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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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王驾过府,刘府门口拉拉杂杂站了好几排人。
“老臣参见王爷!”
景昭搀起刘中书:“老师请起。”
刘中书直起身便问道:“许久不见,王爷近来身子可好?”
“烦老师惦念,本王一切都好。”
晚筵仍有时辰开,景昭于一众见礼声中,举步入了刘府。
云袖被风拂动,郎君博带乌发,衣冠雅正。
远远望着,田枝抚脸自失:“九郎真乃神仙之姿,不枉我觊觎他一场,这皮相这气度,唉,为什么非要支持五皇子?他要是站队太子,咱们也不用跟他兵戎相见了。”
“咦?这个我知道!”是涂玉玉又忍不住来插话了。
沃檀奇怪地看他一眼,涂玉玉拍了拍胸脯:“你们别小看人,我之前也是天番堂的一员来着,本来就会学了窃取机密的技巧。后来到了楼子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藏的秘密可不算少。”
“那你倒是说说看?”田枝来了兴趣。
涂玉玉紧随着便挑了挑眉:“王爷生母是给先帝殉葬的,这你们应该知道吧?听说先帝给先贵妃赐的是毒酒,本可让她无知无觉地陪着死,可太子党的人掺和一脚,弄条白绫生生勒断先贵妃的脖子,死状凄惨极了。”
“殉葬?大邱不是早就废除殉葬礼了么?”田枝不解。
涂玉玉摇头晃脑地装蒜,语气深奥:“废不废的,还不是天子一句话的事么?”
“啧,所以说先皇帝也不是什么好鸟,死都死了,还要把自己宠爱的女子也带到坟墓里去。”
田枝的嘲弄落音不久,沃南过来了。
按原定计划,他们打算在正宴时下手,可眼下景昭跟了刘中书去其书房赏画。瞧着,是个比正宴要更好的时机。
“迟些,我便将那异族高手引开,你带他去行那蛊术唤走刘中书,再往茶里下药。”吩咐完田枝后,沃南又看向沃檀:“最好一招毙命,不可多作逗留。”
沃檀点头:“阿兄放心,我取了他的命便走,绝不多话。”
暮色压地,清风徐来,吹得树上叶子沙沙发响。
相近时辰,刘府书房。
所谓的赏画自然是个幌子,坐下两盏茶的时辰,刘中书便自景昭那处听得了要事。
“既王爷扣下了那小郎君,如此一来,六幺门人必不会罢休了。”刘中书沉吟:“他们可有何动作?”
想起一心杀他的沃檀,景昭揉了揉眉心:“暂未。”
刘中书忖了片刻:“那杨门主是个老谋深算的,想来轻易不会妄动。咱们需得想个法子,套来那鬼功球才行。”
景昭抚了抚掌中的鎏金手炉,须臾出声道:“明日,舟儿会去面圣。”
“五皇子?”刘中书闻言一诧:“王爷莫不是这便要让五皇子,将此事面呈陛下了么?”
“与其等着陛下查到本王头上来,不如主动将此事呈禀。”景昭迤迤然答道。
刘中书再作沉吟:“如此,王爷是打算将那旧朝桓王之后,一并交予朝廷?”
景昭摇摇头:“桓王之后,暂不暴露。”
脸色凝重起来,刘中书斟酌道:“可王爷也稔知陛下为人,若只呈那古墓钥匙,就怕陛下……”
当朝圣上向来偏心东宫,对五皇子多有打压,若仅呈那钥匙,就怕圣上并不会给五皇子记多大功。
外间蝉鸣不倦,日光被窗栏割作道道光束。
景昭结束一场咳嗽,深眸微垂着:“老师放心,本王另有法子,会令陛下给舟儿记上这功。”
他既说有法子,刘中书便紧随着问道:“可需老臣相助一二?”
景昭胸腔迭动,咳过后气息不顺:“老师不用忙,暂且无需劳您费神。”
见他短短片刻已咳了两遭,刘中书极为挂心:“王爷身子骨弱,又总不出府,身边还是要有个贴已人照顾才是。苏国公之女王爷若当真无意,可在京中寻一和顺贵女,晓以时日,膝下添了儿女承欢,耳边喧闹些了,或于王爷病症有益呢?”
如刘中书所想,偌大个王府就他一人,难免冷清了些,若有人在身边吵闹几声,或许精气神能足些。
这般提议,几乎立时便让景昭记起某个话语聒噪,时喜时怒,且笑嗔分明的身影来。
想得多了,嘴角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幅欣悦的模样被刘中书看见,当即揣摩道:“王爷……莫不是身边有了人?”
景昭回以淡笑,转移话头道:“听说秦将军今日也来了。”
提及这事,刘中书心神跟上:“秦将军此番回京,行的却是东安门。”
自大邱建国以来,素来军士凯旋走的都是承天门,而秦将军领兵归来的这回,走的却是东安门。
此举,多半别有深意。
刘中书语气一沉:“圣上是个多疑的性子。如今太子马上要娶秦府外孙女,便等同于秦府也入了东宫门下。秦将军又立了战功,在军中威名赫赫,圣上自是会多想三分。”
“叩叩叩——”
门被敲响,有亲随在外传话道:“老爷,适才东院来传话,说是老夫人身子不适,让您过去瞧瞧。”
刘中书微一皱眉:“方才还好好的,怎地突然身子不适?”
景昭拢了拢案上的画卷:“老师请去罢,这画本王看着极好,便在此等着老师回来。”
刘中书拱了拱手,匆匆随亲随走了。
不多时,有刘府下人送来茶水,道是刘中书特意吩咐的。
端起那茶时,景昭鼻尖微动,倏尔,又不露异色地掩袖作饮。
一系列的动静连贯且自然,便在他放下杯后不久,外间有了异响。
景昭抬眸觑了眼万里:“去罢,莫要伤人。”
……
另厢。
同伴离开后,沃檀一个人猫在原地。
本以为过不了多久便能顺利潜下,哪知等来的,却是田枝吹出的竹哨声。
按长短来分辨,竟是求援的讯号,且哨声慌急,当是遇了不小的险。
正跟田枝过招纠缠的,是个军士模样的人,招式利落,拳脚带风。
而见了沃檀赶到,坐在地上的涂玉玉白起脸来呼救。
沃檀纵步上前,却在将要接近之时,险些被暗处冒头的人一掌击中。
那人凛然喝道:“果然还有同伙!”
身形高壮,眉眼炯然,竟是秦将军。
田枝尚可与那军士一战,可沃檀对秦将军,却是肉眼可见的难敌。
她随身变转,勉强接了几招后,秦将军便力贯臂腕,朝沃檀后背拍去一掌。
眼见避无可避,沃檀干脆硬接这一掌,并借掌风旋步后退,秦将军喉腔划出声冷笑:“想跑?”
他身正步稳,捷若雄鹰,追得沃檀急难择步。
于一片彩廊转角,她挥手发出数枚暗器,待秦将军纵身躲避的间隙,又洒了把粉雾弥空。
那粉雾可致人片刻失明,沃檀抓住时机,腾身掠过一片荷池。
几处动静接连响起,引得前来参筵的宾客喧然。
很快,便有举着火把的府卫开始四处搜寻。沃檀压着喉头涌起的腥甜,拐进一处院落之中。
她一身夜行衣,脸上还蒙着面罩,怎么看也不是好人。这才过月门,便险些把个女子吓得失措乱喊。
沃檀眼疾手快地拿点了昏穴,将人拖进屋中。
有了光照后,沃檀认出这女子正是白日里那个叫白莺的,亦便是刘小公子留下的舞伶。
后心隐隐发胀,沃檀反手摸了一把,登时痛了个龇牙咧嘴。只还不待她停下来多喘两口气,外头便有杂沓的脚步声传近。
来不及多想,沃檀扒了那白莺的衣服套上身,于搜寻之人踏进院中之时,主动出门迎了上去:“哟官爷,忙什么呢这么大阵仗?”
沃檀媚眼如丝,嗓音里带着伶人独有的轻佻,将负责搜寻这片的几个府卫弄得直皱眉:“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府中?”
“奴乃乐坊舞伶,受刘小公子之邀,特来给中书大人贺寿献舞的。”沃檀扭着腰走了几步,飞了个如丝的媚眼儿过去,捏着扇子挡住鼻尖,笑得眼波盈盈。
府卫们皆是男子,陡然于搜寻中见得个漂亮姑娘,当即有好几个眼睛发直。
领头的倒是守职守责,一脸凛然地问道:“姑娘既在这处,可曾见有行踪诡异之人?”
“什么行踪诡异之人?这位爷说得好生吓人,是出什么事了么?”沃檀眸光微斜,扑搧着黑绒般的眼睫,娇声道:“奴在此侯着刘小公子,可不曾见有旁的人来。”
这般作派,倒是与她所说的身份相符,奈何府卫们有要事在身,且那领头的并不吃这套:“还请姑娘让个道,我等奉命搜查,不允有失。”
他一板一眼,说话间便挥了手,要带着人往里闯。
这要让他们发现昏在里头的人,那还得了?
沃檀直了直身子,正想咬牙拼死一搏之时,忽闻得悠长的声音传入院中:“芳驾可是芸楼的白莺姑娘?”
清磁般的嗓子,如跳溅于寒潭,磬磬泠泠。
这声音……很是熟悉。
拧身去看,锦服玉冠的郎君正跨过月门,朝院中行来。
见了来人,刘府一干府卫齐齐愣住:“九王爷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