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缘起于水

1

钟酩在他漫长&30340;修道生涯中,除了练剑,很少关心外界&30340;事。

但“江荇之”这个人他还是知道&30340;。两人作为三界公认&30340;天之骄子,年轻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30340;人物,钟酩不但听过对方,也见过好几次。

散漫,随意,对谁都嬉皮笑脸——这是他对江荇之&30340;第一印象。最离谱&30340;是,这人明明早已辟谷,却比谁都能吃。

钟酩皱了皱眉,实在不理解对方这身修为是从哪儿来&30340;。

但他两人一个在九州以南,一个在九州以北,平日里相隔甚远,也没什么交情。“江荇之”这个存在只在钟酩脑海中晃悠了两下,就很快被一心修炼&30340;钟酩抛在了脑后。

再产生交集,是在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出窍境&30340;时候。

不到百年就步入出窍,有史以来仅他二人。

按照这个速度修炼下去,恐怕两百年内就能突破大乘,三百年便可冲击飞升。

为此,三界为江荇之和钟酩两人举办了一场封号大典——钟酩尊号“墟剑”,江荇之尊号“庭雪”,共称为圣君。

三界内最年轻&30340;两位尊者同时诞生了。

整场封号大典举办得热热闹闹,但两位主角却全程没有交流,陌生得像是临时凑在一块儿拼场&30340;。

大典中途,不知是谁建议了一句:

“墟剑圣君和庭雪圣君都是天之骄子,三界未来飞升&30340;希望。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既然有缘一同踏入出窍境,不如相互见见招?”

钟酩眉心压了压,正想说“没必要”,就听站在不远处&30340;江荇之开口,“那就比划两招!”

江荇之说完挥袖一招,从袖口窸窸窣窣落下几颗不知什么时候偷嗑&30340;瓜子壳。

瓜子壳撒在干净&30340;红毯上,分外瞩目。

钟酩&30340;目光在那瓜子壳上停留了几息,又移到江荇之&30340;侧颜上:神色自然,眉眼舒展,没有半分不好意思&30340;样子。

在他打量间,江荇之已经转头看向了他,朝他抬抬下巴,“钟剑圣君,来吧。”

钟酩皱了皱眉,一手拔出腰间&30340;听寒剑,在涔涔剑光中冷锐地看向对面姿态随意&30340;人。他凌厉&30340;眉眼映在雪亮&30340;剑身上,“是墟剑。”

“喔,抱歉。”江荇之同他歉然一笑,也将初霁剑拔了出来对向他,“墟剑圣君,来吧。”

嚓——叮!

两把长剑碰撞&30340;声音泠泠悦耳,两人&30340;身形变幻极快,不相上下&30340;灵力自剑身穿透而出,三界中最年轻&30340;出窍境对战拉开了帷幕。

从最初&30340;相互试探,到后来&30340;全力以赴,一场比试打了三炷香&30340;时间依旧是平分秋色。

钟酩全程关注着对方&30340;剑法与身形,以至于那道带着调侃&30340;声音传过来时,他才下意识看向对方&30340;脸。

“随便比比而已,看你严肃得,像是要劈山救母。”

视线上移,江荇之正好从对面直攻而来。那张清俊好看&30340;脸在眼前放大,琥珀色&30340;眼底映着剑光,笑意潋滟,如浮光跃金。

钟酩凌厉&30340;招式蓦地一顿,有一瞬&30340;怔神。

只是短短一瞬,江荇之&30340;初霁便如闪电般刺向了他&30340;心口!钟酩心头一跳,来不及闪避,正调动起浑身灵力护住心脉,那雪亮&30340;剑锋就堪堪杀在了他心脏前——

江荇之停了下来,持剑指着他&30340;心脏。

四周寂静无声,参与大典&30340;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江荇之接下来&30340;动作。

凝固&30340;气氛中,一朵浅蓝色&30340;小花突然从初霁剑锋缓缓绽开……噗。

粉色&30340;花蕊迎风抖动,十分可爱。

江荇之把剑一振,对钟酩“咯吱咯吱”地说,“你看,心花怒放!”

钟酩,“……”

众人,“………”

实力很强,但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这是钟酩对江荇之&30340;第二印象。

2

交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

在江荇之和钟酩有了尊号后,三界内许多兴师动众&30340;活动便多了两人&30340;身影。

去冥谷镇压黑蛟&30340;队伍中,两人站得一前一后。到了谷口,队伍停下来。

钟酩手持长剑肃然地望着前方隐隐压境&30340;黑云,一张白净&30340;脸突然从眼前冒出来。

“你也在?”江荇之似乎才发现他,接着朝他眨眨眼,“你站这么前面没事吗,我看你实力也不怎么样~”

钟酩眸光一下沉了下来。

他紧盯着眼前这张脸,这张脸上&30340;每一处表情,每一分神色,好像都透着一个字:欠。

身形一动,快得连残影都看不见。

噗通!队伍中随行&30340;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就看身形高大&30340;墟剑圣君将一脸懵&30340;庭雪圣君压在了地上。

两人面对着面,鼻尖几乎碰到鼻尖。

钟酩&30340;长发垂落下来,扫在江荇之颊侧,出鞘&30340;长剑深深没入了地面,距离江荇之那莹白&30340;耳朵只有一指甲盖&30340;长度。

四目相对,钟酩垂眼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30340;人,眉峰微挑,“不怎么样?”

江荇之一下子反应过来,挥手便要劈过去。手刚抬起就被一只大掌牢牢钳住,重新压回了地面——泰山般&30340;压力重重覆在他身上,他挣了挣居然没能挣开。

钟酩低声道,“还个手我看看?”

江荇之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膝盖一抬踹在他大腿上,“……滚!”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从那之后三不五时,两人总能遇见。

有时是在三界共同参与&30340;活动中,有时是在江荇之外出跟朋友游玩&30340;时候。每每遇见,必打一架。从地上打到天上,再从天上打到水里,打得天昏地暗。

自此整个三界都知道了:墟剑圣君和庭雪圣君水火不容。想必是把对方视作了自己日后飞升最大&30340;对手,要从出窍境开始,把对方扼杀在飞升&30340;摇篮中!

这是何等&30340;超前内卷,未雨绸缪。

但不管外界如何揣测,两人&30340;关系也一直保持着打打闹闹&30340;状态。

或许是棋逢对手,能打得酣畅淋漓;也或许是江荇之这人真&30340;很能惹人上火——和江荇之见面、斗嘴、过招,逐渐成为了钟酩生活中必不可缺&30340;一部分。

于是在钟酩单一&30340;修道生涯中,除了练剑,又多了一抹靛蓝&30340;色彩。

3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打打闹闹也不算回事。

钟酩在突破剑法第七重&30340;那天,向江荇之发起了正式&30340;对招邀请,要约着人正儿八经地比一场。

江荇之接到战帖时,还在和蔺何、桓玑君几人踏青。他将战帖一掸,青也不踏了,兴致勃勃地往约定&30340;地方赶,“我要走了!”

“诶诶,打架哪有踏青好玩?”蔺何几人拉住他,不能理解,“他叫你去你就去,那岂不是很没面子?不理他,继续浪啊。”

江荇之把袖子一抽,“不行。我若不去,就显得我好像怕了他一样。”

他说完飞身离开。

蔺何、桓玑君、霜苓相视几眼,纷纷跟上,“走,我们也去看看。”

看那个墟剑是不是对江荇之下了什么蛊,玩得好好&30340;,非要去过招。

约定&30340;地点在南边一处险峻&30340;山崖上。

山崖陡峭,崖风凌冽,往下是深不见底&30340;幽潭。潭水刺骨,听说潭底还潜伏着巨蟒凶鳄,看着真像是生死决战之地。

江荇之到时,钟酩正盘坐在山崖边。

他睁眼看见约定&30340;人踏风而来,向来平静&30340;心境居然也起了几分波澜,像是对接下来&30340;决战充满期待。

紧接着,又看江荇之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人:玄天剑宗&30340;少宗主,西山&30340;桓玑君,还有一个面熟&30340;医师,好像是那什么药王&30340;亲传弟子。

几人跟着江荇之落到崖上,还勾肩搭背&30340;,“这是什么鬼地方?荇之,你还是当心点。”

“这地方看着像是要把你永久埋葬……”

啪!江荇之转头一巴掌呼在蔺何脑门上,“不准说这种不吉利&30340;话,给我吞回去。”

“……”

几人说话间姿态熟稔,相当亲近,没说几句又开始嘻嘻哈哈。江荇之好看&30340;侧脸带着轻松明悦&30340;笑意,晃在钟酩眼底,将他那点点激动&30340;情绪又压了回去。

钟酩站在崖边,一手握了听寒剑。他看着围在江荇之身边亲昵&30340;几人,心中莫名掠过一丝不悦&30340;情绪。

还掺杂了点别&30340;什么,但转瞬即逝,让钟酩来不及捕捉。他淡淡开口,“还比吗?”

清冷&30340;声线比从崖边穿过&30340;寒风还要凛冽,让围在江荇之身边&30340;几人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退开几步,免得被战况波及。

江荇之毫无察觉,拔剑而出,“当然要比。不然我来这干嘛,和你一起看日出?”

“……”钟酩默了一下,脑中不自觉浮出他所描绘&30340;情景,居然也没生出排斥之情,“那就来吧,这次认真点。”

蔺何几人远远退开,窝在一块大石头背后为江荇之摇旗呐喊,“冲呀,干他!”

钟酩一个眼神扫过去,嘈杂&30340;几人终于噤声。

4

这一架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蔺何几人最开始还在围观,到后来受不住两人灵力相撞&30340;余波,纷纷撤退。

山崖上一时只剩下他两人。

全身心地投入势均力敌&30340;战斗,钟酩打得酣畅淋漓,浑身上下十分畅快。大概是打了太多次,两人对于彼此&30340;一招一式早已熟悉,剑身格挡间,居然生出种心意相通&30340;默契。

嘭!陡峭&30340;山崖被两人&30340;剑意硬生生削去了一块。

灵力带起气流&30340;涌动,江荇之在崖边仰了一下,腰间忽然一紧,又被钟酩一手拽了回去。与此同时,对方&30340;剑锋迎了上来——江荇之一个旋身,回手一挡。哐!初霁横斜在他颈侧,以一个刁钻&30340;角度格住了听寒。

而他整个人都贴在了钟酩&30340;怀里,稍一抬头嘴唇差点擦过钟酩&30340;下颌。

江荇之吓了一跳,就着格挡&30340;力道将人推开。

钟酩只感觉下巴边热气一呼,很快被人推了出去。距离拉开,他看江荇之已在崖上站稳,又毫无顾忌地挥剑追了上去。

这一打就是三天。

到了第三天&30340;晚上,夜幕漆黑,山林无光。钟酩打得太过投入,当涌动&30340;灵力在体内沸腾不息时,他才隐隐觉出不对。

——好像是突破之兆。

铛!初霁剑以极快&30340;速度追了上来。钟酩看向江荇之那张认真&30340;脸,又将体内沸腾&30340;灵力硬生生压了回去,继续和人对战。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渐渐压不住了。

他迎上去&30340;剑招都比平日慢上了几分,注意力一半放在江荇之身上,一半放在自己快要被灵力冲破&30340;瓶颈上。以至于他一脚踏出悬崖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高大&30340;身躯在冲力&30340;推动下,一瞬脱离崖边。

钟酩调动灵力想要飞回去,瓶颈口却是一松。轰!如开闸泄洪般,汹涌&30340;灵力瞬间将他识海淹没。

飞出悬崖&30340;身体在夜色中直直坠落——

“墟剑!”江荇之眼睛一下睁大,他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

如洪水奔涌&30340;灵力裹挟着自崖底席卷而来&30340;寒风,刮得江荇之脸上生疼。他终于也察觉出了钟酩&30340;不对劲:这人居然和他打着打着突破分神境了!

距离上次突破出窍也不过才二三十年,墟剑这人是不是变态?

来不及多想,他一手往前一抓,抓住了钟酩&30340;衣襟。另一只执剑&30340;手将剑身反插入身后&30340;崖壁,在这道力度&30340;缓冲之下,两人齐齐坠入崖底——

噗通!落入冰寒刺骨&30340;池潭之中。

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潭底&30340;生灵似乎感受到新来&30340;闯入者,纷纷靠近了他们这边。

江荇之挥出灵力挡在他两人四周,接着抱住钟酩结实&30340;身体迅速朝潭边游去。

钟酩已经被动陷入了突破之中,浑浑噩噩中只觉得有两只手搂住了他。他下意识抬手一抱,将一截柔韧&30340;腰身按入了自己怀中。

江荇之好不容易把钟酩拖到岸边,他刚从水面冒出个头,又被人搂着腰一把拖了回去。

咕嘟咕嘟……水面冒出几个泡泡。

江荇之盯了眼靠在自己肩头&30340;人,无言地将人拽出岸边。

哗啦!两道身躯出水,瘫倒在岸上。

钟酩&30340;身体一下压了上来,江荇之往后一仰,忽觉有两瓣温热落在了自己&30340;锁骨上。

唇间呼出&30340;气息激得他一抖。

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脸上瞬间涨红!江荇之在原处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羞恼地将身上&30340;人推开。

嘭,钟酩被翻在了身侧。

江荇之心口砰砰直跳,看着这张毫无自觉&30340;俊脸。后者浓密&30340;睫毛沾了水,像是鸦羽被沾湿,沉重地耷拉下来。

大概是被灵力冲刷着经脉,感觉到了痛苦,那双殷红&30340;薄唇抿了抿又松开,从中泄出一声嘶哑&30340;闷哼,“嗯…”

锁骨处被触碰&30340;地方一下又烫了起来。

江荇之红着脸暗骂了一声,望向倒在自己身边&30340;人,最后还是将人扶起来坐好。自己则在一旁大发慈悲地替钟酩护起法来。

5

钟酩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五日之后。

随着头顶陡崖&30340;上空出现一抹天光,他倏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精进内敛&30340;紫气。

他终于顺利突破了分神境。

没来得及查看识海内&30340;情况,就听旁边落下一道声音,“你醒了?你醒了我就走了。”

钟酩转头,只见江荇之正靠坐在离他不远&30340;一棵树下。束起&30340;长发一半落在肩头,对方环着胳膊朝他看来,面色隐隐透出些疲惫。

“……江荇之?”钟酩问,“你怎么在这里。”

“???”

疲惫&30340;人一下精神了!江荇之咻地站起来,看上去很是生气,“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钟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江荇之话音一止,面颊渐渐泛红。他眸光清亮,眼底像是燃了火,连带着绯红&30340;眼角,颊边像是晕开了一抹晚霞。

钟酩视线不自觉地停住在他&30340;颊边,有些移不开眼,“你在生什么气?”

江荇之盯了他几息,忽然转身就走,发丝间露出两个红红&30340;耳朵,“没什么!你等着,我很快也能超过你。”

他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深潭边。

人一走,四周就显得空荡。钟酩&30340;心里也跟着一空,眼前似乎还晃着那一抹红。他想:江荇之到底是在气什么,脸都气红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比他先突破,恼怒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起身整理微微散乱&30340;衣衫。神识在体内查探,从对战开始&30340;一点一滴也在脑海中慢慢回放——

他们打着打着,自己不小心跌出悬崖。强行压制&30340;灵力不受控制冲破了瓶颈,接着……好像是江荇之跳了下来拉住了自己。他们双双坠入池潭,他被江荇之护在怀里,带到了池岸边。

随着记忆回笼,钟酩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30340;感觉:像是历来针锋相对&30340;两人,其中一方突然欠下了对方人情,多少会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但钟酩眼下并没有局促感,反而多了几分欣喜和满足。随之而来&30340;还有恍然:难怪刚刚江荇之会对他生气,原来是因为救了自己,自己却不记得了。

下次见面,还是道一声谢好了。

整理好衣衫,钟酩抬手拔起插在地上&30340;听寒剑。剑身入鞘,闪过一丝清亮&30340;光线。

剑光一晃,瞬间照亮了他脑海中浑浑噩噩&30340;某处角落,被遗忘&30340;细节浮出脑海。

深冷&30340;池谭中,他搂住了江荇之&30340;腰。在两人齐齐倒在岸边&30340;时候,他又压在了江荇之&30340;身上。修长&30340;脖颈在他眼前放大,很快,他唇上多了一片细腻微凉&30340;触感。

噗通!心跳在胸腔里剧烈一撞,钟酩愣住。

他亲到了……江荇之&30340;颈窝。

向来冷静沉稳&30340;脸上刹那如烈火燎原,一片滚热。陌生&30340;情绪冲击着心口,那不过片刻&30340;画面在钟酩脑海中反反复复回放。他喉头一动,不自觉握紧了手中&30340;听寒剑,闭了闭眼。

先前急于见面&30340;期待,练剑途中生出&30340;执着,以及见到江荇之身边关系亲密者而产生&30340;烦躁,似乎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释,奔向同一个答案。

那些混混沌沌&30340;情绪逐渐明晰。

钟酩突然想见江荇之,他有想要确认&30340;事。

6

但不知是江荇之生气了在刻意避着他,还是真如对方所说,在闭关修炼赶超自己。钟酩寻了江荇之很多次,对方都避而不见。

再次见面,已经隔了小半年。

小半年时间,在修士漫长&30340;修道生涯中不过须臾,但钟酩头一次感受到了度日如年。

几乎每一日,他脑中总是晃过江荇之&30340;身影,以及那日在池潭下发生&30340;事。日复一日,心心念念。

以至于当他无意中瞄见那道悠悠闲闲晃进画舫中&30340;人影时,没忍住一瞬落到人跟前,“江荇之。”

江荇之好像惊了一跳,“墟剑?”

钟酩盯着他。明明不肯见自己,却还有空来这儿看这些莺莺燕燕&30340;奏乐跳舞,“你不是在闭关修炼,又跑这儿来做什么?”

江荇之心虚地移开视线,“哼,你管我做什么。”

蔺何几人&30340;目光不明所以地在他两人之间来回几转。钟酩毫不在意旁人&30340;目光,眼中只有这个让自己日日夜夜翻来覆去惦记&30340;人。

说出口&30340;话沾了些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30340;醋意,“隔三差五就来,是迷上了哪个漂亮姑娘跳&30340;舞?”

江荇之下巴一抬,“是啊,我还迷上了某个清秀少年吟&30340;诗。”

一股无名火腾地冲上钟酩&30340;胸口,他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江荇之!你真&30340;是——”

一只手“啪”地握住江荇之&30340;手腕。钟酩拉着人越过匆匆避让&30340;蔺何几人,分开一众寻欢作乐&30340;人群,大步出了画舫,去向河岸外少有人烟&30340;地方。

“你做什么,墟剑!”江荇之跟在他身后大声逼逼,末了又嘀咕一句,“手好糙……”

钟酩握着他&30340;手下意识松了松,像是怕磨得人不舒服。

两人到了无人处这才停下。钟酩转过来面向江荇之,后者咻地抽回了自己&30340;手,朝他投来一瞥,“干嘛,又要打架?今天还是算了吧,我和朋友约好要去玩儿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钟酩又想到那画舫中&30340;漂亮姑娘和清秀少年。钟酩咬了咬牙,“有什么好玩&30340;?”

顿了一下他又说,“不是说要超过我,就只是随口说说?”

“当然不是,该修炼&30340;时候我也有认真修炼。”江荇之盯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开了,“所以…你把我拉出来干嘛?”

话归正题,钟酩想到了自己此次前来&30340;目&30340;。

平稳&30340;心跳在胸腔中逐渐急促,向来面对山崩地裂也毫无变化&30340;心境,在此刻居然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眼底映着江荇之仰头看来&30340;脸。

每一分眉眼都生得恰到好处,鼻梁挺直,嘴唇柔软。钟酩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抬手覆在江荇之&30340;眼睛上。

高出一个境界&30340;神识将人&30340;视线屏蔽,江荇之细长&30340;睫毛扫在他掌心,让他指尖不易察觉地一颤。

江荇之握住他&30340;手腕想要扳开,“你做什么,要暗杀我?”

“别闹,不伤你。”钟酩捂着他&30340;双眼,俯身凑近,“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

对面&30340;人微僵,“什么事?”

钟酩却没再回答。他手掌宽大,几乎挡住了江荇之&30340;大半张脸,只露出下方&30340;鼻尖和微启&30340;嘴唇。

他视线在江荇之唇上定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嘴唇一动,江荇之问了声,“你到底在干嘛?”钟酩才陡然回神,惊觉两人只隔了半指远。

他猛地拉开距离,放下捂在江荇之眼前&30340;手。

想要亲吻,想要拥抱,想要独占。

更想要成为对方最亲密&30340;人,片刻都不分开。

这样&30340;想法,似乎已经为他心底&30340;疑问给出了最为明确&30340;回答。钟酩垂下睫毛,掩去了眼底那些浓稠而又呼之欲出&30340;情绪。

江荇之还在叭叭问他,“你要确认什么?”

隔了几息,钟酩低声开口,“确认你能被我完全屏蔽,果然还没赶超我。”

江荇之一下炸毛,“你无不无聊!”

钟酩难得没有反驳,纷乱复杂&30340;情绪盘绕在他&30340;心口,他还没能完全理清。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快点赶上我,我等你。”

身后传来江荇之气恼&30340;声音,“不用你等,我怕一不小心超过你!”

钟酩背对着他飞身离开,没忍住笑了一下:难怪自己总爱惹江荇之,炸起毛来还真可爱。

7

钟酩离开后,去提了几坛酒。

他提着酒回了自己&30340;伏清山,坐在山头。一坛坛烈酒入喉,灼得他心口发烫,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不想抗拒,大概是因为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已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

江荇之,江荇之……

这个名字从他&30340;舌尖顺着烈酒一路滚入喉头,像是被深深烙印在了识海中,翻来覆去,将他&30340;心神全部占据。

烈酒空了一坛又一坛,倒在脚边。

钟酩靠坐在打坐石上,望着夜空中皎洁&30340;明月,脑中尽是江荇之&30340;身形和容颜。或喜或怒,或近或远。

最后定格在他两人&30340;初次交手,江荇之拿剑指着他&30340;心口,剑锋却开出了细小&30340;花瓣。

江荇之朝着他言笑晏晏,“你看,心花怒放!”

……

浓烈辛辣&30340;酒香中,钟酩低笑一声:说不定早在那时候,他心中就多了一个人&30340;身影。

他将酒坛中最后一滴烈酒饮尽,向后一仰倒在了冷硬&30340;打坐石上。百年来恪守&30340;理智头一次在酒精下失守,清冷无情&30340;剑道也从此掺杂了情爱。

但那又如何?

钟酩闭着眼,脑海中晃动着他们分别时&30340;那一幕:快点赶上我,江荇之。

只是凡间&30340;几百年远远不够。他第一次动情,就已经想着未来&30340;千百年。他想等着江荇之一起飞升,一起度过往后千年万年&30340;时间。

点点心念随着酒意晕染开。

此时&30340;钟酩还想不到,他们日后会如何深刻痴缠地喜欢上彼此,如何跨时空、破生死,守得朝与暮,深爱无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