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杨舷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王青发出噗地一声响,循声转过头才知,对方是被含在口中的酒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都被呛得通红。
离他最近的闫婉微微蹙眉,迟疑片刻后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动作不算轻柔。
桌对面的王崖皱眉问他弟道:“你又怎么了?”
这一出插曲打断了梁衍与杨舷予,所有人又将目光移过来,等待着王青后话。
王青终于缓了过来,露出尴尬一笑,“没事,突然呛着了,大家继续。”
说罢,飞快地望了一眼主座上的梁衍,眼神无比复杂,然后又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坐着。
被这么一打断,杨舷予没了刚刚那种满脑子的惊疑,倒是逐渐平稳下来,为梁衍的杯中重新添上酒,问道:“殿下,如此说来,您刚才所说需要科考的那位,竟是女子?”
梁衍神色自若端起酒杯,俨然没将刚刚王青突如其来的眼神放在心上,他回道:“对。”
杨舷予满脸好奇,四下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闫婉身上时停留了片刻,“难道是…”
梁衍低抿了一口杯中酒,头也不抬地开口道:“闫婉。”
闫婉闻声出言,神情淡淡地朝他二人道:“还请劳烦杨大人以后多多指教。”
两人一唱一和,话接得极快,让杨舷予这个帮忙的人连插句话的缝隙的都没有,只能心中含泪,面上笑呵呵地点头应下。
酒足饭饱,杨舷予被梁衍这种常年混迹酒场的不倒强者,连哄带骗地灌了不少,走出门口的时候,整个人步伐虚幻,仿若被人连夜抽了脚筋,见此惨状,朱义连忙唤了两个小厮驾马车护送他回府,后又跑到厅中唤梁衍,似乎有什么急事。
梁衍一离开,席上的各位便也各自散了,王崖知道王青暂时也不愿随他回府,便也独自驾马离开了,其他几位都早早告了辞,霎时诺大的膳厅就只留下了那西蛮二人。
王青到末尾时几乎都在喝闷酒,虽然不像礼部杨大人那般夸张醉态,但行为举止间也看出他有些昏头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临出门时,叫住了在前领先几步的闫婉。
“婉儿。”
他其实一直想这么亲密的叫她,其实也应该如此亲密,他们相识多年,接触非常之多,除开一些微妙的东西,算得上半个知心好友。
但每次看见闫婉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时,他就怎么也唤不出口了。
有可能是今日的酒太烈,有可能是喝得太急太多,心中太苦,他终究还是勇敢了一次。
超乎想象的,闫婉回过了头,对于这个称呼,面上并没有出现抗拒之色。
王青心间一暖,趁着这股劲一鼓作气,将今日所想全都吐露,语序颠三倒四,但字字句句皆为肺腑之言。
“我知道我不太聪明,说话也总是不经脑子,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京城参加科举,也不清楚你和衍哥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想要做什么,原来这么多年了,我居然一点都不了解你…”
“我虽然笨,但是官衔不低,身手在当朝也算数一数二,家里势力可能也帮得上你的忙…”
闫婉难得没对他的长篇大论感到不耐烦,而是转过身来,直直地望向他,缓缓道:“王青哥,你是想说什么吗?”
王青上前走了几步,彻底迈出了门槛,停在闫婉面前,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明亮有神,他露出笑容,看起来向往常一样爽朗,却又在细枝末节中带着别样的苦涩情绪。
“我想说,无论你要做什么,从今以后,在京城有什么难处,不方便告诉衍哥的,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王青下意识以为闫婉又要像往常一样冷淡拒绝,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意,也因为这个一直躲着我,但这一次我真的不是那种意思,我只是单纯的想帮你,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
他一股脑抛出一堆话后,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人高马大的的身躯整个垮了下去,深深叹出一口气,心虚等待着闫婉的回答。
膳厅门口是一片池塘,月光投影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照出池边两人的身形,此刻已接近夜深,王府已不似方才那帮吵闹,变得静谧无声。
沉寂良久,他才听见面前的人轻声道了句:“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王青猛然抬起头,追问道:“啊?”
闫婉垂下眸,嘴角竟然轻微勾起弧度,像是一个淡淡的笑容,突然道:“你所看见的,所了解到的,都是假象罢了…”
“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支撑着我苟活到现在,很幸运有人能帮我将那条路变短,变平坦,但我也不需要有人能陪我走下去,亦没有人能做到。”
“但是,还是多谢你的好意。”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王青一头雾水,他疑惑道:“什么意思?”
然而,这次却没等到回答,闫婉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见王青还要追问,她就故意冷下脸道:“你烦不烦?”
“马上回去!”王青只能作罢,忙不迭地跑走在前面,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边跑边回头喊了一句:“闫婉,不管你到底是谁,你都是我认识的最漂亮最聪明的姑娘,独一无二!”
望着他灰溜溜远去的背影,闫婉只能无奈叹气。
正欲也抬脚离开时,就见梁衍从旁边的回廊转了出来,表情戏谑,整个人痞里痞气的,上来就是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让本王来看看这位姑娘,到底有多聪明,多漂亮?”
对于某人这种讨打的行为,闫婉早已见怪不怪,甚至学会反将一军,张口讽刺道:“尊贵的晏王殿下,也会像老鼠一样,偷听人讲话?”
梁衍倚这回廊栏杆,一脸无辜地摊手,“别冤枉好人,王青那小子再喊大声点,皇宫都能听见了。”
闫婉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依旧高贵冷艳地不与多言,立马抬脚就走。
梁衍懒洋洋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这几天多温习一下,别七天后没考上,偷偷回来找本王哭诉…”
闫婉头也不回,直径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梁衍独自一人沉默许久,最后低声呢喃了一句:“如果你需要,我能。”
只可惜,此刻无人能听见。
…
会试,是科举制度中的第二大聚集考试,因考试会在每三年的春日季的末尾举办,故又称为春闱。
应考者皆为各地的举人,共赴京城东南方向的贡院,参加由礼部主持的比试科艺。
会试的主考官四人,有进士出身的大学士、有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
而今年有些不同,三皇子梁瑜临因写出一篇治理水渠之道的朝纲,而被禹帝赐封,破格担任了本年的主考官。
另有同副考官十八人,多由翰林院院中学士前来充当。
四月初九,会试即将开始。
杨舷予和其他一些考官来到贡院时,三皇子已经到了,正与翰林院的学士们融洽交谈着些什么。
按理说皇室中人参入科举考试,本是不合规矩的,但前些年梁禹帝整顿朝风后,颇得民意,又因为比起先皇在世时更加风调雨顺,百姓竟也对梁禹帝的决策信赖有加,从而对三皇子破例当考官这件事不予置评。
但民间没有意见,可不代表官场就会风平浪静,有些恪尽职守的老官们,因为坏了历代规矩,气得吹胡瞪眼,明里暗里地都开始排挤梁瑜临。
而众所周知朝中属晏王一派,老臣重臣数量最多。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的以为,著名的晏王麾下,礼部侍郎杨舷予会对三皇子嗤之以鼻,结果真正碰面时大出所料。
杨舷予不仅客客气气地行了礼,还热心地为三皇子解说起考场规则来。
没了两派针锋相对的好戏看,其他人等都有些无聊,坐在各自对位置上等待各地应考者前来。
陆陆续续入座一批后,众考官方听见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然后就见一个身穿素色白衣,梳着简单发髻却气质超然脱俗,脸上佩戴着面纱的妙龄女子,从容不迫地走进考场。
坐在门口录名处的翰林院学士先是呆愣片刻,然后疑惑道:“姑娘,您可是走错了?这里是贡院,正在举办科举会试———”
女子取下面纱,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漂亮脸蛋,语气冷淡地打断他,“应考生,闫婉。”
她话音刚落,整个考场,足上百男子,震撼惊叫。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49~55段中的科举会考步骤,参考了部分来自百度百科《科举制度》的解释,无照搬无抄袭、尊重史实,如有侵权,立即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