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真的好贤惠。
天萝就坐在院子里的破石凳上,看着金刚芭比师兄左手捏布,右手拿针,穿针引线不过眨眼之间。
然后,一只带着萝卜绣花的斜挎包布袋就做出来了,还配有一个小萝卜珠花。
接着师父接过小布袋,看了两眼,指尖灵力缭绕,拿着布袋就这么点了几下,就将布袋拿给她,“徒儿,试试看大小。”
布是青色的细布,上面的萝卜是红彤彤的,很喜气。
天萝高高兴兴接了过来戴上,打开布袋子就发现里面另有乾坤——就是一眼见不到底。
师兄美丽的脸凑了过来,给她戴上萝卜珠花,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咱们紫虚门穷,师父和师兄只好自制芥子囊了。”
“我超绝喜欢的!”连着石凳被拍进泥里起码三十厘米的天萝坚强微笑。
师兄的爱护要是没那么大力她就更感动了!还有就是,她不会以后会变成金刚人参吧?
师父一听,在旁边感动地抹眼泪,可分明眼神里写满了‘还好我徒儿没见过世面’地说道:“徒儿太懂事了!如果徒儿出门一趟能把芥子囊里装满灵石的话,为师就更高兴了!”
天萝:“……”
姬师兄也点了点头,柳叶眉忧愁地皱了一下,说道:“也不知道师妹去小学宫时会不会被那些剑修欺负,师兄这儿有两把大铁楸,到时先带上,咱们紫虚门的武器特殊,是符笔,等师父给你好好寻来材料做一把,暂且先随便用根符笔。”
天萝接过了毛开叉的老旧毛笔和两把大铁楸:“……”
忽然觉得前路渺茫,但为了苟命,她可以!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天萝坐在这儿听着师父和姬师兄一人一句,把这天衍仙宫和紫虚门现在的情况了解了个七八。
修仙界存在数十万年了,如今最大的修仙大派就是天衍仙宫,占据修仙界最大的宝地,连绵十万里山脉江川。
名下五大脉,又分支无数,还吞并了不少小宗门,其中五大脉为首的就是剑宗一脉,而紫虚门隶属于剑宗一脉。
紫虚门最初是来求天衍仙宫庇护的小宗门,门内弟子修习符术,大多天生与天地灵气感应强烈,因此以符入道,将灵写于符之上,可令术法威力无穷,武器便是笔。
是的,师父和师兄那两根仙女棒其实是笔。
千年前,符修鼎盛,可五百年前一场祸事后,门内符书丢失大半,此后再没有出过一个能自创符术填补符门古籍缺失遗憾的天才,因此,符门一朝落败。
既然寻求庇护,就必然会有付出,紫虚门的弟子是专门给剑修弟子在外历练画符的。
很多弟子不甘只做剑修背后的人,又没有足够天赋和热爱,何况画符极其消耗神魂力,门内弟子依祖训到了筑基才可真正画灵符,总结就是就和学医似的,学成慢,便逐渐只剩下了师父和师兄两个人。
天衍仙宫修士种类繁多,弟子所学也各有不同。
各支脉都设有学宫,明日天萝就是去剑宗的学宫蹭学,蹭基本修仙常识。
师父给了她一本《紫虚门符术大全》,让她从今日开始就照着背,每日能背多少就背多少,他每隔十日考试一次,另外暂时不要去用灵力注入笔内画符,她如今才初入练气,境界低,容易出事。
依照天萝的理解,就是不到境界随便以灵力魂力画符容易精神错乱,她还发现了,他们紫虚门学习全靠自学和天赋。
就是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得出她这根万年人参才练气这个结果的,难道是因为刚化人形不久的关系吗?
“师父,我们是不是要给师妹搭一个小屋?”姬萌忽然话语一顿,柳叶眉一皱,杏仁眼一眨。
郝门主回头一看那一栋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的屋子,再一瞥一旁‘单纯好骗’的小乖徒,一拍大腿,胳膊袖子都撕裂了,他大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啊!一天可搭不了一间小屋呢!”
刚穿上短打的姬师兄美丽的脸上立刻露出万般愁绪:“对噢,柔弱的师父和柔弱的师兄一天之内真的办不到呢,可我们又怎么舍得让香香软软的小师妹和我们一起住一间破屋。”
天萝:“……”
她看了一眼师父强壮的臂膀,再回忆了一下刚才看到师兄的八块腹肌以及龙脊形后背,那敢情你们两是吃蛋白=粉长的肉吗?
姬师兄露出黛玉落泪的模样,翘着兰花指用手背擦了擦压根没有的眼泪,说道:“嘤,只好让师妹去剑宗一趟,要一栋房了。”
郝门主仰头叹了口气,“都是师父没有用啊,乖徒,记得找你陆师兄,你陆师兄最是好说话心软了。”
姬师兄指了指方向,“就那山头,剑宗大本营,师妹别走错了,算了师兄送你去!”
郝门主立马挥手和天萝道别:“为师炒两个菜,你师兄种的菜可好吃了!等乖徒回来!”
天萝:“……”
都没来得及看书,就被姬师兄将书塞进她芥子囊里,揪着她后衣领坐上姬师兄的仙女棒。
*
姬萌在剑宗所处的大嵩山后山弟子群居之处落下,天萝还没来得及问姬师兄陆栖之具体住在这山头哪一个院子,身后早就没了姬师兄的身影,好似剑修们会对他怎么样似的。
天萝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萝卜包,左右张望了一下,此时这儿没什么人。
她想着,这个点,估摸着勤快的剑修都在练武场之类的地方练剑吧,十本里有十本都是这么描绘剑修的。
卷是没人能卷得过剑修的,但是穷这一点,她怀疑紫虚门灵修抢着做老大。
天萝朝着后院小心翼翼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张嘴喊陆师兄,以此辨别他住哪间。
但因为这里太安静了,所以,她很快就听到了前方不远处幽静的院子里传来的对话——
“大师兄,你为何不告诉我昨晚上你受了重伤?”
是女子清冷歉疚的声音。
大师兄?陆栖之?
天萝一听,脑中警铃大作,忙半弯着腰垫着脚踩着猫步跑到窗户发现,提心吊胆。
陆栖之的院子很简陋,屋子里就一张床,一张桌子。
此刻他靠在枕上,面色苍白颓然,眼窝都是青的,看起来状况很不好,听到南容的话也只是笑了一下。
这笑,带着几分苦涩,然后他抬起眼朝她看了过去。
只是抬眼的瞬间,他的目光很快地朝着屋子里唯一的窗子那儿扫了一眼,食指微动,屏去了外面的气息。
“我是不是受伤并不重要,师妹还是想与我退婚,是么?咳咳,咳咳……”
陆栖之的声音十分虚弱,听起来更有一种浓浓的失落与伤感。
天萝在窗户天还不小心一手按在他肚子上了。
他都这么惨了,女主还要和他退婚,他内心该有多痛啊。
痛到极致=黑化啊!
“师兄……”南容的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歉疚得无以复加,“对不起,师兄,我对你只有师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当初娘给我定下婚事时我并不知晓。”
陆栖之沉默了,没有说话。
可窗户下的天萝可以想象此时他心痛得没法呼吸,更没法说话的心情。
“师兄,我知道此时提退婚对不起你,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没有感情的婚约对你我都不公平。”南容的声音有些轻,“师兄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天萝:最好的补偿就是你自己。
而且这个时间,天樾那个狗直男还不知道你心悦于他!!!
空气再次沉默了下来,而天萝的脑子里一些片段一些词句就很清晰地闪现——
【僵持了一晚上,退婚这事终究没有退成,而南容也知道了昨天陆栖之受了伤。
她在他受伤之时却闹着要退婚,愧疚之下,亲自拿了疗伤圣药去找他,只是,见了面,言说几句却再次提起退婚。
南容却不知道此时天樾正被柳如霜缠着在院前学剑,等她回去后,柳如霜就找上门去绘声绘色地跟她说天樾是如何体贴如何温柔地教她练新剑法,心里又怒又伤。】
啊,柳如霜!
她是书里第一恶毒女配,同为剑修,什么都比南容差一点,性格跋扈,喜欢男主,男女主感情麻烦制造机,堪称书里拉仇恨王者。
不行,我得让南容亲眼看到这个画面,让伤害来得更猛烈些。
屋子里,陆栖之低柔憔悴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婚约是师母替我与你定下,,师母一向待我极好,师妹,此事我们日后再议,好么?”
“师兄……也罢,你先养伤,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议此事。”
南容最后妥协了。
天萝觉得陆栖之这伤还是不要好了,就这么病着挺好,早知道那天不该给他喝泡脚水!
屋子里有人出来的声音,天萝赶紧猫着腰走远几步,然后假装刚过来的样子。
门推开,她抬眼就看到了里面走出来的少女。
少女一身白裙,头发挽着秀美的发髻,上面只戴了一支白玉簪,她一双眼瞳冷冷清清的,朝着人看来时,便是傲雪如霜,唇色如樱,肤白如雪,极为清丽娇美。
天萝心想,这个颜不愧是做女主的!
南容看到天萝愣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想她是谁。
天萝立刻姐妹两好地挽上南容的手臂,她知道,女主只是看起来清冷端庄,其实内心纯真很容易接近。
她非常着急担忧地说道:“南师姐,你快回天师兄那儿看看,我刚刚看到柳师姐和天师兄在一起……练剑……师姐!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听天师兄解释!”
她做出一脸‘我看到了太多东西但我不好直说总之就是他们这样那样了’的表情,话只说一半。
她知道,女主是怎么都不会听男主解释的!
南容一听‘柳师姐’这三个字,表情就变了一下。
她显然着急了,都来不及问天萝是谁,急急忙忙御剑离开。
天萝看着她飞走,然后才转过身看向陆栖之的房门。
这一看,就看到了寒冬腊月里,陆栖之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披了一件外袍,倚靠在门框那儿往女主离开的方向看去。
此时又开始下雪了。
他高大的身形在雪色下看起来清瘦极了,散下来的头发有几缕飘在苍白的唇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柔弱。
陆栖之朝着天萝看过去,随即眼睛一弯,温柔极了,他咳了两声,问道:“师妹找我有事?”
可他漆黑眼眸深处,是不易察觉的打量与审视,冷冰冰的,这人参精究竟想做什么?
自己明明都那么难过了,还要耐着性子与她说话,真是感人肺腑。
天萝心里想着,几步上前,扶住了陆栖之,说道:“大师兄你伤那么重,快去屋里躺下!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外面冷!”
陆栖之又咳了两下:“……咳咳,你南师姐刚刚走得急,好像出了什么事,我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看一看。”
天萝一想,也好,在女主伤心欲绝时正是陆栖之见缝插针安抚博好感之时。
只是……
“大师兄你都这样了,御剑还能行么?”天萝十分担忧他这会儿不行。
陆栖之微微一笑,说道:“师妹不必担心,师兄行的。”
天萝也想去看好戏顺便添油加醋,加上师父和姬师兄的重要嘱托,便殷勤地上前张罗着陆栖之把披着的外袍穿上。
她踮着脚尖,极其一本正经严肃地说道:“大师兄你放心,你这么好的人,南师姐肯定不会和你退婚的!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栖之不喜人亲近,脸色有一瞬间阴沉了下来,几次都想甩开这人参精。
但想查清她的目的,便忍着任由她替自己穿好了衣服,还把带子系错了两根。
他无奈地低头想把错了的两根带子解开,却发现那是打死了的死结。
“……”张嘴要说出口的温言温语卡在喉咙里。
天萝也发现带子系错了,赶紧解释,“大师兄我第一次,不熟练,我马上替你解开重新系!”
真担心陆栖之怀疑自己故意沾他这个老好人的便宜,但还好他是老好人,不会多想。
陆栖之比天萝高一个头,此时在天萝看不到的地方难免脸色带了戾气,指尖几次凝出带杀意的灵力。
如此沾他便宜,他头一回见。
天萝想着空气太沉默,就想找点话,毕竟这带子真不好解,她说道:“大师兄,我进了紫虚门,可紫虚门就我师父和姬师兄,没有我睡的地方,我师父让我来剑宗找人帮忙弄房子。”
她理解的师父说的问陆栖之要一栋楼就是找剑修们做苦工搭楼,却不知道天衍仙宫有一支脉是炼器大宗,能做出随身携带变大变小的房子。
陆栖之眸中冷意流转,开口就要一栋楼,看来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想着从他身上捞好处,哼!
但他声音温润轻柔地说道:“晚点我亲自过来一趟紫虚门。”
天萝费了好大劲才把带子重新系好,然后她抬头看陆栖之脸色实在苍白,想到他还伤重着,惭愧地说道:“那到时候大师兄来时,我再给你点灵酿喝。”
他人那么好,刚才她还想着他这病别好了真是有罪!
万年人参的灵酿……
陆栖之点头,御剑,捎上了天萝飞往不远处的小山头。
还没落地,天萝就看到了不远处相对站着的一对男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主。
男主天樾生了一张极俊美的脸,和陆栖之偏清绝俊丽的脸不同,那是一张略粗犷俊野的脸,身量又高,看起来和南容cp感超绝了。
不,她不能这么想。
天萝转头就小声对身旁的陆栖之说道:“师兄你看南师姐气得脸都青了,你放心,他们两不是你想的那样。”
南容应该在无声质问天樾,然后天樾直男从不解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惊人一幕——
天樾表情认真:“柳师姐以一万灵石作为酬金,给太多了,真的没法拒绝。”
天萝:“?”
说好的男女主只靠眼神交流呢?还有你为了一万灵石出卖自己是不是太离谱了?!
南容听罢,哼了一声就拔剑:“对剑,让我看看你近日的修为如何了!竟是能与你柳师姐对剑。”
天樾立刻迎了上去,两个人就这么练起了剑,然后在一个激烈的双剑碰撞后,南容身形一晃,一下子朝着天樾倒去。
两人双双倒在地上,来了一场嘴对嘴亲密接触。
天萝当时脸色大变,转脸朝身旁看去。
她看到了黯然神伤的陆栖之头发衣服上覆上了一层雪。
就差配个《一剪梅》bg了——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