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阳站起身正要走,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扭过身就瞧见刚才还在熟睡的女子,现在已经睁开了眼睛。
怕是自己方才的动静,吵醒人家了。
徐子阳站在原处,眼睑又耷拉下来,但是因为秦芝芝坐着,他站在,如今低着头,即使是把眼睛耷拉成一条缝,两人的视线也能对上。
徐子阳微微偏过脸,“抱歉,吵醒你了。”
秦芝芝脑海里又回响起那句“非礼勿视”,她收回手,搭在自己的手肘处,扬眉浅笑:“我娘说,若是说话时不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也是不礼貌的。”
徐子阳还是没有移回视线,“秦小姐,这不一样的。”
他跟同窗好友说话时,会看着他们的眼睛,但是却不能看着女子眼睛,这是对于女子的尊重。
徐子阳微微弯着腰,但是高高的个子,还是把秦芝芝笼罩在一片阴影里面。
秦芝芝不打算与他讨论这跨越近千年的,礼不礼貌的问题,弯眉温声道:“你能稍微蹲下来一点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徐子阳依言,半蹲在秦芝芝身边。
这个高度反而让他轻松起来,两眼可以自如看着地面。这处地面上,好像有一处坑洼,下次要告知妹妹若是在院子里玩,要小心跌倒。
这么近的距离,秦芝芝的眼中,有一瞬间只剩下他浓密的眼睑,以及隐在眼睑下面,若隐若现的褐色眸子。
秦芝芝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摸了摸手腕上不存在的银镯,秦芝芝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玄幻灵异的故事,牛鬼蛇神的传说,又或者……借尸还魂的奇怪事情?”
徐子阳发髻有些散开,垂落下来两缕。
他想了想,“没有。”
秦芝芝无声叹气,要寻找回去的办法,好像有点大海捞针。
她有些泄气地说道:“你明日从书店回来之前,能帮我带两本这方面的书吗?”
这是从徐佳的嘴里套出来的,徐子阳每日从学堂放学后,都会去书店抄书两个时辰,挣些银子。
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是徐子阳如今侧着头,只觉得女子说话时,会有一丝丝热气打在自己的耳朵上,连带着整个耳朵都热了起来。
此刻门外传来女娃娃的声音,“回来了,阿爹阿娘回来了!”
随后便是逐渐响起的脚步声。
徐子阳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嗯”了一声,然后向着门口走去。
秦芝芝在他身后,瞧见他书生帽檐下边的左边耳朵,耳廓通红。
啊,就是徐子阳这样面上清冷,但是纯情懵懂的模样,秦芝芝才会觉得这个人未经女色,没有心上人。但是他的反应也不像作假。
结合总总,秦芝芝得到一个结论:徐子阳现在怕是还在单相思阶段。
徐子阳出去相迎后,徐佳抱着一个纸包,和一个不大的瓶罐,蹦蹦跳跳地从从门口进来了。
她在村口玩的时候,碰到赶集回来的爹娘,就央着要拿着两样东西,一起回来。
徐佳把纸包递到秦芝芝跟前,“你猜,这是什么?”
还是孩子心性,秦芝芝猜孩子应当喜欢吃糖,就随意道:“是糖。”
徐佳扁了扁嘴,“是盐啦,是盐啦!”
女娃娃像是不大开心了,抱着纸包跑进了厨房。
蒋氏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们家不比你家富贵,佳儿倒是想吃糖,求了我们好久,但是哪里来的银子给她买糖吃呢。”
刚赶集回来,蒋氏的心情还不错,说话间是玩笑语气。
秦芝芝想起明朝虽然在那个时代的,是世界上较为富足的国家,但是糖还是少见,一般是富贵人家才买得起,“是我猜错了。”
徐父和徐子阳也进了院子,徐子阳手里拎着好些扎成一堆的瓦片,寻了一个院子角落,轻巧地放下。
蒋氏将东西放下,走到秦芝芝身边,“太阳下山了,回房间躺着吧,别着凉了。”
到底是自家的媳妇了,蒋氏想起昨日的事情心头还气着,但是瞧着秦芝芝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模样,就怕将人冻着了。
秦芝芝被扶到了床边坐着。
透过房门,看见徐父挪过一架梯子,架在了屋檐上。
徐父道:“子阳,你来把屋顶补了,我瞧着风向变了,今夜怕是要下雨了。”
徐子阳应声,将身上的书生褥子脱下,只剩下较为贴身的里衣,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秦芝芝在钢筋水泥浇灌而出的城市里面生活长大,倒是头一次瞧见这种场面,但是她在屋子里,瞧不见屋顶是什么情况,只能听见瓦片相碰的声音。
秦芝芝正仰头看着,百无聊赖地想着,徐子阳现在是碰到了哪块瓦片。
一块瓦片突然被掀开,徐子阳的脸透了出来,许了距离远了,他这次对视着秦芝芝的眼睛,“秦小姐,劳烦将床上的被子挪挪,免得灰落在了被子上。”
少年的眼睛果然好看到极致。
秦芝芝满意地笑了笑,“好的。”
能看得出,徐子阳在修补屋顶的时候,已经是很轻柔了,但是修完后,床板上还是落了一些灰。
秦芝芝向蒋氏讨了一块抹布,擦拭着床板。
徐子阳走了进来,他已经穿上了厚衣服,也净了手。
徐子阳道:“把帕子给我吧。”
秦芝芝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笑道:“没事,我来,已经快好了。”
秦芝芝快要擦完了,徐子阳还是没走,她一边洗着帕子,一边好奇问道:“你是有事吗?”
徐子阳点头。
他从袖中拿出两个小瓶罐,放在床头,“这是外敷的伤药,每日一次。喝的药已经在煮着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好。”
他这般像大夫开药一样的神态,让秦芝芝有些好笑。
秦芝芝拿起一个瓶罐,把玩了一下,冰冰凉凉的,瓶身很光滑,是还算不错的瓷器。
秦芝芝笑着看向他,“是你给我买的吗?”
她心中险些再次道上一句“不娶何撩”,就听徐子阳道:“不是,我回家的途中,秦家人嘱托我转交给你。”
这才合理,人家是有心上人的。
秦芝芝笑了笑,“谢谢。”
天色晚了,屋外,徐家人正在忙着做菜,徐子阳也不在屋内。
见床板上的水痕已经干了,秦芝芝将被褥铺上躺了上去,撩起裤脚检查腿上的伤势。
昨日这伤口泡了水,回来后也没有及时处理,秦芝芝怕疼,也不好意思让徐家人取一碗白酒来清理伤口。
好在是在冬天,伤口腐烂不快,甚至有要结痂的趋势。
徐子阳共带来两瓶药膏,秦芝芝打开后闻了药香,是不同的药膏,应该是要一起用的。
秦芝芝不知道这药膏应该孰先孰后,但是想来并不重要。
她用食指沾了些药膏,往腿上抹去,因为怕疼不敢看,却又担心不看碰到了伤口更疼,心都揪在了一块,一边皱眉,一边自暴自弃:唉,还不如被蓝猫压死算了。
徐子阳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秦小姐,可以吃饭了。”
秦芝芝一惊,手下一抖,碰到伤口的破开处,没忍住嘶了一声。
门外依稀传来蒋氏的声音:“都是你的媳妇了,还叫什么秦小姐。”
刚踏入房间的徐子阳,就被床上露出来的白净纤细的小腿晃了眼,视线急忙往下,又划过脂玉般的脚丫,脚趾头圆润可爱。
徐子阳脚步一顿,转身背对着站立,声音有些慌乱:“是子阳唐突了。”
被疼痛逼得有些麻木的秦芝芝,此刻没办法腾出精力去顾及纯情的小伙子,也没心思吐槽这年头露个腿,露个脚都能让别人觉得唐突了。
秦芝芝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眶,鼻子抽了抽,简单应声,“没事,我等会出来。”
她的尾音里难以控制地带了些委屈,徐子阳本想走开,双腿却站在原地挪不开。
徐子阳僵站在原地,“秦小姐疼得厉害吗?”
秦芝芝还在聚精会神地上着药,这药用指腹摸着凉快,一到伤口上就像针扎一样。
原主也是一个受不得疼的体质,碰一下伤口,周围的肌肉就忍不住抽动一下。秦芝芝疼得快要控制不住表情了,还要回应徐子阳的话,“也没有那么疼。”
身后还隐隐传来吸气的声音,徐子阳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可需要帮忙?”
话一出口,徐子阳就后悔了,热气染上了耳朵。
这话太过轻佻了,即使是要帮忙,也应当是喊娘来帮忙,他是男子,应当要以人家姑娘的名节为重。
正在抹药的秦芝芝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徐子阳,他的身姿一向挺直,有着书生的儒雅俊气,又或许是因为农家长大,为人并不清高反而很温和,所以瞧见旁人艰难些,提出要帮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困于古法礼仪,他显然有些紧张,后背都快僵直成一条线了,耳廓也变得通红。
秦芝芝想了想,“不必了,我马上就好。”
她只是怕疼,但是没这么娇气。
最重要的是,不对有心上人的人下手,这是她秦芝芝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