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啸啸把要离开鹏城的消息告诉了陈谜。她听到后,眼圈有些泛红。没有说话,但可以看出来她心情不好,端起面前的酒杯审视了一会儿杯中酒,然后自顾自地喝起来。
苏啸啸本来想让她稍微少喝一点,可她这个人一旦开始喝了,就有点拉不住的架势。这么长时间以来,苏啸啸已经非常清楚,她每次这么喝酒,肯定都是有原因的。
也理解一直以来,外人看到的她,是鹏城陈家的陈公主,是家族企业的顶梁柱,是风情万种的“交际花”。可从生活的角度来看,她却是一个失败者,被家族安排的婚姻,前夫婚内出轨,自己选择离婚,还被家族的大哥二哥,指责不替家族考虑,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切自己承担……
工作和生活的严重不平衡,导致她从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自己救下了晨晨,加上他还是关筱仙的弟弟。又有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自己恐怕连踏进她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同样陈谜不会产生对自己的依赖与情感上的寄托,苏啸啸深知这一点。
尽管这不是他要的,可事实就是如此,长期的居住,又以孩子为纽带,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一定程度上说,如果能帮她和晨晨,苏啸啸是乐于扮演好让她安心,给她安全感的角色的。
“反正明天就搬走了,今晚好好陪陪她吧。”
苏啸啸很快想明白了,最后也就不劝了,又和她碰杯。
一瓶红酒已经喝完了,陈谜这个时候,已经喝得有点多了,脸色泛出红晕,延伸已经迷惘,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了。
苏啸啸看着她,听她对自己说道:“啸啸,我不想你搬走,你知道吗?”
“我明白。”苏啸啸认真点头。
“我知道自己没有权力要求你留下来,也不应该这样做,可是我就是有点舍不得,情绪一时没控制住,让你见笑了。”陈谜说,鼻子一酸,眼眶有泪水。
这个时候,晨晨赶忙懂事的拿了餐巾纸,递过去。陈谜这才意识到,自己当着孩子的面有点失控了。
接过纸巾,她微笑着对晨晨说道:“宝贝,你能不能先回房间里,玩会儿游戏?”
“嗯。”
晨晨没动静,看看苏啸啸。
后者笑起来说道:“待会儿叔叔过去帮你。”
“嗯嗯嗯。”晨晨这才用力点点头,无可奈何地转身朝房间走去,临进屋子,还又探出头来看看妈妈和苏叔叔。
陈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苏啸啸本来想阻止,陈谜却已经喝了一大口。
她接着说道:“啸啸,今天你别拦我喝酒。”
“好。”
“啸啸,你知道吗?知道是你救下了晨晨,还是筱仙的弟弟,我感觉我们真的很有缘分。而且,自从你搬过来,帮晨晨恢复,这个家里也多了很多活力和生气,不再是冷冰冰的,晨晨很开心,我也很高兴,你明白吗?”
她说着话,苏啸啸当然明白。
因为这段日子住在这里,他近距离接触到了这位“陈家大小姐”,外人说起来都是无比羡慕。可是谁又知道,她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心里有很多孤独和压抑,却无处宣泄,也不能跟任何人讲。
也就只有每晚下班回来,喝点酒和自己说说,才能稍稍放松一下。
一段日子以来,从陈谜的酒后“唠叨”中,苏啸啸大概能拼出来一副全景:陈谜和家里其实是有矛盾的,大哥和二哥一直以家族的名义侵犯她公司的利益。父亲也不算太向着她,认为所有公司都是家族的,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辛辛苦苦一天下来,有的时候想想,很无奈,很郁闷,也很愤懑。
事业也就罢了,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婚姻也要受到指责,受到干涉。她没法接受这些。有的时候会觉得厌了这一切,却又无法逃离,只能靠酒精自我麻痹。反反复复,恶性循环。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苏啸啸也只能听听,保持沉默,并不能随便发表意见。
他想着,如往常一样,静静地做个听众,听陈谜又道:“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就像个孤儿,没人理解,没人管我,没人爱我……”
这一下苏啸啸大惊,没想到陈谜内心,隐匿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忙道:“谜姐,你听我说……”
“不,啸啸你不懂,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就喜欢大哥和二哥,什么好东西也都留给他们,哪怕是我成绩最好,为家族的生意做得最好,可是他们还是会把我做好的,给哥哥们。”
“就好像我是个垫脚石,我把一切搞定,然后有人大摇大摆地过来拿走我的一切!”
“啸啸,你不会明白,自己的心血被拿走的感觉,那是一种……”
听她说着话,苏啸啸忽然意识到陈谜可能最近遭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她没说,自己也就没有问。
只能顺着陈谜的话,说道:“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心如刀绞的痛,心痛的不是被人拿走的东西,而是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就连恨,都不管用,对吗?”
他直接说出来她的感受。
陈谜一怔,抬头看他。
苏啸啸当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想想自己前世一家创业的公司,就那么被张晓君联合自己几个股东抢夺了,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这种痛苦和无奈,他何止是理解,简直就是感同身受。
下一刻,陈谜忽然笑起来,说道:“所以,啸啸自从有了你,我才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因为我说这些别人不会明白的,很多人会觉得不都已经好吃好喝的了吗?甚至家族里的人,会觉得这个家本来就该大哥和二哥当……只有你理解我……”
她说着,眼睛已经越来越朦胧了。
现在她很想依偎在他怀里,可是潜意识又告诉她,这不行,这不可能。
刚才她好像睡着了,可转刻她又醒了,笑了一下,接着讲了为什么。
果然和苏啸啸猜得差不多,她刚把家族一块生意经营好了,现在父亲又把她调走,让二哥手下人接任。而这块生意在她来之前,可是赔钱的,她上任后大刀阔斧改革,扭亏为盈,利润翻了快一倍。
“啸啸,我不理解为什么这样。”
她如此说,其实苏啸啸理解,尽管陈家的事业已经很大了,陈老爷子能力又非同一般,不然也不会成为豪门。但这一代依托时代红利的企业家,骨子里还是非常传统的,摆脱不了家族企业的弊病,重男轻女,任人唯亲。
幸好家里出了陈谜这样的优秀的女儿,才能把无数危机压下来。
可家族的其他人却不知道感恩,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甚至觉得自己做会更好,所以就不断地通过各种手段,抢取陈谜的“地盘”。
这个时候,陈谜又道:”现在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日子他去欧洲治病,看起来也是快不行了。你走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家里鸡飞狗跳,都在分家产。你知道吗,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一切,全都被他们分去了,给我留下的全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听到这里,苏啸啸知道,电视剧里豪门上演的一出出夺嫡大戏,在自己身边,在陈谜身上发生了。
她说着,哭起来,抽泣道:“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因为不爱我,才什么都不给我……”
苏啸啸递给她几张纸巾,他无法去评判陈老的决定。“虎毒尚且不食子”,陈老给自己亲生女儿没留下什么财产,也许是对她的保护。
但现在的陈谜肯定会对陈老失望,至少对家族的其他人失望。在豪门世家里,因为利益而导致的亲情寡淡,甚至反目成仇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次事情,会让陈谜对于家族,对于血缘产生了不信任感,她只想紧紧抓住身边的人,包括晨晨、关筱仙和苏啸啸。
苏啸啸很理解现在陈谜的心情,他觉得这段日子以来,陈谜对自己很好,他有责任帮助她。
老一代企业家脑中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短期很难改变。改变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自立自强,在能力上明显高出一截。
在绝对的实力前面,一切都是浮云……
慢慢地,苏啸啸脑中多了一个计划。
想到这里,他说道:“谜姐,你别这么想问题,你要是相信我,咱们共同谋划一下。你告诉我大致的情况,我按照你的需求做个事业版块的规划给你。以你的能力,沙漠中都可以长出绿洲,事业一样可以再次做起来,而且这一次你是为自己而战了,也是好事。”
苏啸啸说,陈谜一怔,抬头看他。
想起来苏啸啸的路线图,又想起来最近关筱仙跟她打电话说啸啸在平京的表现,他对未来的规划有多厉害。
对啊,要是可以的话,可以让苏啸啸帮助自己做一些规划,他对商业的认知和对行业的判断可是有口皆碑的。
当然还能有其他的好处,一举几得的事情是再好不过的……
想到这里,她忽然笑起来,说道:“啸啸,你知道吗?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命不好,有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命很好。上天至少让我遇见了你,你不仅是晨晨的贵人,也能在关键时刻帮到我,我很幸运。”
“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
她说着,抬头看他。
“谜姐,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没想到陈谜这么妄自菲薄,苏啸啸赶忙阻止他,又道:“你很好的!”
“不,我知道自己!”陈谜说,朝他摆摆手,道:“啸啸,我不会拦着你离开的,你可能会去平京,就像之前我说的,我很晨晨都会支持你的。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可以吗?”
“你说?”
苏啸啸说,他没有想到陈谜的内心竟然这么“卑微”。
一时间很心疼她,这个时候陈谜又道:“别和我们断联系,别和我们疏远,因为不管你走得多远,只要我能联系到你,晨晨能和你说说话,我们就能感觉安心……”
“放心吧!”
看着陈谜,苏啸啸认真点点头,他知道这算是自己对她的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无关男女私情,更像是一种亲情,一种家人般的承诺。
这个时候,陈谜又要去倒酒,被苏啸啸把酒杯抢走了,说道:“可以了,真的不要再喝了。”
“就一点……”
“听我的。”
“嗯,好的,听你的,不喝了。”
陈谜说,苏啸啸起身扶起来她,她身子有些软了,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全身几乎都压过来,感觉有一些重。
苏啸啸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应该是香奈儿的五号初调茉莉香型,很好闻,其中又混杂着淡淡的酒味,让她显得更迷人了。
往卧室走,陈谜靠在他的肩上,又说:“啸啸,我在平京有房子。要是你未来去那里,可以住在我家的,就在二环边上。”
“好。”苏啸啸回,知道她喝多了,也就谈不到什么拒绝,随口应承。
陈谜又道:“啸啸,我有的,都愿意给你,你相信我。”她说着,被苏啸啸放在床上,猛地拽住苏啸啸的胳膊。和后者对视,又道:“啸啸,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们的依靠。”
本来想说,你迟早会找到一个好的依靠。
可看她的样子,知道自己这么说,肯定会伤害到她,最后也只好改口道:“嗯,你放心吧。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在的。”
“嗯,啸啸……”
“怎么了。”
“真好。”
陈谜说着话,苏啸啸终于把她安顿在床上,守着她。
陈谜不肯撒手,已经开始车轱辘话了,苏啸啸明白她喝得太多了。
只好道:“好啦,知道了,快点睡吧。”
“啸啸……”
“怎么了?”
“没事,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说着话,没一会儿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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