到了太阳高悬,温热的阳光洒在了货郎的脸上,一旁的老牛咬住了他的衣服,使劲的拖了拖,他不耐烦地拍了一巴掌老牛,嘟哝道:“再睡一会儿!别闹!”
老牛又拖了他一下,货郎豁的一下坐起身,指着老牛就想开骂,忽地又哑火了,他看着周围的树林,正想说原来是做梦,可下一眼便捡到了瀑布旁的青衣人。
比起昨夜来说看得更加清晰了。
他甚至能看见对方的衣摆在光下折射出来的银色的微光,货郎一动不动,竟然是看痴了去,骤然之间,他听见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随即便连成了一片,与瀑布的声响混杂在一起,显得那么动听美妙。
货郎曾经认为自己偶然路过城里最好的教坊时听见的琴声就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的曲子了,没想到今日听到的这个,他都说不出来到底有多么好听,教坊的乐声与此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奇异的是他听着这琴声,心也缓缓静了下来,心神通明,似乎没有那么惧怕了,手指也不再颤抖了,他坐在原地,听着琴声,直到琴声终了,他才起身牵着牛车,缓缓地向那位秋秀才走了过去。
货郎到底是走南闯北过来的,他拱了拱手,恭敬地道:“大仙,可是您有事吩咐?”
一个晚上过去了,要死他早死了,哪能在这里睡一觉还好端端的醒过来?
‘大仙’是对那些奇异玄怪的东西的称呼,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乃至是一个物件,只要觉得是,就能恭敬地称呼一声‘大仙’。
秋意泊也不以为意,他双手按在琴上,止住了琴弦余音,问道:“你叫什么?”
货郎低着头说:“我叫刘二祥,大家也叫我刘二麻子。”
“可有娶妻?”
“还没有。”
“家中可有父母亲长?”
“有的,我爹和我娘都在呢,还有三个姨婆,两个舅舅,四个姑妈……”
“家住何处?”
“我家住在齐来镇繁花巷子,门口有棵大香樟树的就是……”
秋意泊听着,话锋一转,笑道:“唤你来也不为别的,我如今打算在此长住,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明年你来时,带些番薯、玉米与土豆来,还要几沓油纸,至于银钱方面自然不会亏待你。”
货郎一顿,疑惑地说:“大仙,油纸好说……可番薯、玉米、土豆又是何物?这些小的从没听过,不知道要去哪里买去。”
秋意泊心中一动,这些东西是他当年在凡间渡劫的时候引进的,经过育种改良,如今连修真界都四处有卖的了,可想而知凡间种的人不少——不然呢?吃不饱肚子的稻谷和随便种种一家老小都能吃饱,味道还好的红薯土豆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啊!
可是这货郎不知道。
一个单纯的为了满足村民生活需求的NPC?可他条理清晰,说话有理有据,又不像一时半会儿能编出来的。秋意泊淡淡地说:“没听过?那或许是我记错了,那明年来多带些红糖来吧。”
算了,看来今年消息就只能到这儿了,那就等到明年再看看吧。
“是是是!”货郎一迭声地应了,就见秋秀才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长舒了一口气,还跪倒在地拜了拜,这才走了。
宅中冒出了烟火气,是周生在替秋意泊煮早饭。秋意泊的神识跟着货郎,看着他回到那条小路,然后顺着小路越走越远,他刻意将神识挪开了一瞬,再回头看时,货郎就已经不见了。
“秋相公,饭食好了,您来用吧!”周生从厨房探出个头来喊道。
秋意泊应了一声,去用了早饭,周生只吃一点点,秋意泊劝了两句,见劝不动就径自离席,还道实在吃不完就扔了吧,他不吃剩饭,如此周生才敢放开了肚皮将一桌子菜都吃完了,吃完了饭,周生告辞,拎着随身携带着的猎弓猎刀去打猎了。
秋意泊则是一个人去烧窑子去了,既然是农家乐加解谜剧本,他不能光解谜不搞农家乐啊!这多浪费啊!
别说,他对烧窑子做瓷器还是挺感兴趣的,凭着记忆弄了点黄土,过了一遍火杀了杀菌,顺便把土里的虫子之类的烧死,他这才敢和泥捏胚子。比泥胚还软的材料秋意泊不知道做过多少,不过这东西嘛也讲究一个熟能生巧,至少秋意泊第一个做出来的泥胚还挺有模有样,就是有点歪。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默默地把它敲扁了,掰碎了扔进泥桶里,接着做第二个。
烧瓷器嘛,就算秋意泊没做过,也知道一般都是凑满一个窑子后一起烧,他觉得烧窑对他来说没有半点难度,毕竟不就是对于温度的控制?放心,他说烧到一千八百度绝不会烧到一千七百九十九度……想到这里,他开始寻思自己为啥要搭个砖窑出来,为什么不扔进万宝炉呢?
嗯……不行!烧瓷器怎么能没有砖窑!他是为了烧瓷器,不是为了炼器!他就得砍柴烧窑,凭借技术和感知去控制温度,用极光金焰那叫什么技术!那叫作弊!
这是他作为手艺人的坚持!
实话是:这点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有一说一,秋意泊这辈子可能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烧火,干透的柴火被他扔进砖窑,等砖窑烧了好一会儿他伸出一手试了试,砸吧了一下嘴,感觉温度可能还没到一千度,然后默默地把手沉进水里缓缓热意,继续往里头添柴。
砖窑温度上升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慢很多,很快秋意泊就把准备好的柴火给用光了,但温度还是没上到一千六,秋意泊转念一想反正时间多,也不急,干脆让它闷着继续升温,自己则是背着匡罗去捡柴火。到底是秋天,干燥,又到处是枯枝落叶,柴火好找得很,秋意泊想了想,这点小的不经烧,还是捡大的木头,大的烧成木炭了还能继续烧一会儿,所以他很厚颜无耻开始破坏环境了。
他去了他本来打算挖个荷花池的地方,挑了几棵树砍了下来,又现场炼制了一把大斧头劈柴,疏狂剑在一旁用绿豆眼看他,那眼神仿佛是一个担心自己智障儿子的老母亲——干嘛不用它?实在不行用剑气不好吗?
它可怜的主人秋意泊是又受重伤了吗?
疏狂剑贴心的唰唰唰一通削,周围的树木挨个倒下,灰土扑了秋意泊一脸。疏狂剑昂着脑袋这看秋意泊,巴掌大的鸟脸上写满了‘夸我’两个大字,秋意泊看了一会儿,也不禁笑了起来。
他这活似是为了一碟醋,从磨面粉和养猪种菜开始包饺子。
或许用斧头劈出来的柴火有特殊的加成呢?秋意泊一边唾弃着自己傻逼,一边想着来都来了,为了那点仪式感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然后他开始用斧头将柴火劈开,这样弄回去也方便晾晒和烧制。
这辈子都没正经轮过几次大锤,现在可好,连斧头都拎上了!
秋意泊觉得这要是在游戏里,他脑门子上铁定得飘出几个成就来!
他从早上一直砍到下午快落日的时候,才把砖窑旁边堆满了柴火,这次肯定够用了吧?
饭是不想吃了,他也不饿,今天他就浅浅定个小目标,先把温度整上来!把第一批泥胚子先烧了再说!
砖窑的温度在他眼巴巴的盯着的情况下终于上升到了可怜的一千一就再也升不上去了,秋意泊摸了摸,这次也不伸进什么凉水里了,他就纳闷,难道是他的砖窑出问题了?不然温度怎么就上不去了?
不至于啊!不就是砌一个不怎么透风的砖窑吗?他这点都做不好他还当什么炼器师,趁早回家摆摊卖十块下品灵石一把的青钢剑得了!他起身将砖窑检查了一遍,确定砖窑是不怎么透风,流出来的那一道是专门为了让氧气进入,他就纳闷了……
秋意泊皱了皱眉,绕着砖窑走了好几圈,他还差点什么呢?砖窑……不不不,他得往简单想,砖窑这玩意儿原理不就是个大烤炉吗?砖窑他没见过,但烤炉以前家里有啊!到处都有卖啊!烤炉一般是电加热,旁边也会有排热风的口子,还挺烫的,周围包了钢,然后运作的时候呜呜呜的排气……哎,等等!
是风箱啊!他妈的!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个!
风助火势,送氧气帮助燃烧!他这都没记起来,果然修仙让人堕落,连常识都给忘了!
秋意泊那叫一个精神勃勃,根本无心睡眠,连夜手搓一个手动风箱,然后猫在了砖窑旁边顶着高温在那头呼啦呼啦地拉了半天,眼见着温度一点点起来,终于到达了一千三百度!
然后又上不去了!
秋意泊差点哽出一口血来,当年做霞影都没这么憋屈过!
为什么温度上不去了啊?!啊?!古代没有纯氧环境下他们是怎么才能烧制成功的啊?!
这不科学啊!
古代人开挂了是吧?!
秋意泊不死心,伸手摸了一下,果然还是维持在了一千三百度,顶多还有个二三十度的偏差,但肯定没到一千四。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臂,蹲在砖窑旁边思考人生,甚至点了一根烟,他深吸了一口,双目无神地看着烟雾从他眼前飘过,散入空气中慢慢不见。
——笑死,自以为炼器宗师无所不能,结果却烧不出一炉子瓷!
——鼠鼠我啊,离开修仙就是个废物啊!
这仙有什么好修的,不如上吊得了,没有意义了。
秋意泊摸出了蜂令,想要求助一下百炼山弟子,结果想起来不对头,他在秘境里,这里没连网。
他更颓废了。
得了,今天就这么着了,大不了明天开始研究如何分离氧气,不知道用灵气代替电能不能分离出氧气……
秋意泊垂头丧气地回了宅子,把自己闷在了室内温泉里,看着从身上浮出的一层黑灰,越发抑郁了。
翌日起来,秋意泊还是先去砍柴补充了柴火,然后再去砖窑,砖窑还有些余温,对秋意泊而言不算什么,他将砖窑打开,打算将里面的泥胚子都清出来,反正这么折腾了两回,这批泥胚怎么也成不了了,报废完事儿。
其实他老心疼了,可能自己亲手一点点捏出来的比较有感情。
呸!他发誓一定要等到搞定温度了才把第二批泥胚送进去!
哪想到顶着温度进去,秋意泊才发现放在架子上的泥胚已经有了瓷器的模样,虽然大部分都已经开裂或者干脆碎了,虽然看着还是灰不溜秋的和泥胚差距不太大,但已经是坚硬的了,甚至他敲了一下还敲出了那种瓷器特有的声音。
不过是那种一听就知道不是啥好货的瓷器。
秋意泊瞬间觉得扬眉吐气,在砖窑里扒拉了好久,总算是找出了几个完整的,开心地仰头大笑三声,等出了砖窑,在日光下一看,确定是成了,更是惊喜万分。
他就说嘛!他堂堂炼器宗师,怎么能搞不定一窑子的瓷器!
开心过后,秋意泊又是纳闷,他记得瓷器温度是要在一千六左右啊!怎么一千三就可以了?!难道是他记错了?
他坐在砖窑旁边想了许久,忽地用力一拍脑袋——嘿,笨啊!他有的在这里思考人生想到底是不是记错了,为什么不自己试试呢?
实践出真理!
秋意泊想到此处,立刻去和泥塑胚,要求不高,先来一百个最简单的碗,这一炉子就稳定烧一千三百度,然后多烤两天,看看能不能出点更好的。虽然说泥土好像也有要求,但他也不是做什么白瓷之类的,不就是个粗瓷大碗嘛,普通土应该也可以的!
等秋意泊将第二批泥胚送入砖窑,搞定了温度,便长舒了一口气,跟个老大爷一样背着手一步一晃悠往回走,他走了两步,忽然又笑着摇了摇头……是不是最近都有些飘了?所以才专门把他弄进这个地方来打击打击他?
想着自己道君以下无敌,就被李郎中瞬间破一百零八件法宝。
想着自己炼器宗师,结果连个砖窑温度都搞不定。
想着自己穿越来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盲目信任自己的记忆,所以才白活了好几天。
今日不过是一炉子瓷器,无所谓的东西,那明日呢?后日呢?果然人还是要时时反思,保持谦虚,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事物来教自己做人。
秋意泊思及此处,豁然开朗。
秋意泊休息了一日,早上起来就去盯砖窑了,确定温度没事后就打算去搞他那个荷花池,还未走几步,便听村里似乎传来了锣鼓唢呐声,秋意泊来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锣鼓唢呐,不禁好奇地打算过去看看。
等秋意泊到村子的时候,发现村中都空落落的,户户大门紧闭,只有一户人家敞开着门,门前打了白幡子,篱笆上挂了白麻布,醒目无比。秋意泊不禁愣了一下——这是有人死了?
谁死了?怎么死的?怎么会死的?
李郎中抽灵脉不就是为了保这一村人不死不灭吗?怎么会有人死?
秋意泊快步而去,刚到门口,里头就出来两人,身上带着重孝,对着秋意泊跪了下来,大哭道:“不孝子张灵芝、张灵云给贵客叩头了!谢贵客来悼!”
秋意泊没有想到是有人死了,自然也没准备什么,不过他反应够快,手从袖中伸出来的时候就有一团白纸裹着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他道:“节哀顺变。”
那两个汉子又嚎哭了两声,这才起来迎秋意泊进去,秋意泊进了门,发现几乎村里所有人都在这里,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一院子,入门就是一口漆了桐油的棺材,虽然简朴,木料却很沉稳厚重,周围围着一圈人,有妇人有孩子,见他进来又大声哭嚎起来,纷纷给他叩头。
死去的人是张家的老娘,秋意泊接了香过来给她上了香,又被迎入了院子,张灵云过了来,对着秋意泊就磕头,秋意泊都没拦住,随即就听他道:“秋相公,您是通文识字的人物!能不能替我老娘写个牌位的字样,也好叫我们日后供奉!”
秋意泊自然无所不肯,张灵云大喜,连忙请了秋意泊去了屋子,可怜他们家哪有什么纸笔,不过是捏了个碳火棍用布包了一头,让秋意泊写在一块白麻布上,秋意泊问道:“不知令堂姓氏名讳?”
张灵云顿了顿,似乎很苦恼的样子:“我老娘姓李,闺名……闺名……秋相公,还要写闺名吗?我也不知道啊!”
秋意泊心中一嗤,用尽量端正的字体在白布上写下了‘亡母张李氏之位’,‘阳上子孙张灵芝、张灵云泣立’的字样,边一行行念给他听,末了才道:“就按这么刻字就行了。”
张灵云感激涕零,甚至脸上都露出了一点得意的光彩来,秋意泊状似随口问道:“令堂是怎么去的?没找李先生来看看吗?”
张灵云将白麻布珍惜万分的收了起来,边解释道:“秋相公,我老娘是老死的,这有什么好叫李先生看的!”
秋意泊挑眉道:“老死?”
“当然了。”张灵云居然还有点笑意:“我老娘活到了七十九,是喜丧呢!就是去寻了李先生,李先生也管不了这个呀!又何必去烦李先生!马上过冬了,又是年关,大家都不好过。”
言下之意,去找李先生多少是要给点什么的,吃的也好,用的也好,马上过冬又要过年,何必把这些浪费在老死的老娘身上。
秋意泊不可否置,只随意地点了点头,张灵云还拿着几个大钱要塞给秋意泊当谢礼,秋意泊摆了摆手没收,他不打算去问李郎中,李郎中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百年呢,慢慢看看也就知道了。
这也是一种乐趣。
退一万步来说,秋意泊确实对这里很感兴趣,也对李郎中也很有兴趣,可说到底这些是别人的事情,是李郎中耗费几千年也要完成的事情,他留在这里也算是成人之美,探究探究是为了闲着无聊的时候顺道满足好奇心,不是为了拆了人家辛辛苦苦弄出来的地方。
秋意泊打算告辞了,他没兴趣在这里看什么孝子贤孙的戏码,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去烧他的粗瓷大碗,就是没烧好也比留在这里看戏强。
正欲出门时,恰好遇到了李郎中。
李郎中手中提着一个白麻布裹着的东西,见到他也觉得有些惊异,却没有说什么。
既然见到了人,秋意泊也不介意顺口说一句:“你这里有点问题,要不要我替你修一修?”
反正李郎中人都打算在这儿熬到死了,他也不介意帮忙修成飞花秘境那样的,反正也没差多少了。
李郎中神情冷淡,低声说:“不要管你不该管的事情。”
秋意泊耸了耸肩,顿觉无趣。啧,狗咬吕洞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