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旷重生的时候是11月,一个学期已经过半,而在他这些日子到处奔波的时候,学校的课程也并未停止进行,转眼到了期末。
林雪旷自从重生之后,日子过得乱七八糟,连课都是抽空上的,幸亏他的学霸属性从来都是满点,再加上这一世的期末考试内容和知识点跟上辈子比也没变,所以倒是顺利通过,应该不会有挂科的危险。
研一课多,各门考试加在一起,足足考了三天,总算最后一门公共英语也考完了,学生们在兴奋中迎来了寒假。
林雪旷拒绝了吴孟宇“一起去ktv浪一浪”的邀请,拿上书包离开教室,准备去李向强家。
在他考试的这几天,案情也有了一些进展,经过特别行动小组的一番调查,已经基本确认,在一中多功能馆
那个女鬼生前是一中的一名老师,多年前在一次晚自习之后独自下楼回家,却在校园中不慎摔倒早产。
因为当时她所经过的位置比较偏僻,时间又已经很晚了,这位女老师就没有及时被人发现,最终难产而死,直到半夜,她已经冰凉的尸体才被到处寻找的家人找到。
特别行动小组确认了这位老师的身份,家人以及生前的社交情况,都证明她与刘纤没有半点交集。更何况现在刘纤已经死了,鬼母子身上深厚的怨念还在,也说明了她们之间并非仇人。
不过顺着之前林雪旷提到过的多功能馆的蹊跷再查,倒是又让易奉怡他们发现了另外一条线索——这家多功能馆建造时的赞助商,正是李向强的荣方集团。
如果这形状古怪的多功能馆当初落成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鬼怪而存在,那么李向强作为荣方的老总到底有什么目的,就非常可疑了。而李向强跟刘纤之间的情人关系,或许也同鬼母子的怨兽之所以能够找上刘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时隔多年,女老师当时难产的地点已经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易奉怡他们就把李向强和当时参与设计建造多功能馆的人都叫去问询了一遍。
李向强倒是一点也不心虚,挺痛快地承认了那个多功能馆的建造目的就是为了镇鬼,而且是一中校方自己找了设计师提出的建造方案。
只是因为资金有限,他们听说李向强的女儿在这里附属的初中部上学,以后有意向考来一中,便找到这位大老板拉投资,李向强才答应下来。
后来易奉怡他们又寻找了各处的相关人员来回问了几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倒是让李向强他们都不耐烦了,越来越不给好脸色。
这回林雪旷打算以上回帮助过李高承的身份,上一趟李家的门,再看看情况。
他考试的时候一直没开机,这时一边向校门外走一边看消息。
除了李谦的几条短信以外,四五个未接来电基本都是易奉怡给他打过来的,因为林雪旷没接,易奉怡又发了微信,问他需不需要有人陪着一起去李家。
林雪旷回了句“不用,我自己就行”,忽然想起,谢闻渊最近格外消停,竟然好几天都没在他眼前晃荡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上回他的病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林雪旷心里想着这件事,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校门。
正是午饭时间,学校门口的人很多,有出去逛街吃饭的,也有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一些私家车也堵在那里,滴滴地按喇叭。
但无论多么嘈杂和混乱,林雪旷走在人群中,也从来都是那个会被立刻注意到的,最为亮眼的存在。
谢闻渊此时就坐在离学校门口不远处的一辆车里看着他。
他见林雪旷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周围甚至没有什么人挤他,看到林雪旷过来都会主动让出一条路,从他身边走过去的人也会忍不住转头再多看上几眼。
不时还会有认识的同学隔了老远就笑着跟他大声打招呼,林雪旷也会同样带着笑意回应,温柔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中和了几分清冷。
他的人生本该如此,光芒万丈,明媚舒朗,被善意与喜爱所包裹。
林雪旷越走越近了,虽然知道自己换了一辆车,车窗还是单向的,他肯定看不见,但谢闻渊还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跳快起来。
五天,他足足忍了五天都没来看林雪旷,但对方又每一天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直到如今,现实和梦境终于重叠了,一时令人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忍着不来,是想逼迫自己学会放手,不要打扰林雪旷的生活,可现在看见了人,即使没有触碰,没有交谈,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弱自控也转眼间便土崩瓦解。
谢闻渊一会觉得自己是前世那个粗暴偏执的谢闻渊,他想现在就冲下去把林雪旷拖到车上来,狠狠地宣泄出自己的思念和恐慌,但另一方面理智尚在,他又清醒地憎恶着自己这种想法,真心实意地希望林雪旷能够就此过上这样轻松无忧的生活。
林雪旷已经走到车前了,他近乎痴迷地看着对方,胸口因为心脏急促的跳动而被撞的生疼,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一下。
“林雪旷!”
偏生,林雪旷还在车前不远处站住了,哦,是有个小子叫住了他。
林雪旷似乎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顿了顿,问道:“嗯,有什么事吗?”
叫住他的男生个子挺高长了一张娃娃脸,相貌还挺俊秀,他有些紧张地喘着气,涨的满脸通红,将一封信和一盒心形的巧克力塞到了林雪旷手里,一个字都没敢说就转身跑了。
林雪旷还没反应过来,谢闻渊已经觉得脑子“轰”了一下。
这个场景,还有对方那幅腼腆紧张又期待的表情,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林雪旷手里拿着一盒费列罗巧克力,他高三在对方过生日的时候也曾送过,陡然看见这一幕,谢闻渊有种最珍贵的回忆遭到玷污的感觉。
他那个瞬间怒不可遏,可是很快,这股怒气又如同落潮一样沉下去,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悲凉。
林雪旷从来都不乏其他人的喜欢,从来都不是他需要自己,而是自己离不开他。如果决定放手,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的。
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不是这个男生,也总会有另一个人,有的是人想要去照顾他,陪伴他,这不是很正常……也很好吗?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林雪旷的人生只会更好,自己想要与他分享幸福,却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
所以再也没有不放手的理由了。
谢闻渊这样告诉着自己,但是他的拳头依然紧紧捏着,甚至连指甲都掐到了掌心里面去,却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心脏好像被生生挖出来那样疼痛。
片刻之后,林雪旷离开了,谢闻渊深深呼吸,像个大烟鬼一样飞快地摸出一支烟来叼在嘴里,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必须得冷静,现在还没有找到上辈子自己失控的原因,这是当务之急。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除掉唐凛。
不得已割舍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谢闻渊如今的心愿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让自己心爱的人往后的每一天都要过的平安顺遂,要过的比之前好上千倍万倍。
如果不能陪伴,那尽全力去守护就好了。
“谢闻渊,你可千万不能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他这样告诉着自己。
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扑上来送东西,对于林雪旷来说也不是第一回了。对那封精心装点好的情书,他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随手就跟巧克力一起扔进了书包里,打算回学校问问那个人是谁,托人把东西给对方还回去。
他重新把包背好,绕开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正打算离开,突然又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于是停下脚步,朝着车的方向看了一眼。
除了那辆车,周围什么都没有,那种被凝视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林雪旷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为了避免被拒之门外,林雪旷联系了李高承,请对方再次带着他前往了李向强的那栋豪宅中,可惜两人去的时间不太巧——李向强不在。
李向强的独生女李殷宁今年高二,也在一中上学,今天是周日,所以她放假在家,听到一楼保姆阿姨和人说话的声音,有点疑惑地走下来,跟李高承打了个招呼。
“高承哥,这是谁啊?”
李高承道:“这是哥哥的一个朋友,特别厉害,懂法术的。最近咱们家不是总出事嘛,我觉得挺晦气,带他过来看看,驱驱邪什么的。”
李殷宁听神话一样看了林雪旷一眼,估计觉得她哥和林雪旷都不太正常,但还是保持了礼貌:“……哦,请坐。”
李高承知道林雪旷是有真本事的人,之前又被帮了大忙,所以对他很尊敬,坐下之后林雪旷没说什么,他倒是觉得怠慢了,问道:“宁宁,你爸爸妈妈都不在家?”
李殷宁道:“我爸早上就去公司了,妈妈在休息,可能还没睡醒。”
李高承皱了皱眉,嘀咕道:“也太不赶巧了。林大师,我去给我二叔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趟。”
林雪旷道:“没关系,或者我先跟你妹妹聊一下也行。”
他转头问李殷宁:“你看可以吗?”
李殷宁犹豫了一下,说:“行,但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下午4点之后就是我学理综的时间了。”
李高承笑道:“你说你这小孩,以前叛逆的要命,你妈哭着揍你你都不学习,现在可好,没人逼你,你倒是一点时间都舍不得浪费了。这思想觉悟转变的也太快了。”
李殷宁道:“要高考了嘛,不能让爸爸妈妈失望。”
李殷宁表现的很有礼貌,但可能就是因为太有礼貌了,她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闷和老成,那种僵硬木讷的表情出现在这张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少女面容上,有点违和。
林雪旷望着李殷宁的眼睛,说道:“谢谢你,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四点之前肯定能结束。”
他又和李高承说:“今天也麻烦你了,李先生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一会我自己走就行。”
李高承见林雪旷跟李殷宁两边都没问题,他二婶和保姆又都在家,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就点点头,跟林雪旷客套两句离开了。
李殷宁主动说:“哥哥,你是不是还要问刘纤的事?之前来的警察叔叔已经问过好几次了。”
林雪旷说:“你知道刘纤?”
“知道。”提起父亲的前情人,李殷宁的表情很漠然,说道,“她以前来过我们家很多回,还给我买过东西,不过我没要。听说现在死了,但是跟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她很久不来了。”
林雪旷道:“嗯,那今天就不提她。我想问问,你玩过笔仙吗?听说你们学校很流行这个。”
李殷宁有点惊讶,看了林雪旷一眼:“过去玩过。”
林雪旷笑着说:“你找笔仙许什么愿望,希望自己的成绩提高?”
李殷宁有些迟疑:“不是。”
林雪旷道:“哦?”
李殷宁的目光中闪过挣扎,好像她要说的是什么特别惊人和重大的秘密一样,林雪旷就耐心等着她开口,结果过了几秒钟,李殷宁才小声说:“我想吓唬吓唬我爸爸。”
“你想把鬼招出来,去吓唬你爸爸?”
李殷宁羞愧地低下头,“嗯”了一声,解释道:“他一开始和我妈妈结婚的时候挺穷的,是我外公外婆家里很有钱,只有我妈一个孩子,所以我爸妈结婚之后,他们就给了我爸爸钱当创业资金,但是我爸的公司一直不怎么样,是外公外婆都过世之后,他才发了财的,之后他就总是出轨,妈妈就是因为生气他出轨跟他推搡的时候才把腿摔坏了的,我想收拾他。”
林雪旷道:“哦,那你是为了给妈妈出气了。你跟你妈妈的关系很好吧?”
李殷宁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是爸爸妈妈的女儿,应该孝顺他们。妈妈不开心的时候我应该想办法让她开心。不过我也不应该产生对爸爸不满的想法,这是不孝的,以后不会了。”
林雪旷道:“我没有怪你,我可以理解你。”
李殷宁道:“你不能理解我,这样不对。”
林雪旷:“……”
一个这么遵守“孝道”的女孩,原本连萌生出请笔仙这个念头都不太可能才对。
他心中那种违和感更重了,似乎隐隐有一些猜测,但又捕捉不到明确的想法。
他问:“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一个叫霍子航的学生?郭瓷呢?”
李殷宁面露茫然之色,摇了摇头:“不是我们班的。”
林雪旷的猜测错了,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两人正静默时,外面传来一阵车声,是李向强回来了。
他身边还带着司机和秘书,好像赶时间,边进门边吩咐着:“你去二楼我书房里,把书架中间的黑绒盒子给拿下来。对了,还有我上星期定制的那套西装,晚上的酒会要穿。”
司机答应着去了,那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这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这栋装潢精美的豪宅。
李向强说完之后,转头看了看李殷宁和林雪旷,大概把林雪旷当成了过来打工的家教老师,便没怎么在意,直接询问女儿:“宁宁,你补课补得怎么样了?晚上有酒会,要不要跟爸爸去?”
李殷宁笑了笑,说:“不用了爸爸,我要在家写作业。你去吧,少喝点酒,少喝点酒。”
他们两个在这父慈女孝,旁边的女秘书无聊地东张西望,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只极华丽精美的女式手表,她忍不住就想拿起来看看。
李殷宁正笑着跟李向强说话,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这时恰好一转头,看见了女秘书的动作,她的脸色忽然一下子就变了,猛然提高了嗓音,尖声道:“你干什么,放下!”
她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女秘书的手抖了一下,吃惊地看着这个刚才还低眉顺眼的小姑娘,忙不迭把手里的东西给放下了,好像那块表会咬人似的。
她有点委屈地看了李向强一眼,李向强感到有些下不来台了,把脸一板,道:“宁宁,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李殷宁针锋相对,说道:“这是我的表,你怎么不说她随便动人家的东西不礼貌?!”
这时正好李向强那位刚刚拿完东西的司机也下楼了,李殷宁一转眼看见,指着他的手上道:“还有,魏叔叔拿的盒子里面是什么,是那条蓝宝石项链吗?那是外婆留给妈妈的,你要给谁?你没资格动!”
李向强本身就是入赘来的凤凰男,这些年才逐渐威风起来,李殷宁的一句话算是彻底拆了亲爹的面子,顿时令他暴跳如雷。
李向强指着李殷宁怒道:“李殷宁,你这才老实几天,又开始顶嘴了是吧?真是没规没距的,你说你爹没资格动这家里的东西,你除了造我的钱你还会干什么你!你妈呢,她教你这么说的?”
父女两人的争吵总算把李殷宁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母亲惊动了,她推着轮椅出了房间,被王阿姨从二楼抬了下来。
这位女士的名字叫任素,在她露面之前,林雪旷想象这个人的样子应该是孤僻、刻薄甚至有些幽怨的,但见到真人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猜错了。
任素的气质雍容温婉,即使行动不便,不常出门,衣着穿戴也十分考究,下来之后看见林雪旷,先冲他点了点头,有点抱歉地说:“让您见笑了。”
林雪旷摇了摇头,看见她的面相,稍稍一怔。
任素已经转过脸,淡淡地训斥女儿:“宁宁,不许跟你爸爸这么说话。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尊重长辈。”
李向强看妻子这么给面子,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说道:“就是,李殷宁你都多大了你,还一天到晚这么没规没矩的。”
林雪旷在旁边注意着李殷宁的表情,他分明看见李向强说话的时候,李殷宁的眉尖蹙起来,嘴角往下撇,眼看就要露出一个极端厌恶的神态,但转眼间却又立即挂上了微笑,以至于整个面部表情仿佛被生生割成两半了似的,显得非常诡异。
“妈妈对不起,我不闹了。”
好像任素的出现,打断了她的一切愤怒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