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方陵看到方伟换了一条裤子。
他眼力好，隔着镂空圆台看到了换了裤子的方伟从对面的洗手间急匆匆往升降梯去。
方陵眉梢微扬。
方伟是第一个退出游戏的，按理说他应该早就走了，毕竟对方跟他玩不到一块儿，方伟根本不可能等他。
唯一的解释，大概是早早出来的方伟，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躲在洗手间，等一条过了许久许久之后才被送来的裤子。
那个某种原因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男生啊，呀~我在这里工作大半年，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被吓得尿裤子，看来最新上的这个异形加工厂带劲过头了。”
“可不是么，一天不少人进去，真正坚持到最后的，也就只有两组。”
方陵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
玩密逃玩到尿裤子，估计他这个骄横跋扈的堂弟想换个星球生活了......
“陵哥你们出来啦，等你好久了哦。”鄂星华出来后就找了张凳子坐着开黑，现在见方陵出来，刚好手上一局也结束，干脆不玩了，“不过你们真厉害，居然能坚持到最后。”
工作人员这时走过来，“请问要复盘吗？”
玩密室逃生都是可以复盘的，通过复盘回顾得知在密室里没探索完的剧情与谜团。
鄂星华先拒绝了，“我不用，这个密室算起来我还没玩完呢，下次再来。”
同样没玩完的蒋彪也跟着拒绝。
方陵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我家里还有点事，就不复盘了。”
扭头看向与纪清平站在一起的赵舜，方陵只说了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语气依旧是温和的，却比往日多了疏离，似乎主人情绪不高。
赵舜眉间拧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方陵有些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生气呢？
“陵哥，你要回去了啊？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鄂星华见方陵要走，也立马跟上去，嘻嘻哈哈的跟他勾肩搭背，“我知道这楼下有一家做得不错的饮品店，要不我们买一杯喝的再走。噢~对了，你那个堂弟呢？我出来的时候都没看见他人。”
方陵把肩膀上的手推掉，“他发信息给我说他先回去了。”
鄂星华自来熟的又搭上去，“也是，没有过命的交情，谁能在外面干坐一个多小时。没错，说的就是我哈哈~”
那边的两人渐行渐远，鄂星华夸张却又充满朝气的声音传入耳中，明明是极具感染力。
但赵舜却轻啧了声，听得不是很得劲。
公共场合，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
有些心烦意乱，赵舜长眉压得很低，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愈发显出凶相。
但纪清平却知道他只是看着不好惹，“阿舜，我们下二楼去，听说二楼开了一个新区，我们过去看看。”
赵舜本来想拒绝的，玩过密室逃生之后，其他游戏总差了那么点意思，还不如把时间攒下来回去刷题。
纪清平继续劝说：“阿舜，下周末举行校运会，学校不放假，到时候不能出来玩了，现在不去看看，得等好久呢。”
赵舜抓了把头发，“......行吧。”
***
方家。
方陵回来时，方伟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方老太则是在看电视剧。
电视里的恶媳妇从丈夫手里拿了钱后，阴阳怪气的嫌弃做家务的婆婆。后者唯唯诺诺，脑袋垂得低低的，像一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鹌鹑。
方陵并没有刻意收敛开门声，他后脚才踏进来，就听见方老太呸了一口。
“怕她做什么，她就是个讨债玩意儿，不立起来，就等着这种恶毒媳妇骑到你头上吧！”
一见方陵进来，方老太立马有了新目标，“方陵，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爸给了你卡，明明说是要给小伟买一整套衣服的，但你却只给他买了一条裤子！”
在旁边打游戏的方伟都要被吓傻了。
奶奶之前明明答应过他不去找方陵麻烦，那样他就可以当那件事没发生过。
怎么这才十来分钟不到，奶奶就忘了答应过他的事！
方伟连忙阻止，“奶奶你别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为什么不能说？方陵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压根没把长辈的话放眼里，这样长大以后还得了？”方老太越想越心梗。
大儿子是个不省心的，一意孤行娶了一个母老虎，这母老虎又生了个不听话的小老虎。
这要不治治，以后哪里还有她的好日子？
客厅里的争吵把方渐远引了出来，“家和万事兴，别吵了。”
看到大儿子，方老太好像瞬间就找到了能治方陵的人，“你来的正好，快管管你这自私的儿子！之前你给了他卡，让他去给小伟买身衣服，结果他只给小伟买了条裤子，真是有够小气的。”
方伟脸上像打翻了的调色板，被骂的那个是方陵，但他却觉得有人用刀子在刮他脸上的肉，浸了盐水的刀子刮过，整张脸都是火辣辣的。
方渐远皱起眉头，“方陵，我不记得我教过你做人要自私自利。”
几道严苛的目光落在身上，方陵反而笑了。
他脸上的水痘早就消了个干净，这两个星期注意饮食，加上下午放学后又有去操场锻炼，所以对比起两个星期以前，他瘦了不少。
原本白胖肉乎的脸已经隐约能看出清俊的轮廓，如今这一笑，温雅极了。
方陵不缓不急说，“我想我很有必要跟你们汇报一下，我与方伟午后的行程。”
“不用汇报！！”方伟像被针扎了屁股，一蹦三尺高。
“小伟不用害怕，有奶奶给你做主呢。”方老太温声安慰，一转头就对着方陵，她脸上的笑瞬间收敛起来，“你说，我倒是要听听你们下午去做了什么！”
方陵：“吃完饭后，我与堂弟一同去了黄金圈，本来想立马买衣服，买完就回来的。毕竟我已经高三了，作业不少，我不想在外面待那么久。”
方伟牙齿咬得咯嗞响。
方陵看了他一眼，嘴角弧度加深，“但走到半路，堂弟改变了主意，他说想去玩密室逃生。简单的说，密室逃生就是一款沉浸式的恐怖游戏，时长两个小时，票价每人小一千。”
方老太瞠目结舌。
这什么破游戏？每个人居然要一千块，而且还只玩两个小时。
方陵该不会在说谎吧？
方陵继续说：“购票成功的照片我手机里有，想看可以问我拿。玩到小一半的时候，可能是太恐怖了，堂弟接受不了，于是退出游戏。等我从游戏里出来，堂弟没了踪影，于是我只好回家。”
陈述客观，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方伟被吓尿。
但联系到方陵每每说到“恐怖”两个字时，语速特别慢，方伟满脸通红，以及方老太一直强调的新裤子，方渐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仅是方渐远，方老太很快也想明白了。
“真是烦死了，我都说我不要新衣服！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回家去！”方伟头也不回的快步往门外跑。
方老太连忙去追，“小伟，小伟！”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后，整间别墅瞬间静了下来。
方陵嘴角还带着微笑，“爸，我认为下结论之前把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是一个只要头脑稍微清醒些的人都会做的事。”
“方陵，我是你父亲，她是你奶奶。”方渐远皱眉。
方陵转身上楼，“有的人是愚孝，不代表其他人也是。
“方陵！！”
方陵没有回头。
***
赵家。
赵舜回到家，发现他妈居然罕见的没有出去跟姐妹逛街。
再一看，好吧，原来是把姐妹邀请到了家里。
本来这也不算奇异事，但赵舜竟然在另一张沙发上看见了他哥。
他妈，他哥，再加他妈一个姐妹，三个人围着桌子坐，这情况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赵舜打了招呼之后，忽然燃起了那么一丁点好奇之心，于是他不立马上楼了，而是走进厨房开冰箱拿饮料。
看似喝饮料，其实竖起耳朵在偷听。
赵舜听见他妈的姐妹瑶姨叹气，“哎~真是孩子越大越不省心，忽然给我来这一出，我都没有一点点心理准备。”
然后他妈笑了，“你之前老是说小洲二十八了还不找对象，担心他孤独终老，现在好了，小洲开始谈男朋友了，你又有意见，依我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听到这里，赵舜大概懂他哥为什么会坐在那里了。
应该是被抓过去的，他哥大学毕业后出柜，从此家里不时来人，一开始是来劝的，后来是来做媒的。而像瑶姨这种很可能是来解惑的，也不是没有。
果不其然，赵舜听见瑶姨问他哥，“小尧，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
赵舜灌了一口饮料，觉得这问题问得多余。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赵尧经过这么多次盘问，已经麻了，但还是耐心说：“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双性恋，然后喜欢的那个人恰好是男生。”
赵舜暗自点头，他一直也是这么觉得的。
接下来是一段沉默。
赵舜觉得这应该是一场持久的开导，而他还有卷子没写完，于是瓶盖拧好，准备上楼写卷子。
结果他还没走出厨房，听见瑶姨问：“小尧，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赵舜瞬间停下，继续竖起耳朵。
话说回来，他还不知道他哥的理想型。
又是一会儿的沉默，被两位女士盯着的赵尧大概觉得今天逃不过了。
所以他说：“我喜欢斯文一点的、温文尔雅的男人，身上有书卷气，但又不会太过文弱。”
赵舜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