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阳台。
方凝站在路炀身旁,看着他眼底波澜的笑意,才发现好久没有和他说话了。
明明以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方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现在要有女朋友了,再送我东西会不会不太好啊?”
她拿着坠子故意在他眼前晃。
路炀意味深长投去一眼,玩味道:“是不太好,还我吧。”
说着伸手要去取,方凝赶紧收了回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见色忘义的家伙!”她道。
她微嘟着嘴不服气,模样像极了小时候当班长的神情。
路炀恣意靠在栏杆上,低低笑了声。
“小公主,是谁色忘友啊——”
话音未落,底下宴会区突然热闹起来。方凝探头一看,是傅宴之来了。
有人上前寒暄,他只淡淡颔首,伸手回以一握。
“他回来了!”
方凝眼里发光,“是他来了,我先下去了啊,路炀。”
她提着裙子往楼下跑,跑出一段后,又转过身冲路炀笑着挥了挥手。
直到她的红裙摆消失在转角,路炀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淡了,又摇头失笑。
只要有傅宴之在的地方,这丫头看不见任何人。
他揣着兜,慢悠悠往楼下走。
今日赴宴的,一半是方凝旧友,另一半便是方父邀请来的贵友。
觥筹交错间,能谈的生意多了去。
下楼后,长桌酒水满目,如湖水般悠悠的灯光略过场内宾客的脸。
丛舟和几个朋友坐的休息区闲聊,看到路炀后,他伸手招了招。
路炀懒睨一眼,无心参与。
突然,斜对面一道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警觉侧眸。
人群簇拥中。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盯着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目光如鹰,沉稳中又带着商人的算计。
他被人瞧惯了,懒抬眼皮,八风不动。
中年人也丝毫不尴尬,偷看被发现,他越过人群朝他走来。
“路二公子,你好。”他笑着伸出手。
“路二公子,这是冠予的董事长徐光远。”旁边的人向他介绍。
冠予?
路炀不动声色扬眉。
他虽然玩得野,但也在推杯换盏中听过冠予集团这匹大黑马。
短短十年,就在房地产崭露头角。速度之快,不得不令看客惊叹。
偏偏冠予的创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未在各大媒体上露过面。
路炀这才多看他两眼,牵起唇角:“徐董事长?久闻大名了。”
他礼仪虽到,但举手投足间总带着股不想搭理的味。
“徐某早就听闻路二公子了,不想进入有缘得见。”
徐光远笑道,“路二公子倒是和我一故人长得有写相似。”
有侍者端着酒盘路过,路炀取酒呡了口,他慢悠悠晃动酒线,视线越过杯壁看向对面的人却有些轻佻。
“这种搭讪方式...”他道,“老套了吧,徐总。”
众人哈哈大笑。
徐光远也跟着笑,这事也算轻飘飘揭过了。
宋宛央下楼时,见路炀被一群人围着寒暄,别人都是西装革履,就这位爷长袖薄衫,那周身倦懒隔着十里都能一眼瞧见。
她起初没在意,可走过一段后再猛然停住脚步。
她再度看去。
看的不是路炀,是和他交谈的男人。
国字脸,四十岁模样,或是长期沉浮于商场,笑里也带着股威严并济。
她上辈子肯定见过这个人!
宋宛央反复回忆,却乱糟糟一片,想不起来。
说来奇怪,重生回来后,除了刻骨铭心的恨,很多生活记忆都随之消失。
能让她有这种强烈感受的,这个男人上辈子一定某些轰动的事。
越想不起来,宋宛央便越觉得不对劲。
转眼路炀那边已经散场,他一眼便瞧见了泳池对面的宋宛央。
她目光呆呆的,灯光掠过她璀璨的眸底,像只迷路的兔子。
路炀觉得好笑,冲她勾了勾手指。
她朝他走去。
他曲手在她眉心一敲:“跑哪去了,刚一直在找你。”
没找,不过是情话说来就来。
“你干嘛老是敲我额头?”宋宛央揉了揉。
干嘛?当然是好玩。
他就跟敲叮当钟一样,扣扣两下,她眼皮一抬,清澈的大眼睛瞪来,暗含不满。
每每皆如此。
“额头不就是让人敲的。”
路炀鼻息含糊着笑意,呡了口酒。
宋宛央不想理他,又问:“刚才你对面的那个人是谁啊?”
他纳闷看她,似乎是想她会好奇这个。
“他面相让人过目难忘。”
路炀也不甚在意:“徐光远,冠予董事长。”
徐光远?
宋宛央垂眸思索了会,还是没有印象。
傅宴之和方父寒暄时,方凝就坐在对面,用不满的目光瞪着他们。
方父瞧见了,起身笑道:“算了,今天就聊到这吧,再说下去有人要生气了。”
傅宴之算是这届晚辈里最拔尖的一个,方父对他十分器重,每每碰面必要深谈一番。
女儿的心思方父也清楚,自己会推波助澜。
“你和凝凝聊吧,你不知道这丫头——”
方凝嗔道:“爸!你快走吧,话多。”
“这孩子…”方父笑了。
傅宴之坐沙发上,嘴角亦牵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方父一走,方凝就坐他对面,不满道:“傅冰块,你过分了吧,我第一次举办演奏会你都不来?”
傅宴之淡道:“这次日本的会议对公司很重要。”
他看她依然嘟着嘴不高兴,便无声转移话题,“我在车上看了你录播的视频,情绪渲染力比前几年强了不少。继续加油。”
方凝心情一下子就明朗,却故意找茬:“还继续加油呢,我是小孩子不成?”
傅宴之眼皮微抬,很浅的一丝笑意自然流出:“你本来就是小妹妹。”
方凝快气死了,双手一摊,“礼物呢?阿炀他们都送我礼物,就你没有,去日本总得给我带点什么东西吧?”
她本没抱希望有礼物,可傅宴之放了个长形蓝丝绒盒子在她手上。
方凝顿时双眼放光。
傅宴之道:“打开瞧瞧。”
方凝依言打开,笑意却瞬间垮掉,只见一只纯黑色钢笔躺在里面。
气死!就不该对这个人有过多期待。
“说什么悄悄话呢?”
丛舟几个走到他俩身后,他调侃道,“小公主,就和你傅哥哥有话说呢?真让你丛舟哥哥寒心。”
“哪有啊?”
“还没有?这晚宴都过大半了你看看你有招呼过哥哥?见色忘义的家伙。”
方凝被说得无言以对,路炀见她脸都羞红了,他手搭在傅宴之肩膀上,语调慵懒:“傅冰块,你给方小妹都带礼物了,哥几个的呢?别差别对待呀。”
傅宴之投去意味深长一眼:“要什么?信浓川一捧水?”
路炀笑了:“那也行,有总比没有好。”
傅宴之跟着假笑:“下次我带几个矿泉水瓶。”
“行,十斤装那种啊。”
这两好久没阴阳怪气了,众人哈哈大笑。
傅宴之脸上亦有层放松的笑意,不像工作场合那样一板一眼,他目光无意间越过路炀颈后,看见了路炀身后的宋宛央。
她整张脸蛋在灯光映衬下愈发莹白剔透,端着餐盘戳蛋糕。
有男人上前搭讪,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笑意顿时淡了些。
......
男人的话题,总是高谈阔论,财政经商。
方凝不喜欢,就拉着宋宛央去姐妹堆里聊天。酒吧一聚几个女孩关系已经很熟了。
“宛央,上回的事情很抱歉。”
方凝犹豫了下,试探着说,“我感觉当时你和妗妗闹成那样,多少有我的关系,毕竟我是东道主没有处理好。”
“关你什么事啊?”宋宛央笑笑,毫不在意,“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女孩子,喜欢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的。”
她这一玩笑,方凝心里顿时松快好多。
“行吧,反正你不生我气就行。”她问,“你和妗妗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上次看你们一见面就掐。”
“她年纪还小,自小被家里宠惯了,看着我们相识一场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好嘛?我也会提醒她不要老是这么小孩子心性。”
年纪小?
宋宛央不经意垂下了眸子,傅婧今年23,而她24岁。
明明差不多的年纪,可大多数人都希望她能别和傅妗计较,仿佛她就该包容傅妗的坏和恶。
但凭什么呢,她是忍气吞声的泥人不成。
这些弯弯绕绕不便和方凝说,她轻描淡写道:“当然不介意啊,都过去了。”
方凝很欣慰,正要说什么。
“方姐姐!”
她一回头,傅妗正端着杯酒走来。
那鼻尖在灯光下高耸入云,仿佛能戳进人的肺管子。
方凝不适应地瞧了两秒,笑道:“正说你,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啊。”
傅妗看向旁边的宋宛央,后者垂下了眸子,饶有兴致地拨弄着酒杯上的樱桃。
没意思,看傅妗不如看猫猫狗狗来得有趣。
方凝打趣道:“说你身材更好了,这腰都快比纸片薄,最近是不是饿肚子了?”
“哪有,我想着总不能邋里邋遢来参见你的聚会吧,这不是折了方姐姐的面子?”
傅婧俏皮一笑,拿起长桌上特调的鸡尾酒递给方凝,“方姐姐,我敬你一杯,你弹奏的旋律永远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青史留名的钢琴家都比不上你。”
“埋汰我呢?”
方凝嗔道,但十分开心地和她碰了一杯。
她仰头喝了口,看见宋宛央神色淡淡地盯着别处方凝眼眸一转,说:“既然今天两个人都在这,我做个和事佬行不行?”
她拿起桌上的酒递给宋宛央,用杯壁和她碰了碰,又去碰傅婧的杯子。
“相识一场是很难得的事,彼此都是女孩子嘛?聊聊天把事情说开,其实就很小的疙瘩 ”
她说,“趁着这次聚会,咱们冰释前嫌,以后做朋友好不好?”
宋宛央和傅婧目光轻轻一撞,淡淡的笑意浮于脸上。
哪有什么冰释前嫌啊,有些人这辈子就是和解不了,以往的仇和怨从不是你来我往,怎么勾销?
她不暗中插傅妗两刀,不是因为心肠好,是没时间。
傅婧装拿着杯子和她碰了碰:“方姐姐在这,我当然会给她这个面子了。”
方凝满意极了,宋宛央也弯了弯眼角,宽宏大度一碰。
三个倩影佳人一笑,气氛如波纹抚过平静的湖面。
宋宛央浅浅呡了一口,眼角却往旁边斜了一道,某位短裙女人佯装喝醉地往她这边走。
来了吗?
她心底微嗤,这种小把戏傅婧玩得真是乐此不疲。
宋宛央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走近,路过时女人无意往她这边一靠,想故意将宋宛央推进泳池。
宋宛央却提前半秒往旁边挪了步,然后踢她小腿肚一脚,女孩直接摔进了泳池,扑通一声,她顿时尖叫出来。
这变故太突然,众人也是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去时,只见有个女人如落汤鸡栽在游泳池里。
只见有女孩沉进了游泳池里,再冒出头来便是个落汤鸡,宴会上本来就穿得轻薄,这下胸贴都都能瞧见,还厚厚一层呢。
于是异色的眸光各有之。
“你...你为什么故意推我下来?!”女孩愤怒地指责宋宛央,众人纳闷不解,但也皆看着她指着的人。
“我?..”
宋宛央睫毛微颤,粉扑扑的脸蛋皆是惶恐和茫然,“我一直站这,是你自己路过不小心摔下去的。”
“你为什么会怪我?”
说着求助地看向方凝。
上辈子掉进水里的那个是她,承受这些打量的也是她。
一切来得太快,当时宋宛央不确定到底是谁推的自己。
没有始作俑者,那么她这个丢洋相的人便是不得体,各色打量的目光皆落到她头上。
她记得最后是路炀将她拉起来,衣服往她身上一披,送她回去。
王子救落魄灰姑娘的戏码百年不衰,就是因为这一次次巧合,让她最终相信了路炀。
可现在,她谁也不信。
方凝没看到事件经过,接到宋宛央求助的目光,自然帮她说话。
“小姐姐,刚才我们几个在这聊天,的确是你自己撞上来,然后掉进泳池里的。”方凝说,“没有人想要推你。”
她一说话,算是给这个事情下总结。
路炀和傅宴之他们本来在聊乐子,不曾在意,听到了方凝的声音才扭头看过来。
女孩面色惨白,求助地望着傅婧。
傅婧冲她使眼色,没用的傻逼,快上来啊!
“你要不先上来吧,我找人帮——”她话未说完,脸色突然一白,手艰难撑着桌子。
“方凝?...”
宋宛央刚要扶她,就被傅婧抢了过去。
“方姐姐,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她这一哭一闹,宴会上所有人都被吸引了,傅宴之和路炀皆神色一凛,大步过来。
然而方父方母来得更快。
“凝凝,你哪不舒服?”
方凝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妈,我肚子好疼。”
她额头泛起冷汗,方母一眼就注意到她脖子上的几颗小红疹,脸色一变。
“你刚才吃了什么?”
女儿是特殊体质,对蛋清严重过敏,方母平时相当注意她的食材。
方凝艰难道:“没...吃什么啊…就喝了点酒...”
方父拿着女儿刚喝过的酒尝了尝,眉头一凛:“小张,你把今晚的厨师长和调酒师叫来!”
助理小张立马叫人去了。
厨师长和调酒师片刻就到了,听清缘由诚惶诚恐,说自己再三检查过,这款鸡尾酒里根本不可能有蛋清。
他就差跪下了,惶恐:“方董事长,我在你家干了十几年,早就知道方小姐蛋清过敏,就是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方父一拍桌子:“那你说酒里是什么?!”
调酒师拿起酒杯呡了呡,大惊失色:“这不是我调的,我绝对不可能在酒里放蛋清,一定是有人故意的。”
他往周围逡巡了圈,手一指:“那位小姐刚才来过厨房,她来要了杯水,当时只有我和厨师长在,一定是她放的!”
上辈子方凝过敏这事不曾发生,宋宛央正凌乱在这一团混战里,就见自己被他用手指着。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居然是你!方姐姐刚才好心举杯,让我不要和你计较。”傅婧含恨带泪,“结果你早就蓄谋就害她,宋宛央,你还是不是人?”
掉进水里的小姐姐哭诉:“刚才也是你把我推下水的!如果不是你踢了我一脚。”
霎时,所有人纷纷惊疑看向她。
宋宛央似有所觉转头,不出所料撞进宴之和路炀冷淡的视线里。他们刚刚走近,拧眉看着她。
傅宴之犀利的目色沁润在光里,冷而利。路炀漆黑的眼眸,担忧在表,审视和淡漠在里。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方凝由方母和佣人搀扶着进别墅,她疼得几乎直不起腰。突然,一只手臂稳稳托住她肩膀,稍稍用力便将她勾了起来。
她仰头一看,是傅宴之。
他轮廓犀利,漆黑的眸子离倒映着她整张脸。方凝鼻子一酸,脱力般靠在他怀里。
“宴之,拜托你送凝凝去医院了。”方父恳切道。
“应该的。”傅宴之淡道。
他将方凝打横抱起来,往别墅外走的时候,他瞥了宋宛央一眼,话却是对着助理说的。
“叫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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