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长长记性

第四十八章:长长记性

容淮和重锦走了,讲传闻的人也走了。

但因蔺其道而起的话题并未消下去,在客栈中,最不缺的是大宗之人,这里有的是活了几百年乃至更久,带着宗门弟子前来参加仙门聚会的资历较深的长老们。

此处大多为一些没有什么经历的年轻后辈,正巧闲来无事,某宗门的一位长老捋了下胡须,接着道:“纵然方才那小辈所讲传闻实属荒诞,但五百年多年前的修真界与如今的修真界可谓是大不相同啊。”

“长老,此话怎讲?”长老旁边的弟子聚精会神,连忙追问。

一直以来,修士堪破大乘巅峰之后,再历经最后的天道雷劫便可飞升。仙门中人飞升仙界,邪道之人飞升魔界。

然而就在五百多年前,修真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修真界在剧烈震荡之后,所有人再也不得飞升上界。自此,大乘巅峰修士悉数滞留于修真界。

因修士修为越高升,寿命越长,这些大能早有几千年的寿命。有实力晋升到大乘巅峰,甚至能够飞升的人天赋极佳。自然不是那些行将木就,大限将至的大乘修士可以与之相比。

如此这般,修真界本就天赋极强的强者被迫滞于修真界,本便为大宗的宗门越发强盛。在资源被疯狂占领掠夺的情况下,小宗越发孱弱。

至此,修真界呈现两极端之势。小宗不依赖大宗,根本无法存活,故而如今大宗分宗遍布各处。

不过这些话,长老不敢说。凭借他们的实力,还远没到和排位前一百的顶尖大宗作对的地步,更不可能亲自向这些看不清形势的后辈揭示修真界现状。

他讲的是另外一些,是在五百多年前他亲眼所见的,震撼修真界的天地异象。

有人猜测修真界异象来自于上界,也正是因为上界出了大事,从而导致飞升上界的通道关闭。不然为什么修士早不能飞升,晚不能飞升,偏偏在异象出现之后才不能飞升呢?

五百多年前的天地异象,乃修真界这多年从未出现过的。

第一个出现的异象。

即便时隔这么久,长老在说时,浑浊双目中仍旧染上了恐惧。

天地崩裂,黑云笼罩,蔚蓝上空犹如瓷器悉数裂开。那时的修真界,仿佛成了一个密封瓶子,有人强行的敲碎它,硬要从上往下塞进什么来。

但还是没能塞下来,那场异象持续了几天几夜。遮天蔽日,天空如山河碎裂,灵气各处逃逸躁乱,分不清昼夜,只有粘稠、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整个修真界都要完了的时候,黑云散开,阳光重新普照大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无任何一死一伤。

可经过当初这第一个异象的修士,全莫名觉得自己逃过了一个死劫。

自那之后,等修士们好不容易缓和心中的惊恐,他们才发现他们不能再飞升上界了。

“哇!”七师弟听着,发出一声惊人的感叹,不客气地戳了戳楚漠的手臂:“欸,你见过没有?你不是说你也活了挺长时间了吗?”

楚漠白了一眼七师弟,啜了一口酒:“我又没活五百多年,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二师弟跟着不满地嘀咕一句。

楚漠:“……”

这群没大没小的,有一点当他是师父的态度吗?!

第二个异象,是在这个异象消失后的几年发生。相较于第一个毁天灭地的异象,第二个异象就宛如回到修真界初诞,万物再生之时。

若说第一个异象代表无法摆脱的死亡,那么第二个异象就是生的希望。

在第二次异象发生之时,所有人,连着整个修真界仿佛都活了过来。

游离着的,体内的,法器内的……所有灵气全部在欢愉跳跃,在庆祝,在朝拜。作为亲身经历过的长老再次回忆起那次时,阴蛰多年的双目也情不自禁柔和了下来。

没有人能在亲眼见过那样美好的盛景后,还能无动于衷。

百花齐放、千鸟齐鸣、万兽朝拜。野草自荒芜旱地之中长出,枯木复出新芽,纷飞大雪骤停,暖阳重照……亿万生灵全洋溢在漫天的心悦之中,宛如修真界在用毕生的温柔恭迎它们尊贵的神明。

一般有天地材宝现世时,会出现灵气暴增的异样,再厉害一点的天地材宝会引来灵兽、灵植的共鸣。

可这次的异象是整个修真界!

但和上次第一次震撼修真界的异象一样,这次的异象依旧没能持续多久。

仅有几日,灵气沉默下去,陷入死寂之中。灵兽哀鸣,野草低垂。才复苏的枯木新芽坠落,无声地再次死去。翠茵遍地的荒地,草木渐而枯黄,暖阳消散,大雪继而覆盖。

和上次莫名逃过大劫的心悸一样,这次的修士无端感受到一种挥之不散的哀伤,他们第一次同脚下的大地共有着同一情感。

“之后有查到什么吗?”能引起这等异象的,若真是天地材宝,不知道该是如何的惊世之物。

长老摇头,眼中柔和已全然散去:“不知何起,怎能查之?”

这是所有修真界一道出现的异象,没有在哪个特意的方向,故而根本没有指引。在异象一过,前百大宗当即各处寻找,可惜只是无头苍蝇,最后全空手而归。

“哎,老头。”在一片沉默之中,稚嫩的少年音突然响起。

长老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身为前五百位大宗之中的一位出窍期长老,从未有人胆敢这样对他不敬。

“老头,这儿呢!”七师弟挥着手,嬉皮笑脸道:“这里这里。”

瞧见是灵玉门的人,长老脸刷地沉了下来。

正在喝酒的楚漠抬起眼,冷着脸教训:“老七,叫什么老头?没礼貌,换一个。”

“哦,好的。”被训斥的七师弟应了声,他瞅着长老,乖巧地换了称呼:“小老头。”

楚漠:……

他恨不得一头扎进酒坛子里,这一群人里面除了小淮,就没一个省心的。

为什么他要做这些欠揍的臭崽子的师父?!

无视长老已经发青的脸,七师弟曾经在小镇上用小幻术坑骗惯了小孩,早已经在那处地方臭名远扬,只要有小孩见了他,一定追着他打。

如今来了这外面,又为了采取灵药,经过将近两年的在外历练。可惜他没有半点成长和收敛,他道:“两个大异象,一个都没查出究竟为何出现,那你方才说的话不全是一堆废话吗?”

“对啊对啊!”小十一连连点头:“说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没讲,我瞧刚才的瘦竹竿讲得两神十尊还蛮有意思的,你给我们讲讲两神十尊呗。”

一口被人一个小老头的叫着,早习惯了高高在上,受惯了别人阿谀奉承的长老的脸色已然铁青。

听见小十一的话,他回讽:“那后生张口胡说,两神十尊的传闻指不定从哪儿杜撰的话本上看来的,只有听得少了,没见识的粗鄙之人才觉得可信。我乃正统大宗传人,又怎会知晓这等荒谬滑稽之谈?”

十一抹了把嘴边的油:“没意思,你这五百多年活得比我们师父长,却比我们师父还没用咧。”

楚漠:……

砰!

一掌拍在桌上,整张酒桌轰然化作齑粉,旁边元婴期的弟子直接被冲得滚到地上。长老气势全开,阴狠地盯着灵玉门一行人:“竖子,找死!”

小十一似乎让这变故吓住了,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一眨,往旁一抓,抓住七师弟的袖子:“他生气了,是你干的,就是你先叫他小老头,他才生气的。”

“别扯我,”七师弟嫌弃地打开小十一满手油的爪子:“还不是你说他比师父更没用?你嘴欠,活该。”

说完七师弟直接把小十一往前对着长老的方向一推,大义凛然道:“要杀要剐,尽管放马过来!”

“你不要脸!明明该老的先上!”

“滚,小的最没用,你不死谁死?”

“你先招惹他的!”

“你惹生气的。”

长老以及客栈观看了全过程的众人:……

什么玩意啊?

要背景没背景,要实力没实力,要灵石没灵石,做人又抠,嘴巴又欠,胆子又小又怂,关键是还起内讧。

灵玉门这十个弟子不仅没用,还全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这真的是他们仙门的修士吗?怎么能有这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啊?!

到最后,灵玉门的人自己吵了起来,长老只能暂时先忍住这口气。

他端着架子,自诩大宗之人。先不说灵玉门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年幼,他资历摆在这里,若真出了手,欺负小辈这个帽子若让对家扣下来,着实丢脸。

狗咬他一口,难道他还要自己再咬回去?

其实也用不着他动手,他所属宗门在三百多名。想要攀附他宗的宗门数不胜数,灵玉门惹他动怒一事,要不了多久会就传开。

区区一个仅有十三人的小门,一指便可碾死的蝼蚁,自然会有人替他出手,取来这些鼠辈的项上人头。

夜晚临近,见容淮没再下来,因不放心容淮,楚漠他们又一一来看了眼。

方才还油嘴滑舌的一个个师弟师妹们,在重锦面前脊背直挺。

重锦同意他们进来时,他们一个字没敢多说,不知道为什么,分明重锦还是以前那个重锦,可只是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他们好像比以前更怕重锦了。

这些人老老实实垂着脑袋,尽管重锦什么都没说,但他们还是胆颤心惊地给重锦行了礼这才小心翼翼离开,连关上门时都轻手轻脚的。

出去后,他们才敢低声传音:“重锦是不是变了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点点变了。”

但他们说不出来哪儿变了,不过又一致觉得如今的重锦才是更真实的重锦,比以前更要对劲点,可是好像又还差一点。

嘶,真是奇奇怪怪!

灵玉门的人向来不喜欢这种想不通,需要动脑子的费劲事,反正重锦不会伤害大师兄,于是他们一致忽视此事。

夜越渐得深了。

外面的喧杂也逐渐小了去,暗色之中有什么快速逼近,一道血色影子自酒楼屋檐上空闪过。

血红琉璃似的眸子在感知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气息后,猛地发亮,只是一瞬便已经锁定。

越来越快。

就在即将靠近容淮所在的客房外时,一道更快的灵气截住这血色痕迹。

轰!

瞬息灵气裹挟血痕往客栈相反方向跃去,血痕疯狂挣扎。两道灵气穿过无数街道亭台,在一处暗巷时,从上砸下。

在碎裂振飞的石屑之中,紫袍飞扬,修长五指掐住一只手掌大,通体血红的小兽。在即将捏断小兽脖颈时,灵光一闪,小兽化成人型,正是白日中的顾绮。

“咯!”青筋暴起,腰侧的护身玉佩已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顾绮无力扭打着重锦扼住他脖子的手,看向重锦的血眸之中全是惊恐。

他知道灵玉门的人在客栈中得罪了排名三百多位的一个宗门长老。本来有人准备今晚除掉灵玉门所有人,讨好白日里被冒犯的那位长老,以此谋求福利。

但他想和容淮契约,纵然灵玉门别人的性命他不在乎,但他莫名欢喜容淮,所以以灵宗宗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公然放话,说灵玉门中有他看中的人。

灵宗乃排名一百零九的大宗,在前一百位大宗均不在的此处,可谓是呼风唤雨。

借用宗门无形保护了灵玉门这行人后,他特意佩带上能抵挡合体修士三击的护身玉佩前来找容淮。

这个玉佩就是用来对付重锦,只要制服了这只麻烦的灵物,容淮不是手到擒来吗?

他满心势在必得,可没曾想,他引以为傲的护身玉佩只是一下,就被重锦击碎了。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灵玉门的人不是蠢,他们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有依仗!而他们的依仗估计就是眼前这个不知究竟是灵植还是灵兽的人。

“你到底是什么?!”顾绮艰难吐字,目光紧紧看着重锦的紫眸,几欲窒息的大脑中,思绪飞速运转,可还是找不出化神期就有如此惊骇威力的灵物。

他身为血煞兽,血脉在灵物之中排名不低。但他在同为化神期的重锦手下,支撑不住一招!即便这人有可能隐藏了修为,可也是仅动用了化神的修为啊!

重锦没有回答顾绮的话,没有月光的照耀,这双紫眸似雪山寒冰:“不长记性?”

右手灵刃幻化而出,重锦神色冷淡:“那我便让你长长记性。”

“唔!”血瞳猛地睁大,几欲瞪裂。

伴随着灵气封住顾绮嘴,灵刃一挥,断臂坠地声同时响起,温热的血液溅到灵气罩上。

灵刃消散,重锦冷眼撤回灵气罩,身上滴血未沾。这可是容淮给他买的,万不能沾了肮脏之物。

重锦一撤开,脸色惨白的顾绮痛苦地捂住齐肩斩断的肩膀滑坐在地。纵然血煞兽能断臂再生,但修为大损,而且断臂之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紫眸微垂,重锦没有半点怜悯地看着顾绮:“别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