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春联,顺着东风,抖抖索索,似乎还要往山山家里飘。
山山一只手端着浆糊碗,弯腰捡起春联,这张春联上写着“吉祥如意家业兴”。
1904右边门框上贴着“富贵平安人和贵”的红色对联,是挺喜庆的,但是贴反了。
对面的男人肩宽腿长,穿着一件灰色的黑色的毛衣,灰色的休闲裤,上衣短,更显得腿长,他走过来,应该是要拿回对联。
走到山山面前,“你好,对联。”
山山递到他面前。
红色的对联,显得他手指皮肤更加冷白,声线如玉石撞击,“谢谢。”
山山放下手,知道他就是刚刚拍下所有墓葬品的人,也准备将这些墓葬品送给她,她还是对他很好奇的,为什么啊?
“请问你下午拍的那些古董,是准备捐赠吗?”山山问他。
男人轻微颔首,“嗯,准备捐赠给一所新的博物馆,秘书联系文物保护局,他们建议捐赠给城西的新博物馆。”
就是山山的博物馆。
山山深吸一口气,今天一天实在是大喜大悲,接受了他的捐赠之后,博物馆的空荡荡的c区完全可以填满!
“谢谢!”山山真诚道谢,一天被他压制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灰蓝色的眼眸,在幽暗的走廊之中,像是蓝色的星海点点,山山不由多看了几眼。
山山把对联拿到同一只手上,然后伸出手,“再认识一下,我是俞山山,是你捐赠的博物馆的实际所有人,很感谢你。”
他伸出手,虚虚地和她握了一下,皮肤温度比她低,或许是没有穿羽绒服的缘故。
一根回忆的丝线在山山脑海中快速略过,她刚抓住一瞬,忽然被他的自我介绍打断了。
“山山你好,我看过直播,也认识你,你的直播是使我捐赠的理由之一。我姓谢,名为今砚,今天的今。”
他咬字清晰,普通话说得好,但是山山是南方口音,有点前后鼻音不分,如果不是他介绍今字,她很有可能听成了“惊艳”。
“yan是哪个yan呢?”
“砚台的砚。”
听起来很喜欢文墨,山山了然,发觉谢今砚看人很专注,一直看向对方的心底。
山山挪开眼睛,长对联迎风扑到她的睡裤。
谢今砚拿起来,在手背卷了两卷。
山山跟他说,“你家对联贴反了。”
“反了?”谢今砚疑惑回身凝视。
山山解释,“嗯,富贵平安万事和是上联,吉祥如意家业兴是下联,和门面对面贴对联的话,右手边是上联,左手边要贴下联。”
她说着,1904门框上,另一张刚刚贴好的对联,再次不堪重负地飘到了这边。这下两只对联都掉了。
谢今砚沉默地捡起来。
山山有点忍俊不禁,“你用双面胶贴的?”
“嗯。”
谢今砚看到她手中的瓷碗,里面有一些白色黏胶,“请问可否借用你们的白色黏胶?”
他一说,山山才发现手中的面糊有点干了,山山又动手搅了搅,“这是面糊,我们马上贴好给你。”
谢今砚等在一旁,等他们贴好。
何之洲踩着椅子,贴门上的横联,按着左边,右边不可避免的掉下来。
谢今砚礼貌道,“借过。”
山山让开一些,谢今砚直接抬起右手,摁住掉下来的右边横联,然后接过山山手里的刷子,刷面糊。
181的何之洲:……觉得受到了侮辱。
面糊所剩不多,不够谢今砚借的,山山拿着碗,“谢先生你等等。”
她很快回家调面糊,何爷爷问她,门口是不是那个老外。
山山回答说是。
何爷爷又说,“听说他把藏品都送给你了?”
山山点头,“是,我也不认识他。”
不认识能随便送40亿?何爷爷露出吃瓜的小表情,闺女长得实在太好看,也相当有才华,吸引优质男性是必然之事。
他咳嗽一声,转而笑道,“你博物馆何时开?我好天天去逛。”
山山往面糊里倒水,“我抓紧时间。”
她调好面糊,出去,谢今砚一直在门口等着。
何之洲和她都穿了厚外套,只有谢今砚单穿毛衣。谢今砚和牛犇正交谈着什么。
山山下意识问谢今砚,“你不冷吗?”
谢今砚回答完牛犇的最后一句,“还好。”
“我们快点贴完吧。”
何之洲刚和谢今砚聊了几句,觉得这人挺不错,“我帮你们一起贴。”
三个人动作很快,很快贴好了。
“富贵平安万事和,吉祥如意家业兴”,横批居然是“多子多福”。
何之洲看到横批,有点石化了,“今砚,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可以,我也叫你之洲。”
“今砚,横批是不是搞错了?你结婚了吗?”
谢今砚不太明白,他不太认识中国的简体字,在某个世界刚学会繁体字,来到这个世界,用的是这种简体字,他不太认识这种简体字。
“其实不太看得懂这几个字,我并未结婚。”谢今砚说完,不自在地瞟了山山一眼。
山山目光在“多子多福”这四个字上,咬住唇忍住笑意。
她在笑我,谢今砚面容紧绷,看了看自家的对联“富贵平安万事和,吉祥如意家业兴”,再看看她家手写的对联“五湖四海皆春色,万水千山尽得辉”,理解一番,的确含蓄多了。
何之洲有点同情老外,“你是不是有两幅对联弄错了?”
谢今砚的确拆了两幅,应该是拿错了,他回家,重新拿了一张“家业兴旺”的横批出来。
几个人重新贴上“家业兴旺”的横批,山山搅着面糊,鼻子动了动,从他家传出来一些焦糊的味道。
“你家是不是……”
越来越糊,他们两个还在贴横批,山山心下觉得不妙,直接擦过他的侧身,跑进他家,平层的格局差不多,厨房和她家在相同的位置。他家厨房冒黑烟了……
山山快步走过去,拉开玻璃门,用湿抹布拧灭开关,关掉猛火中的燃气灶。
然后扇扇鼻尖的风,“咳咳”地咳嗽几声,眼睛都辣到了。
一厨房的黑烟,她拉开厨房的窗户通气,料理台上有半筒没煮完的面条,锅里的面条早已漆黑成碳,锅底差点烧穿,不能用了。
这还真是个单身男人。随便吃点什么东西,得过且过。
谢今砚和何之洲走进来,谢今砚冷白的深邃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之前和山山说话时候喜欢直视她的眼睛,如今眼皮垂下来,目光挪向别处,解释道,“阿姨放假回家了,我对烹饪并不精通。”
“是刚刚贴对联耽误太久了。”山山帮他说道。
厨房灾难解决,门口的对联也贴好了,他们也应该走了。
何之洲的目光黏在了客厅里,一客厅的古董上。
今天拍的所有的古董,都在客厅的桌上,或者靠着墙壁。
谢今砚不担心有人家里进贼吗?
主要不是这个,何之洲心想,这些都是女子的墓葬品,寻常人家家里最多摆一两件古董,古董有阴气的,这么多,他也不怕?
谢今砚神色如常,跟山山说“谢谢”,刚才如果不是她,厨房就要起火灾了。
山山也注意到满客厅的文物,她很想去摸一摸那些东西,按捺住了。幸好刚刚她进来关了火,不然这一屋子古董都烧了,她找谁哭去。
但这些都是谢今砚的东西,她无权置喙。
谢今砚问她,“你可以那一些走,我一时没联系到银行保险。”
银行过年期间都放假了。
何之洲走到山山身边,小声说,“山山,陇山居士的《碧山古亭》。”
他在求山山带回去,他太想观摩了。
何之洲和山山说悄悄话,黏得有些近了。
谢今砚的蓝眼晦暗不明,“《碧山古亭》这幅,没记错的话,之洲你也叫过价,如果你感兴趣,晚饭后可以和令祖一起来观摩。”
何之洲真觉得谢今砚是个大好人,走近谢今砚,点头,“嗯嗯,谢谢您!晚上来叨扰您!”
山山和何之洲离开,回家,和爷爷说到谢今砚的事。
一边和崔哲溪他们打视频电话。
何之洲说,“刚才山山在家里调面糊,我问了他,他是一个人来中国的,奶奶和外公是中国人,爸爸和妈妈都是半个中国人,因此他也算半个中国人了。”
崔哲溪“呵”了声,“够杂的。”
山山看他一眼,崔哲溪立马投降,“山山我没有!!没有说不好的意思山山。”
崔哲溪要是当着谢今砚的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等山山去厨房做菜,崔哲溪又和何之洲吐槽,“这么快就被姓谢的收买人心了?那个姓谢的,突然送40亿的拍卖品给山山,在拍卖现场这么大出风头,安什么心?”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何之洲转头和爷爷说晚上去他家里观摩画作。
爷爷问他,“他家煮面条是不是烧焦了?我去问问山山。”
牛犇刚刚在门口也和谢今砚聊了几句,谢今砚是一个冷?部凸鄣娜耍庵秩擞腥谌牍亲永锏墓笃虮蛴欣瘢说母芯酢孟裨谒砩细惺芄?
牛犇目光投到厨房忙碌的山山,和山山最初给他的感觉很像,宽容和包容的气质,像是来自久远的神明。
山山的包容更加温和一些,谢今砚身上的包容的气质更加泠冽一些。
其实这一点在年轻人身上体会到,总归有些矛盾。
牛犇之前看了山山最开始的直播间,身上的这种避世离俗的宽容感尤其浓厚。那时候,牛犇也是觉得矛盾。
后来她的小木屋来了许多人,表面上山山帮助几个要饭的,其实几个要饭的也在温暖山山。她身上的宽容感逐渐被稀释,开始更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
至于谢今砚,并非别有居心的人。
有钱是真有钱,牛犇最开始怀疑谢今砚是不是变态粉丝,如果真变态,有钱到这个地步的变态粉丝,是真很难搞。
想得猥琐一些,都有钱谢今砚到这个地步了,无论是想搞男人还是搞女人,那真的拿他没辙。
但幸好谢今砚给他的感觉不是,风光霁月的人,和变态两个字沾不上边。
“变态”粉丝谢今砚在冰冷的厨房里,站在被烧坏的锅前,陷入沉思。
1901厨房的香味窜进来,谢今砚喉结滚动一下,把铁锅丢进水槽,准备再下一锅清汤面。
门口有人敲门,谢今砚开门,是何之洲。
何之洲下意识又眼馋地瞥了一眼《碧山古亭》,“今砚,你要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吗?”
谢今砚走出去,何之洲反应过来,他不是刚进去一秒钟吗?怎么就突然退出来了。
家家大门都是指纹和密码锁。
何之洲带谢今砚去山山家。
客厅对面就是厨房,客厅里的电视机在放春节联欢晚会的预告。
何爷爷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剥大蒜。
中式厨房,厨房里的香味再怎么都关不住,客厅里也有隐约的食物香气。
“小谢!”何爷爷招招手,“快过来坐。”
谢今砚走过去,“您好,何爷爷。”
坐下来帮忙一起剥大蒜皮。
“下午拍卖不好意思,看到您加了好几次。”谢今砚主动说起来。
何爷爷哈哈大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想把《碧山古亭》作私人收藏品,而你捐赠给博物馆,你比我大气。如此,更多人能了解陇山居士,更多人能知道他,了解他的光辉灿烂。”
“嗯。”谢今砚抬头,电视机的右边就是厨房的推移,山山的身影在厨房中忙碌。
何爷爷说,“我也是山山家的客人,刚才是我叫你来吃饭,有些唐突了。”
直接叫陌生人来吃饭,委实唐突,如果不是他的锅烧坏了,过年一个人,何爷爷也想不到叫他来吃年夜饭。
山山肯定想到了,但是她单身女孩子,邀请陌生男人来家里吃饭太不安全,即使家里有很多人。
所以何爷爷直接跟他说,是他自己邀请的,不是山山,让谢今砚不要想多了。
“谢谢您。”
何爷爷没有和他谈论很多私人的事,他接触过许多老外,他们很注重个人**,就和他说一说电视机里预告的晚会。
山山在里面打了个喷嚏,在炒辣椒。
过一会儿又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走到洗菜池那边,把厨房的玻璃窗户拉开。
她捂着鼻子,后退了一些,让一起帮忙的孙淼淼出去,实在太呛人了。
孙淼淼捂着鼻子出来,咳嗽几声,呛出眼泪。
牛犇起身问要不要帮忙,山山在里面说,“不用进来,你们帮我剥蒜就好了!”
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爆炒过后,空气中的香辣味终于散去很多。中央空调的新风循环系统,味道很快淡了。
炒了这一个菜,白白胖胖的大蒜也剥好了。
何爷爷让他送进去,谢谢今砚端起碗站起来,拉开厨房的玻璃门,走到山山身边,放下一大碗的大蒜,“山山,要剁碎吗?”
山山正在盛菜,看了眼谢今砚,人是很好看的,皮肤不同于她的奶白,是冷峻的白,但是从她看到他烧干的清汤寡水面条开始,里面居然一颗鸡蛋或者菜叶都无。
他的厨房技术,山山绝对不信任的。
“不用不用,你出去坐一会,饭马上好。渴了让何之洲给你倒水喝。”山山挥挥手,赶人了。
谢今砚被赶出来。山山在厨房喊,“谢今砚你去洗洗手,待会吃饭。”
“嗯。”
谢今砚去公共卫生间洗手。
何爷爷刚洗完,拿着澡豆方,翻来覆去端详,“这个澡豆方真有效,还是我们的古方厉害,洗完居然一点大蒜味都嗅不到。”
说完把澡豆方放回原位,出去和孙子说家里要备一些,好用的很。
谢今砚家里的澡豆方是茉莉味的,指尖拧开水龙头,透明的流水打湿手心手背,打上澡豆方,仔细搓洗干净,冲掉泡沫,手上异味取而代之的是清淡的玫瑰味。
他洗干净手,饭菜正被陆续端上餐桌。
牛犇在开红酒,倒入醒酒器中醒酒。红酒是谢今砚带来的。
餐桌是木制的长桌,何爷爷坐在一头,另一头的位置,几人开始谦让了。
山山笑说,“自己家,不要在乎那么多虚礼啊。”
说着把谢今砚放在餐桌的一头。
谢今砚学到的东西有限,不太懂中国的餐桌文化,山山让他坐,他就老实地坐了,长腿曲在餐桌底下,等着他们安排下一步。
山山坐在他旁边,右手边坐着赵百钱,赵百钱旁边再是何之洲,他要帮爷爷夹菜。
爷爷用两双筷子吃饭,公筷夹菜,在家里也是。怕年轻人嫌弃老头子。
牛犇和老婆坐在一方,他负责倒酒,醒酒了一会儿,他给所有人的红酒杯倒上酒,顶级的梅洛葡萄酒颜色深浓。
柏图斯酒庄的红葡萄酒,一年只产800瓶,一瓶4000多美金。
只有最好的酒才能配得上自家孩子做的年夜饭嘛,牛犇想着待会可要好好尝尝这支酒。
中国人的年夜饭,猪肉牛肉,鸡肉鱼肉都有,配红葡萄酒和白葡萄酒都可以。
谢今砚很久没见到桌上一次性地摆满这么多菜,十四个菜,满满的一桌子,很壮观。
牛犇站起来拍张照,时刻不忘记工作,“拍好了可以吃了。”
山山拿起筷子吃菜,
何之洲很坏,把群的视频镜头对准整个餐桌。
崔哲溪家刚吃完年夜饭,正是百无聊赖的时候,“靠,艳艳去吃年夜饭了?”
艳艳是他给谢今砚取的外号,今砚乍一听会听成惊艳。
崔哲溪酸死了:“这么好命。”
俞嫣然:“谢今砚今天豪掷几十亿的事情,好多艺人都在说,她们到处找人要谢今砚的微信和联系方式,想撩一撩他呢。果然啊,这个拍菜的死亡角度,他都挺帅的。”
崔哲溪挑事,“嫣然她不笑了,艳艳和裴泽、何之洲比,谁更帅一点?”
俞嫣然还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要我说实话?”
崔哲溪:“说。”
俞嫣然:“反正都比你帅。”
崔哲溪:“靠,俞嫣然!我本来想给你推荐一个女二号,这下算了!”
俞嫣然:“算了就算了呗。谁稀罕你那点资源。”
崔哲溪:“俞嫣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俞嫣然:“我还该叫你小甜甜不成?略略略。”
崔哲溪:“柏图斯酒庄的红葡萄酒啊,我家才2支。”
何之洲一边吃菜,一边乐呵呵地看群里掐架。
爷爷用指节敲敲桌面,让他专心吃饭。
年夜饭吃了今一个半小时,山山做的菜,太好吃了。
每一个菜都有特别的味道。
和小木屋的年夜饭菜色还不一样,何之洲仔细拍给他们看,还描述其味道,本来已经吃完年夜饭的崔哲溪,又叫阿姨热了一点饭菜给他吃,和他们保持同步,一起吃年夜饭。
因为是长桌子,两头的人难免有些菜夹不到,何之洲不在乎,端起菜碗两头跑。
谢今砚是传统的绅士,端坐着不动,山山就用一个干净的碟子,夹了一些菜放到谢今砚面前,这样他就能吃到更多的菜。
谢今砚慢条斯理,吃得很多,把山山夹得整整一盘菜都吃光了,他没吃米饭,吃了很多的菜。
到最后山山也不清楚他到底吃多少了,其他人吃了多少,算几碗饭,还知道一些。
红酒一瓶不够,谢今砚又回去拿了一瓶梅洛红葡萄酒过来。
梅洛红葡萄酒呈现深红的宝石色,灯光下反光明亮,很好看的一支酒,散发着成熟李子、樱桃的香气。
谢今砚用筷子吃了一口炖的软烂的牛腩,然后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宝石色的梅洛干红,喉结滚动,像是远古神明被拉入凡间。
在场所有女人的目光不由地被吸引,除了山山。
视频连线的俞嫣然骂了一句“靠,男色误人!”退出视频连线。
山山一喝红酒,脸就容易红,人也容易呆掉,吃菜吃饭的动作都变慢了,宛若被点了05倍速。
摄像头另一边,崔哲溪看着其乐融融的画面,嫉妒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