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 廷推的无视

这一夜很漫长。

还未正是公告任职的洪承畴,已然抵达工部衙门,通宵达旦的查看着工部有关各地工程赈灾的卷宗。

而在这京城之中,虽说夜深人静,宵禁制度早已实施,但对权贵者而言,宵禁,自然是形同虚设。

莫名的压抑浮躁感,亦是充斥了不少人的心头。

时至凌晨,午门之外,百官陆续抵达,和往常一样,文武之间,泾渭分明。

三位阁臣汇聚,对视一眼,虽未言语,一个个却是无奈一叹。

“来了。”

不知是哪位官员出声,众文臣武将下意识的看向后方,只见洪承畴一身肃黑官袍,神采奕奕的大步而来。

朝堂之上,大都是熟面孔,如今这正三品官袍,而且还是生面孔,这人是谁,已然显而易见。

“咱们的同僚来了!”

来宗道瞥了一眼几个神色阴郁的官员,呵呵一笑,他倒不在乎这些,这次查完,他就告老还乡,有着这次查案的功劳在,想来天子也不会亏待他。

而他这次铺好的路,必然继任内阁首辅的刘起元,也必定要念着他的好。

如此,朝堂如何,与他又有何关系。

来宗道不在乎,刘起元倒是认真的打量了一下洪承畴。

对洪承畴此人,他自然有所了解。

毕竟,自大恒初立,江南动乱,谈及江南政事,离不开的,就是这个洪承畴。

如今入京,执掌一部,入阁显然也是必然之事………

“首辅大人,次辅大人,杨大人!”

洪承畴倒是和气,行至三位阁老面前,拱手出声。

“早就听闻洪大人之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来宗道还没有出声,刘起元却是率先出声。

洪承畴目光微动,不经意的看了一眼老神自在的内阁首辅来宗道,心中了然,这才笑呵呵的出声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俨然是和谐无比。

这副场景,自然是清晰的映入在场文武眼中,文武百官,一个个亦是神色各异,心思难测。

“百官入宫!”

当暮色散去,天刚蒙蒙亮,城楼之上,伴随着一声鼓响,宦官的高喝,亦是随之响起。

宫门缓缓开启,早已整队完毕的文武百官,亦是有序朝宫内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殿,百官叩拜高呼。

“诸爱卿平身。”

天子端坐龙椅,目光掠过在场文武,最终定格在洪承畴身上片刻,这才收回目光。

“谢陛下!”

众臣起身,躬身而立。

没待百官上奏,天子便已出声:

“洪爱卿。”

“臣在!”

洪承畴迈步而出,朝天子一拜,

天子摆了摆手,一旁二德子立马手持圣旨行至一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洪承畴……”

“任工部尚书,册封东华阁大学士………”

诏书宣读完毕,满朝寂静,洪承畴亦是心头一颤,他本以为,工部尚书,已是天大的福源,至于入阁,恐怕就需要他自己去操作。

毕竟,纵使如今大恒朝,入阁,也是依旧遵循前明的廷推之制度,天子也从未打破。

可现在………

此刻,也由不得洪承畴多想,立马跪倒在地,叩拜高呼:

“臣……叩谢陛下隆恩!”

高呼声响彻殿中,武勋将帅们尚也还好,什么内阁不内阁的,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而文官们,神色显然有些不对劲。

廷推之制,无疑是臣权的体现。

以往,官员要入阁,是遵循绝大多数文官们的意见。

而这一道诏书……

从百官廷推入阁,到天子直接下诏入阁!

这……

一时之间,朝堂寂静,空气中压抑得似乎能拧出水来,唯剩洪承畴的高喝声,还在缭绕盘旋。

几个部堂大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谏言劝诫,但,陕西动乱虽平,但案情可还未了结,他们这些朝堂官员们,可都还是一屁股屎,擦都没擦干净,便再去违逆陛下,那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但不劝诫的话,那以后入阁,可就不是拉拢同僚,利益交换就能入阁了。

天子一言决之,不让天子欢喜,谁能入阁?

一个个都得讨好天子,让天子欢喜!

如此媚上,气节何在,名誉何在,又与宦官阉人何异!

“陛下不可啊!”

刑科给事中张耀文拜倒高呼。

“陛下,廷推之至意,实所以重视选贤荐能,以为国用,期能贤人在位,能者在职,相与共谋国事之兴隆,而杜佞幸之窃位,万万不可越过此制啊!”

“你的意思是,朕召之入阁,就是召了佞幸,你们廷推入阁,就是推举贤良?”

天子毫不客气的质问之下,出声的刑部给事中顿时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如此质问下,满朝文武尽皆无言,朝堂亦是一片压抑至极的死寂。

有文官想要谏言反驳,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大恒的建立,大恒国运的稳固,他们的功劳,微不足道,甚至,还屡屡有损大恒国运。

如此,何来的底气。

纵使开口,也不过是如此自取其辱。

在这大恒朝,时至今日,他们的存在感,已然削弱到了极致。

许久沉默,来宗道亦是黯然一叹,他知道,此事,不可能违逆,他们,也没有违逆的底气。

他默默站出身,朝天子一拜:“臣以为,洪大人坐镇江南多年,督改革,查赋税………功劳赫赫……入阁佐政亦是理所当然……”

来宗道话音刚起,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眼神,亦是接连汇聚在了来宗道身上。

这等大是大非面前,堂堂内阁首辅竟不仅不反驳,竟直接顺从?

随着来宗道话音落下,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迅速收回,众文官附和的声音,亦是接连响起。

天子眼中冷色稍散,唯有眼眸深处,那一抹不耐之意,依旧存在。

他从不介意对官员抱有宽容。

但前提是,有让他为之宽容的资格。

做事做不成,还不时捅出篓子,拖下后腿!

如此,若低调行事也就罢了,但竟还无自知之明的跟他唱反调!

这怕不是天大的滑稽!

一场朝议,依旧正常的进行,只不过,群臣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朝堂议事之上。

天子对廷推制度的完全无视,已然让众文官们难掩忧虑忐忑。

臣权的衰弱,就是皇权的扩张。

在这大恒朝,天子皇权,本就是任取任夺,随心所欲。

可现如今,却再次压制臣子寥寥无几的权利。

甚至直接无视了廷推之制,便插手阁臣任命!

这般下去,内阁必然皆是幸臣,而让一群幸臣,执掌中枢……

忧虑重重之间,不少朝臣神色俨然阴郁了许多。

一场朝议,亦是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下,草草结束。

但这场任命带来的风波,却还远远未曾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