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抱我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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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询,突如其来。

在沃檀灼灼的目光之下,沃南眼眸微闪,强自镇定道:“怎么突然这样问?可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明显词钝意虚。

兄妹二人对视片刻,沃檀瘪了瘪嘴起身:“我先回去了,阿兄好生调治将息。”

离开六幺门后,她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找到景昭后,沃檀先是拿头撞他肩膀,后又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摸摸我。”

感知到沃檀的低落,景昭半阖着眼帘看她,未几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再将手上移,轻轻揉|.弄她的颈。

后颈被松松地安抚着,沃檀郁郁不乐的心情这才开始消散了些。

兄长有事瞒她,虽然不确定瞒的是什么,但她整个人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直觉罩拢住,这种直觉令她心绪不宁,坐卧难安。

在家里实在待不住,沃檀突发奇想,拉了景昭出门,张罗着要给他买书。

出门时刚好唐氏来送谢礼,听说她儿子醒了,沃檀便顺道去看了一眼。

知道沃檀来了,盲眼少年挣扎着起身,赧然地让她重新切了脉。道谢时,少年郎一张白玉似的面皮更是涨得通红。

从对门出来后,沃檀与景昭直奔街市。

二人去的是毗邻城郊的一处夜市,那市中商摊多为市井百姓临时支驻。上头摆些手工做的小玩意或是旧物,用银子买或以物易物都可,价格比商铺和旁的市集要便宜不少。

“吃吗?”沃檀买了串芝麻糖球,举给景昭。

方才还消沉意懒的姑娘,这会儿被几文钱的酥香味儿唤醒明朗与欢快,笑中透出甜津津的烟火气。

景昭笑着推拒道:“你吃罢。”

刚炸出的糖球还滋滋冒着油星儿,沃檀才送到嘴边唇皮子便被烫了下,她手里签子一个没拿稳,啪嗒掉在地上。

糖球沾了灰,沃檀捡起来吹了吹,便依旧要往嘴里送。

“会闹肠胃。”景昭皱眉提醒,可她已经浑不在乎地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这有什么,再脏我都吃过,没那么多穷讲究。”

吃食上的洁净到她那里成了穷讲究,景昭心下也是既莞尔又没辙。

正失笑时,走在前头的沃檀突然退后一步,伸进袖中拽了拽他的手指:“会弹琴吗?”

景昭度忖了下:“有些记忆,但应该手生。”

听他说会,沃檀便抽出手一指:“那你去跟她说,我们只出七两银子,多了不要。”

顺着沃檀所指,景昭望见个摊档。

那摊档挨着古榕树不甚显眼,而最先被他注意到的,便是一架古琴。

除了那琴外,地上还摆着几本旧书和陈砚,想是主人家一时穷困蹭蹬,因而随市变卖。

景昭上前看了看,那琴为柳木所制,弦音应当很是清爽幽奇。

再瞥了眼木牌上的标价,二十两。

与人当街还价,还是砍掉原价的一半有多,于九王爷来说,实乃人世头一遭。

果然在他说出所还之价后,守摊的老妪还当自己耳朵出错:“七两?”

景昭耳根微红。

老妪拿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他:“我瞧公子高高俊俊相貌不俗,怎地这般小气?”

“阿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飘来,有个身穿藕红褙裙的女子从榕树后走出,笑着行到摊前:“阿嬷去歇着吧,这处我来。”

老妪走后,那女子朝景昭嫣然一笑:“公子可是擅抚琴?”

景昭客气答道:“略通一二罢了,姑娘抬举。”

“奴家才见公子,便知公子是爱琴之人……”那女子眉目流转,神色却是恰到好处的沧楚:“奴家伤了手,再不能抚琴,这琴留着也是徒增伤心罢了,倒不如让给公子。只是……奴家有一恳求,还望公子应承。”

景昭:“姑娘请讲。”

“若能得公子佳音一曲,奴家便爽快割爱,愿以七两纹银……让之。”说话间,那女子的上半身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一双高耸的琼峰更是悄然拱了起来。

景昭神情略顿,片时拱了拱手:“如此,那便献丑了。”

他这头刚应下,正移了身形要去那摊子后头,便听得身后有急促的声线杀入:“我给你三十两,你弹两首给我听听!”

是沃檀快步走上前前,手里还举着剩了一枚糖球的竹签子,而她冲口而出的话,很明显是对着那女子说的。

女子对沃檀的出现始料未及:“姑娘是?”

沃檀难得财大气粗,她朝那女子抬了抬下巴:“如果弹得好听,你这些东西我全要了,怎么样?”

刚刚那树遮了这女子一半身形,她还以为是什么落魄人家的小闺女,可此刻见这女子发髻半梳半挽,又听自称奴家。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刚从楼子里出来的女乐倌。

倒没有瞧不起乐倌身份的意思,可这女子想勾搭她的人,就真是癞□□跳到热鏊上,找不痛快了。

欢场出身的人惯会察言观色,更何况沃檀还满脸敌意,那女子如何还不知眼前这对男女,关系非同一般。

不迭收起勾捞的心思,女子赔着笑道:“姑娘莫要误会,这琴跟了奴家十余年,奴家适才不过想看看公子是否真为识琴爱琴之人罢了。若有冒犯,还望姑娘万莫与奴家一般见识。”

“这么说,你愿意七两银子卖给我们了?”沃檀很快捉住她的话,又抬起单侧眉道:“会逛这里的没什么人识琴通曲,你这摊子多支一天就多浪费一天的钱,是见好就卖还是继续等什么有缘人,你自己衡量吧。”

沃檀的话,正正戳中那女子。

她每日里在这街上张罗摊子,少不得要孝敬那些巡往的皂吏。给钱事小,还要防着他们冷不防的掐捏,以及那些淫邪猥鄙的目光打量。若能早些清光手头杂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轰隆隆——

天际滚过几声闷雷,像要下雨似的。

这雨要真落起来了,又得狼狈地收拾一场。

思及止,女子咬了咬唇:“姑娘再添些吧,我这琴属质精良,平日里也是用心护着的,七两委实少了些……”

“你想要多少?”

“十六两,奴家实是亏了不少的……”

“十两。”

“十四两……”

“九两,多一钱不要。”

还到这个价后,沃檀拖着景昭转身便要走,果不其然被那女子喊住。

“姑娘方才说,我这些东西你全都能要的……还,还作数吗?”

……

付过银两后,沃檀背着琴,重的书与砚台都被景昭抱着,二人转身离了夜市。

女子立在树下,见景昭身形清朗,袖瀾更是翩翩。

能看得出来他特意行在右侧,走动间还为左侧姑娘挡着擦撞的人群,形容亲昵又体贴,二人怎么看怎么是一对新婚小夫妇。

默默看了半晌,女子一时怅然若失。

好个容色上乘的俊美郎君,奈何已行婚娶,还是个惧内的。

然女子不知的是,在转身那时刻沃檀就变了脸,与景昭带着东西回到家里后,她把琴往书房一放就没再吱过声。

而反观景昭,则慢悠悠地开始摆书置砚,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

沃檀先是在书房的凳子上坐了会儿,时不时拿余光腻他一眼。然景昭却始终不动如山,没分半点注视过来。

他取出那琴时,沃檀腾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她走路时膝盖提得高,步步都响得极为扎实。

出去院子里站了会儿后,沃檀又走回来倚在门框处,双手环抱于胸,神情像个故意跟人唱反调的孩童:“你刚刚是不是被迷住了?”

景昭停下手中动作,静静睇来:“姑娘何意?”

还装傻!

“我让你去问价,你还跟她聊起来了,还真想弹琴给她听!”沃檀一幅算帐模样:“你是我养的外室,你得守郎德知不知道?”

“姑娘让我以七两纹银买下那琴,我不敢逆姑娘的意。”景昭表情平淡,眉眼不移。

沃檀瞪眼:“我还说过多了不要呢?”

“卖主并未加价。”景昭声腔温沉,疏淡的目光中却似藏着些许探究:“我自认不曾做错什么,姑娘因何动怒?”

沃檀喉头一鲠,少时气急败坏起来。

因何动怒因何动怒,她动怒还要理由吗?!

不对!他还大言不惭,自认没做错?

她主动拿他的美色砍价是一码事,他跟人眉来眼去受人勾捞,却是另一码事!

几厢愤气迭动之下,沃檀突然觉得自己实在脾气太好太惯着他,给他惯出气性来了,竟敢驳她的嘴?

沃檀站直身子,按下起伏的情绪,决定再给个机会。

“你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她眼也不错地盯住景昭。

景昭与她对视几息,须臾淡倘要给我安个什么错,我生受着便罢了。”

沃檀鼓圆了眼。

好得很,顶嘴就罢了,居然还敢冲自己掉脸子?

岂有此理,必须给他收拾明白了,不能让他恃宠而娇!

沃檀偏过身子,气咻咻抬手指着院门:“你出去,面壁两个时辰。”

景昭身形微滞,默默抬起目光问:“姑娘可是要赶我走?”

沃檀:“?”她明明说的是面壁,几时说过要赶他走了?

梗着脖子正想说些什么,景昭却已经抬脚往她身边经过,朝院门口走了出去。

他身影果决,步子也迈得极大,倒让沃檀好生下不来台。

呼吸急促几下,沃檀攥了攥手心,唇角微撇。

吓唬谁呢?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能走哪去?

弯弯曲曲的闪电不时响动,烨烨雷火声光交织。

“啪嗒——”

有水粒声砸在屋顶,这场雨,终于下起来了。

一开始,天空飘的还是沾衣欲湿的毛毛雨,可不多时便密密层层,搅弄起宁静的夜。

窗外雨声澌澌,躺在榻上的沃檀听得心里腻烦,她浮躁得左脚换右脚,指甲咬得磕磕作响。

訇的一个炸雷劈空而下,震得沃檀心腔颠抖。

她一个势子从榻上坐起,趿鞋子抓了把伞便往外冲去。

暴雨溅起尘烟,打得屋舍和地面辣辣作响。

沃檀左右张望,心室顿时涌起说不出的彷徨。

院门前,巷欄处,都没有人。

撒丫子跑出巷口,店户的布幌飒飒作响,黑得像要吞人的夜和爆豆似的雨点,让人视线模糊。

沃檀往右跑了几步,得益于一声突如其来的猫叫,最终在左侧拐角的屋檐之下,见得身影熟悉的布衣郎君。

他静静立着,怀中托了只雪白的猫儿,白净修长的手正一下下替那猫儿梳弄着毛发,眉宇温怜。

沃檀呆望着他,嗓子像被扼住。

那人抬直了颈,偏头朝她微微一笑:“这猫儿无家可归,想是被遗弃了。”

清清淡淡的声腔,双眸却似染了这夏夜里雨水的湿气,目中浥浥濯濯,活像他也是被遗弃的家猫。

沃檀的心,没来由地塌了下。

回到家后,沃檀撵在景昭身后团团转。

喂猫要跟,去锁书房的门要跟,几乎是景昭一停下步子,她就能撞到背后的程度。

到要上榻睡觉了,沃檀还是抓心挠肝:“真的没事?”

景昭点头:“无事。”

沃檀歪脑袋打量他半天,突然推了推他的肩膀:“那你抱我?”

景昭静静看着她,未几,眉目漫开。

雨势渐悄,视物比先前要方便不少。

眺望着屋内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值守在隐匿处的王府卫从裹了裹身上的雨帔。

虽然看不懂这是闹哪出,但他们王爷,未免也太不经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