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炀两小时后到的。
随着他的到来,医院不仅挪出了床位,还替宋父升级成了单人病房,由专门的护士照看。
副院长隔着几圈人脉,勉强和那个圈子沾点关系,两人在办公室寒暄了圈。
路炀回住院部时,正巧撞见了站在走廊的宋宛央。
她茫然地望着远处,泛着水波的眼睛仿佛西湖三月的一场春雨,涟漪跌宕。
雾蒙蒙的水珠就凝在她睫毛上,要落不落。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路炀这得承认。
似乎是不想太狼狈,宋宛央快速擦掉眼泪。
谁曾想,转背就看见了他。
他正无言得盯着她,阳光落在他肩头,男人眼眸也衬得柔和而深邃。
宋宛央咬紧嘴唇,极为窘迫。
路炀慢慢向她走来,站定她面前。
“哭什么?”他问。
她只是摇头,泪湿透了睫毛。
“这么大点事也值得哭鼻子,宋宛央,你出息了。”
他话里虽慵慢,可擦她泪的动作却无比温柔,宋宛央眼眶又红了。
她难堪低头,下巴却被他用手勾了起来。近距离的对视,他眉眼间尽是对她的怜惜和护短。
“不过还不算太笨,被欺负了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他曲手揪了她鼻头,“有时候真想把你脑袋撬开,看看在想什么。回来看叔叔也不告诉我一声,接你也不让。”
“我是洪水猛兽吗?”
她声音又涩又酸,“今天谢谢你,路炀。如果没有你的话...”
话说一半,眼又红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她流露脆弱的模样。
以往的宋宛央就像个冰山美人,过多的挫折和性格内向导致她跟个刀枪不入的木头,不示弱不亲近,原来遇到她父亲的事也跟平常人一样。
所以说蛇打七寸不是,掐住她的命脉和弱点比送礼物,送花实际多了。
路炀瞧她跟抓救命稻草似的目光,十分受用的。
“谢就见外了。”他目光颇深地盯着她,叹气,“宋宛央,我以为你早就清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愣怔地看他,眼睛跟茫然的狐狸似的。
“走吧,去看叔叔。”
路炀握住她的手往病房里走。
房间里,宋父正坐轮椅上,仰头望着窗外。刘姨在整理住院必需品,看到他两后,极有眼力见地退出去,拉上了门。
宋父笑挂在嘴角,邀请路炀坐。
路炀却弯下腰,先打招呼:“叔叔您好,我叫路炀。”
“一直想找时间来拜访您,现在才得了机会,我给你带了两盒茶叶,也不知道您爱不爱喝?”
他将茶几上的茶叶推了过去。
男人皮相绝佳,举手投足也十分有礼,一看就是底蕴十分深厚的家庭出来的孩子。
宋父没有半分自卑之态,和他握了下手。
“客气了。”
他话题一转,“你和我女儿央央是什么关系?”
“...爸。”宋宛央不赞成道。
路炀回视着宋父如炬的目光,直言:“实不相瞒,晚辈正在追求您女儿,若能得宋叔叔首肯,那将是路炀的福气。”
宋父点头表示了解,说:“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哪怕做父亲也没有掺一手的权利。”
“但我要问问你,你喜欢央央什么?”
宋父虽然老了,但年轻时当过兵,看人时虽然柔和,但自带几分锐利。
宋宛央没说话,在旁边整理床铺。
路炀仔细思考了两秒:“我也说不清楚,但从第一次在鹿城,她无意撞上我的车,我就情不自禁想保护她。”
宋宛央折床单的动作一停。
是无意吗?她想,明明连他们最初的相遇,都是他的一手策划。
她因为被傅宴之封杀,狼狈离开瑞海,只想回鹿城安稳度日。
可偏偏有个路炀从天而降。
他故意撞上她单车设计一场狼狈初遇,留电话赔药费,然后又是几次精心算好的偶遇。
路炀,你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宋父听了这话,眉头无意间松了些:“保护这个词可大可小,你有没有想过背后要付出些什么?”
“呵护一朵玫瑰,你最初会因为她美丽脆弱而靠近她,可她需要的水分养料你想过吗?如果她因为生活曲折再不复以前,你还会一如既往?”
路炀和宋父几秒对视,他不经意间垂了下眼。
“我没法保证永久,但我会把这朵玫瑰纳入我的生活里,成为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什么都没保证,
可宋父面容缓和了好多,暂时算是放心了。
又聊几句,路炀不经意间瞥到了桌边的象棋:“宋叔叔,你也喜欢下棋,我家老爷子也天天对着这玩意魂不守舍。”
“要不我陪你下两局解解闷?”
这一说正中宋父下怀,说下就下,牌桌当即就摆。
宋父活了几十年,别的爱好一个没有,就是对着各种围棋象棋像是被洗了脑子。
偏偏这人还是个喜欢悔棋的。
“爸,你那马都落到棋盘上,路炀也准备走了,你还耍赖做什么?”
她嘀咕,“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
宋父老脸一红,狡辩:“哪有,我只是先出个棋子探探路,我又没说走完了。”
路炀笑了下,给宋父打圆场。
“叔叔说的在理,宛央她是不咋下象棋不明白。”
“只要对方没有落棋你这边都是可以任改棋子,我爷爷他们都是,赢家一般都是谨慎的。”
他说话夸人如沐春风,且半点不露声色,宋父脸上又渐渐缓和明朗。
后面几局,多半是宋父赢三输一,路炀有心让棋,却半点不透风声。
不会让人察觉刻意,赢得人开怀大笑。
窗边的阳光落下一缕到棋盘上,如星斑光耀闪烁在男人眸底,愈衬得他眉眼英气深邃。
这个人有些想奉承别人,哪怕只有一分真心,怕是连神明都逃不过。
所以上辈子的她哪怕不相信爱情,也愿意试着相信他。
宋宛央想。
以身入局,路炀原来你这么早就会了。
不过半下午,几局棋的事,宋父已对路炀好感增倍。
有护工刘姨照顾,宋父再三催促她回瑞海。
宋宛央心中酸涩难当,她想留在鹿城一直陪着父亲,去弥补上辈子所有的遗憾。
可陪伴没法改变他们惨死的命运,她要救他。
傍晚,她坐了路炀的车回瑞海。
夏季刚过,昏黄路灯下,老城区俨然一副破旧画卷。
道路两旁的香樟树葱绿渐退,时而几个果子砸落街头,为破旧添了几分生意。
转了一圈,这破地方连停车位都没有。
路炀眉眼压着一丝极淡的不耐,将车停在路边。
他鼻息间蕴着几许调侃:“当时找房子一个劲不让我帮忙,如今每天来回八层楼的爬,也不嫌折腾。”
宋宛央装作不懂他的嫌弃。
“还好啦,爬楼算在运动里,我说不定能长命百岁。”
她说,“而且八楼也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
路炀接话过去,声音逐渐低了,“可我会心疼。”
宋宛央扭头,他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单手把方向盘,目光深深地盯着她。
琥珀色的眸底,比车外的灯光还亮。
她自知这是他装出来的深情,睫毛微颤着垂眼。
他却陡然逼近,不算强势的烟草气挟裹着她,路炀单手越过她,解开她的安全带。
这姿势像极了男人抱她,有无声的暧昧在车内流转。
他低声:“宋宛央,你个笨蛋,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气息拂过她耳朵,她瑟缩了下,脸红了。
路炀无声勾了下唇,声音温和:“我永远不会逼你,但你什么时候对我有了一样的想法,一定要告诉我。”
“我哪怕能猜到所有人在想什么,也独独不敢猜你的。”
宋宛央如今正是脆弱之际,此时丢个鱼饵,上钩可能性最大。
路炀挺满意这进度。
他靠她瞒近,能够嗅到一丝淡淡幽兰香,不同于以往的浓烈香水,路炀竟不觉得讨厌。
宋宛央抬头看他,星颤发光的眸子映着他的脸。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告诉你我在想什么,我…我…”
他愉悦地挑眉。
已有答案在胸膛滋生。
“路炀。”
她呡唇,像是下极大的决心,“对不起,我配不上你,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车里,陡然沉默。
一时间只有巷子外的车流涌动远远传来。
“你在说什么啊宋宛央,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赶紧答应他?”树藤整个懵逼了。
路炀亦然,他慢慢往后靠在垫子上,睨着她,唇角慢慢平了。
“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有在看的宝儿吗,评论发红包,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