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柒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被周向阳拉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受伤才松口气。
见她微抬眉梢地看着自己,他又颇为不自在地挠挠头,将手上拎着的糕点塞给时柒,“师姐定是饿了吧,吃点儿再休息。”
糕点盒子沉甸甸,一看便知里面装了不少,时柒打开盖子,里面是小巧精致的小糕点。
其中一整碟都是桂花糕,原主喜欢吃的,而她喜欢的则是枣泥酥,但时柒还是拿起一块送进了口中,笑着道了句好吃。
周向阳嘴角弧度扬起,不再打扰她,转身离去了。
时柒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声,拎着盒子就回房间关上门了,为了不浪费,她吃完所有的桂花糕,然后睡了一觉。
半夜下起了细雪,窗户半敞开着,一些飘了进来,絮絮地落到她脸侧,带有一丝凉意。
时柒睁开了眼,耳边隐隐约约地传来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还伴随着奶娘的耐心哄,时而能叫人听清一二个字,爹、娘。
夜间最永远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情绪,孩子更甚。
时柒披上外衣,系好腰带,推开门出了房间,雪花犹如柳絮一般地飘飘荡荡,最后落于地面。
一道纤瘦的人影倒映在掺着些白的地面上,她抬目望着神似冬天的小雪,脑海里浮现了以前家里人一起聚着包饺子过年的画面。
以前有系统,还有回去的希望。
所以它颁布的任务时柒都一一去做了,为了能回家,哪怕觉得那些任务确实过于下三滥,恶毒。
她当时把这个世界当作是虚拟的,把人都当作是小说里的纸片人,把系统颁布的任务当作是通关。
因此做的事都是人神共愤的,即使有半分愧疚也收回去。
烧仙门、绑人、杀人等等,时柒皆做过,她好像确确实实成了名副其实、恶毒任性、目中无人的女大魔头。
可现在呢,没了系统,没了任务,彻底没了回家的希望了。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时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苍白、细长的手指,很干净,是一双仙门弟子的手,却不是她的。
从重生到现在,时柒一直说难得老天爷再给自己重生一次的机会,好好珍惜,不如当一条咸鱼渡过此生。
可她真的能这样安然无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渡过这一生么?
时柒缓走出檐下,雪花飘到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飘到她瘦肩上。
细小的雪花还落到时柒翘长的睫毛上,她眨了下眼,雪花坠落,抬手接下,不出片刻便融化了。
风动雪飞。
忽然,时柒黛眉一冷,将化于掌心的雪凝成一颗水珠掷向不远处的树下,眼神一扫而去,尚见百年前的敏锐。
树下长影缓缓而出,一身白衣似要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沈拂尘五指合拢,轻轻松松地握住了那一颗能夺常人命的水珠。
时柒身上的冷意骤散。
她是属于那种该刚时刚,该怂时怂的人,两幅面孔随意切换,来去自如,一般不会让自己立于不利的局面。
不过时柒也不是因为不是沈拂尘的对手才如此,要真打起来,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魔族圣女与仙门圣女不同,千万年只有一个,身体里面蕴含的能量极大,倘若彻底释放出来,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毁天灭地。
百年前,时柒被仙门围剿的时候也没想过释放这股力量。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而且也做不到完全不顾良心地大开杀戒。
最重要的是她如今是时柒,而不是白时柒,想过安生日子就不得肆意妄为,小心地夹起屁股。
还有身体不一样了,也不知道那股力量有没有跟术法修为一样随着重生也转移到了这具身体里。
脑子在瞬息之间掠过这些东西。
她一张放在仙门女弟子中并不是特别起眼的脸染上不知是真心还是虚意的笑,“君离仙尊,是你啊。”
沈拂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时柒,轻轻地“唔”了一声。
他摊开掌纹清晰的手心,一颗水珠瞬间变成普通的水,渗过指间,滴入土中。
隔壁院子的那些孩童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下来,应该是奶娘哄好了。
时柒朝他走过去,解释说自己刚才并非有意的,以为是什么故意隐藏气息的邪祟,这才出手。
沈拂尘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不作多语,立于院中反倒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他模样冰清玉洁,与雪极为般配。
白天里一身红似火的嫁衣,眼下恢复一袭温润如玉、仙气飘飘的白衣了,越发显得沈拂尘不食人间烟火。
她也没多看,转头看雪。
人是挺好看的,但时柒以前看得多了,也就不会被迷惑了去。
上古鸟兽已走,他们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宋府,不日便要回仙门。
上古鸟兽夺走了宋府世代相传的聚魂珠一事必须禀明仙门,而时柒的此次历练算是到头了,为失败,也得跟着回去。
可不知为何,时柒隐隐不安。
那上古鸟兽拿聚魂珠是要逆天改命地复活谁?
可聚魂珠能复活人一事只是一个传说,从古至今都没人成功过,被反噬得魂飞魄散的例子倒是不少,跟还魂之术大同小异。
时柒以前无聊的时候看过一本魔族古籍,上面有详细的记载。
她性子有些不服输,比较喜欢挑战,也曾拿被仙门杀掉的魔族人来修习过还魂之术,看能不能复活他们。
结果是遭到反噬,躺床上三个月,此后她大哥就不让她碰魔族古籍,也不让她再修习还魂之术了。
不用她大哥说,时柒也不会再碰,伤害自己身体的事谁会再做?
时柒不是很想跟沈拂尘独处,斟酌着如何不尴尬地离去。
沈拂尘观夜景一会儿,抬手化出一只漂亮的灵鸽,指尖一动,在虚空中写了几句话,写完那些字便消失了。
却见灵鸽朝不见边际的夜空飞去,那是给李怜雪他们传话的灵鸽。
时柒看见沈拂尘写什么了,让李怜雪和谢舟除完自己手头上的邪祟后立刻回仙门,不得在外久留。
又站了半刻钟,时柒忍不住了,沈拂尘不说话,她又不想跟他说话,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气氛一度诡异。
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说自己要回房间了,脖子上却多了抹温热触感。
时柒震惊地抬眸,沈拂尘指腹看似温柔地压着一处皮肤,那里有道很细很细的划痕,应是白天时被上古鸟兽的翅膀羽毛刮伤的。
温柔的力度不知为何变了。
重得仿佛要嵌入她体内,压得时柒疼呻|吟了一声,他眸色微动,晦暗了不少,一秒后放松力度。
很快,划痕消失了。
到仙门仙尊这个位置的人有能帮人快速治愈小伤的能力。
沈拂尘松手,与她擦肩而过,声音依旧没温度:“你的伤好了。”
时柒这才迟钝地用手抚上自己的脖颈,那伤口应该很小吧,她自己都没发现,“谢谢君离仙尊。”
一样被孩童哭声吵醒了的南枝门主披着一件外衣,打着哈欠站在稍远处看着他们。
他似也没多想,走过去推了推还站在原地看沈拂尘远去背影的时柒,“都走了,你还看什么?”
这一推措不及防的,时柒踉跄了一下,回头见是南枝门主,想揍人的心都有了。
他笑嘻嘻地说:“君离他确实很受仙门女弟子,甚至是女门主的青睐,但他只能跟仙门圣女成婚,我的小徒弟你就别想了。”
瞎说什么狗屁话。
时柒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儿,脱口而出:“我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君离仙尊啊。”
她做了想给他探额头的假动作,活脱脱像是一个担心师尊的贴心弟子,“师尊,您没病啊,怎么说糊涂话了?”
南枝门主拍开她的手:“滚。”
时柒哼了一声,“师尊,您年纪也不小了吧,为什么还不成婚。”
“要你管。”他呵笑。
“师尊,我能说可能是因为您脾气太臭了么?”
他轻踹了她一脚,“滚。”
时柒灵敏躲开了:“我不会滚哎,师尊教一下弟子吧。”
南枝门主咬牙切齿:“你再不滚,回去给我面壁思过三日。”
她认怂:“师尊,我错了。”
他一口气不上不下,再次提醒自己下次招弟子时一定得精心挑选,“也罢,跟你计较什么,滚回去睡觉,明天启程回仙门。”
“弟子遵命。”
时柒很干脆地溜了。
院子旁边的廊道拐角阴影之下,沈拂尘看着他们相处得其乐融融,耳畔回响着时柒刚刚说的某一句话。
他在想,一个人为何会有如此多面,叫人想一层一层地剥离下来,露出里面最真实交错相连的骨肉。
青年缓慢地抬起眼,长指痉挛了一下,眼神仍然是古井无波,有一种从人性中脱离出来的冷漠。
院子恢复安静了,只余风雪动。
沈拂尘望着越下越大的雪,想起了养在冰霜阁的鹦鹉,它该饿了。
一般鹦鹉爱吃素食,偏它喜欢吃肉,还喜欢吃带着血的,也不知是随了哪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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