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宵真君理解了秋意泊意思后便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心的晕了过去,此时秋意泊才狠狠皱起了眉头。
流宵真君的伤势没有秋意泊嘴上说的那么轻松,不是养几天就能好的,她这几日遭遇了不少次侍卫宫人的偷袭,再加上本就重伤在身,精血耗干,经脉枯朽断裂,是油尽灯枯之象。
秋意泊没有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他没有这种遇事先怪自己没做好的习惯,不好救,但不代表没救,如果他刚刚不先定了她的心,高度警惕之下流宵真君的精气神只会流失的越来越厉害,她放心晕过去了,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怎么说也是渡劫期真君,丹田和识海都没出问题的情况下大概率还是有的救的,经脉断了怎么了,自然有强悍的体魄替她续上,经脉枯萎了又如何,自然有天材地宝替她滋润着,只要后面不再叫她大动,出了秘境好好修养一番,还是无虞的。
当然,至少是修养个两百年起步。
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秋意泊将她翻了过去,趴在了床上,人躯乃是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会聚之处,从这里下手自然是最方便疗伤的,要不那些武侠小说里也不会疗伤都要双手抵着背后——其实前面也行,这不虽然流宵真君应该不介意,但秋意泊还是避讳一下,反正前面后面都一样,背后肉还少点,更方便。
他双目微阖,灵气自流宵真君右间介入她体内灵气,跟随她的灵气在她体内循环,修补着她重大关窍,至少先将凌霄诀这一条路子打通打顺,那么剩下来的让她自己来就行了。流宵真君体内不能吸收的药力亦为他捕捉,以灵气进行稀释,送出经脉外——经脉吸收不了那就去补点精气血,怎么说也是一堆好药材弄出来的,基本功能总该有的。
时间有限,秋意泊专心为流宵真君修复,约半个时辰后,秋意泊忽地听见有人惊讶地啧了一声:“这女修你也认识?”
秋意泊没有看过去:“这位是我师叔,流宵。”
“啧。”宸光真君隔着层层法宝看着他们:“怪不得这么厉害。”
他话锋一转:“她已有油尽灯枯之相,又受劫数困扰,你救她也没什么用。”
秋意泊微微睁开了双目,“所以呢?”
宸光真君立刻后退了两步,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冤枉我!我是说你这般是不是太慢了,以她的伤势,你至少要替她运转二十四个大周天才能勉强保住她的性命,你其他事不做了?”
秋意泊闭目道:“那不是正如你所愿?”
宸光真君一顿,道:“关我屁事!”
宸光真君将乱七八糟的法宝都掏了出来,就扔在了禁制外面,自己也从纳戒里取了个躺椅坐下了,悠哉悠哉地翘了个二郎腿晃悠着:“说起来,你作甚不与她双修?这样还快一些。”
秋意泊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他:“这是我师叔。”
“师叔怎么了?”宸光真君将后面那句‘最后还不是你娘子’给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双修不是要快一点吗?再有几日就要关宫了,还讲究这些?”
“所以?这区区晗光宫还不在我眼中,错过了就错过了……”秋意泊侧脸,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轻轻笑了起来:“我便是此生困于渡劫期止步不前……再活个四千来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回错过了,我可以下回再来。”
宸光真君随口道:“什么四千来年,渡劫期一共才能活五千岁……呃?!”
宸光真君戛然而止,他豁的一下从躺椅上坐直了,看向了秋意泊:“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还不满千岁?”
秋意泊道:“好像才过了四百岁生辰不久。”
宸光真君目光复杂:“……五百岁不到你就渡劫巅峰?”
“不行?”秋意泊反问道。
宸光真君默默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他还是别问了。
秋意泊循环到第四个大周天的时候就停了手,凌霄诀基础循环路径上的经脉已经修复,剩下的就靠流宵真君自己了,秋意泊抱起流宵真君,道:“我回一趟天工坊,素嫔那边你负责,办完后到天工坊等我。”
宸光真君气得眼睛溜圆:“我才坐下!”
“能叫你坐下,你该谢我才是。”秋意泊头也不回地说。
宸光真君嘟哝道:“我是你家奴才不成?!”
结果就等来了秋意泊凉飕飕地几个字:“虽不中,亦不远矣。”
宸光真君:“……我去你娘的!”
秋意泊这头将流宵真君送回天工坊,再三交代景岳奇抄将流宵真君看管妥当,得知这是秋意泊正儿八经的师叔,景岳奇抄也郑重以对,秋意泊寻思着时间不多,今日至少要将东宫隔壁的东水台料理了,东六宫放在明天。
后日便要出秘境了。
秋意泊在心中默背了猎杀名单,打算顺道再拐一趟侍卫营打探一些消息,正欲出门,却被人拦住了:“长生真君!”
“长生道友!”
秋意泊微微皱眉,但教养让他纵使不耐烦也停了下来:“流夏道友,无铭道友,可有要事?”
言下之意,我有要事,你们没事就滚远点。
无铭真君对着秋意泊那是能多热情就多热情,眼睛里都在放光:“真君,长话短说,可有什么要我们帮你做的?”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十几号人,都是秋意泊在雨花台救回来。
“没有,诸位道友重伤在身,好好养着吧。”秋意泊道。
无铭真君摇头道:“我们大多还有一战之力,道友只管吩咐……卦象上说,您有事要我们办的,之前听您说要拆宫,我们替您去拆?”
秋意泊耐着性子没冒出一个‘滚’字,还未说话,流夏真君就十分顺溜的接口道:“道友,救命之恩,莫过再造,我等愿意发下天道誓言,在此秘境中绝不违背道友所说,绝不背叛道友。”
秋意泊皱着眉看着他们,无铭真君福至心灵,麻溜地发天道誓言,流夏真君也跟进,再接着是那十几人,秋意泊听他们发完了,这才颔首,“你们当真愿意?”
众人:“……”我们都发了天道誓了,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秋意泊也不等他们回答,将几十只全自动拆迁法宝交给了他们:“拿着令喻,除东宫、雨花台、藏经阁、东六宫、明光殿外,其他见了就拆。”
无铭真君表示他们懂了,秋意泊也不再与他们纠缠,转身就往侍卫营而去。
秋意泊想着之前侍卫告知他的东水台人很多……东水台其实就是东宫和东六宫之间一处小宫宇,顾名思义,这是一处赏春景的地方。秋意泊想想也觉得生活在这晗光宫里的人怪可怜的,本来地方就不大,还有那么多地方都不能去。
雨花台的配置其实应该就是御花园,但木琴真君在那处,连宸光真君见了雨花台中惨状都隐隐惧怕,说明平时毕竟关闭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去雨花台,东宫有朔望真君,天工坊有景岳道君,百草园有千魂鬼槐,藏经阁显然也是重地,怎么听都不像是能随便进去散步拉家常的。
真要算起来,可能就是侍卫还算是比较自由,其他人恐怕只能在固定的两三处地方活动,真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秋意泊想了想,若是当年在凡间的时候他当的不是宰相,而是皇帝,说不定那脱凡劫他就过不去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结果还要被困守在小小宫廷,这能渡劫?渡去西方极乐还差不多。
秋意泊想到此处不由一笑,所以呢?那这晗光宫中渡劫期真君是如何渡劫的?难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得道高僧?有个蒲团就能过?
秋意泊陡然就想念起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比如如明和尚现在怎么样了?温夷光突破合体境界没有?他哥哥他姐姐又如何了?他爹三叔一去不回,又如何了?师祖和他师傅去了哪个道界,现在突破道君了吗?收到消息要回来干架了吗?
还有长云街上的糕点,水韵楼的席面,苍雾海的海鲜,十方阁的琳琅满目……
这森严的宫廷他已经看厌倦了。
再忍几日就好了。
霞影载着他如风一般去了侍卫营,侍卫见他来都是一副心有戚戚地表情:“还没忙完啊?”
秋意泊颔首:“师命难违。”
侍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外来修士的最新消息告知了他:“东水台你是别去了,也没什么好去的了,方才兄弟们经过东水台时听见里面打着呢,有个很厉害的剑修去了,杀了不少人,好像又是内斗吧?大部分人都死在他的剑下了,有几个逃去东水台旁边的宫人所了,兄弟们正想去呢……这一天天的,没个安稳日子过!”
秋意泊皱眉道:“那宫人……”
“应该是死得差不多了吧。”侍卫无所谓地道:“行了,你别放在心上,知道你怜香惜玉,听不得这些,那边宫人都是负责扫洒的,最高也不过元婴修为,咱们兄弟就是去的再快,那也来不及救啊!”
秋意泊道:“那一道去吧。”
有人来帮忙侍卫自然是欢迎之至,毕竟他们自己去就是又要出人又要出力,有秋意泊在他们帮忙掠个阵就行,跟过去遛个弯儿一样。不多时,一行侍卫便与秋意泊一道往东水台旁的宫人所而去,哪想到刚到了周边,便见一道剑华冲破天际,侍卫们一看,揣着手说:“得了,走个过场吧。”
这剑气秋意泊眼熟,是离安真君的。
秋意泊问道:“不去吗?”
“去什么去!”侍卫首领恨铁不成钢地对秋意泊说:“像里面这种剑修,看着只有渡劫期修为,实则实力至少是大乘以上,阳神以下,寻常大乘去都是送菜的!若水阁那女修都不知道杀伤了多少兄弟,还去?不要命了?我们走个过场就行了,那些外来的也不会有意和我们这些当侍卫的为难,我们去过了,打不过,以后上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秋意泊颔首,跟着侍卫们走了个过场——就是门外溜达一圈,就这样还得了两道剑气,差点把一个侍卫对半劈开,那侍卫身形一转,硬是挨了半道,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深深地伤口,随即打了个手势:“兄弟们,撤!”
秋意泊不知为何,跟着他们回了侍卫所,凭借着一手赤脚医术替那侍卫疗伤起来,边皱眉问道:“我有一问,不知该不该问。”
侍卫首领一摆手:“都是自家兄弟,问!”
秋意泊想了想,还是遵从心意问了出来:“这晗光宫……我留下是因为我师傅在,但等到下次秘境开启我应该也会离开,你们……又是为何留在此处?”
这一点秋意泊是真的想不明白,难道秘境之主当真富甲天下,又搁诸天万界钓鱼执法,劫掠外来者,否则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他们为何留在此处。
修士是人,照样需要财、法、地、侣。地这一点勉强算是合格,晗光宫境内灵气还算是不错,侣也算有,毕竟有这么多同境界修士在此,可法呢?财呢?
经过这几日接触,秋意泊也看出来侍卫并非是同出一门,几乎人人身上的道统都不同,这不必明说,比如他和离安真君、流宵真君站在一起,时间一长必然能察觉出他们身上功法相近,这是一种比较玄妙的事情,就跟在大街上看见两个人,便会有一些隐隐的预感他们是什么关系一样。
既然这些侍卫道统不一,那么几乎可以说明大家出身于不同的师门,推测有三:一,他们师门皆是晗光宫下处,故而有天赋者便送入晗光宫。二,他们自小便入晗光宫,学习宫中不同的道统。三,他们是等到真君后才投入晗光宫的。
一的问题是师门皆是晗光宫下处?那师门何在?肯定不在飞花秘境里,那么在某个道界中?把有天赋的弟子都送入晗光宫,那他们师门怎么办?要么就如同当年望来城血雾宗和血来宫的关系,不是合作共赢,是剥削。可看血雾宗就知道了,但凡还有些血气,就不会想长久的当别人的血包。
二的问题在于自小就入晗光宫,人从哪里来?怎么保证小孩儿就能修成真君?这得多少人?前面提过,这两三百位真君……凌云道界也就这么点真君了,集一道界资源也才养出二三百真君,晗光宫凭什么?
三是最合理也是最离谱的,修成真君后再投入晗光宫中,自然能保证进来就是真君,可他们为什么要进来?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在宫里当侍卫的。
秋意泊真的想不明白。
哪怕晗光宫不缺钱财,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真君。
“害,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侍卫首领道:“这事儿也就是你不明白,等到多待一段时间你就懂了。”
此话一出,秋意泊也不好再追问,他垂下眼帘,只是道:“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侍卫们闻言有的在笑,有的在叹气,他们似乎都想起了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侍卫首领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过是一帮子可怜人,能入晗光宫才是我们的福气呢!哪里能活,我们就去哪里,混个日子罢了。”
又有侍卫道:“若还有机会,我也想再出去看看……可惜啊,苟活罢了!”
“是啊,也不知道师妹怎么样了,她现在……”那侍卫说着,语气又转为了悲哀:“若她没有叩问道君之境,大概已经死了吧。”
“还行吧,你师妹不是没跟你结为道侣嘛,我就不一样了,我家那母老虎……哎,下辈子若有缘,我绝不还手,叫她打个痛快,膝盖跪烂了我也认了。”
侍卫首领咳嗽了两声,“行了,你赶紧去忙吧,要不然回头道君追究起来你可不好过。”
秋意泊若有所思,面上不显,他点了点头,当即告辞,看似是往东六宫而去,实则止步于东水台:“师叔。”
“嗯。”离安真君自其中漫步而出,他浑身浴血,神色倦怠,可目光却像是一把刚擦拭过的长剑,清明锐利:“如何了?”
“我已击杀水云、兆天(大衍宗门下)……等十二位。”秋意泊道:“流宵师叔目前在天工坊养伤,她情况不太好,不能再动武。”
“天工坊安全?”离安真君问道。
“有些机缘。”秋意泊颔首,离安真君便道:“那加起来,就已经完成了五分之四了。”
秋意泊有些讶异:“这么多?”
“嗯。”离安真君振袖收剑:“出去后我便要渡劫了。”
以杀赴劫,数度生死,乍然勘破,也算是一桩幸事。
秋意泊听了,其实他内心淡淡的,并不觉得如何为离安真君高兴,但仍旧是说:“恭喜师叔。”
离安真君看了他一眼,秋意泊渡劫期,他刚出来,自然不会和秋意泊计较什么:“其他人可有消息?”
“雨花台、藏经阁两处死了不少。”秋意泊答道:“师叔不必再去,那两处以师叔现在伤势,恐怕有去无回。”
“好。”若能活,离安真君也不愿死。
“师叔去天工坊修养吧,剩下交给我。”秋意泊慢慢地说着:“我已经有了眉目,师叔只管放心。”
离安真君想了想:“也好,我去看顾流宵。”
“好。”秋意泊应了一声,见离安真君背影消失,他神色便逐渐淡了下来,从微笑变得面无表情,最终显露出一股冷锐之意。“宸光。”
“哎?你发现我了?”从阴影处走出来一人,正是宸光真君,他道:“我可不是有意偷听的啊!刚刚回侍卫所听他们说你往东六宫去了,我这才过来的!恰好听见了而已!”
“无妨的,也不是什么秘密。”秋意泊看着他,陡然又扬起了一抹温和的笑意:“你也听见了,是不是应该帮我一帮?”
宸光真君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往后连退三步,一手微抬,似乎要阻拦秋意泊过来一样:“你想干什么?!……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的事情。”秋意泊微笑道:“我现在还要杀约莫十个外来者,若非死在了雨花台或者藏经阁,那就都在东六宫了,听说东六宫娘娘乃是那位心头所爱,你说我现在该如何呢?”
“那就去东六宫啊!”宸光真君道。
秋意泊嘴唇微动,近乎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可我若去了东六宫,东六宫的宫殿我是一定会拆的。”
“你拆啊!关我什么事!”宸光真君谨慎地看着他:“你又不是要拆侍卫营!我有地方住就行了!”
宸光真君说完一顿——不对,侍卫营已经被拆了,还被重建了!
虽然大家还有地方住,但已经不是原来的侍卫营了。
“可我若将东六宫劫掠一空,诸位娘娘都被我残杀殆尽,你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的吧?”秋意泊如同闲聊一样悠然地说:“诸位娘娘若是只道,总要生气的,届时闹得不可开交……你也不想的吧?”
“……”宸光真君一愣,随即跟咬了舌头的猫一样:“……关我屁事!”
他说罢,又是一副认命的表情,道:“算了算了,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吧!我就是进了贼窝了!你说吧!”
秋意泊笑道:“不难,我早说了,我是劫匪,只谋财不害命……你替我杀了那十几个外来的,再给我飞桓宫五成的财宝,我便不去东六宫了,如何?”
宸光真君眼中变化万千,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威胁我?”
“这怎么能说是威胁呢……”秋意泊微笑着说:“这叫破财保平安。”
宸光真君沉默了下去,秋意泊顿了一顿,又道:“算了,还是我自己跑这一趟吧……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拆完了东六宫,说不定这宫中就清净了。”
“……你知道了?”宸光真君晦涩地说。
秋意泊一指抵在唇上:“嘘……不要说破,说破就不好玩了。”
“你——!”宸光真君喝道:“秋长生,你不要太过分!”
“我如何过分?”秋意泊道:“我可是为了你好。”
“我从未见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现在见到了。”秋意泊眼含怜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今五分之四晗光宫在我手上,宸光,我这般决定,难道不是在为你好吗?”
宸光真君一时语窒,他看着秋意泊,咬牙切齿地说:“为我好?”
“自然。”秋意泊嫣然一笑:“我选了放你一条生路,我对你多好?你为何要生气?”
“你该谢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