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暗转明,新的一天降临，习惯了学校的生物钟，周日早上赵舜六点不到就醒了。
十八十九的小伙子精力充沛,生龙活虎的,他也没了睡意,干脆起床去晨跑。
晨跑回来吃早饭，然后上楼去刷题。
刷完一张英语卷子后，赵舜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有信息来。
赵舜随手拿过,点开一看,原来是纪清平。
［纪清平］：阿舜,待会来我家玩吗？
［纪清平］：昨晚吃饭见不着你，要给你的礼物算不上贵重东西，我不好意思托伯母带回去给你。
赵舜瞧了眼旁边放着的、还没有写的卷子,有些迟疑,不过到底还是输入。
［Z］：我十一点去你家。
信息框上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两秒后信息来了。
［纪清平］：阿舜你是忙吗？要不这样吧,我十一点把礼物带去你家，然后我们在一起出去吃饭。
赵舜想了想，觉得也行。
［Z］：1
对方回了一个杰瑞与汤姆握手的表情包。
赵舜放下手机,从旁边拿出一张生物卷子,再次开始刷题。
换成生物卷子后,赵舜速度明显慢了些,尤其是碰到显隐基因的计算题时的,赵舜眉头快打成结,草稿纸上写了一块又一块,还是没算出来。
轻啧了声,赵舜放弃了,在题标处画了个圈圈，然后跳过它往下写。
圈起来，等晚修的时候问方陵。
几张卷子写完，一个早上差不多就过去了。
赵舜放下笔没多久，有信息来，是纪清平告诉他他这会儿从自己家里出发。
纪清平家并不在帝景一号公馆，不过距离这里也不远，过来大概就十几分钟。
人很快就到了，赵舜开门便看见他提了一袋子东西。
“阿舜，这是小姨给你的。”纪清平将袋子递过去，“是国外一些特产，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赵舜伸手接过袋子，“谢了。”
把袋子送出去以后，纪清平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物理卷子，“阿舜，我有一道竞赛题不会，你教教我。”
两人现在在客厅，赵舜瞅着周围没有纸笔与课本，而且现在还远不到吃饭时间，于是他干脆对纪清平说：“你跟我来。”
赵舜把人领上楼去。
他跟纪清平在初一时就认识了，对方并不是第一次来他家玩，所以赵舜直接将他领到自己房间去，草稿笔记什么的都在那里。
赵舜：“坐。”
他也在一旁坐下，然后拿起那张物理卷子仔细看题目。
纪清平入座，目光落在桌上，看着摆在桌上的三个扭蛋，他眸光微闪，“阿舜，这就是你昨晚在朋友圈里po的那三个扭蛋吗？”
赵舜随意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看题。
纪清平拿起其中一个。
扭蛋自然是可以打开的，他稍微使了点劲儿，扭蛋便像一枚过分成熟的果实，中间啪的一下裂开一条缝缝。
这一颗蓝色的扭蛋里装着一只头顶系着钥匙扣的小黑猫。
纪清平拿出来掂了掂，类似于陶瓷的材料让钥匙扣小黑猫有些重量，倒不显得廉价。
看完这一个，他相继打开了其他两个扭蛋。
白色的扭蛋里装着一条用硬粘土做成的小花蛇，小花蛇身上带着彩色的圈圈，脑袋做得特别大，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
另一个红色的扭蛋装着一只Q版的火鸡钥匙扣。
三个扭蛋都可可爱爱，不廉价，却也不显昂贵。
纪清平忽然开口，“阿舜，这是谁送你的？”
对于昨天晚上赵舜发的那条朋友圈，纪清平颇为在意。
[朋友的胜利果实被我蹭走了三个，满足！]
这条朋友圈只配了一张拍了三颗扭蛋的照片，文字也仅是一句，看似平平无奇，很像一些喜欢分享生活的人每天日常的唠叨与记录。
但纪清平却知道，赵舜极少发朋友圈。
一个月三条都是多的。
就算发，最多也是嗮一下自己新得的、有偶像球星签名的东西。
像昨晚单独发圈庆祝的情况，以前从未有过。
纪清平好奇极了，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位“朋友”的身份。
如果对方的家境与赵家旗鼓相当、又或者只逊色一点点，那他打算让赵舜把人带出来，大家一起玩。
如果是那些企图攀高枝的......
纪清平目光冷了冷。
“方陵给我的！”赵舜美滋滋，话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的炫耀。
纪清平愣住。
方陵？
怎么会是方陵？
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外，但仔细一想又似乎不那么意外了。
“写好了，你先看看步骤，哪儿不明白再跟我说。”赵舜收笔，将草稿纸推过去。
纪清平垂眸看着草稿纸，眉头微皱。
在赵舜看来，纪清平看题看得挺认真的。
“阿舜，我看懂了。”纪清平忽然说。
他物理成绩很好，好到能被老师推选去参加竞赛的筛选赛，虽说问赵舜的那道竞赛题确实是难，但纪清平其实是知道怎么解的。
题目不重要，重要的是......
话音一转，纪清平低声问：“这个白色的扭蛋真好看，小花蛇也可爱，阿舜，你能把它送我吗？”
这类的话纪清平以前没少说，过往他都成功了。
赵舜一顿，皱起眉头。
***
学生像是回笼的小鸟雀，叽叽喳喳的从校外进来，有的小鸟雀还没打理干净身上的羽毛，回窝后先去宿舍洗洗，还有的往枝头去，在那欢快的唱着曾经学过的小曲儿。
学校侧门设有快递站，财大气粗的京海一中特地建了一间大屋子收放学生的快递。
许多因为家住太远回不去的同学，会来这里取从家里寄来的包裹。
方陵一如既往的是在家里把内务整理好再去学校，入校后径自去了教室。
物理师太的关爱来势汹汹，这周特地给他加了两张卷子，方陵到现在都没写完。
一张卷子写到一半的时候，方陵眼角余光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前门进来。
不意外那是赵舜。
对方坐在他前面，入了座后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翻书，又或者把带回家的卷子从袋子里掏出来。
他转了个身，完全面对着方陵，然后方陵就听见这人喊他。
方陵抬眸，“怎么？”
赵舜有些不自在，“你要打水吗？我要去打水了，可以捎上你的瓶子。”
方陵比他早到学校，已经打水了，不过他用的是保温杯，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水位。
方陵拒绝，“不用，我已经装了，你自己去吧。”
赵舜噢了一声，慢吞吞的又转回去，拿了自己的杯子出门打水去了。
在他出门后，本来在写卷子的方陵笔尖顿了顿，到底是抬头看了一眼赵舜离开的方向。
他觉得赵舜好像有些变化。
赵舜很快打水回来了，这人入座之后拿了一张卷子又往后转，“方陵，我这道题不会......”
方陵再次停下笔，将那张生物卷子拿过来，看见上面空着的又是算基因比例的题目。
也不用草稿纸，方陵直接写在上头，慢慢地教他。
方陵问他，“听明白了？”
赵舜觉得方陵的讲题就是快捷易懂，之前缠了他许久的题这会儿迎刃而解。
“懂了。”赵舜手伸进兜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里面掏出一把东西放在方陵的桌上，“给你的。”
一把糖哒哒哒的洒在卷子上，纸包装十分漂亮，教室灯光的折射下泛起七彩的光。
一把糖，还有个七八颗。
赵舜紧张挺久了，他本来想给完糖就撤，但又想起撤退要拿卷子，结果拿卷子的时候傻眼了。
糖压在了卷子上面。
要将底下的卷子抽出来，得将糖拨到另一边，又或者像倒泥沙的斗车一样，将卷子斜斜地掀起来。
无论哪一种，赵舜都觉得傻透了。
方陵看着他傻眼的表情，哼的笑了声，“做事毛毛躁躁的。”
说着，男生修长的手指挨个拾起卷子上的糖果。透着健康粉白的指尖触在七彩的糖纸上，有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赵舜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跟着走，每次当白皙的指尖拾起一颗糖果时，他的眼瞳便会微微颤动，眼睛像是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绕住了。
而丝线的另一端，则是缠在那好看的手指上。
一共七颗糖，全被方陵拾起来了。
“这个还给你。”方陵将最后一颗糖递回去。这颗糖果包装明显较之其他颜色更为明黄一些。
赵舜刹那回神，他没接，而是皱着眉问，“你为什么不要？”
方陵将糖果放在桌子的上边缘，最靠近赵舜的地方，“我对芒果过敏，不吃芒果糖。”
这糖果一看就不是便宜东西，里面夹了加工过的果肉也不出奇。
赵舜怔住，下意识想起运动会前一天，他们采购小组一起去吃火锅的场景。
赵舜记忆力不错，而且他爱吃芒果，当时给方陵装饮料的时候，盛的就是一杯芒果汁。
原来方陵对芒果过敏，不是故意不喝他的饮料的......
这个认知让赵舜翘起了嘴角，他把那一颗糖拿回来，两三下撕开包装，把芒果糖扔进嘴里，“行，以后你吃不了的芒果糖我帮你吃。”
方陵意味深长的说，“你可不会。”
他们在一起后，家里再也没出现过与芒果相类似的东西。
当时老赵说，怕他稀里糊涂不小心拿错了吃，所以哪怕他自己挺喜欢，也坚决不让家里出现任何与芒果有关的食物。
“叮铃铃——”
上课铃声打响，方陵的同桌温则带着铃声走进课室。
他才刚刚放下东西，连水都没来得及去打，晚修就开始了。
“方陵......”温则压低声音说。
方陵扭头看向他，用眼神示意。
温则：“我刚刚来的路上遇到几个老师了，我从她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她们好像说选拔赛成绩出来了。”
京海一中师资雄厚，老师的工资对比起A市的其他学校完全可以说是一骑绝尘。在钞能力的作用下，老师们特别有干劲。
小到月考，大到期末考试，乃至各类竞赛的选拔赛试卷，他们都改得飞快。
周五晚的试卷，怕中间横跨着一个假期，也在周日出了结果。
看见方陵没什么表情，温则又说，“你都不紧张吗？60进2呢！”
方陵终于笑了笑，“有什么好紧张的，既然你都说已经出结果了，那成绩已定，你再紧张也不可能给自己加分。”
温则小声地叹气，“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我还是紧张。我还没去过首都，我想去看看大故宫。”
又小声嘟囔了两声，温则开始写卷子了。
一旦专心做某件事，时间便过得很快，一节课的时间刷刷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
方陵放下笔，开保温杯喝一口热水。
前面的赵舜又转了过来。
他看着方陵保温杯里飘出来的热雾，不知想到什么很是嫌弃，“你怎么喝热水？”
方陵反问他：“热水养身，怎么不能喝热水？”
赵舜脱口而出，“是那个老男人教你的？”
方陵眼皮子一跳。
在他说话前赵舜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那个让你喝热水养生的人，是不是还教你很多东西？”
方陵将瓶盖拧好，“没有人教我，只是我单纯觉得喝热水对气管还有胃比较好。”
赵舜疑惑。
不是老男人教他的？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喊，“方陵，老师找你！”
方陵看了过去，发现喊话的竟然是隔壁班的体委，那天一起吃完火锅后，他与桓英俊就熟悉了起来。
方陵：“我去趟办公室。”
赵舜欲言又止，只能看着人走了。
桓英俊急着去上厕所，在前门喊了一嗓子之后就快速去了洗手间，方陵都来不及问他到底是哪个老师找。
不过在办公室门口，方陵碰见了石夷。石夷好像换了一副眼镜，不过还是黑框的。
两人同时进来，英语老师对他们招手，“先恭喜你们俩杀出重围，获得了去帝都参加全国英语竞赛的资格。”
石夷下意识转头看向方陵，难以置信，“他也有？”
这人提前了半节课交卷，怎么可能还有份儿？老师该不会喊错人了吧。
方陵没给他眼神。
英语老师高兴道：“方陵当然有份，他的卷子写得很不错。”
她教九班跟十班的英语，这次英语竞赛名额全出自她教的班，可以说大大给她长脸了。
石夷噎住。
英语老师又说，“竞赛的时间从下周六开始，周六下午演讲赛，周日早上笔试。到时候我们周五晚上出发去机场，乘夜机去帝都，在那边歇息一晚上，明天早上养精蓄锐，下午开始奋战。”
这样安排不会耽误课程，只耗掉了学生的晚修课。
石夷：“老师，就我们三个人吗？”
“怎么可能？”英语老师摆手，“全国的物理竞赛也在那时候举行，时间都是下周末，到时候会一起过去，然后再一起回来。”
算了算，最后英语老师给出一个大概的数字，“算上学校领导，这一趟去帝都的大概有八个人吧。”
四个学生，一个学校领导，三个普通老师。
英语老师又叮嘱说，“周五七点在校门口集合，记住千万别迟到。噢~对了，写一下你们的身份'证号码，学校这边统一给你们买机票。”
方陵拿纸写下。
把事情交代完后，英语老师，“行，你们回去继续晚修吧。”
离开办公室后，方陵径直往自己班里走，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喂。”
方陵不理会他。
石夷耳尖飘起一抹红，“方陵！”
方陵这才停下回头看。
石夷几步上前，拿出兜里的饭卡就要往方陵手里塞，方陵避了避，“不着急，明天下午第三节我们两个班都有体育课，到时候再说。”
石夷张了张嘴，但没能说出话来。
方陵回课室。
他一回来就被温则逮住，“方陵，是不是英语老师找你？”
方陵迟疑了一下，到底点点头。
温则长叹了声，然后才说，“我就知道你果然入选了，恭喜恭喜。你见着另一个了吗？几班的？”
方陵：“十班的石夷，就是你说的......”
“我知道！就是那个四眼仔嘛，可恶，居然有他份儿！”温则皱着眉头嘀咕，“看来他的尾巴又要往天上翘了。”
方陵见他是真的郁闷，于是说：“考试前他跟我赌，赌我不能入选，赢的人可以拿走输的人的饭卡，为期一个用餐时间段。明天我不刷他的饭卡，到时候给你刷。”
温则大为感动，“方陵，你真是个好人，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前面忽然有人转过来，“方陵，你英语竞赛入围了？”
方陵一顿。
好吧，他确实不该惊讶，赵舜这家伙很多时候就是喜欢竖起耳朵偷听。
方陵才刚点头，就听赵舜豪气冲天的说：“行，到时候我带你去爬长城！”
方陵戏谑地看着他，“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赵舜想也不想就说：“那当然，我脑子特别好使。”
方陵表情复杂，“是大智若愚那种吗？”
赵舜：“？”
赵舜觉得方陵的语气不对劲，“你是不是在骂我？”
方陵：“......没有。”
他们隔了一张桌子，但这不影响赵舜将手臂放在方陵的桌上，微微凑过去，“就是有，我感觉你在骂我。”
方陵眸子微挑，“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骂你？总有个原因不是么，难道就凭你看着特别好骗、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傻子，所以我要骂你？”
赵舜：“......”
赵舜有点小委屈。
他不久前就只内涵了几句老男人，方陵居然记到现在，还骂他是小傻子。
就在这时，方陵的手机震了震。
方陵拿出一看。
是周项明给他发的信息。
对方告诉他，方才叶女士给他打了电话，约他明天见面，想当面跟他谈谈借律师团的事情。
此外还说这事交给他处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最后让方陵专心在学校读书。
方陵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叶女士既然能主动给周叔叔打电话，那她肯定是坚定要离婚了。
而且有周叔叔帮忙，叶女士不仅离婚会顺利很多，说不准还能分到比原来更多的财产。
方陵是知道的，像方渐远那种人不可能安安分分做生意，只要能找到对方的把柄，就能占主导地位。
又把这条信息看了遍，方陵长长呼出一口气。
至此，心里一颗大石落地。
赵舜静静看着方陵的表情变化，心里酸溜溜的。
方陵笑得那么开心，该不会是从哪儿知道了那个老男人的信息吧......
可恶，他才不要输给那个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