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高声道:“此宝同样是一块下品灵石起拍,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块下品灵石。”
话音方落,便有一人道:“可否让我看一看?”
堂中诸君向发声处望去,见是那位浑身遮得一丝风都不透的那位真君,霄吟真君还未发话,便听秋意泊扬声道:“道友有兴趣?”
“自然。”那位真君道。
“道友请便。”秋意泊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着接着道:“好歹我人就在这儿,若是不好,道友可要嘴下留情几分。”
此话一出,满堂修士都不禁轻笑出声,那位真君微微低了低头,兜帽轻轻颤动,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司仪暗暗叫苦,两位真君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叫人看也不行,他看霄吟真君,见霄吟真君点了点头,这才比了个请的手势,那黑斗篷真君不等他说话,便径自上了台,取了那支‘生花’来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双手套,半透的黑色,闪烁着银色的星点,衬托得手套下的双手越发苍白修长,透露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优雅与简练。
生花在他手中就像是天生该长在那儿的一般,不禁让人想起了白雪苍枝红梅之流的景象来。
也未见他有什么动作,猩红的笔尖上便缓缓溢出了一股氤氲雾气,形成了一朵牡丹的景象,再有一瞬,那朵殷红的牡丹便落在了他指间,堂中众人在顷刻之间便闻到了一股牡丹花香气,竟然与真实的牡丹一般无二。
可光这一手稀奇是稀奇,有什么厉害的?合体期的法宝化出一朵花来,不禁叫众人有些失望。
对比起之前的巍峨浩荡的‘山景’,这支‘生花’委实有些落了下风。
那位真君手中再动,笔尖于空画出了几道金线,随着他的动作金线缓缓组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妖兽模样,众人不禁屏息凝神,仔细看着他的动作,那位真君似乎力有不竭,缓了缓,这才为妖兽点上了双目,霎时间整座伏波楼风起云涌,一股狂暴的灵气自画中扑面而来,紧接着便见一只遍布漆黑鳞甲的巨大兽爪从画中陡然探出,只听轰得一声,兽爪重重地落在了台上,将坚硬的砖石踩出了一道蛛网裂纹。
堂中众人只觉得腥风扑面而来,不由惊叫阵阵,再然后便是一只狰狞兽首从画中而出,如龙如鹿的身体紧随其后,泛出了一丝幽绿的鳞光,再有一个呼吸,妖兽彻底从画中脱出,金碧色的如同铜铃一样的双眼虎视眈眈地看着堂中众人,似乎在择人欲噬。
一种不容忽视的危机感袭上众人心头,甚至有人压抑不下那种生死一线之感,起身欲逃。
有人惊叫道:“这是碧眼金睛兽!”
“碧眼金睛兽怎会在此!”
碧眼金睛兽乃是苍雾海中独有的妖兽,水陆两栖,性格残暴,战力极高,喜食人,嗅觉极好,又具有很强烈的报复心,但凡盯上了猎物便是不死不休,可谓是凶名赫赫。且碧眼金睛兽但凡现于世间,最低都是化神修为,于苍雾海中探险的修士最怕就是遇到这碧眼金睛兽,凡是遇着它,不死也得重伤。
那真君一挥手,那碧眼金睛兽便哀嚎了一声,似乎极不情愿一般的化作了一捧血雾,随即又被生花吸收而去,堂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他们几乎都忘了这是在演示法宝,还以为碧眼金睛兽闯入了海市之中。那位真君兜帽微微动了动,抬首看向了三楼的秋意泊,道:“……道友实在是太过自谦了。”
秋意泊则是道:“限制太大,还不如一般的法宝好用。”
那人低头嗅了嗅方才那支牡丹,摇头道:“有此妙笔生花,心想事成,还求什么呢?”
秋意泊笑道:“道友过誉了,这‘生花’也就是出门在外的时候缺个锅碗瓢盆时还算好用,其他时候嘛……难道与人比拼时,对手还等你画完?”
“……也是。”那人认认真真想了想:“可若是勤加练习,烂熟于心,那岂非是用之不尽?”
他说着便再度挥手,生花于空气中勾勒出数十金条,金灿灿的颜色一铺上去,便听哗啦啦的几声,金条便落在了台上。
司仪下意识地捡起了一块,放在嘴边一咬,目瞪口呆地说:“还真是金的……”
秋意泊微微一笑,没有否认,毕竟从灵力方面只要补充地够快,当个氪石佬,画点普通妖兽、法宝之类的还真是用之不竭,但能有这么多的极品灵石来氪,为什么不直接买个更好用更简单的法宝呢?比如方才那山景,都是花灵力使出来的,还不用自己画——反正他是画不像的。
两人说罢,堂中轰然响起了议论之声,有人不禁兴奋地说:“好生厉害!”
“长生真君果然不同凡响!”
“这不比钟山真君的山景来得更神妙无穷?”
有人不禁调侃道:“钟山真君那山景只能对着对手施展,可这生花……若出门在外真的不凑手,有它可真是方便!”
一众人纷纷点头,对比起真君们看中的威力而言,他们居然更看重的是这些生活小技巧,懂得都懂,哪怕是修士,出门在外时也常常有些不便,纳戒就那么大,能装的东西到底有限,这支‘生花’却恰恰好好补足了这一块——要什么直接画就行了,就是耗费点灵气怎么了?真到要用的时候耗费点灵气算什么?
不过可惜了,这生花是合体期法宝,对于他们而言就有些鸡肋了——真君们想必缺三少四的情况不会多,这功能对他们而言几乎是等于无用的,而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这生花他们又用不了,就算用得了,花几个亿的极品灵石买这吗?还不如买一个更大的纳戒来装东西,更划算一些。
有人扬声道:“真君,您觉得这生花究竟如何?”
那位真君答道:“无价之宝。”
秋意泊微赫,被人这么夸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虽然对方大概率就是碍着他人就在这里,给他个面子才这么夸的——不过开心还是开心的。
那位真君放下了生花,回了二楼自己的包间,司仪双手微抬:“咳咳……那我们便正式开始吧!还请各位道友出价!”
那位真君举了举手,认认真真地说:“十亿。”
本来还打算试探性出价的几位真君与家主都沉默了下来,长生真君亲口承认生花不如山景,方才一看也觉得限制颇大,寻思着三五亿总能拿下来,哪想到这位真君开口就是十亿?
山景也才十一亿八千万罢了。
司仪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遍:“真君可是报错了数?”
那位真君道:“没有,十亿,我想要。”
司仪这才提气高声道:“灵巍真君出价十亿,还有道友要加价的吗?”
秋意泊听到这个名字认真想了想,他好像不认识这位真君啊!连听都没听过!给面子也不必这么给面子吧?秋意泊觉得这支生花能卖个五亿都是他血赚了。
楼中一时无人敢言语,灵巍真君再度举了举手:“十一亿。”
众人:“……?!”
什么情况?这位灵巍真君是中了长生真君的蛊吗?怎么还自己抬自己的价来了?
众人不禁看向三楼的秋意泊,那什么……该不会是为博美人一笑吧?
灵巍真君再度举了一下手:“十二亿……不能比山景差,山景比起生花而言就是个死物,怎么能与生花相提并论?”
千星真君不由道:“道友此话何意?山景与生花应属不同吧?”
他刚刚买了山景,听此话自然觉得刺耳。而且明眼人都知道山景更注重的是攻击那个层面,而生花更偏向于巧宗小道,确实不该相提并论。
灵巍真君轻声说:“不一样,你不懂。”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觉得不太妥当,补充解释说:“山景本是要集天地毓秀成一小天地,最终却成了一个死物,生花却妙笔成真,光这一点,山景如何与生花相较?”
在场众人都是修行有成的修士,最少也活了三四百年,这位灵巍真君张口便是将山景说的一无是处,可方才上台看山景的可是长生真君,灵巍真君并未查看山景,如今却抱着无比熟捻的口吻,可见要么他就是山景前主,要么就是他就是钟山真君。
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了生花威力非凡啊!
有人神情复杂的看向了秋意泊,这位长生真君可真谦虚过头了啊!
二楼雅间当即有人举手道:“既然灵巍真君如此看好,那晚辈便掺一手!十二亿一千万!”
又有人举手:“老周,你家又没真君!不如让给我!十二亿两千万!”
周家主啧了一声:“那就不兴我以后突破吗?十二亿三千万!”
千星真君思虑一二,举手道:“十二亿五千万!”
周家主扬声道:“千星真君你方才都已经取走了山景,这生花便让给我们吧!”
千星真君答道:“老朽即将渡劫,这等宝物还是让给老朽吧!”
秋意泊无奈地看着下方竞争越来越厉害,不由提醒了一句:“或许对灵巍道友而言,生花要比山景巧妙,可于威力而言,生花确实不如山景,限制又极大,诸位道友还是再斟酌一二吧!”
周家主笑道:“真君说的是,可晚辈叫灵巍真君说的心痒,若能落入我手中,必不会埋怨真君!”
几个真君家主之流也对秋意泊拱手,意思是他们是自愿的,让秋意泊不必担心事后叫他算账。
转眼间生花就突破了十三亿,最后落在了十三亿五千万,由海市周家取得,那周家主得了生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中异彩连连,更是大笑三声,对着堂中众人拱手道:“多谢各位道友相让!”
秋意泊算了算扣去一成的分红,自己还能拿到十一亿多,瞬间底气十足了起来。秋意泊还有两件法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台,下一件拍品开始都是一些天材地宝,秋意泊也没跟人客气什么,想要的就拿,算起来大部分天材地宝居然都落入了秋意泊手中。
秋意泊正研究着下一件拍品的时候,侍人来报灵巍真君来访,秋意泊请了对方进来,灵巍真君对着秋意泊行了个礼,秋意泊便忍不住侧了侧身:“道友境界比我要高,怎么好与我行礼?”
灵巍真君低着头,秋意泊见他一手抓着斗篷的缝线,他手边的斗篷都快叫他给揉烂了,待过了几个呼吸,灵巍真君才低声说:“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长生道友在炼器上远高于我,受我一礼是应该的。”
秋意泊微微挑眉,便见灵巍真君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格外清秀腼腆地脸来,看外貌年纪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目光闪烁,并不与秋意泊对视,一味的低着头,似乎与人对视对他而言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起来:“我、我……我想跟长生道友……切磋一二……”
他深吸了一口气,跟鼓足了勇气一样:“还望道友不要嫌弃!”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下巴几乎抵在了胸口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秋意泊:“……”
秋意泊瞬间秒懂,对方是个社恐。
秋意泊不由笑道:“道友将兜帽戴上吧。”
灵巍真君点头如捣蒜,立刻将兜帽戴回去了,他说话又顺畅了起来:“对不起,长生道友,是我失礼了。”
秋意泊轻轻笑了笑:“道友不必客气,切磋我自然是欢迎的……方才见了山景,我还想着若是有机缘,必要去北域与道友一晤。”
灵巍真君僵住了,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了?”
秋意泊眨了眨眼:“不光我知道了,这堂中大部分人应该都猜出来了……钟前辈,是不是?”
他最后三个字念得缠绵,钟山真君猛地垂下了头,一时居然就不开口了,秋意泊一哂,这社恐程度估计已经是终末期了,没得救了。
他笑道:“道友若是无事,便再陪我坐一坐,刚好我也有几件法宝想让道友替我掌掌眼……后头几件天材地宝我看中了,恐怕无心理会道友,还望道友见谅。”
钟山真君点头如捣蒜,秋意泊则是摸了几件法宝出来,轻轻一掷便扔到了一旁长塌的小几上,钟山真君立刻起身如蒙大赦一样的走了过去坐下了,甚是还捂住了胸口,重重地松了口气。
笑死。
秋意泊还是第一次看到社恐这么严重的人。
秋意泊当真还就不理会他了,专心致志地和人竞价法宝,钟山真君则是一意的摆弄秋意泊的那些法宝,连兜帽落下来了都没察觉到,秋意泊看了一眼,发现他眼睛亮得惊人,他见秋意泊看他,又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了缩脑袋,手却还捏着法宝不放。
秋意泊心道还怪可爱的。
很快到了下半场,这次第一件拍品就是秋意泊的法宝,有了上一件‘生花’珠玉在前,这一件法宝最后也到了十二亿的高价,为千星真君所得,等法宝一入手,千星真君便转身上了三楼,去了秋意泊的雅间。
“道友!你这可太过分了!”千星真君扬声道。
秋意泊侧目而望:“千星道友这话如何说?”
千星真君也不进门,他看见了那位灵巍真君,却只当是看不见:“老朽方才还当道友你是难得的人品,哪想到险些为你糊弄了去!亏得老朽还有些积蓄,否则岂非错失珍宝?!”
秋意泊不禁笑道:“道友是特意上来夸我的?那便好,我先说了,今日我和道友是第一次碰面,我也请不起道友当我的托。”
千星真君唇畔流露出一点笑意,他道:“若老朽能与道友早日相识,那又何至于今日上这伏波楼来?道友你炼完了器,招呼老朽一声不就是了?难道是灵石多得烧手吗?”
秋意泊想了想,说:“确实,那以后道友要什么法宝只管来寻我,咱们不叫中间商赚差价。”
千星真君不由大笑了起来,当真就进门坐下了,一副要和秋意泊谈生意的模样:“那可好,老朽还当真有所求!”
秋意泊示意对方请坐,调侃道:“道友方才才买了两件法宝,如今还有余力?”
除了秋意泊这种年纪轻轻就到了真君境界的,大部分真君就是气运再差,那也是积年累月的藏了不少好东西,千星真君一笑:“那是自然!”
“道友说说想要些什么样的法宝?”秋意泊道。
千星真君斟酌一二道:“不瞒道友,老朽有一弟子,如今已是化神巅峰修为,再有一步便得意叩问炼神还虚,只是老朽那弟子顽劣不堪,许是还要磋磨个千年,老朽也即将外出游历,顾不得他许多,想问道友求一件法宝,若能在危机时刻保得他一命便好。”
秋意泊想了想说:“可是想要一个防御法宝?这恐怕要让道友失望了,我最多也不过是做出能抵御渡劫一击的罢了——境界所限,再高恐怕也不得了。”
千星真君一愣:“……能挡渡劫一击?化神期可用?道友莫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
秋意泊则是道:“自然不是玩笑,不过这种法宝所费颇多,道友若是想要这些,恐怕得大出血了。”
秋意泊言下之意是做这种化神期能用的但能抵御渡劫真君一击的法宝得过天劫,十能存一就很不错了,当然是耗费颇多,按照付三归一的规矩,至少要给他三十份材料,才能换得一件——当年奇石真君给他做什么筑基金丹就能用的还能抵挡大乘一击的法宝就是一百件才能出一件。
其实论理来说,当年秋意泊根本用不上什么能抵御大乘一击的法宝,哪个大乘那么不要脸打他一个小修士?只能说奇石真君爱之深关之切,硬是帮他把防御给叠满了。
千星真君立刻道:“那我便要那个吧!有劳道友了!”
秋意泊想了想,则是道:“不忙,今日我与道友一见如故,不如就说句实话,化神期对上合体期或许可能,对上渡劫期却不大可能了,真君劫稀奇百怪,自身强倒要比站着挨打来得好。”
千星真君颔首:“道友说得有理,那道友的意思是……”
秋意泊道:“我都行。”
千星真君想了想,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香囊来,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纳戒,他也不问价,只说:“那便有劳道友了,道友自管看我这些能换什么。”
秋意泊用神识扫了扫纳戒,随即点头。他的法宝都是现成的,问了千星真君的弟子惯用什么后便取出了八件法宝,三件是兵器,五件是法宝,都是化神期的法宝,可见其上宝光氤氲,寒光凛冽,竟然要比方才台上所见的法宝都要好上几分。
秋意泊微微一笑:“道友只管挑就是……这柄尘砂剑可引剑气化沙,攻无不破,锐不可当,灵活多变。”
秋意泊拿起了其中一柄呈现金黄色的短剑,微微一挥剑身陡然化作了一捧飞沙,随着秋意泊的操纵在空中若隐若现,时而凝聚时而消散,他示意千星真君抓一把沙子试试看,千星真君伸手一抓,只觉得掌中剧痛,他很确定秋意泊没有用多少灵力,只是将这把剑驱动起来而已,也确定这是一把化神期可用的武器,那么造成剧痛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这飞沙太过锐利,就如同吹毛短发,仅凭那一丝自然而然的重量,便可断发。
秋意泊又换了一把刀,这把刀通体漆黑,笨拙难言,乍一眼看上去如同木头玩具,可在他手中一抖后,这把刀居然隐匿而去,秋意泊握着刀柄缓缓向下,桌子便被切开了一条缝隙来,再一动,桌上便又多出八道缝隙,这时候刀刃才显现出来,居然是由原来的一柄化作了九把,悬浮于一侧,伺机而动。
千星真君陡然一惊,这把刀稀奇并不在于它能化为九把,而是这把刀化作九把的时候连他这般的渡劫期都未曾察觉到!他不由想到若是毫无准备和这把刀对上又是什么样的后果,便听秋意泊笑道:“这叫九连环,我这人不大会取名,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秋意泊又演示了两个法宝,千星真君眼中精光连连:“道友,老朽若全想要呢?”
秋意泊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纳戒:“那可能道友这些可能就不够了。”
千星真君再度拿出了一个香囊,里头照旧塞满了纳戒,他摇头笑道:“老朽这些棺材本可全都在这里了。”
秋意泊颔首道:“谁叫弟子不争气呢?我小时候我师傅也和您这般,亏得他自己会炼器,否则真是不敢想。”
千星真君一想便知道秋意泊在说奇石真君,不由与秋意泊相视一笑。这些纳戒最终都归了秋意泊所有,千星真君则是带着八件法宝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拍卖会也到了尾声,秋意泊想买的都已经捞到手了,便道:“道友,可要随我回去?”
钟山真君一愣,随即望向了秋意泊:“不……不太好吧?”
“跟我回去可以接着看法宝。”秋意泊笑吟吟地说:“道友不是说还想与我切磋一二?”
钟山真君一秒种都没犹豫,点头道:“好!”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去,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肉色变成了粉色,又从粉色变成了红色。
秋意泊收拾了东西,又吩咐伏波楼替他准备一桌席面后就带着钟山真君回了自己的船,这艘船也是秋意泊的得意之作,钟山真君自上了船就没将视线放到秋意泊身上过,一会儿摸摸船体的栏杆,一会儿研究禁制,秋意泊也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等他——他有点怕这位钟山真君一激动,顺手就把他的船给拆了。
很好理解吧?就像他看见一个非常好的法宝,第一时间也是心痒难耐想要去探究法宝构造,了解作者思路。
问题是他就这么一艘在自己眼里还算看得过眼的船,真要被钟山真君拆了就麻烦了。
突然只听见啪的一声,秋意泊瞬时望去,就见钟山真君手中握着一截木头,眼睛瞪得大大,黑色的兜帽衬托地他的小脸越发苍白:“这……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摸一摸……它自己掉下来了……”
秋意泊好脾气地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一截木头,道:“没事,这本来就是灵活可拆卸的。”
他说着就将这截木头重新装在了栏杆上,一道禁制缓缓升起,又消隐了下去,重新恢复了正常运转。钟山真君见状眼睛陡然一亮:“居然可以这样?”
秋意泊笑了笑,一手微抬:“上面有船体构造书,上去慢慢再看?”
“可以吗?”
“当然。”秋意泊笑道:“道友总不至于将我这图纸偷去卖了吧?”
“不会!”钟山真君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的!”
秋意泊从他身旁走过,悠悠地道:“会估计也没有人买,看了也做不出来。”
钟山真君重重地点了点头,乖巧地跟着秋意泊上到了顶层的空中花园,秋意泊如约将船体结构图拿出来给他看,秋意泊则是招呼着剑灵们出来吃晚饭——这不伏波楼的菜确实有一手嘛。
哪想到钟山真君一开始还好好的,越看呼吸便急促了起来,脸上泛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你好厉害!”
他看着秋意泊,双目亮得吓人:“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居然还可以这样吗?将禁制拆出组件,不同的组件可以灵活组成不同的禁制,各色船体组件也可以自由拆卸?拆去几个就可以当做飞舟?这你都能想出来?”
秋意泊调侃道:“现在不怕人了?”
钟山真君一顿,胡乱的将兜帽将自己掩住了,随即又道:“你快告诉我!”
秋意泊反问道:“其实并不难吧?难只是难在想不想得到罢了。”
到了他们这个水平,什么禁制的灵力回路,组件的改变都是小意思,关键点还是要能想出这个办法。对于这种普通级别的炼器产物,他们缺的不是技术,而是创意。
钟山真君沉默了一瞬,苦恼的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说:“……我怎么就想不出来呢?”
秋意泊道:“道友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钟山真君没有回答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膝头,头也抵在膝盖上,很显然——他自闭了。
秋意泊差点直接笑出声。
倒也不必如此?
秋意泊也没管他,自顾自的将饭吃了,转而让剑灵们都下去玩,又开始将今天收到的天材地宝分门别类装进芥子空间,等到差不多收拾好了,就看见钟山真君悄悄抬起头在看他,他侧脸道:“道友,可想完了?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道友。”
钟山真君维持着双手抱膝地姿势,低声说:“……请。”
秋意泊随手拾起了一个法宝:“今日见道友山景,我便有一问……道友是自天地间取了一座山,还是乃道友亲手锤炼而成?”
钟山真君道:“上面一枝一叶皆是我亲手炼就的,道友为何有此一问?”
秋意泊略微有些失望,但他也说不清失望在哪里。他皱了皱眉头,缓缓道:“实不相瞒,我近日在研究一个课题,山木可为我等取之,是否亦可为我等予之?”
钟山真君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奇异:“我也曾这么想,最后失败了。”
“山景最开始的时候就是想为我师门添加一座山峰,亦是法宝,可无论我怎么炼,它都是一座死的山,它活不了,也不可能与天地融为一体。”
天地间只有一套逻辑,想要山,那就用泥土山石堆建,植树造林,待天长日久,风吹雨淋,便可承接天地之气,可若是将上面一沙一土借由人工炼制,那么它永远都是一个人造物,一个卑劣的仿造品,得不到天地认可。
秋意泊道:“难道道友一开始是想炼制一个秘境?”
钟山真君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但是我不得其门而入!每次都卡在了生命这一关!”
他顿了顿又说:“要是我能进个秘境就好了!实不相瞒,我气运实在是太差了,我都是渡劫期的人了,至今连个秘境都没摸到过,更不必提如何制作秘境。”
秋意泊:“……”实不相瞒,他也有这个困惑。
不过他困惑的是怎么炼制秘境,而是困惑怎么把秘境炼进天地里。
要不带孩子见识一下秘境?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带钟山真君去自家秘境还是带他另外再找个秘境?万一进了自家秘境,人家灵机一动把他的秘境给折腾坏了怎么办?
……那还是去祸害野生的吧。
秋意泊还没想好到底如何,钟山真君忽地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借我一个地火室!”
秋意泊眉头一跳,总觉得哪里不妙:“……请?”
钟山真君跳了下来,快步跟着秋意泊往地火室去了,秋意泊心下安慰道地火室能出什么问题?炼器嘛,都这个水平了不见得还能炸炉吧?
结果自钟山真君进地火室的第二天开始,秋意泊把炸炉声当过年的炮仗来听——早知如此,他就把钟山真君扔出去了!
疏狂剑被爆-炸声扰得猛地扇了扇翅膀,就要往地火室去把人赶走,秋意泊连忙抱紧了它,“行了,忍一忍呗。”
“嘎!”疏狂剑气呼呼地看着秋意泊,满脸都是嫌弃,大有为什么要留一个菜逼在船上的意味。
秋意泊莫名的笑了笑,不为什么,他觉得钟山真君是个有才华的人,而他现在就需要与有才华的人切磋,闭门造车,终究是太艰难了。
***
元英抱着膝盖待在房中,霄吟真君在窗外看了他一眼,又转身离开了。
霄吟真君低声问道:“少爷这样几天了?”
乔恒面露忧心之色:“禀告主君,少爷自从知道钟山真君上了长生真君的船便这般了。”
“几天了?”霄吟真君又问道。
“已经十日了。”乔恒回禀道:“长生真君开启了禁制,属下等亦无从打探。”
霄吟真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说:“乔恒,你说阿英他当真看中了长生真君吗?”
乔恒犹豫了一下,道:“请恕属下直言,长生真君那等风华,属实叫人一见忘怀。”
“我也明白。”霄吟真君道:“可……”
可长生真君并非能轻易得手的人物,他也请不动长生真君与阿英结成道侣,可阿英如此难受,实在是有些让他心疼。
乔恒道:“主君,少爷年少,许是过一阵就好。”
“已经十日了。”霄吟真君缓缓地说:“还要过多久?十个月?十年?一百年?”
乔恒停顿了一瞬,道:“长生真君齐大非偶,少爷想明白就好。”
霄吟真君没有再说话,他的指节在桌面上缓缓扣着……长生真君,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他如果死了,他就可以让阿英断绝这份感情,久而久之他也认命了……或许将他擒下也好,苍雾海茫茫无际,长生真君消失其中……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也不离奇。
霄吟真君慢吞吞地想着。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他要是死了,阿英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可是阿英又喜欢他。
他或许抓不住长生真君,让阿英知道他去抓长生真君,阿英必然会勃然大怒。
所以,秋长生他要是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