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的人正是刚跟谢闻渊一起别别扭扭赶到的林雪旷。
看见崔凯身上也已经被套上了那件戏服,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心中都知道不妙。
顾不得刚才还在吵架的事,谢闻渊道:“这里的怨气十分浓重,而且跟之前祁彦志尸体上的很像。”
林雪旷点了点头:“恐怕其他人也会被怨气波及,我处理这,你进楼去看看。”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便向着越跑越远的崔凯追去,谢闻渊一把抓住林雪旷的胳膊,沉声道:“小心。”
林雪旷头也没回,抓着谢闻渊的手腕将他的手扯下去,走出教学楼。
紧握的手指被扯开,谢闻渊站在原地微一垂眼,随即也转身上了二楼。
果然已经出现了一些状况。
教室里的同学们完全是受到了崔凯的连累。刚才大家莫名其妙地看着崔凯几个人冲进教室,但跟他们说话他们又不搭理,紧接着崔凯见鬼一样嚎叫着跑掉了,一件衣服又飞起来追了出去,把其他人也给吓了个够呛。
吴孟宇就是在这个当口给林雪旷打了电话,孰料放下手机之后,他骇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同学们也都变成了骷髅。
普通人不知道这是因为受到怨气影响看见的幻象,大家看见的场景各有不同,惊呼着四散奔逃。
谢闻渊赶到时,就看见两男一女擦过自己身侧,直向着楼下冲去。
谢闻渊倒退了几步,也不见他动作如何快,顷刻就挡在了几人面前。
林雪旷不在,谢闻渊就是一副漠然神态,淡淡道:“同学,等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稍稍侧头,握住左侧男生情急之际打过来的拳头,脸色不变:“放心,我是人。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你们跟我……”
谢闻渊这几句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阵喧嚣声,又有一拨人从楼里逃出来了,同时他面前的女生并不合作,尖叫道:“不可能!你刚才为什么能跑那么快?我不相信你!”
谢闻渊不再多说,并指朝她一点:“澄心静神,万念不生。”
他面前的三个人身子一震,顿时都目光放空,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
谢闻渊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把白色的符纸,看也不看地往身后一洒,瞬间将另外几个刚刚跑出来的人也一并控制住了。
他们这种用符的老手,衣服上一般都有很多隐蔽的暗袋,不同位置的兜里装着不同作用的符,这白色的叫分神符,顾名思义,是暂时将人魂魄与□□之间的联系隔开,从而使人达到意识游离的状态,以便控制。
这种符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够用到,但谢闻渊一向果断干脆,话说一回不听,索性就动了手。
教室里又陆陆续续跑出来几拨人,很快就都被他给控制住了,谢闻渊这才腾出时间,仔细查看了一下他们身上的怨气,幸好只有少许,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损害。
而另一头,林雪旷也已经拦住了崔凯。
看到过来救人的,直播间的观众们惊魂渐定,恐惧也褪去了不少,有人认出这位突然出现的帅哥,正是他们一直要看的“穿蓝色睡衣的小哥哥”。
虽然衣服和发型跟睡梦中刚起来的样子都不一样,但这张脸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原来这就是你们一直嚷嚷着要看的人,果然美死了。”
“哇,他真的来直播间了!现在我相信这场直播里的一切都是演出来的了。”
“肯定是演的,不然还能是真的吗?信我就是白痴。”
这种猜测赢得了很多人的赞同:
“对对对,刚才那件衣服上说不定吊了威亚,主播这是真下本呀。”
“全员演技在线,建议出道。吓老子这一身的汗。”
“突然感觉没那么害怕了,这张脸一出现,我就忍不住盯着看,眨眼睛都舍不得。”
“什么整容啊,这分明就是妈生脸吧!”
“主播不是说他很怂来着,会不会被鬼吓哭啊?想看美人流眼泪嘻嘻。”
林雪旷观察片刻,觉得崔凯这样子倒是真像祁彦志死前的场景再现。
他叹了口气,一边走上前去,一边将两边的袖子挽好,拍了下崔凯的肩膀,道:“把衣服脱了。”
林雪旷一米八四的个头,要比崔凯高上一点,但却比对方足足单薄了两圈,甚至连之前看见的吴孟宇都显得更能打些,因此刚一走上去,就引起了弹幕的一阵唏嘘声。
“喂,这是实在太勇还是缺心眼啊哥哥!”
“果然是有剧本的吧!”
“演的,肯定得找脸好看的演,不然呢?”
林雪旷拍下去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到崔凯肩头紧绷的肌肉,对方显然并不打算配合他的话,或者说,身不由己,没有办法配合。
林雪旷五指顺势收拢,用力一扳,随即,便听耳畔风声响起!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衣服已经完全控制了崔凯的行动,对方以他完全不可能拥有的灵敏速度,反身一拳,重重砸向林雪旷的面门!
弹幕一片惊呼,却见林雪旷一手还抄在兜里,另一只手从崔凯的肩膀上撤回,抬起时正好扣住了他的拳头。
他看起来非常轻松,但用的力气一定非常大,因为镜头中甚至可以看见林雪旷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崔凯大叫一声,咬牙一挣却没有挣开,于是抬肘朝着林雪旷侧颈用力撞去。
他现在的力气也是惊人,这一下要是撞实了,说不定脖子都要断,但林雪旷似是不屑地翘了下唇,将头稍偏,同时握住崔凯的拳头向后一扯再翻手一掀,对方的骨骼发出脆响,顿时被他活生生反拧了一百八十度。
“嘶啦”一声,崔凯奋力挣脱,向后退去。
两人你来我往地一扯,林雪旷已经硬是拽下来了一条袖子。
他看也不看,回手将袖子往后一扔,大步上前。
“你是挺倒霉的。”
林雪旷道:“不过一个关键时刻把同伴推开自己逃跑的人,挨揍不冤吧。”
崔凯从地上跃起,一脚踏上窗台,猎豹般向林雪旷凌空扑下,双手扭住他的领口,似要生生将他提起来。
但林雪旷的速度更快,抬手啪啪啪在对方前额、右肘、腰侧的关节联接处精准连击三下,崔凯力道一散,双手已经被他甩脱,反扣住两侧肩膀。
林雪旷气质斯文郁悒,外表漂亮的有些秀气,令人看一眼就忍不住要心软,但一动手竟然全是流氓打法,只求高效,不讲武德,那冷酷和狠辣的程度就算是跟专业打手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他俨然扒人衣服的一把好手,抓住崔凯肩头向外一撕,清脆的响声中,这件作祟的戏服彻底被撕成两半,掉到地上不动了,崔凯则昏了过去。
林雪旷呼了口气,拍了拍手,目光朝下一瞟,眼中掠过些微疑惑的神色。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简单了?
林雪旷还嫌简单,但收看直播的观众们却觉得,这简直是刺激透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视角不太好,很多时候他们只能看见林雪旷一个人的动作,剩下的要靠声音来脑补。
“哥哥这一顿揍属实打在我心坎上了,原本我是凯哥粉丝来着……凯哥,对不起!”
“绝了,长那么乖,打架那么拽,又乖又痞。”
“确实很绝,我是男的我都要心动了。”
“今晚直播内容最佳!冲这个我可以原谅主播之前的戏耍。”
“别的是不是在演不知道,但这个身手真的厉害,装不出来。”
“这颜值绝了!这人到底谁啊???”
看见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遮住了林雪旷的身形和面容,一个黑暗而整洁的房间里,一名坐在电脑前的男子低声笑了笑,身体后靠,“啪”地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WhenIwasveryyoung,Ilearnedohg:wewillallbehurtbylife.Butnow,I’velearnedahg:Wehother.”①
他从齿间轻轻地念出这段话,在烟雾缭绕中抬起眼来,镜片反射出电脑屏幕上幽蓝色的光,看不清楚目中情绪。
“林雪旷,我很高兴,你还是……老样子。”
*
暂且不提后续的烂摊子要如何收拾,起码林雪旷撕了那件衣服之后,今天晚上这一场动乱是暂时得到了平息。
其他历史系的同学们不再受到怨气干扰,也都纷纷清醒过来。
恢复意识之后,他们发现大家都坐在八教一楼的活动室里,讲台前正坐着一个看起来跟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双脚架在讲桌上,低头玩着手机。
灯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泛出浅茶色的光泽,眉眼锋利而俊美,薄唇生来有种微翘的弧度,但不显亲切,反倒总仿佛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
这个看起来傲慢不羁的男人,身上却莫名散发出一种颓废邪恶的气息,矛盾而又危险。
他一定听见了底下的动静,却并未理会,直到打完最后一把游戏才抬起头来,目光在
那名男生将腿从讲台上拿下来,又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口:“各位醒了?欢迎回到正常人的世界。”
这些同学们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毕竟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太离谱了,这个看起来亦正亦邪的神秘男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是人是鬼是妖精?也……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有胆子大的人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谢闻渊刚连着打赢了五把游戏,把最近的憋屈发泄了一番,心情还可以,于是和蔼可亲地回答他:“在关键时刻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们的人。我的名字是谢闻渊,哦,要是记不住可以在手机上记一下。这三个字。”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家:“……”
谢闻渊将粉笔一扔,潇洒起身道:“走吧,去楼上你们自己活动的教室。”
刚才问话那个男生顿了顿:“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骗子?”
谢闻渊听见这话倒笑了:“我不需要证明啊,你们又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不再多言,收了手机,当先走出教室,竟好像真的没有催促之意。
大家互相看看,也跟着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外面楼道的布局不知怎么竟然变了,原本好几处的出口,竟然只剩下了谢闻渊正走的那条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障眼法。
犹豫间,活动室里的灯忽然一下子灭了,一阵冷风刮过来,寒意刺骨,大门“砰”一声自动关上。
大家:“……”
确实没有其他选择。
虽然谢闻渊看起来也很诡异,办的事也不像人事,但自从今晚见识了会飞的衣服之后,各位同学基本上也有些麻了。
最起码这家伙看起来确实没有打算跟他们动手的样子,商量了一会,便都跟在谢闻渊的身后上了楼。
一楼冷的要命,一回到刚才的阶梯教室,顿时一阵暖意袭来,很多人的外套还扔在桌子上,赵春阳和吴孟宇正在门口站着,他们两个刚才追着崔凯一块跑出来,后来被林雪旷叫住了。
同学见同学,两眼泪汪汪:“班长!”“兄弟!”
谢闻渊目不斜视地绕过他们,径直在教室里捕捉林雪旷的身影,几次冷遇之后,他没有再上前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将对方看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
林雪旷还是显得很不合群,正坐在窗边的桌子上,望着外面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谢闻渊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
好像他在什么地方经常会看见林雪旷这样看着窗外,一副很向往的样子,而自己也总是这样远远地驻足相望,心情甜蜜而又酸涩。
只是眼前的人似乎要比脑海中的更加稚气一些。
看着这个人,谢闻渊心里也说不好自己是憎恨还是温柔,任何纯粹的感情经过四年的煎熬之后都会变质,有的人为了保护自身而渐渐淡忘,有的人则在痛苦中愈发疯狂,那么他就是后者。
他可以不计较自己为了林雪旷所付出的一切,却不能做到让感情也收放自如,控制在一定“安全”的范围内。
爱从来都是贪婪的,想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对方,自然也渴望能够占有所爱的人——越多越好。
将这种心情掩饰在温柔关切之下,只不过是怕将他吓到罢了。
看见林雪旷回过头来,谢闻渊弯起唇角,冲他微微一笑,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总之,目前唯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林雪旷态度如何,他都不可能放手。
林雪旷也不带感情地勾了勾唇,将目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