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总坐在观众席后方的包厢里,一首接一首地点歌。
星光偶像团的出道仪式变成了出道演唱会。
夏临五人在舞台上为唯一的观众努力演出。
不知道铁总是太过劳累还是对他们的演出不感兴趣，夏临他们在每支舞曲轻柔舒缓的间奏时，可以清晰地听到铁总的呼噜声。
“呼噜……呼噜……呼噜噜……”
铁总在包厢里睡得特别香。
不过等间奏一结束,夏临他们继续热烈的唱跳时，铁总又一秒被吵醒。
包厢里继续传来啪啪的掌声和嘎嘣嘎嘣吃零食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哼哼搓鼻涕的声音……
铁总这是被他们的演出感动哭了？
夏临他们目前学会了五支舞曲,全都为铁总演出了一遍。
无一例外的,铁总在每一支舞曲的间奏时打呼噜，又在间奏结束时立刻醒来。
间奏时间，尽管唯一的观众呼噜打得震天响，训练有素的偶像们依旧没有省略任何一个动作,在间奏时向观众送上迷人笑容。
夏临的目光扫过观众席后方的小包厢，看到站在小包厢外时刻准备着的经纪人李丽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
满脸的谄媚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李丽盯着小包厢的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她一步……一步……朝着铁总的小包厢走去,伸手轻轻掀开小包厢的帘子。
李丽要做什么？
此时的李丽和夏临曾经见过的判若两人，夏临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几秒钟的间奏在李丽恰巧掀起帘子的一瞬间结束了。
“呼噜……诶？”铁总在间奏结束的一瞬间醒来。
李丽掀帘子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掀开了铁总的帘子。
铁总擦拭着嘴角的口水,转头看向李丽：“怎么了？”
“嗯……你还需要零食吗？”李丽迅速找了一个借口。
铁总摆摆手：“不用。”
“这是第几首歌了？”铁总问道。
李丽：“第五首,现在只学了这么多。”
铁总不满意地皱起眉头：“你们抓紧时间，一共有九首歌,学了五首，还差……”
铁总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头数数。
李丽贴心地接过话：“还差四首。”
铁总点头：“对！剩下的四首抓紧！”
“保质期只剩下十五天了，过了保质期后根本不能看了……唉，一定要抓紧啊。”
“剩下四首歌还不会，那这五首再来一遍吧。”
铁总的背有点痒,在座椅上蹭来蹭去，厚密的毛毛和椅背摩擦，产生噼里啪啦的静电。
铁总更难受了，气呼呼地抓起一把金币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经纪人李丽谄媚地说道：“铁总，我帮您梳梳毛？”
铁总怒斥道：“放肆！”
梳毛这种事，只能爸爸来做！
经纪人李丽被训斥后也不生气，继续请示道：“铁总，五首歌再来一遍怕是来不及了。”
“马上就要三点了。”
铁总诶呀一声，连忙站起身来：“你怎么不早说？”
“快快快，来不及了，借你们三十层的……”
铁总以和自己肥胖身躯不相符的敏捷速度冲出小剧场。
“叮铃铃——”下午三点钟，铃声准时响起，铁总和所有工作人员全都不见了踪影。
夏临一行人早就习惯了下午三点到三点半的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
不再有人奇怪这半个小时人们都去哪里了。
出道演出圆满结束，队长裴容点评了每个队员今天的表现，“今天很棒，再接再厉！”
王灿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好奇道：“我们今天的演出，铁总到底满意不满意啊？”
说不满意吧，铁总鼓掌特别响。
说满意吧，每次间奏响起来的时候，铁总的呼噜也一起响起来。
裴容也不知道铁总的想法，说道：“我们自己做到最好就可以了。”
铁总在间奏时打呼噜的声音，五个人都听见了。
林桉想起这件事就皱起眉头，心中翻涌着戾气，他们辛苦演出时在台下打呼噜，铁总太不尊重自己了，真想把铁总……
林桉被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一直是一个性情温和的好人，心中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都累得有点恍惚了。
不过林桉承认，自己对铁总在间奏时睡觉打呼噜的举动十分介意。
“这五首歌的间奏一点和整首歌一点也不和谐！”
“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间奏啊？”
“这五首歌明明都很热烈，间奏却像催眠曲一样，完全不搭调啊……”
林桉的抱怨引起了其他队友的共鸣，“是啊，间奏好突兀。”
“风格完全不一致。”
“主歌是烈日骄阳，间奏是静谧月光……”
夏临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试图去抓，但是没有抓住。
队友的比喻很恰当，这五首歌的间奏都如同静谧月光一般。
夏临在心中哼唱着间奏的旋律，仿佛在久远的记忆中，流淌着同样的旋律。
在哪里听过这样的旋律呢？夏临努力回想，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的人生很简单，一路读书到成年，考入大学后很快被娱乐公司选中，成为练习生接受封闭式培训……
在他的记忆中，不该存在这样一段旋律。
“小临，你在想什么？”
李游的声音打断了夏临的思绪。
夏临回过神来：“啊……没什么……”
李游含笑看着夏临：“发什么呆呢！我们讨论换宿舍的事，你都没有反应。”
夏临：“啊？什么换宿舍？”
王灿灿抢着说道：“我们正式出道了，可以换更好的宿舍了！”
“经纪人李姐很快就会带我们去新宿舍了！”
新宿舍是两人间，环境比他们之前住的上床下桌的三人间好得多。
两人间的面积足足是之前三人间的两倍，不再是上床下桌，像豪华酒店一样的房间布置，两张一米八的大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王灿灿一开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去：“哇！好棒啊！”
“不止有淋浴房，还有浴缸，还是按摩浴缸！”
“这个阳台也好大，无敌视野，从三十层俯瞰
“出道真好啊，比当练习生好多了。”
王灿灿摘下自己胸前的名牌，举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
“小牌牌真好！我爱小牌牌！”
王灿灿摘下名牌的一瞬间，李丽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王灿灿的名牌。
王灿灿的名牌朝哪里移动，李丽的头就紧跟着转动。
夏临看到李丽的目光，奇怪地问道：“李姐，怎么了？”
李丽的喉咙动了一下，仿佛咽了一口口水，清清嗓子：“名牌很重要，是你们唯一的身份标识，不要弄丢了。”
“好的李姐。”王灿灿立刻听话地把名牌重新戴回胸前。
名牌仿佛有黏度一样，李丽的目光又被黏了几秒，才从上面移开。
豪华的双人间宿舍一共有三间，队长裴容独住一间，林桉和王灿灿一起住一间，剩下的一间夏临和李游一起住。
不知道为什么，豪华的双人间宿舍不像他们之前住的宿舍那样全都挨在一起。两间在走廊的最东侧，一间在走廊的最西侧。
夏临和李游住的是单独在最西侧的那一间。
晚间训练结束后，五个队友在教室门口分道扬镳。裴容、林桉和王灿灿向左转，夏临和李游向右转。
夏临和李游穿过长长的走廊。明亮的月光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洒进来，在瓷砖上留下一泓清水般的光。
夏临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今天的月色好美啊。”
李游看着夏临的眼睛：“你喜欢出道后的生活吗？”
夏临点头：“喜欢啊，比当练习生的时候轻松多了，也舒适多了。”
李游问道：“等我们不当偶像之后，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夏临愣住了：“不当……偶像之后？”
“我从来没想过……”夏临的声音充满疑惑，“为什么会不当偶像呢？”
李游说道：“我们不能当一辈子偶像啊，总要退役的。退役后你想干什么呢？以前没想过，你可以现在想。”
“到时候你有很多的钱，支持你做出任何选择，你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夏临一下子就被李游的提出的设想迷住了，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色：“自由地选择……”
夏临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回答道：“我可能会开一家小超市，当一个小老板。”
“每天看看店，再雇几个员工，自己不想看店的时候就让员工看店，我到处去玩一玩、转一转。”
“小超市里卖一些大家都需要的东西，为顾客们提供便利。”
夏临脑中瞬间冒出几个十分具体的画面，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超市里。
只是想一想，夏临就露出幸福的笑容：“那样的日子一定很不错。”
李游也笑了：“那到时候我当你的员工。”
夏临摇头：“怎么可能，到时候你和我一样有钱。当员工不可能，当合伙人还差不多。”
李游立刻改口说道：“那就当合伙人，我的钱都拿出来给你开超市。”
“你想看店的时候，我和你一起看店。”
“你想出去玩的时候，带我一起出去玩。”
李游明明没说什么，夏临的脸突然红了，在寂静的夜里，夏临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幸亏有夜色完美掩盖，他红得发烫的脸颊不会被李游看见。
“为什么……”夏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不知道他的声音会不会被李游听出异样。
“你是我的合伙人，怎么能一起出去玩？不应该是我休息的时候你看店，你休息的时候我看店……”
“不行！”李游突然打断夏临的话，语气森然，吓了夏临一跳。
李游伸手扳过夏临的头，让夏临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睛。
夏临原本就砰砰乱跳的心脏，一瞬间简直要跳出喉咙。
漆黑的夜色里，李游的黑眼睛里像藏着星星，闪闪发亮。
奇怪……周围一片黑暗，李游的眼睛究竟是反射的哪里的光？
李游看到夏临眼神不断地向窗外飘，手上的力度又重了两分，用力扳着他的脸，让夏临距离自己更近。
太近了……夏临感受到李游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鼻尖上，像羽毛轻轻撩过。
“你不能扔下我。”李游说道。
你不能再一次扔下我了。
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夏临忘记自己最终有没有点头了。
大概是点头了，因为他记得自己不点头，李游就不松手，两人在静悄悄的走廊里站了很久。
既然最后李游松手了，那么合理推断，自己最终应该是点头了吧。
李游的手从他的脸上拿开之后，又牵住了他的手，一路牵着夏临回到宿舍。
“太黑了。”李游说道，“看不清路要摔跤的。”
走廊的确很黑，没有灯光，也没有月光。
每一扇窗户外都是纯粹的黑。
奇怪……他们刚才走出教室时，夏临明明透过一扇窗看到了皎洁的月色。
不过片刻时间，月亮藏到哪里了？
夏临被李游牵着手，晕乎乎地回到宿舍，身体浸没在浴缸的热水里，大脑才清醒了一点。
他的脸又红起来，连忙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兑了不少冷水。
回到宿舍后，夏临一直躲着李游。
两人间宿舍明明面积是三人间宿舍的两倍，但是夏临却觉得比之前的宿舍拥挤得多。
不管他去哪里，李游都离得好近。
“我要睡觉了！”夏临洗完澡就匆匆躺到床上，连之前每晚必做的……
奇怪，他之前每晚必做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
夏临宣布自己要睡觉后，李游立刻关掉灯，宿舍里一片静谧。
夏临竖起耳朵听李游的动静，出乎意料的是，李游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床上，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夏临放松下来，睡意渐渐袭来。
半夜，夏临感到自己的被子轻轻颤了一下，仿佛有一只小猫轻手轻脚地跳上了他的床。
“尤里……不对……尤尤……别捣乱……”夏临在睡梦中说道，声音因为困倦很轻很轻。
第二天早上，夏临醒来时，尤里已经洗漱完毕了。
夏临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床，床上没有任何小猫来过的痕迹，昨晚他是在做梦吧？
星光公寓里当然不能养猫，夏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明明他这辈子都没养过猫。
夏临伸了一个懒腰，对李游说道：“等我们退役后一起开超市，养一只小猫怎么样？”
“不行。”李游十分冷淡地拒绝了。
夏临奇怪地看了李游一眼，昨天他们一起畅想未来的时候，李游明明对一切都很期待，为什么今天的态度截然相反？
“你讨厌猫？”夏临问道。
李游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讨厌猫，他绝不允许夏临养别的猫。
原来如此，夏临找到了李游态度大变的缘由。不再谈论养猫的话题后，李游果然又恢复成昨天的模样。
在清晨的阳光中，李游拉着夏临的手，一路从宿舍走到食堂。
夏临挣了两下，没有挣脱。
“现在是白天，我能看清路。”夏临说道。
只隔了一个晚上，李游就连怕他看不清路才牵手的借口都不找了。听到夏临的话后，依旧紧紧牵着夏临的手。
李游端起两个餐盘，帮夏临打早餐：“你想吃什么？”
食堂窗口后，裴师傅看起来更胖了，新来的夏师傅看起来更瘦了。
胖胖的裴师傅依次问走进来的每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瘦瘦的夏师傅紧跟着追问：“你多大年纪了？”
王灿灿抱怨道：“我们的食堂师傅怎么都是老年痴呆？每天都问同样的问题！”
夏临的视线从夏师傅脸上掠过，将自己的手轻轻地从李游手心抽出来，指向食堂窗口里的鸭脯沙拉。
“要一份这个。”
夏临的动作很流畅，仿佛松开李游的手就是为了点餐。
早餐时，夏临一只手拿着叉子，另一只手垂在桌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内侧。
夏临的早餐本就点得很少，吃饭动作斯文，速度却一点都不慢，几分钟就光盘了。
“我去一趟卫生间。”夏临笑着对李游说道。
在李游的视线范围内，夏临的步伐不紧不慢，一转弯走出李游的视线范围，他立刻狂奔起来！
夏临狂奔到卫生间里锁上门，飞快地打开游戏面板，从道具背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
哗啦啦——夏临飞速地翻过前面写过字的部分。
【第5天
记录时间上午：
吕洲失去了练习生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谁，变成了食堂工作人员。
念头种子植入成功了，吕洲今早对我说了那句话，我的猜想是对的。
记录时间下午：
不止我自己，其他练习生也在快速被副本同化，粉毛和栗色短碎发彻底忘记了他们想杀死卢文乐这件事。
记录时间晚上：
今晚我差一点就忘记了记日记这件事，甚至忘记了自己有道具背包，自己是个玩家。
我决定在自己身上也植入一颗念头种子，希望能成功。】
【第6天
记录时间上午：
运气不错，我给自己植入的念头种子也成功了，植入的念头是“听到有人问自己的年龄要想起来自己今年22岁不是18岁”。
今早吕洲和我打招呼之前，我真的以为自己18岁，听到他的问题才想起来自己是22岁，那些人设都是假的，我是22岁的夏临，我是玩家，我要逃出通关。
吕洲的问题像一颗子弹，击碎罩住我真实记忆的玻璃罩子。玻璃罩子以弹孔为中心扩散出无数裂痕，哗啦啦碎落一地，露出里面的真实记忆。
我今年22岁是一个锚点，找到这个锚点，就能找到自己。
记录时间下午：
裴容彻底被副本同化。】
【第7天
记录时间上午：
玻璃罩越来越厚，子弹的生效时间越来越短。
粉毛彻底被副本同化。】
【第8天
记录时间上午：
栗色短碎发彻底被副本同化。
清醒时间20分钟。】
【第9天
记录时间上午：
清醒时间15分钟。
铁总频繁催促李丽。】
【第10天
上午：
卢文乐淘汰，清洁工。
出道，名牌，重要，李丽垂涎。
铁总，吃金属。
间奏，睡觉，5秒，李丽变了。
12分钟。】
……
夏临拿起笔，在新的空白一页刷刷写下今天的新线索。
【第11天
上：
李游，可疑。
新歌，共6首，间奏。
走廊，窗户。】
笔记本里的所有关键词全都漂浮在夏临的脑海中，夏临在大脑中飞快地调整每条线索的位置，根据它们之间的关系连线。
直到编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只有“李游”这个名字周围光秃秃，没有任何一根线。夏临不知道该把它放在网中的哪个位置，暂时放在一边。
刨除他暂时想不通的李游，这个副本的其他线索，他大概读懂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剩下的时间还够不够。
夏临看着表，等待玻璃罩上的裂纹再次愈合。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来临，夏临赶在失去最后一丝清明之前，在笔记本上写下——
【10分钟】
动作飞快地把笔记本收回道具背包。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添加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