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陛下好似有所不忍”他...)

足足几个时辰之内,除却忙碌的宫人与太医,频繁进出凤鸣殿的就只有越窗而入的暗卫。

虞谣早已安排妥当,从卫家到宫门处再到京城卫戍的几个营地都安插了人手暗中盯梢。是以每过一刻都有人入宫禀话,从初时的“卫家天不亮时差了人暗中出城”,到“卫大人带着人马往皇宫来了”,渐渐听得丞相变了脸色。

日上三竿之时,丞相终是再按捺不住心神,道出了心底早已存了多时的猜测:“卫家这是……有异心?”

“丞相大人委婉了。”虞谣一声轻笑,“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只怕不止是‘异心’那么简单吧?”

与此同时,内殿响起卫珂焦灼的声音:“素冠!陛下再如何厌恶我,她即将生下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让我进去看一眼,只一眼。我是孩子的父亲,陛下难道真的一眼也不让我见么?”

接着便是素冠的劝语,但素冠声音放得低,在寝殿之中听不真切。

虞谣面露玩味之色,扫一眼席初,席初想了想:“臣侍出去挡一挡。”

虞谣颔首。

她将卫珂与卫家众人都引到此处,为的是将她们的阴谋都套出来,又有丞相在此处做见证,事情就差不多了。

若此时真让卫珂强闯进来发现她连有孕都是假的,后续可就不好说了。

席初就出了寝殿,迈过门槛,正与素冠僵持不下地卫珂神色一凛:“席贵君!”

他草草一揖,就疾步上前。席初默不作声地迎过去,抬手将他挡远。

“你别拦我!”卫珂满目不快,眉宇紧蹙着,盯着席初,“我不明白!陛下若真如此决绝,当初何必明言这孩子是我的!她将这孩子安给别人,倒让我死了这条心!”

话音未落,殿门外一声沉喝:“让开!”

卫珂悚然一惊,不解地转身望去。席初亦看过去,正是卫家家主卫栀大步流星而来,一身甲胄在身,大是威风凛凛。

短暂的怔忪后,卫珂忙迎上前:“母亲……”

卫栀并不看他,凌厉的目光直定在席初面上:“敢问贵君,陛下可平安生产了?”

“还没有……”席初刚道出三个字,寝殿中的虞谣听得外面的响动,递了个眼色给身旁的宫侍。

那宫侍是专程寻来的,别的地方都不出挑,却会口技。

婴孩啼哭当即传出寝殿,一声接着一声,卫珂一喜:“生了?”

席初朝卫栀颔了颔首:“恭喜。看来大人来得正是时候。”

殿中,虞谣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忖度着吩咐:“去报喜,就说……朕喜得皇子。”

话没说完,她已脑补起了卫栀听闻不是皇女后脸色会变得多么精彩。

前去传话的宫人推门而出的时候,一支并不大起眼的短箭自殿后倏然升起,刺破云层,带起一阵哨音嘶鸣。

宫门处,禁军统领带兵静立于门外,等着卫栀的令。

席玥隐遁在人群之中,听得哨音心弦骤紧,美眸如鹰般划向统领。这个眼神太过锋利,统领隐约察觉,蓦然转身,背后却只见排列整齐的兵士,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盯着她们沉默片刻,不知为何后脊有些发凉。半晌终是静下了心,再度望向宫门。

——却就是在这转身的刹那,面前人影一晃,伴着“扑”地一声闷响,剧痛袭至腹间。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统领愕然低头时,看到的唯有刺穿自己的利刃与自四周围渗出的鲜血。

席玥勾唇一笑,长刀唰地拔出,转身面向众将士的同时,手上的铜制小物一抛:“这是禁军虎符,陛下早些时候赐予了我。韩统领与卫家狼狈为奸,意欲谋反,乃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知道你们身份低微,多有身不由己的苦衷,不欲计较你们的过错。你们随我入宫救驾,来日论功行赏!”

这变故来得突然,一众将士原还有为了保全家人想与她殊死一搏的,听闻这番话顿时松气。

是以席玥这差事办得十分顺利,凭着宫禁的腰牌与手中的虎符,一行人即刻涌入皇宫,直奔凤鸣殿而去。

伴着卫栀一声令下,凤鸣殿已被卫家私兵团团围住。大殿四周剑拔弩张,更有几人之间入了殿,凶神恶煞地静候命令。

卫珂骇然:“母亲……你做什么?”

卫栀垂眸不言,继而又闻婴孩啼哭声响起。卫珂下意识地望向寝殿,转瞬却觉这声音并非来自寝殿。

他茫然四顾,很快看见一人抱着一个婴孩进了殿。卫栀面无表情地将孩子接过,看看卫珂,又将孩子递给他:“这孩子,日后便是陛下所生的皇女,是你的女儿。”

“什么……”卫珂怔然回不过神,“里面明明……”

“陛下没生过皇子,从未。”语毕一睇身边的将士,既有二人朝寝殿走去。殿中,虞谣听到他们的对话,心底直呼一声:好家伙!

她刚才说生下的是皇子,不过是想戏弄卫家一下,不料却又套出一个好大一个瓜!

她知道她们要去母留女,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第二手准备!

在那两名将士推开寝殿殿门的瞬间,卫珂触电般回神,一把扑向卫栀:“母亲!您做什么?您……您这是谋反!”

卫栀身形丝毫不动,垂眸看着他,眼中大有几分失望:“我这是在保卫家的荣耀,保你的荣耀!你这副样子……”她摇摇头,“真是比你大哥差得远了!”

语毕她一把推开卫珂,下颌轻抬,不怒而自危:“陛下诞育皇女,自己却不幸难产而亡。席贵君……悲伤过度,触柱而亡殉了陛下。”

“诺!”两旁的将士沉沉一应,进殿的便又继续要进殿去,另有两人欲上前去押席初。席初眉心微跳,抬手扣住腰间长剑:“你敢?”

“呵。”卫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席贵君,你是自己赴死求个体面,还是在下来动手,送你归西?”

她说得毫不委婉,只等席初退却,自去赴死。至于他手中的那柄剑,她根本没看在眼里,她武艺精湛,一柄未开刃的长剑就是做得再精致漂亮也伤不到她分毫。

然而下一瞬长剑出鞘,寒光一凛,直抵卫栀咽喉。

卫栀切齿垂眸,惊然发现这剑竟是开过刃的,再做细看,又觉有些眼熟。

席初风轻云淡地睇着她:“这剑昔日能杀你儿子,如今便能杀你。卫大人三思而后行。”

前后脚的工夫,寝殿中响起惊叫:“陛……陛下?!”

卫栀猛地侧首看去,短暂的安静之后,女皇衣冠齐整地走出寝殿,哪里又半分刚生完孩子的样子?丞相随在女皇身后,二人一并冷淡地看向她。

紧接着,殿外拼杀声惨叫声骤然掀起又很快落幕。卫栀依稀知道那是卫家私兵被撂倒的声响,额上终是沁了一层冷汗。

虞谣静立在那里看着,厮杀过后,席玥很快入了殿。

她抹了把脸上沾染的血迹,抱拳跪地:“陛下,臣救驾来迟……”

“这是标准台词吗?”虞谣黛眉微挑,轻轻撇嘴。

席玥:“……”

虞谣:“瞎寒暄什么,快把人押出去。丞相年纪大了,要回去补觉。你若回来的快,倒还赶得上和你兄长一起用个膳。”

“诺……”席玥含着笑应下,摆手一招呼,随同而来的禁军就入殿押了人走。

许是因局势反转得太出乎所料,兵败得又过□□速,卫栀愣在那里,虞谣说完那一长串吩咐她都仍没回过神。

直至禁军入殿要押她离开,她倏然回魂,猛力一挣。

席初手中的剑顿时又往前抵了半寸。

“阿初哥哥。”虞谣握了握他的胳膊,示意他将剑放下。抬眸之间,却见他眼底有几许难辨的情绪。

他到底是受了太多的苦了。那些苦,半是因为她薄情,半是因卫家蓄意谋算,不难理解他心中有恨。

她无声一喟,声音放得更软:“我自会治罪的,你别置气,咱们回去歇一歇吧。”

席初紧咬着牙关,过了良久才将手放下。席玥这才敢上前将卫栀押走,余人亦有禁军分别押出凤鸣殿,几息工夫,就只剩了卫珂还在一旁。他跌在地上,眼中失魂落魄。

他到底是后宫的人,席玥她们不好动他。虞谣思忖片刻,吩咐素冠:“先送他回含思宫吧,多添人手看着他,别让他自尽。”

“诺。”素冠轻应,就上前去扶卫珂。卫珂空洞的眼睛缓缓抬起来,如梦初醒地望向虞谣:“都是假的?”

虞谣平静地直视着前方:“是。朕早知你卫家有不臣之心,所以放你出了冷宫,又做了这局,不曾真的有孕。”

“那……”卫珂不顾素冠的搀扶,踉跄着上前,“陛下待兄长的情谊呢?从前待……待臣侍的情谊呢?”

他再走近两步,席初上前一挡,护住了虞谣。

虞谣抿唇,没有回答卫珂的话。半是觉得此时探究这个已没什么意义,半是不知如何作答。

“回吧。”她轻道,探手轻轻一拽席初的衣袖,就拉他一道回了寝殿。

“陛下!”卫珂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声,她迈入寝殿就狠狠关上了殿门,转回身,正迎上席初的目光。

“陛下好似有所不忍。”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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