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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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是什么心绪,虽然猝不及防,但好像也不觉得很意外。
面前的女孩子微微探出身,一双灿亮的眼直直盯住他,在等着他的答案。
在这样赤\\裸\\裸的视线里,景昭渐渐觉得耳朵生烫。
很奇怪,他其实不是多腼腆的人,却屡屡在她跟前犯窘。
稍稍收拢了眼睑,景昭问:“你一向都这么直接么?”
“头一回,以前都是别人追我。”沃檀站直身子,抱着猫在怀里晃了晃:“但你也别有负担,就算你拒绝我,咱们还是邻居,我得空也会帮你照顾似雪。”
景昭莞尔。
这姑娘说话是真的没有什么避讳,这样飘洒的性格,要么天生豁达,要么,就是在长期的疼爱当中濡养出来的。
由此不难推测,她一定有个幸福的家庭,有宠着纵着她的家人。
做商投的一般都有个臭毛病,就是当别人说话时,下意识要在心里过上两道。
简而言之,就是分析成了本能。
这样的习惯于商业场上屡见不鲜,甚至可以在洽谈场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从而使人忐忑与谨慎,不敢满嘴跑火车,洽谈也就更高效些。
但到了平常生活里头,尤其是沃檀这样性格的姑娘跟前,不回应,甚至不第一时间回应,对她来说就等同于拒绝。
她弯下腰把猫给放到地上:“那我先走啦,回见。”
景昭错愕一瞬,骤然抬起眼:“怎么突然要走?”
“表白失败,我需要回去安抚一下自己,不是很正常么?”沃檀答得非常自然。
景昭先是噎住,可见她拍了拍身上的猫毛后,真就动了身形要离开时,他喉间一紧,出声留人。
“嗯?”沃檀停住脚,投来疑问的目光。
景昭迎着她的目光,温温一笑。
不可否认,他对这个女孩是感兴趣的。她的言行举止,方方面面都对他有着不小的吸引力,让他觉得希罕,也心生波澜。
而眼下她落落大方地承认好感,甚至直接表慕心迹……
她步子迈得大,像是荡着绳索,直接就跨过相互了解的过程,对他发来步入亲密关系的邀请,如果他忸怩或是犹豫,势必会失去这个机会。
“抱歉,是我想太久了。”景昭放下手里的工具,思索几秒后,硬着头皮挤出句有些油腻的,不怎么有情调的话:“或许我觉得,表白这种事由男人来干,比较合适?”
客厅里安静了半分钟,半分钟后,沃檀的眼睛重新弯起,像朗夜里的月芽,清亮又甜浸。
她明显不嫌弃他托辞油腻,于是才见过几面的男女,在今天正式成了情侣。
沃檀是自来熟,喂完猫后俩人坐到沙发上,她的脑袋就枕了过去,笑眯眯地夸男友:“你真好看。”
该怎么和这个突然交上的女朋友相处,景昭尚在摸索中。这会儿冷不丁听她一声夸,正想着怎么答时,再接她一记问杀入耳中:“你以前的女朋友,有没有这么夸过你?”
眼神浮动了下,景昭才要回答她,倏地有阴影压了过来,两片绵软的嘴唇突然撞到他的唇上。
一声脆响后,女友冲他招摇地笑开:“盖个戳!”
看着眼前这张得意洋洋的俏脸,景昭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专柜摆的首饰,被看中的顾客买到手里,旋即进入她爱不释手的欣赏期。
有了男友后,沃檀走路都带风。
胡飘飘眼尖,隔天就发现她的异常,卷起眼皮促狭地问:“昨晚大战八百回了?”
“没呢。”沃檀也不瞒她,揭开盖子往奶茶里放了一勺红豆:“不能操之过急。”
虽然刚确定关系就滚床单的情侣也不在少数,但她昨晚才亲了他一口,那张脸已经红成了熟番茄,如果再推倒,就怕人家要紧急吸氧。
午休时间,沃檀点开抖\\音,看涂玉玉的更新。
涂玉玉主职是做美食博主,没签公司,拍摄和剪辑都是田枝一手搞定。
因为涂玉玉嘴太碎,人又一惊一乍,跟拍时田枝偶尔搭茬吐嘈他两句,而涂玉玉一脸惧内的模样,倒让不少粉丝磕起了CP。
尽管在评论里头,总有人觉得涂玉玉是个诡计多端的零。
才点开视频,田枝的电话就过来了。
都是同学,胡飘飘也凑过来闲聊。
女人间的话题,少不得要提到异性。于是沃檀有男友这事,让三人音频彻底炸了。
“卧槽!那你不是要破处了?”田枝啧啧有声:“记得戴套啊,还有,如果那人不行,姐姐劝你该分就分。性生活可重要了,男人再好看,打不起沫子都白搭。”
“那看来……涂公子让你很满意?”胡飘飘崴着身子过来揶揄。
“枝,你在跟谁打电话?”涂玉玉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声音之后,就听到那头两人的一番对话。
“你拿的什么?”
“快递,品牌方刚寄来的。”
“什么东西?”
“吸奶器。”
“……”
几秒后,电话那头有人深吸一口气,接着是田枝吃了枪药后的咆哮:“你有病啊接吸奶器的广告!你他妈有奶吗?”
电话在兵荒马乱的动静里被挂断,沃檀和胡飘飘在办公室里笑得东倒西歪,眼妆都被泪给糊花了。
下午沃檀手头闲着,见杜雁又要出去,且她面色憔悴一看就没休息好,就提议跟着替她开车,让她能在路上睡一觉。
杜雁的合伙人叫徐彬,京市本地人,家里有点小钱但算不上富,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平时见谁都一幅圆滑的笑模样。
见沃檀主动出外勤,他立马点头应了。本来还想叫上胡飘飘的,胡飘飘并不搭理他,借口手上有事给推了。
跟着杜雁,沃檀到了一家投资公司。
这家公司跟壹方资本在同一栋楼,但规模要小些,而且条件刁钻,不仅为了百分之五的股权死咬不放,还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完全施舍的姿态。
相对出手阔绰的壹方,他们还缺少打通线下渠道的资源。
洽谈过后,杜雁抽掉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见她这样颓败,沃檀抱着沉重的产品箱,迟疑地问:“老师……要不要再去楼上试一试?”
杜雁摇摇头:“我上回追到人家参加活动的酒店楼下,也没能见上一面……没用了。”
没辙,只能打道回府。
走到地面停车场时,迎面碰上位穿着格子西装的男士,杜雁扬声打招呼:“韦助理!”
“杜总。”韦靖也停下来,礼貌地与她握手:“好巧。”
虽然刚才嘴上还说机会了,但杜雁的心里总还是想再争取一下的。
想了想,她让沃檀先去车里等着,自己则再度低姿态地请求:“不知道景总在不在公司,方不方便见他一面?”
另一边,沃檀开了后备厢,把产品放了进去。
她们做的是低度酒,今天每样都带了一瓶,压得手臂发麻。这也是杜雁让她先回车里等的原因。
关上后备厢后,沃檀回到主驾位,开始给男友发消息。
她先是发了张表情包,派大星扣着手歪头笑,接着问:『在干嘛?』
消息递过来时,景昭正在开月会。
看见那张表情包后,他那张困囿于数据里的麻木面容绽了丝笑意,抽空打字:『在工作』
那头回得很快:『今晚回颂春湾吗?』
正好法务部门的汇报结束,景昭阖上电脑,示意会议暂停。
回到办公室后,他低头编辑信息:『抱歉,正想跟你说的,我得出差几天,可能下周才会回京。』
那头的已输入状态持续了两分钟,接着又是一张汤姆猫的表情包:『好吧,似雪我会看着的,你放心出差。』
刚确定关系就出差,景昭从这话里品咂出失落,又觉得加倍的愧疚。毕竟自己跟她恋爱,不是为了让她能帮忙照顾猫的。
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男友,他这趟出差少不得要给她选份礼物,而且回来后,应该也要抽空带她看电影,逛街购物。
恋爱经验为零的后果,就是在左一个右一个的想法里头摇摇摆摆,拿不定主意。
如果给她带礼物,包包首饰这样的东西她会不会觉得他不用心?但不带又不像回事,还是说……应该要更用心选礼物?
正好敲门声响,韦靖进来回事。
回完事后,突然被BOSS问了句:“给女孩儿买什么东西,会显得比较不随便?”
……
回司途中,车速匀缓。
沃檀摆弄着中控台的纸巾盒,扭头看杜雁实在心情欠佳,当天下班后拔了电话给家里:“哥,你有没有认识的投资机构?能不能帮忙找找关系,看有没有愿意投我们公司的?”
沃南听了来龙去脉,一双狭长的柳叶眼眯了眯:“这事儿要解决也不难,让你们老师想办法,把另一个合伙人踢出去就好了。”
“……”沃檀悻悻:“打游戏了,回聊。”
“等等。”沃南叫住她,慢腾腾提醒道:“我下个月要去京市,你把家里收拾干净些,不然我一帧帧拍给爸看。”
“知道啦,你兼职查寝阿姨嚒?”
咕咕哝哝挂断电话后,沃檀起身去对门,直接把猫给抱回自己家。
别人谈恋爱都黏黏糊糊的,她倒是想黏,可男朋友像限定福利一样,临时上架没多久就离开了。
要不是信息回得快,态度也诚恳,她都要怀疑对方今天就变了心。
打开外卖软件,正想点杯肥宅快乐水时,有微信电话来了。
看了眼头像,沃檀翘着嘴点开:“喂?”
“晚上好。”
这么句招呼落进耳朵里头,沃檀扑哧笑出声:“你好。”
笑声透过耳筒,当中的促狭明明白白。
景昭站在落地窗前,心下又是无奈,又是为自己生硬的开场白而感到失笑。
谈场恋爱而已,连话都不会说了,也算一宗洋相。
收了收心绪,景昭重振旗鼓。
重新开腔聊天,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与这位女友聊些平常的话题。
女友很爱笑,每每听筒里的笑声放到最大时,他脑中总会出现水汪汪的一双眼。清清亮亮,明媚又活泛。
聊过一会儿后看了看钟表,时间不早了,景昭道过晚安,等着沃檀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熄了下去,嘴角的弧度还展着,脆生生的笑声还在胸腔里头萦绕。心腔满当当的,是栩栩然的舒展。
也许是他过度解读,总觉得这回的通话,女友那语气里带着些轻佻的意味,像是故意挑逗他。
但同时,景昭又觉得有些奇怪。
比如……她怎么连他在哪座城市都不问?
正常恋爱,姑娘家不都是时时查岗,恨不得知道男朋友每一秒的动向么?
……
车流穿梭,再赶几趟通勤地铁,就到了周末。
周五下班前,胡飘飘捏着兰花指,往沃檀包里塞了两盒避孕套:“周末了,该车震车震,该验货验货。这里头有盒双珠套,就算他不够莽,也能让你尝尝味儿。”
沃檀捂紧包袋,打了她一下,扬长而去。
周日上午,沃檀抱着猫出去晒了会儿太阳,在家窝了一天后,晚上到点给猫喂食了。
她不会做鲜食,只能给猫吃罐头。
而就在沃檀蹲着身开罐头盖子时,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动静,后坐着一看,是她那位出差的男友回来了。
他是天生的衣架子,宽肩窄腰腿也长,穿什么都好看。
可是这么好看的男人,左手抱着一束大玫瑰,右手则提着个不小的礼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有些无措,更显得有些傻气。
景昭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女友眼里是这么个模样,他轻轻咳了咳,上前把东西递了过去:“希望你喜欢。”
沃檀接了花,礼盒打开一看,是派大星礼包。
有手机壳,有手办,有挂件儿……
所以……如果她发的是熊猫表情包,他会给弄一盒国宝礼包来么?
这么一想,沃檀霎时破功了。
她把花和礼包往桌上一放,伸手勾住男友的脖子,抬腿蹭他屁股的同时,再挨到他耳朵边问了一句话。
“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