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至,天气逐渐炎热。待过了夏收,试种几年的小麦平均亩产终于上了八百。这意味着,今年左玉可以将小麦往外推广了。
红薯、玉米、土豆的产量虽高,但长期作为主粮是不合适的。现在系统给的小麦隔绝了小麦每年1-4%异交率,这也意味着这种麦种可以作为常规麦种流传下去了。
她根据《军地两用人才之友》里给出的脱谷机蓝图,自己设计出了一款可以人力以及畜力为动力的脱壳机。
小麦怕湿,收割下来还得进行晾晒。农人得趁着天气好时才能收割小麦。收割下来后就得晾晒,然后连夜进行脱壳。
农忙时的农民真的非常辛苦,根本没什么休息时间。就是这样辛苦的工作,农民都很难吃上一碗精白面粉做的面条。
左玉跟庄子里的农户一起干过活,就几天时间直接黑了几个度,她那时起就真正明白了生产力的意义。
不改变工具,提高生产力那谈国穷民富就是一句空话。生产力到了,社会也会随之改变。
现在左玉做的这脱壳机能让农人稍微轻松些,待小麦推广出去,带来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面粉的“奢侈效应”会降低。能逐渐成为北方地区的主粮。
当然,这个事还是要交给朝廷去做。仅凭她一人之力是无法推广这些东西的。
小麦种植记录她都保存了,现在只要整理好递交上去就行。
好心情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大昭第二家报社开张,这种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经过几年的考虑,天子终于决定将报社的经营权下放到整个社会。
天子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报纸这东西不能只掌握在天家手里。如果只掌握在朝廷手里,时间久了,又会形成言路闭塞的情形。
因此报社的经营还是要面向整个大昭的。只要按照左玉提出的构想,对其进行严厉的管控,那报社放开民间经营的好处只会多过坏处。
这本来是好事。但左玉没想到,这家名为“求新报社”的新报社会在头刊头条上就登出不利于妇女权益的事来。
自左玉那年坐了一次笼车,京城女子扔幕篱支持被引为美谈后,大昭女子的幕篱变得越来越短,发展到了今年,有人干脆就不戴了。
左玉为表示对这些女同胞的支持,也开始不戴幕篱,不戴流珠凤冠。她这举动虽没大肆宣传,但明显给了女同胞们力量,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不戴幕篱。
先还只是在平民阶层,如今贵族阶层的千金们也开始不戴了。这举动,就戳到一些迂腐老学究的心了。
他们跳脚大骂,多次向《泙京日报》投稿抨击这种现象。不过,很可惜的是,现在主管泙京日报的幕后人其实是皇后。皇后本来就对幕篱厌恶极了。她查了许多史料,发现前朝早期也不戴幕篱,这事完全是王朝末日时,一些无聊士人想出来的事。因此,大量的投稿她就放了一两篇言辞稍温和的上报,其目的也不是赞同他们,而是希望看看舆论风向。
这两篇投稿出来后,就立刻遭到了许多女子反击。反正投稿用的是笔名,也没人知道自己是谁。如果可以,谁愿意戴着幕篱出去?你们能写稿骂,我们也能写稿反击……
因此这事其实闹了有一年多了。以贵家女子带头,联动底层百姓发起的“反幕篱”行动已是愈演愈烈。
今天看到新开报社《求新日报》刊登的这篇文章,左玉就觉自己拳头硬了!
抨击女子不戴幕篱这些已不新鲜,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真正让她愤怒的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不老山人”不光提出女子不光得戴幕篱,还得裹足!
理由是:前前朝时,有个公主婚前便行为不检,嫁给某公后,某公用了裹足之法,令其只得在宅中行动。多年后,公主写了很多关于女德的书,被世人赞叹。
公主能洗脱恶名,流芳百世概因其夫裹足之法。当今女子行事颇损风化,当学某公,用裹足之法教导女子,令其遵女德,遵圣人教导。
左玉看到这里肺都气炸了!
戴幕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提出裹足!更是在文章里写了裹足的方法,这等残害女性的事这个某某山人居然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当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这事她不能忍!
本来她就想开个女子学校,这学校就是为平民女子办的。除了教认字与基本数学外,主要就是教技术。
这事得到多个贵家小姐支持,向淑兰就更不用说了。她帮她联系了许多贵家千金,谈过后,这些千金纷纷表示愿意拿钱投办这个,甚至愿意去当老师,将自家传授的刺绣之法教给这些贫苦人家的女孩。
有人甚至还提议,让左玉再开个面对有钱人家女子的学校,这样收的钱就能用来补贴平民家的孩子。
只要是个人,谁愿意受压迫?要放几年前,这些贵家小姐听了这些事只会觉得左玉脑子坏特了。但看到左玉斗乡绅,被陛下赞为女圣后,她们也意识到:其实女子也能做出许多事,并不输男人!
因此,这件事上她们也是大力支持,那些反击的文章其实很多也是她们写的。
这事要办成且坚持下来,左玉觉得对妇女权益的提升会有很大帮助。只是她没想到,这事才刚起头,现在居然有人开始提倡“裹足”了,这真是气死她了!
她立刻就写文,反问这位山人是不是已给自己老娘先裹足了?要是是的话就拉出来给大家看看,不然怎能取信于人?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用陶瓷碎片裹入裹脚布内伤害女子身体是不是大不孝?(注1)
她稿子投了两个地方。求新报的屁|股看起来不太正,可能会拒稿。
稿子投出去了,果然不出左玉所料,求新日报未刊登她的文章,但泙京日报刊登了。
左玉投稿未用笔名,就是直接用的自己的名字。这篇稿子问世,自然会引起关注。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茶馆里,陆岺坐在雅座里,听着报纸上刊登了左玉的文章后,今日下朝后,一群官在那议论,甚至有人直接问陆岺,左玉如此会不会太不守女德了?
陆岺当场给了那人一巴掌。那被打的官捂着脸,人都傻了。其他人也一下明白过来:纨绔还是那纨绔,他只在女圣面前做猫,到了外面还是那霸道的大虫!
陆岺恼火。
不要说左玉生气了,就是他母亲看了这文章后,都气得吃下不饭了!这都什么狗屁玩意?为了让脚足够小,就在裹足布里放碎瓷片,让脚烂了就能裹小了!
这简直缺德到冒烟了!前前朝那个某公就是个傻缺,没想到作古几百年后还有傻缺追捧!其他人他是不知道,但他听王德清说,这做法都被前朝大儒许吾琰抨击过。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啊!怎能轻易损毁?且此法太不人道,与圣人教导的“仁爱”背驰而行,脑子有问题了,居然还提倡这种事!
就真想左玉问的那样:回去给你娘把脚裹上了吗?
因此,今天下朝后,他就没回家。他就想来茶馆听听,世人是什么想法。而且,茶馆消息多,没准还能找出“傻缺山人”在哪的信息……
只要给他找出来……
陆岺望着楼下相互抨击的人们,细长的眼里泛出一丝冷光。
让他媳妇和娘吃不下饭,这傻缺别想活到明天了!到时他就找来布和瓷片,把这王八犊子的脚先裹上,然后让他来回在京城里走,再蹦跶个几里路,看他还说不说裹足是好事!
陆岺想着圣人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想,让强求之人试试自己出的歪点子可能比讲道理有用多了!(注2)
茶馆里议论的人很多,陆岺听着这些人讨论,又吩咐道:“多派几个人去求新报社。告诉他们,要是今天落日前爷见不到不老山人,那爷今天晚上就住他们报社去。”
“是,侯爷放心,奴婢亲自去一趟!”
“嗯,得了准信去将姬君请来,就说本侯请她看戏。”
“是!”
李顺福领着十来个侍卫,直接杀向了求新报社。求新报社的总管事出来,连连拱手作揖,“哎哟,李公公啊,何事劳您亲自前来?”
“嘿。”
李顺福砸了砸嘴,似笑非笑地道:“你小子有点眼力,头次相见竟知我是谁……”
“瞧您说的。”
管事费安道:“您可是宣平侯的伴伴,在这京城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哪能不认识您啊?”
“认识杂家是吧?”
李顺福呵呵笑着上前,“那您认识不认识我家侯爷和姬君呢?”
“认得,认得,女圣和侯爷怎能不认识?”
“原来知道我家姬君是女圣啊?”
李顺福声音拖得老长,忽然,就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板子,对着费安的脸就抽了下去,“王八羔子!知道姬君圣名为何不刊她老人家的文章?!怎么?是瞧不起我家姬君与侯爷吗?!”
“哎哟,哎哟?您,您怎么打人啊?!”
费安被一板子直接拍在了地,捂着流血的嘴哭道:“姬君既遵循圣人之道,便该知有些事强求不得!刊登不刊登的,都强求不得!”
“哎哟!”
李顺福弯腰,拿着板子在费安脸上轻轻拍着,“瞧这小|嘴,多会说话……”
口气陡然阴冷,抓着板子的手猛又啪啪打下去,“你看清楚了!打你的是我这个阉人!跟我家姬君有什么关系?!小王八羔子,牙尖嘴利的,以为抬出姬君杂家就没法治你了?!赶紧的,把你们东家喊来,将那个不老山人交出来!呵……”
李顺福阴阳怪气地笑着,“不然等我家侯爷来了……您这报社还打算要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