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栀只是随口一说。
实际上,她没去过迪士尼乐园。
这些娱乐场所都与她无缘,殷家是不会带她去的,倒是带弟弟去过几次。那时殷智宗还小,他一手抓着颜色鲜亮的玩偶气球,胸前戴着造型可爱的爆米花桶,半夜母亲会叹息游乐园里卖什么都贵,却还是全给他买了。
“可以。”
路先生打了个响指。
原本的客厅内饰如潮水般退去,墙壁浮现出砖砌的轮廓,地面铺上蓬松柔软的羊毛地毯,欧式的家具以奶白和玛卡龙色系组成,比之前的客厅要宽敞许多倍,更有蜿蜒的楼梯通往更高处。
殷栀愣住。
走在街道上略显夸张的水晶鞋,这回终于走对了片场。
“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殷栀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转头征求路先生的许可。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路先生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并不想控制殷栀去做什么,只是想安静地观察她,就像以往读她的来信一样。
他原以为在得到自己的允许后,殷栀会开心地逛这座新家,然而,她却走了回来,纤白的指尖勾住他的衣袖:“我想和你一起逛。”
说出“我想”这两个字,殷栀费了很大力气。
她咽了三次口水,才将心理上的不适从心脏驱赶出去。
听到她的话,路先生像是有些意外。
瞳仁金光微现,旋即熄灭,他唇角扬起来:
“当然可以。”
那语气,好像她想要毁灭一个星球,他也会欣然应允。
比起豪华的城堡,殷栀更珍视自己唯一的朋友。
而通信中陪她度过孤寂岁月的路先生,他纵然有着极优越的外表,可是不言不语时却跟一件家具似的,和他共处一室,也像独处。
城堡很大,一时半会是逛不完的。
路先生就看她走两步就要回头看自己一眼,到拐角处走得更慢。
简直跟带小奶猫出门似的。
倒是他在遛她了。
城堡的内部结构不按套路出牌,殷栀想去主卧看看,又不认路,只好再向路先生求助。他却告诉她,只要随便找一扇门,推开之前想着要去的地方就好了。
“反正都在我里面。”
“喔喔喔……啊?”
殷栀猛地回头。
她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始作俑者淡定的一点头:“改变外物很简单,但你还不习惯走路,需要一座会体贴人的房子,我就直接吃空了这屋子的内部,取而代之……你刚才走两步就回头的动作,是怕我消失?其实你往哪里望,都是我。”
他平淡的语气说得就像在副驾给她留了个专属座垫。
殷栀的思维凝固了三秒。
片刻,她艰难地问:
“所以我现在踩在你的内脏上?不,慢着,我等会要是去洗手间,也在你身体内吗?!”
“我和人类的结构不一样,没有你想象中的内脏。”
殷栀深呼吸。
最终,在殷栀恳切的坚持下,路先生将城堡里的卫生间割裂开来,让她可以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如厕。只是,他不无惋惜的说:“我并不介意,那也是……”
殷栀跳起来捂住好友的嘴巴。
“……你的一部份。”
城堡里响起了环绕立体音效,是路先生将下半句说完整了的声音:“栀栀,我发声跟嘴巴无关,那只是个装饰。”
在神面前,折腾什么都是无用功。
殷栀放弃挣扎,去梳洗了一番,换上衣帽间里的毛绒绒睡衣。
当她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在心中默念一声卧室,再次打开门时,果然就见到了有床的房间。
只是这床,也再次让殷栀瞳孔地震。
映入眼帘的,是茫茫一片白。
床大得无边无际,看不见尽头,只能看见一个“床平线”,床上随处可见枕头,任意抓一个过来就能枕着睡觉。
“快上床休息吧,你累了。”
路先生提示道:“你躺好后,被子就会自动出现在你身上。”
“……”殷栀觉得这真不是床。
当殷栀问及为什么要变出这么大得夸张的床时,路先生疑惑:“不是你在信上写过,希望每天在一百平米的床上醒来吗?我便索性再弄大点。”
愿望不能乱许,万一哪天就成真了呢?
因为是路先生的好意,殷栀不想拒绝,想来这床也不是不能睡的,只是床底有些高,像巨人的床。见她爬不上去,路先生便拦腰将她抱上床。过膝的睡衣很长,遮到她的小腿肚子,衣摆坠落下来,一截瓷白的小腿就搁在他的手中。
卧室里很安静。
殷栀用一个枕头垫头,又用另一个当作抱枕。
当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后,一张被子便悄然浮现在她身上。
她仰起头往床边望,就能看见路先生尊贵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勾出近乎妖异的气质。
路先生无意在她面前装得太像人类,而殷栀也时刻感受到他和自己不是同类,而是某种强大渺远的神秘存在,行在于口耳相传的神话中,哪容凡人窥见其真容,光瞧一眼,那股和现世格格不入的邪异感便叫人心颤。
殷栀抱住枕头,卷缩成一只熟虾似的。
借此寻求一点安全感。
“路先生,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呢?”
“怕明天醒来,你就不在了。”
卧室的空气沉默了刹那。
“不会的,”
过了片刻,路先生将手盖在她的眼睑上:“一眨眼就会不见了的是你才对。”
殷栀没听懂这句话。
她还想再问,困意却排山倒海一样袭来,将她拉入了沉沉梦乡。
“人类是最不该患得患失的,从最初的宇宙大爆炸到未来必然的收缩坍塌,对宇宙中的有智生物来说就是永恒,可那对我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罢了。”
路先生低下头去看她,轻声回答她没问出来的问题。
少女在他的体内。
尤如鲸鱼将宝物珍藏在胃里,得稍作忍耐,才不将她消化掉。
………
…
殷宅。
殷氏夫妇在地板上悠悠醒转。
温秋素先行醒来,她推醒身旁迷迷糊糊的殷志光:“老公,我俩怎么睡在地上?奇了怪了,一整天身体都有点不舒服。”明明室内开着空调,她却出了一身汗。
殷志光和妻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第一时间去找儿子。
敲了两下门没反应。
温秋素担忧儿子,便直接推门进去,拍醒了坐在地上的殷智宗。
“嘶……妈你别扒拉我,我浑身都疼。”
殷智宗睁开眼后,赶紧抽出手。
手臂看不见皮开肉绽的痕迹,疼痛却切切实实地留了下来,殷智宗一张嘴声音更是沙哑得厉害:“爸妈你们快去看看那女的在不在!傍晚的时候,姐的房间里突然走进来一个男人,他……”
说到男人的长相,殷智宗古怪地停了嘴。
他想不起来了。
“……很高。”
除了特别高大和修长的腿外,殷智宗愣是没记住他的长相。
听到事情和殷栀有关,殷氏夫妇变了脸色。
将儿子扶到床上后,他们赶忙去杂物房查看,房内空荡荡的,床上不见人影。
“她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早知道出门前该把她房门锁上。”
眼看人不见了,殷志光心烦意乱。
那丢的是他女儿吗?
丢的是殷家长久以来赖以发家的根基!丢的是随时任他压榨取用的吉祥物!
更何况,他对殷栀严加管教,不让她生出离家独立的想法,就是怕她在外面走了运,过得好,反噬他殷家的气运……想到这里,殷志光更急了。
“老公你快想想办法!”妻子温秋素也在催促他。
“别叫了,我也在想啊!”
温秋素懊恼:“她一个走路都要坐轮椅的残废,能跑去哪里?我把她轮椅锁起来了,她连在家里走动也困难,怎么跑得掉的?对了,儿子说有男人进来过……”
她立刻想象出,殷栀在网络上勾搭了野男人,前来带她私奔。
对,儿子喊疼,恐怕还挨了打。
想到这里,温秋素气得想将殷栀抓回来体罚一番,居然勾结外人回来欺负弟弟,果然不是亲的就养不熟。二人回到儿子的次卧里,听他述说过程。
不过,殷智宗像是受了莫名刺激,竟是记不太清细节了。
像是挨了顿毒打,又好像没有。
只是提起那个男人时,言有惧意。
“报警将她抓回来,我们是她的监护人,她跑不掉的。”
温秋素发狠。
殷智宗却另有主意:
“我现在好歹是公众人物,明天还要跟队友跑通告,最近媒体盯得很紧,我们家报警的话,万一闹得难看不让我出席就坏了。等我跑完明天的通告……我之前曝光过姐姐跟我要生活费的微信纪录,网友都觉得她是依附我生存的吸血亲戚,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妈你再出来卖惨,说姐姐为了野男人不认家人,我们用舆论压力逼她回来。”
谈到殷栀时,三人都像在谈论一个物件。
一个理所当然地被他们压榨使用的物件,怎么会萌生出自主意识,胆敢擅自离开?
说着,他掏出自己的手机。
在他昏迷期间,旧的私人号收到了许多消息。
其中一条最显眼的,就是——
【我靠,殷智宗你那残废姐姐不仅治好了双腿,还发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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