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陵开车载着赵舜,历经三个半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殷琅的老家。
殷琅其实不是正宗的a市人,他的老家在a市旁边,一个坐落在大山脚下的村庄,当年殷琅的父亲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
在殷琅读高中的时候,在事业上已经小有成就的殷父,把殷琅的户口迁到了a市。
而几十年过去了,这个大山脚下的村庄,村民也越来越少,许多人有条件的人家都搬到了镇上去住。
但这其中不包括今天方陵要找的老中医,这个老中医是个十分有个性的人物,甭管你是什么牛逼轰轰的人物,他看病全凭心情。有时候是早上接诊,有时候是中午,还有时候晚上凌晨忽然有人找他,他也看。
当然,以上这些话是殷琅告诉他的,现在方陵还没见着老中医的人呢。
开车来到村子门口后,方陵看见殷琅跟谭飞舟了。
方陵已经见过殷琅很多次了,但不妨碍每次看见他,都觉得殷琅非常有个性。
跟谭飞舟差不多高的男人染了一头奶奶灰,右耳打了一排闪闪亮的耳钉,他的模样生得精致,染了头发与挂了一串锋利的饰品后,气场强了不少,瞧着很随性与潇洒。
村子只有村口一点是水泥路,往后面走就是那种普通的泥路了。
谭飞舟对着降下来的车窗喊:“老方,你把车停外面吧,里面窄还多树,开车进去不好掉头不说,还可能被树枝刮掉车漆。”
方陵:“好。”
车停稳后,两人下车。
车门刚关上,车的锁都没上呢,方陵就问起老中医。
谭飞舟笑他,“放心,他现在就在村子里,瞧你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位老大夫插了翅膀要飞走。”
赵舜得意忘形,“你不懂的,我老婆那是关心我。”
谭飞舟被他噎了一下,立马反唇相讥,“我怎么不懂,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对象吗?我也是有媳妇儿的人!”
说着,谭飞舟伸手去拉殷琅,“亲爱的,来,啵一个。”
“别闹,没看见人家方陵急着吗。”殷琅翻了个白眼。
在殷琅的带领下,几人步行进入村子。这个村子“与世隔绝”许久了,小路两旁林木茂盛,杂草丛生。
殷琅边走边说,“那老头脾气真的很怪,不过医术没话说。大概三个月前,我爸回来老家探亲,结果遇上阴雨,这天气不好,他浑身的老毛病就发作了。后来经我堂叔介绍,有幸被那老头治了两个月,再后来听着我爸说,大医院都治不好的老毛病,基本没来找他了,整个人精神倍儿棒。”
中医的疗程比不得西医,见效会慢许多,所以殷琅的父亲不停歇地治了两个月,现在也还在治疗。
赵舜借机给方陵打预防针,“我的腿应该不算是内调,他大概不能行。”
殷琅:“那老头外科也行,听说前些日子村子里有人摔断了腿,也是找他治的。”
方陵眼里亮起一簇光。
赵舜顿觉有些不妙,方陵的表情他太熟悉了,过往每次出现,过不久后总会变成失望。
殷琅撇撇嘴,继续说:“那老头的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有得一拼,之前我带着东西想去感谢一下他,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带去的东西全部被扔出来了。”
方陵与赵舜面面相觑。
谭飞舟打圆场,“医术高明的人总有点怪癖,看在他让咱爸轻松不少的份上,算了吧。”
边走边聊,在殷琅忽然说“到了”以后,方陵与赵舜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那间左侧的屋子。
左侧那间屋子较之其他有些不同,因为门前晒了点草药。
殷琅:“那老头姓郭,你们喊他郭大夫就成,他不喜欢太多人,我跟谭飞舟就不进去了。”
方陵点头道谢后,与赵舜一起向那间小屋子走去。
殷琅估摸着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出来,干脆带着谭飞舟去堂叔家。
虽说跟殷琅在一起有些年头了,但谭飞舟还是第一次去殷琅的堂叔家里。
一番寒暄后,谭飞舟内急,想去上洗手间,不过不巧,堂婶不久前从田地里回来,现在占着洗手间洗澡。于是堂叔让儿子带谭飞舟去隔壁的亲戚家借个洗手间。
谭飞舟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殷琅还有堂叔。
堂叔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自己叼了一根,然后把烟盒递给殷琅,“来一根?”
殷琅摆手,“我已经戒烟了。”
堂叔惊讶,“戒烟了?我记得你以前抽得可凶了。”
殷琅笑笑,“家里那位不喜欢烟味,所以我戒掉了。”
堂叔掏出打火机点火,“当初你要跟一个男人过日子,我还挺不看好的,没想到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你跟他竟然还处得不错。”
殷琅嘴角弧度加深,“好几年哪里够,起码得几十年,跟他一起过一辈子。”
堂叔拿着烟的手顿了顿,他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说,“殷琅,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爸几个月前不是来这里小住么,结果出了事,他跟你说他是老毛病发作了,其实不完全是这样的”
殷琅皱起眉头,不知为什么眼皮子忽然跳的慌。
堂叔继续说:“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没的吗?”
殷琅摇头。
爷爷在他小时候就没的,大概是两三年级的事吧,他不是很记得了。
堂叔吐出一个烟圈,“殷家是被诅咒的,好吧,你们现在或许更习惯用‘遗传病’来代替‘诅咒’这个词。”
殷琅一颗心有点凉。
堂叔抽了口烟,“你爸之前的老毛病,不仅仅包括痛风高血压那些,他是从你爷爷那里继承来的遗传病发作了。其实早年你爸带过你爷爷去求医的,他是村子第一个大学生,顶顶的有出息,把你爷爷带去了首都最有名的医院。”
殷琅感觉喉咙被哽住了。
爷爷没等到他读完小学就去世了,可想而知最后的求医结果。
堂叔:“当时你爸回来说的那个病名老复杂,我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平时看不出来有没有得这种遗传病,但一旦发病,估计就只有几年的命。”
堂叔见殷琅面色苍白,安慰地拍拍他肩膀,“别忧心,中医渊远流长、博大精深,而那位郭老先生又是真的厉害,在世华佗似的。现在你爸的病情稳住了,应该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殷琅:“可是以后”
堂叔低声说:“我感觉只要那位老先生还活着,你爸也肯定没问题。至于你不一定会得遗传病。退一步来说,如果真的不幸中招了,但现在破译不了的医学难题,不等于以后也拿它没办法啊!”
殷琅低低地应了声。
门外传来脚步声,殷琅听见谭飞舟与堂弟说话的声音了,叔侄俩默契地不再谈论方才的话题。
谭飞舟与殷琅在堂叔家待了一个下午,等下午五点,方陵与赵舜才从老中医的屋子里出来。
方陵目光熠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与进屋之前完全不一样。
而走在他旁边的赵舜脸色苍白,似乎在里面受了一番毒打,不过神情也是放松的。
谭飞舟一看,就知道应该事情应该有门。
“老谭殷琅,这次真的非常感谢!”方陵神情激动。
谭飞舟乐了,“咱们什么关系,怎么还说这种客气话,走,回去了,今晚的晚饭加宵夜你们请就成!”
殷琅慢悠悠地说,“我要吃小龙虾,吃到撑的那种。”
方陵自然是一口应下的。
回到各自的车上后,方陵对赵舜说:“虽然郭大夫只是说有一定几率,但我瞧他的表情,应该是挺有把握的。至于疼的问题”
方陵伸手过去,握住赵舜的手,“咱们忍一忍,等疗程结束就解放了。”
其实方陵也不知道郭大夫口中的“七个疗程”具体是多久时间。但这总归给了他一个盼头。别说“七个疗程”,就是九十个疗程,他都会带赵舜来治。
赵舜回握住方陵的手,眼里带着笑意,嘴上却说,“可是老婆,真的很疼,我感觉那个老头他拿大锤子疯狂敲我的腿,骨头都碾碎的那种。”
方陵斜睨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赵舜乐呵呵地凑过去,悄悄在方陵耳边说了几句。
方陵耳尖变红了,“赵舜,你能有点羞耻心吗?”
赵舜理直气壮,“有老婆就够了,要什么羞耻心。”
方陵骂他不要脸。
另一边。
殷琅与谭飞舟也上车了,开车的是谭飞舟。
谭飞舟吐槽,“下午我去了趟洗手间,居然发现洗手间的玻璃窗户破了一角,只简单用黑色的布封起来,条件差得就离谱。”
转而他问起:“亲爱的,你堂叔他们有没有考虑过到镇上去住?”
殷琅系好安全带,“我问过了,他们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
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那里,对那片土地的感情深厚了,舍不得离开。至于玻璃破了没换新的,纯粹是老一辈节省惯了,东西坏了修一修还能用的,那就凑合着。
回去的路上,殷琅一路都挺安静,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不断倒退的风景。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殷琅烦乱的心慢慢静下来。
如果他真的遗传病发作,他一定要跟谭飞舟离婚,而且还是作天作地,最后闹得很难看才离婚的那种!
恨总比悲伤长久,也比绝大部分情绪都让人更有动力活着。
想着想着,殷琅笑了。
现在他还这么年轻,没必要去忧愁往后的事情,说不定他幸运地没被遗传到那种病呢。
又或许在许多年以后,有一个医学制造的天纵奇才横空出世,一举攻破还需要几十年才能攻克的难题呢
华国最隆重的节日是春节无疑了,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外出打工的人们如同归巢的倦鸟,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嘴里喊着“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与亲人相聚,其乐无穷。
街道上装点了红艳艳的灯笼,到处喜庆一片,赵家也不例外。
年三十这一天,赵老爷子跟赵老太太从郊外回来,来到大儿子家里,赵小叔也带着独生的女儿赵甜甜从隔壁过来了。
两个小姑也领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过来。
一大家子相当热闹。
大饭摆满了长长的饭桌,等用过大饭后,还在读书的小辈三五成群跑到外面去疯了。
而大人则在屋子里组局。
是的,组局。
过年怎么能少得了麻将与扑克?
“小方快来,陪妈打几轮!”赵母兴高采烈地逮住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方陵。
赵舜不满地喊了声“妈”,“你确定是几轮?去年除夕夜拉着方陵陪你们打了一个通宵的麻将。”
赵母心虚,“哪有一个通宵那么夸张。”
赵舜:“明明到凌晨四点,四舍五入就通宵了!!”
方陵:“没事,难得过年。”
赵母立马就高兴了,“还是小方对我好,不像某些人一样扣扣巴巴。”
赵舜:“”
于是方陵被带上桌了,这一麻将桌的成员有方陵,赵母,赵老爷子,赵小叔。
赵舜没份上桌,但他也不去别的地方,而是搬了张凳子坐在方陵旁边。
他负责管钱,每一局赢了或者输了,就把现钞收回来或给出去。
其实这活儿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枯燥得很,赵小叔的妻子一开始也跟赵舜一样坐旁边,但管了一会儿后她就嫌闷了,把现钞往丈夫手里一塞,乐颠颠跑去跟小姑子聊天去。
赵舜却不嫌闷,除了收钱以外,他还负责倒茶水与递果盘,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只快乐的大蜜蜂,围着这一桌麻将台四处转。
赵父在旁边开了另一桌,跟老太太还有大妹妹打扑克,见赵舜团团忙活,顺口吩咐一句,“赵舜,茶没了,你去厨房接一壶热水冲茶。”
赵舜这会儿正拿了一个橙子在切,“我没有空,你喊我哥去呗。”
旁边观战的赵尧起身了。
老太太乐笑了,“我怎么感觉小舜恨不得长在小方身上。”
赵父嘴角抽了抽,“妈,不用感觉,他现在眼里只有他的对象。你把小方放在他面前,然后再跟他说话又或者喊他去做什么事,那家伙有一定概率变成个聋子。”
赵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呸,哪有人说自己儿子是聋子的,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赵父:“”
不出赵舜的意料,这一桌麻将直接从晚上九点半,打到零点的正式跨年,然后再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的凌晨三点半。
趁着方陵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赵舜赶紧跟上去。
“老婆,他们打麻将打上头了,瞧着一时半会肯定结束不了,要不咱们撤吧。”赵舜提议。
方陵摇头,“没事,又不是天天这样。”
赵舜很心疼,“可是你前一天才带我去看了郭大夫,去三个小时车程,回来又三个小时,这都七个小时的车程了!要不下次你别载我去了,让家里钱叔载我就行。”
方陵哼笑,“你以为我能次次载你去吗?等学校开学了,你就算想让我载你,我也没空。”
赵舜觉得这话的真实性有待探究,不过这不妨碍他想亲方陵。
方陵将凑过来的人推开,“注意点形象,今天家里小辈多。”
赵舜满不在乎,“怕什么,反正他们都知道了。”
当年的事轰动全家,老的小的都知道了,当初他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现在更不会在意。
赵舜一语中的,长辈们打麻将打上头了,凌晨四点半才散场。
赵舜带着昏昏欲睡的方陵上楼睡觉,帮着方陵洗漱完后,他将人放床上。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明显已经进入梦乡的方陵,赵舜眼里洋溢着幸福,他也迅速爬上床。
躺下后,把人捞到怀里抱着,赵舜满足地长叹。
老婆在怀,事业顺利,腿嗯,那个暂时忽略不计,现在的生活简直是神仙日子。
在方陵嘴唇上亲了一口后,赵舜抱着人也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今天太快乐了,也或许是其他原因,赵舜难得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