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张氏。虽说父亲的官位不大,可人家在吏部。吏部那是专门考察官员的。能不能评优等,全看这些老爷们的心情。
口含天宪的天官可不是说说而已。哪怕官位不大,但身在门道里,办点事不比旁人容易多了?
而眼前的孟姨娘虽说出生商贾,可人家不是一般的商贾!朝廷与契族议和后,开了边贸,人家的生意可是一直做到北漠的,说是天下前十的商贾都不为过。
自己老爹打仗那会儿,没少得孟家助力,光粮食就拿了人不少,不然他的军功章能这么亮?
这样想想,自己爹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软饭男啊!
左玉撇撇嘴,心里涌起一股鄙视。像爹这种人,要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里,可是要享受人民当家做主的铁拳的。也就在这封建时代,他还能活得人五人六的。
不过,他到底保家卫国了,自己还带了一身伤。看在大德不亏的面上,就少鄙视他一点吧。但是,经验还是要刷的,不要以为是她爹,她就不刷他了!
心里盘算着怎么让爹撕毁卖身契的同时,她又问道:“姨娘,那若是我做了些手工的东西能卖吗?”
孟姨娘实在不懂左玉为啥这么执着于钱。虽说之前张氏克扣了她的月钱,但老爷不给了她很多钱吗?而且,老爷出面了,张氏以后怕是不敢再这样做了。
她一个大千金月钱可不少,再加上生母留下的嫁妆,将来出嫁也是不愁的。张氏虽心眼多,可绝对不敢动前面那位留下的东西。无它,那位临死前跟老爷约定好了,她的东西老爷得亲自看管。
也就是说张氏即便有那个心那个胆,她也办不到啊!
当然,这些话不能对左玉说。她这身份,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她想了想便道:“大姑娘要用钱吗?”
左玉低下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倒,倒也不用。就,就总觉不寻点额外来钱的路子,心里不踏实。”
孟姨娘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顿时心里涌起一丝怜惜。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孩子在昏迷那几天一直喊着弟弟的名字,喊弟弟吃肉,想来是发现自己有放不下的东西了。
人争一口气。大姑娘这是彻底明白了啊!
“不知做的是什么呢?妾身或许可以帮忙。”
左玉本想将系统给的奖励卖掉,但眼下如果要通过孟姨娘的手卖出去,怕是不行。
她想了想,觉得系统给的口红可以融化了重做,但其他东西就不行了。
“我从书上看来了制作口脂的法子,自己做了一些。”
孟姨娘惊讶,“是何书?竟会将这等秘法写进书里?”
左玉呆了呆,没想到口红制造在古代会是不外传秘法?
不过她脑子也快,“就是一本农书。说得也不怎么详尽,就大概提了提,是我自己后来琢磨出来的。”
孟姨娘倒也没再追问。她是聪明人,哪怕觉得有点可疑,但也不会多问。
她点点头,道:“姑娘若信得过妾身,回去后可拿给妾身看看,妾身陪嫁里也有几间铺子,届时可以放妾身店里售卖。”
“若能得姨娘助力那再好不过啦!”
左玉笑了起来,“赚了钱我一定给三妹妹买好吃的!”
孟姨娘膝下有一个女儿,今年也九岁了。左玉情商也不低,知道收买小孩比收买大人有用,所以便笑着道:“以后妹妹出嫁,我也给她添妆!”
这娇憨的模样逗乐了孟姨娘,不过这话的确起了作用。虽是童言童语的,但听着心里舒心。
她点头,“那就多谢大姑娘了。”
两人在街上走了走,孟姨娘带着她去看了看自己的铺子后便回家了。
下午,人牙将人送来。与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雇佣书。这事不用左玉操心,自有大管家管理。
待人进府后,便有管事和管事嬷嬷教他们一些府里的注意事项。左玉得知王喜等人入府了,便去了前院。
见到左玉过来,管事的婆子也不敢怠慢。今日的左玉已不是昨日的左玉,若再像过去那般敷衍了事,怕是没好果子吃。
“嬷嬷且忙着,不必管我。”
左玉道:“我就是过来看看。”
她说罢也不多留,直接离去。
嬷嬷心里暗暗惊讶。那个说话都结巴的大姑娘怎生了场病变这么厉害了?她这是来提醒她,这都是她的人,好好安排。
嬷嬷自然不敢怠慢了这些人。而且孟姨娘刚已经派人来传话,大姑娘有意抬举新来的,想让他们单独安置……
嬷嬷觉得以老爷现在对大姑娘的喜欢,这点要求必是会答应的。因此,她也不含糊,立刻吩咐手下小婢去将东跨院的房子收拾了起来。
左家这么大的地方,在这里工作的人不少,光一个后罩房一个倒座房其实也不够住。所以东跨院一二进院也有仆人的住房。只是能住到那儿去的,大多是比较能干得宠的。
像王喜这样一来就享受这待遇的,除了正房太太的陪房外,几乎没有。
待下午酉时,左林回来了,左玉便去找他。听了左玉的请求后,左林点点头,“能及他人之苦,玉儿果然是个好孩子。这事爹答应你了,便让他们夫妻住一起吧。”
“谢谢爹!”
左玉高兴地行礼。等行完礼,她便道:“爹爹,女儿还有个请求,您能答应吗?”
左林来了兴趣,问道:“还有何事?”
“是这样的。”
左玉道:“今日去选奴仆,女儿才得知还有人在买卖奴仆。我问了身边的人,咱们左家也有许多卖身的人。”
左林一脸奇怪,“这有何问题?”
“父亲,女儿读过大昭律法,也曾读过太|祖所著之书。太|祖曾规定不可人口买卖,现在规矩虽有所松动,但未写进律法的,便做不得数。太|祖之言犹有效,所以女儿就想请求父亲将那些卖身人的卖身契给销毁了,以免留人把柄……”
左林十分惊讶,“你怎会想到这些?”
惊讶后,一股骄傲的情绪瞬间溢满胸膛。谁家十三岁的孩子能想到这些?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只是女儿提这问题,该不会是想让自己把所有家仆的卖身契都撕了吧?
“女儿曾在书上看到过‘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的话,所以就想越是钟鸣鼎食之家,越要注意私德。不然就会如千丈之堤般,被蚁虫而毁之。”(注1)
左林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刚刚还只是因为女儿早慧而骄傲的话,那这会儿他已经激荡起来了!
自己这女儿大有圣贤之风啊!
以往怎没发现?他再想想,又愧疚了。自己对儿女关注太少,只见她往日的沉默却未见她内里的锦绣,自己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爹。
想到这里,他便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若是将卖身契都消了,这些奴仆的忠心……”
“父亲,忠心不是靠一张纸,忠心是以诚待人换来的。”
左玉道:“古往今来,叛主的奴儿还少吗?前朝奴仆打死勿论,也没见他们有多忠心。前朝那太宰张德不就是死于有卖身契的奴仆手里吗?由此可见,一张纸并不能维系忠心。”
左林沉默久久后,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左玉点点头。左林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啊!毕新他儿子再会写诗又有什么用?读了书不明理,不识礼,书也是白读的。这事爹答应了,明天便安排。”
“全部吗?”
左林一咧嘴,“全部!统统改成雇佣!”
左玉开心地笑了起来,“父亲真好!圣人说的果然是对的,女儿学到了。”
“学到什么?”
“三人行,必有我师。”(注2)
她抿嘴笑着,好似得到了高人指点一般,显得十分开心。
“人人皆可为师。圣人果然没有骗人,只要愿意俯下身,抬起头,每一个皆可成为自己的老师。”
左林的眼睛又瞪圆了!自己这是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妖孽啊?小小年纪竟对圣人之语能解读到这个地步,这真是自己的种?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暗忖:难道是茹娘得道成仙了?
他一直给亡妻做功德,超度,想来妻子应已去了好去处。孩子前些日子眼看都不行了,可忽然就好转了起来,说不准就是茹娘庇护的。不但庇护了,还给了女儿无穷的智慧……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真得不需要太担心女儿了,这心智去哪里都不会吃亏。
倒是儿子……
想到这里便是心里一动,道:“圣人怎会骗人?这等胡言乱语可不敢说了。对了,没事多陪陪你弟弟。都自家姐弟,不用忌讳什么。你母亲去得早,挚儿更是连茹娘的面都没见过,他对你母亲的想念完全寄托在了你身上。你多陪陪他,多教教他,免得他以后走弯路。”
“唯。”
左玉行了一礼,“父亲的话女儿记下了。会努力保护好弟弟,让弟弟以后作圣人。”
“啥?你说啥?!”
左林摸着胡子的手一抖,拔下几根胡须。可他根本顾不上痛疼,反是追问道:“做圣人?”
“嗯,圣人说人人皆可成圣!当官只是小道,当圣人才是大道!”
左玉一脸坚定地道:“将学问德行传播四方,让人人有书读,有饭吃,这才是弟弟该追求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