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哭闹声刺激着景禾的耳朵,她缓缓穿上最后一件衣衫,随意插了一支发簪,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哭嚎着的柳姨娘见景禾走出来,一双眼满是仇恨,挥舞着双臂扑上去,嘴里叫骂着:“贱人!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害了我女儿!”
景禾后退一步避开,恰好不知从何处冒出两名东厂番子,将柳姨娘摁在了地上。
“苏丙煜,你这位太太,是想刺杀皇后吗?”陆远寒声音渐冷,脸上明明挂着笑容,却叫苏丙煜脊背发寒。
“不是,不是,怎么会呢!只是内宅有些不合罢了,没什么的,只是有些口角,绝无这样忤逆犯上的心思啊!”苏丙煜吓得两股战战,跪趴在地上,不断磕头。
苏丙煜话音刚落,东厂番子便从柳姨娘手中抢出一根簪子。
番子走到陆远寒面前,呈上那根锋利的簪子,“皇上,从柳太太手中找到的。”
陆远寒凝视着那根簪子,目光危险地移到柳姨娘身上,冷笑问:“这叫绝无忤逆犯上的心思?”
景禾方才也没瞧清,如今瞧见,也是微微心惊。
这柳姨娘,竟真的想要她的性命!
苏丙煜浑身发抖,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去,瞪着狼狈不堪的柳姨娘,怒骂道:“你这恶毒蠢妇!可害死我了!”
柳姨娘挣扎着,到了这时候,已是全然不装了,只想爬到苏兰身边去。可东厂番子力气大得很,直接把她摁倒在地,疼得她面目扭曲,嘴里却不停咒骂:“呵呵!苏丙煜!你现在想撇清关系!可是晚了!你当初嫌家中替你挑的太太不好,恨不得她死!我动手之时,你难道真的毫不知情吗?狗都不信!”
乍闻柳姨娘这话,景禾一惊,她原以为此事只有柳姨娘一人策划,谁知竟还有苏丙煜的纵容!
景禾眸中闪过怒色,瞪着愈来愈害怕的苏丙煜,咬牙冷笑,“想来也是,柳姨娘不过是后宅之人,若无父亲默许,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
见景禾动怒,苏丙煜心中暗道不好,就要朝她的方向挪去,好说一说老掉牙的父女亲情。
谁知苏丙煜还未动作,就叫一旁的东厂番子摁在了地上。
“小禾苗,英国公府已为你收拾好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搬过去,如何?”陆远寒并未看旁人,只看向景禾,笑着问。
“你……”景禾微惊,她猜到陆远寒敢这样对待苏丙煜夫妇,定然有旁的谋划,谁知竟是这样的谋划!
景禾并未说下去,只是点了点头,别开眼去,又是露出耳朵尖。
这一回,那耳朵尖更红了几分,惹得陆远寒多瞧了两眼。
不过,景禾的反应,也是陆远寒意料之外的。
“你三人的案子,便交给锦衣卫来办吧。”陆远寒说话间,看了秦喜一眼。
“是,东厂的番子即刻将人送到齐指挥使面前。”秦喜应下,给番子们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将三人一齐拖走。
随后,秦喜知趣地叫上芳草和孔嬷嬷二人,去为景禾收拾东西。
三人一走,屋内便只剩下景禾与陆远寒二人。
景禾仍是想不通,陆远寒为何做到这等地步。
按理说,这些对陆远寒来说是没有必要搭理的事情。
难道是单纯想将这等麻烦之事都处理掉,以免往后横生枝节吗?
“小禾苗,过来。”陆远寒朝景禾看去,不必细想,便猜到这人又在想些什么。
但陆远寒并不打算多解释什么。
日子长了,景禾总归能发觉。
至于发觉之后……他很期待景禾的反应。
听见陆远寒的话,景禾小心翼翼抬眸看去,又慌忙垂下眼,心头仿佛住了一只兔子,正胡乱蹦跳着。
“现在怕了?”陆远寒站起身,朝景禾走过去,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嗅鬓发香气,轻笑,“当初入宫选秀时,怎不知道怕?”
“民女……”景禾咬了咬唇,心说当时她怎么知道,陆远寒竟是这个样子。
还当陆远寒全然不喜女人靠近,救她全因当年遇险相助。
景禾思及此,偷偷看了陆远寒一眼,却叫他抓个正着,尴尬得她又是低下脑袋,不敢抬头。
“怕也晚了。”陆远寒上下打量了景禾一番,确认方才没叫人伤到,才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大婚那日,朕亲到英国公府接你。”
“不是主持此事的大臣去吗?”景禾下意识问。
可话说出口之后,景禾却觉不妥。
陆远寒本就不是守规矩的人,跟他谈规矩,多少有些好笑。
“朕的大婚,自然要朕亲自去。”陆远寒说完,招手叫秦喜过来,“叫番子来收拾,待箱笼都装好了,再亲送到英国公府。”
秦喜应了一声,招来暗处的番子,将陆远寒的命令吩咐下去。
景禾则是暗暗咀嚼着陆远寒的话,脸颊飘着红,别过头去,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陆远寒并不紧逼,只吩咐会派人过来帮忙,便先行离开。
苏家之事,轰动京城。
但震惊之余,议论声却不大。
不久之后,苏丙煜与其妾室柳氏残害元配景丽仪之事,传遍京城。
从前景丽仪闺中时候便有些交情的人家,听了之后都生出几分愤怒与悲凉来。
感叹她的遇人不淑,感叹若非如此,如今该也是和顺美满的。
京中又议论起景禾来,有说她竟与亲生父亲断得如此干净的,也有说她做得好,为母亲出了口恶气。
前者的声音不算大,后者要多一些,甚至在茶馆酒楼中生出争执。
这些事儿,景禾都从芳草口中听说了。
她并不相信大家本就这般想,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陆远寒的人,在带动京城舆论的风向,她也不甚清楚。
但如果没有陆远寒,定然不至于这般顺利,定很多人唾骂景禾不孝。
六月初三,宜嫁娶。
天都未亮,一大清早的,景禾便叫孔嬷嬷唤醒,迷迷糊糊洗漱好,叫人按在镜前。
“姑娘,这是永昌伯老夫人,来为你梳头的。”孔嬷嬷俯身,对眼睛都睁不开的景禾道。
“嗯……”景禾迷迷糊糊答应着,发上叫永昌伯老夫人梳了两下,才恍惚反应过来。
永昌伯老夫人……
这不是许静娴的祖母吗?
景禾微微一惊,却又觉得奇怪。
帝后大婚,不该请宗室中福寿双全的老人来吗?为何是永昌伯老夫人?
永昌伯老夫人瞧出景禾不解,俯身凑近,压低声音为她解惑:“宗室之人与皇上不合,担心他们为难你,遂亲点了老身过来。”
景禾恍然大悟,更惊讶于永昌伯老夫人直言,笑道:“老夫人直言,皇上竟没叫老夫人保密吗?”
永昌伯老夫人慈祥地笑起来,道:“皇上猜到娘娘会问,只说……若小禾苗问起,便告诉她,无妨。”
景禾每每听到“小禾苗”三字,总想起当年遇险时的相扶相助。
她耳朵尖红了红,一时更有些恍惚,竟要与陆远寒成亲了。
当年的景禾,定然是想不到今日的。
凤冠往头上一戴,景禾接过永昌伯老夫人递来的团扇,一步步往闺房外走去。
拜别父母这一关,既已与苏丙煜撇清关系,自不会将他从诏狱接出来。
景禾只将请回的母亲牌位放到正厅,打算临出阁前,拜别母亲。
也叫母亲知道,她回来了,往后也会过得很好。
谁知刚走出去,便见陆远寒一身绯红婚服,正等着景禾。
他身旁站着的,是手持皇后册宝的太监。
待秦喜正式再宣读一回封后旨意之后,景禾接过皇后册宝,才站起身来,朝陆远寒看去。
“皇上……”景禾微微瞪大眼,忽的想起那时陆远寒说会来接她,没想到是真的。
“过来,去见见你娘。”陆远寒朝景禾伸出手,笑容比平日要真实许多。
景禾心中暗暗感叹,将手搭在陆远寒手上,一同来到景丽仪的牌位前。
可陆远寒是皇帝,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不该拜。
景禾却不很担心,该不该的……陆远寒愿意,就是该,他不愿意,那即便有这个规矩,那也是不该的。
“拜别你娘,就该启程了。”
陆远寒目光移到景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对这身行头尤为满意。
只是那顶极重的凤冠,戴在景禾头上,却叫陆远寒有些担忧。
是不是太重了些?这大婚的礼仪,到底繁琐,这样戴到入洞房摘下凤冠,岂不是累得很。
景禾耳朵尖红得不行,听见陆远寒的话,早别开眼去,面对景丽仪的牌位。
至于陆远寒的目光,她是半点没瞧见。
她只感觉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容忽视。
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没去瞧一瞧。
二人跪下,陆远寒敬了茶,一同拜别景丽仪后,才转身走出英国公府。
四周围着的百姓很多,但大都叫禁军拦在远处,只能远远瞧着景禾坐上凤舆。
凤舆一路行至福宁宫,景禾扶着陆远寒的手,步行前往凤仪宫。
路上,景禾才暗暗扶了下鬓角,心中暗叹凤冠实在重得很,便听得身侧陆远寒出声道。
“若是累了,朕抱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