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凶手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乍看见这么诡异的一张照片,所有人都惊住了。

这段日子祁彦志一直帮着忙前忙后,说是希望能给黄婧杉尽上最后一份心,使得黄家大部分人都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也挺感激。

虽然他刚刚听说了林雪旷的话之后,身体的反应和嘴上说出来的不一样,但怕鬼也是人之常情,谁也没有真的去怀疑过祁彦志。

——毕竟祁彦志害黄婧杉干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就算从觊觎黄家家产的角度来说,两人可也还没结婚呢。

所以要通过这些看上去就不怎么科学的现象就相信他是凶手,实在是有点超出认知范围了。

但实际上,除了林雪旷之外,所有人都无法看见,在骨灰盒炸裂开来的那一刹那,黄婧杉的魂魄就已经出现。

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下子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和男朋友,兴奋极了,围在他们身边转来转去,想伸手去摸,却又触碰不到。

直到那张照片露出来之后,黄婧杉看了一眼,如同当头挨了一闷棍,顿时愣住。

面对祁彦志的怒火,林雪旷只是微哂,不紧不慢地说:“别急,不过一张照片而已,谁也没说它代表的意义是什么。有可能是你害死了黄婧杉,但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暗示……上一个去世的人是她,下一个就是你呢?”

他语气柔和,祁彦志却打了个哆嗦,心里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林雪旷道,“为什么骨灰盒会被换了,黄婧杉的骨灰盒哪里去了呢?”

他冲着黄婧杉道:“这样,你自己找找。”

在众人眼里,林雪旷就是冲着空气说了句话,黄父一下子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却什么都看不到。

黄婧杉对自己的骨灰是有感应的,回过神来之后,她四下看看,然后径直向着房间的角落里飘过去。

林雪旷跟在她身后,看到了一只大纸箱子。

他将那只纸箱打开,上面摞着的都是纸钱、绢花和纸人纸车等出殡用的东西,再往下翻,有个跟桌上那只一模一样的骨灰盒出现在了箱子的最底下。

看见这一幕,祁彦志腿一软,顿时坐倒在了椅子上。

——其实一开始,黄父没有说错,骨灰盒确实是他换的,黄婧杉也是被他害死的。

他换骨灰盒,是为了镇压住黄婧杉的冤魂,以免她死后变成厉鬼来找自己索命。

祁彦志费了好大劲才买到个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骨灰盒,可怎么下手也是个问题。

黄家人看得紧,骨灰盒又不好藏,他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利用装之前的箱子把它运进来,趁着帮忙的时候偷偷调换之后,再重新把黄婧杉真正的骨灰盒藏进了箱子里。

这虽然有些冒险,但只要不出意外,要被人发现也不容易。

一旦葬礼结束,黄婧杉的墓中埋着导致她死亡的咒符,而她的骨灰会被扔进海里,永远无法接触阳光,享受香火,就不可能再复仇了。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还就真的出了意外!

而且祁彦志没想到揭穿自己计划的人不是爱女心切的黄父,而是林雪旷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

他无法抵赖,房间中有监控,而且警察也可以很轻易地查出这个骨灰盒的购买人是谁。

从东西找到的那一刻开始,就什么都完了。

明明离成功就差一点……为什么?!

*

物证俱全,而祁彦志脸色苍白,满头虚汗,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黄家人彻底信了林雪旷的话。

原来他们四处寻找的凶手这些天就在身边,甚至居然还叔叔阿姨大哥地殷勤叫着,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半点慌张愧疚都没有,他还是不是人!

黄婧杉也整只鬼都不好了,祁彦志还怕她报仇,想让她连魂魄都翻不了身,但其实她到死都不知道,杀害自己的竟然就是不久前还在海誓山盟的男朋友。

祁彦志把同心结买给她的时候,黄婧杉还特别高兴来着。

她现在本来就是冤死鬼,怒气一往上冒,鬼体顿时膨胀了一倍。

但还没等黄婧杉冲过去,黄父已经怒吼了一声:“你个畜生!”

他扑上去揪住了祁彦志的衣领,竟然直接把这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子给扑倒在地,同他扭打起来。

祁彦志用力挣扎,但黄父一副拼命的架势,他一时竟然不是对手。

旁边的几个黄家人冲过去扶起黄父,又趁乱踩了祁彦志几脚,黄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黄婧杉的大伯给他拍着胸口。

黄婧杉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这样失态,之前她还说过,爸爸只会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来就不会维护她。

原来也会的。

黄婧杉哭着叫了声“爸爸”,跑过去想帮忙,可是她的亲人听不见她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她的触碰。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泪水刚刚流出眼眶就变成了一团团的雾气。

终究已经是人鬼殊途,即使报了仇,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

虽然已经没有眼泪了,黄婧杉还是习惯性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放下手的时候,她忽然无意中看见了站在供桌旁边的林雪旷。

他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这悲伤而惨烈的一幕,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中仿佛结了一层薄冰,无法从中看出半分情感。

他就在这个房间里,但那一刻,黄婧杉却觉得这个人好像并不跟他们属于同一个世界,而是站在什么很遥远的地方,高高在上地俯视人间。

“够了!”

祁彦志糊了一脸鼻血,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黄家人给打死了,求生欲让他终于爆发,奋力将对方推开,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

“对,骨灰盒是我换的,照片也是我放的,那又怎么样?我闹着玩不行吗?我就是想把我女朋友的骨灰自己留起来,你们去告我盗窃吧,我被打成这样,你们故意伤害罪也跑不了!”

祁彦志逐渐理直气壮,越咆哮声音越大:“凭什么说我杀人,你们听谁说过一张照片就能杀人了?明明是她自己把自己掐死的!”

他这番无耻言论把所有的人都气的发抖,黄父差点再气昏过去,颤声道:“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也不怕遭报应……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应该还是有一点的吧。”

这时,林雪旷才总算开了尊口,冲着黄婧杉的方向打了个响指:“祁彦志,回头。”

祁彦志冷笑道:“你有意思吗?我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心虚的……”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头去,声音陡然间定住。

房间中的气温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死去的黄婧杉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了半空中,脖子上还有青紫的淤痕,正咬牙切齿地看着祁彦志。

这是无数个噩梦中出现的画面,顿时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啊,鬼,有鬼啊!!!”

祁彦志刚才嚣张的气焰消失无踪,吓得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冲着黄婧杉砰砰磕头,语无伦次地哀求道:

“婧、婧杉,是我错了,但我实在是没办法……我也很舍不得你,可我不这么做会死的。我总是做噩梦,总是听见唱戏声……你、你看,你要是没了,家里还有你哥哥,我可是独生子,我不能不赡养父母啊!婧杉,你体谅我,你就好好去投胎吧!”

他在被林雪旷一点点揭穿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慌乱到了极点,只是还在存着侥幸心理嘴硬,这时候一下子见到黄婧杉,心态顿时崩了。

林雪旷一手抄兜,另一手从桌上拿起黄父的手机,将祁彦志的话都录了下来。

他将手机扔进黄大哥怀里,耸耸肩:“拿好证据,报警吧。”

其实之前学校和黄家都已经报过警了,当时并没起太大作用。

其实他们并不了解,其实这一类的灵异事件有专门的部门来负责,只不过案件认定的程序很严格,还要经过层层的审核上报,普通人是无法直接接触的。

黄婧杉死的太“干净”,除了她自己掐死自己这件事有点诡异之外,没有留下其他线索,甚至连黄家人自己都说不好她是不是真的自杀,调查无果之后,案件也就暂时搁置了。

现在有了确凿的证据,上报流程会走的很快。

黄大哥十分感激,连忙点头答应。

在祁彦志颠三倒四的话中,他们也把事情经过大致听了个大概。

原来,祁彦志这一阵经常全身乏力,失眠多梦,总是能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凄厉的唱戏声,甚至看到有白影在自己的眼前出现。

这令他非常害怕,换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查出毛病来,倒是一天从医院回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算命先生,对方说他是阳寿将近,阴气缠身,必须找个人替他经历死劫,才能活命。

黄父怒极大骂:“所以你就害我女儿的命?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黄婧杉这幅鬼样子就在旁边,祁彦志被骂的浑身发抖也不敢再反驳了,一边哆嗦一边听着。

林雪旷耐心等黄父骂完了,这才问祁彦志:“你害人的方法也是那个算命先生教的吗?是否方便说一下具体怎么做?”

祁彦志面对黄家人理亏,可不欠他的,所有的事都坏在林雪旷身上,如果还可以用那种邪术,他下一个恨不得掐死的就是林雪旷。

祁彦志从牙缝里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林雪旷拍了拍祁彦志的肩膀,心平气和地说:“祁彦志,我知道我揭穿了你,你肯定很生气,大家都是同学,我也觉得很不忍心。但让别人抓住把柄的前提是你确实做了这件事,并不是我诬陷你,对不对?”

他越是这样客客气气的,祁彦志越觉得林雪旷对不起自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恶声恶气道:“少特么在这装好人!”

黄大哥怒道:“你还——”

林雪旷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几位跟黄婧杉还有话说吧?那你们先团聚,我想单独和我这位同学说一会话。”

他就算有本事,毕竟也是个年轻的学生,亲口点破了自己同学的罪行,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这点黄家人都很理解,也对林雪旷更加感激。

没想到竟然还能见黄婧杉最后一面,他们确实有很多的话想说,更何况葬礼中断的事也需要处理,于是一家人点头答应,去了旁边的小灵堂。

祁彦志被揍得不轻,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林雪旷双手插兜而立,带着些歉疚的笑意,低头看着他。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耳听着黄家人错落的脚步声离开,然后是门“咔嚓”一声关上了。

林雪旷唇边微笑的弧度也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在门彻底关闭的那一刹那,房中的光线一暗,那个瞬间光影交错,竟将这张有如艺术品一般的面容衬的阴冷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