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这段时日都在担心逃婚的事情,秦母每日在耳边念叨这婚事的事情,她却对这新郎的名字没有半分印象。
突然对上女子明亮的眸子,徐子阳的眼睑一颤,眼皮向下低垂下来,遮去大部分视线。
他挪开眼睛:“徐子阳。”
秦芝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垂首弯了弯眉。
火光已经迅速靠近,秦母快步走到秦芝芝跟前,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发现入手一片湿润,传来刺手的冰凉,手便颤抖起来,声音里面也带了哭腔。
他们找了一个下午,才在方才听见有消息说,瞧见一个红衣的小娘子跟一个男子向着河边跑了。
芝芝不会水,如果真的跟着那男的跳了河,他们又该怎么办?
秦母眼里含泪,“你这是何苦呢?为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穷小子,竟然要逃婚,你是要不认我这个娘亲了吗?”
原主的记忆里面,秦母对女儿可谓是无微不至,世间最疼爱原主的便是她了。
秦母虽然年近半百,但是这辈子没做过粗活,手心还是一片柔软,用指腹一遍遍地抚去秦芝芝脸上自发间落下的河水。
秦芝芝的脸被秦母揉出了些许温度,不禁笑了起来,“娘,我没事,芝芝不跑了。”
余光飘过身旁的男子,自秦母过来后,徐子阳就自觉地退开了几步,他的眼神落在宽大的河面上,显然是不打算看秦家的这场闹剧。
有这般出色的新郎,何必要跟着那处处不出色的男的跑了?
一道脚步声姗姗来迟,秦父站在距离两米远的地方,脸色气得发红,声音里面也是不加掩饰的怒意,“你跑啊,你给我接着跑!”
听到这个声音,面对穿越这件事都还算平静的秦芝芝,难得紧张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秦母怀里钻了钻。
要说秦母是温柔的慈母,那么秦父真的是严苛到了极致。
秦府的大小规矩都是他亲自列下的,如果违背了就是家法伺候。
秦父从商,也一向顾及秦家脸面,这次秦芝芝成婚,宴请的都是商业上的好友,而秦芝芝临阵逃婚,丢了秦家脸面,怕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许是衣袍浸了水,冻得像一块寒铁,冷得秦芝芝打了一个寒战。
秦母心里心疼,酸楚得很,将女儿护在身后,脸上挤出笑脸,“人这不是回来了吗,老爷你别发这么大的火。”
秦父冷哼一声。
他今日出来得急,连平日常用的拐杖也没来得及拿,如今只能黑着脸拂袖,“还蹲着做什么?自己站起来,走回府上去。”
秦芝芝心下衡量,还是选择垂着头细声细气地服软,“爹,我腿伤了。”
秦母本以为女儿只是泡了水,没成想还伤了腿,这还哪里受得住一顿打?
秦母得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身量极高的男子身上,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有才识,相貌也生得不错,以后未必就不能有一番成就。
她没办法,向着徐子阳招手,温和道:“子阳,走近些。”
徐子阳方才已经打算离开,这件事情过后,这桩本就荒谬的亲事应会作罢,而这事毕竟算是秦家家丑,想来也不愿意让自己一个外人瞧见。
刚要举步,就听见秦母的声音。
徐子阳迟疑一瞬,向着秦母的方向走近两步。
他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行事温和,虽然不会时刻挺胸凹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却自有翠竹一般的青年才气。
徐子阳道:“秦夫人有何事?”
秦母活了这么多年,看人透彻,将徐子阳的迟疑看在眼里。
她知道读书人都有着自己的清高,芝芝这次逃婚,定然会让徐子阳脸上过不去,这门亲事也很难再像原来那般衬他心意了。
秦母不知道徐子阳本来是要退婚的,但她想着这门亲事还不错,徐子阳这孩子如今既然还没有中举,还落魄着,那么为了自己女儿,也只能让这孩子受些委屈了。
自家芝芝是个可心的人,在日后的相处中,总能让他满意,淡忘这件事情。
秦夫人压下心思,和蔼地笑了起来,“你看这婚礼虽然没成,但是好歹聘书上的成婚吉时已经过了,芝芝也算是你们徐家的媳妇了,今日你就将芝芝带回去,三日后若是芝芝伤好了,再带着芝芝回门。”
如此一来,总比先让芝芝回府,挨上一顿家法好得多。
这就是要徐子阳忽略逃婚这件插曲,应下这门婚事。
秦芝芝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强人所难的。
果然,从她的角度,能瞧见徐子阳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是要拒绝这个提议。
秦芝芝伸手,在徐子阳开口之前,扯了一下他的袖袍,抬头望着他,轻声道:“我爹会打我的。”
徐子阳侧脸,秦父果然脸色很黑。
秦父看见秦芝芝的动作,哑声喝道:“秦芝芝,你在做什么?”
当众扯男子的袖子,还知不知羞耻?
徐子阳正要说话,秦母急忙站起身,走到秦父身边,拍着他的后背,劝道:“你跟孩子生什么气,我知道你就是心疼芝芝,这人不是回来了吗,你还气什么?非要人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你才肯消气?才想起芝芝是我们女儿,我们应当疼她?”
徐子阳的话被堵在了口里,身旁又传来女子的声音,“我爹打人,很疼。”
原主做出逃婚这件事之前,一直都是循规蹈矩,还没有被打过,倒是看过兄长被打的样子,实打实的鞭子抽在背上,旁人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徐子阳半蹲下身,低声道:“你也知道,我们的婚事不过是一场交易。”
徐家家中清贫,徐母是为了从秦家许诺的百两银子,让徐子阳日后进京赶考的时候有盘缠,才应下的这门亲事。
徐子阳每日读书早出晚归,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已经是婚礼前夕,大感荒唐,才决定在迎亲时退婚。
火光映着他的眸子,褐色的眸子显得十分清澈,“明朝女子名节珍贵,你当真……”
原著的记忆里并没有和亲事相关的细节,这门交易是什么,秦芝芝也不清楚。
但是她并不在乎。
不用听完,秦芝芝都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点头将这番封建思想的话堵了回去,“我不在乎,你只当帮我一个忙,待我伤好,等双腿健全地躲过父亲的鞭打,我回去就是。”
徐子阳不知为什么,在秦芝芝的注视下点了头。
刚点了头,他就眉心皱起:徐子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母心满意足地笑着,走之前嘱咐了好几句,最后扶着秦老爷子往回走。
徐秀才的品性在这一块是极好的,她不担心。
秦父的脸色也好了起来,走之前只是严肃地瞥了一眼秦芝芝,到底没说什么重话。
他本就是操心这门亲事,没听见秦芝芝压低声音与徐子阳说得那几句话,只当徐子阳忍下了逃婚这件事请,愿意让婚事照旧。
既然如此,一切还算是峰回路转。
待人都走了,秦芝芝以手撑地站起身,四处看了眼,也没瞧见能够用来支撑的棍子,只好忍着疼,道:“走吧。”
徐子阳走在前面,许是顾虑秦芝芝的伤,他的步履不算快。
但是约莫走了五百米,秦芝芝还是受不住,扶着一棵树,疼得喘了一会气,冷风大咧咧的往胸口灌,刮得她喉咙生疼,右手抵着唇咳了几声。
除了一开始的腿疼,脑袋也抽抽地疼。
秦芝芝身段本就纤细,如今着了凉,更像是不小心就被吹走的柳絮了。
要是这般走下去,怕是到了天明,还没走到村子里。
耳边传来男人的轻叹声,那身红袍蹲在了秦芝芝身前,将后背呈在秦芝芝面前,无奈道:“我背你。”
秦芝芝明明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姐,一路上疼得厉害也没有央求一句。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若是路上再被石头绊倒了,反倒会伤得更重。
秦芝芝也没有矫情,趴在男人的背上,感受自己被人背了起来,脚离了地,腿也没这么疼了。
秦芝芝垂着脑袋,嗡声,“谢谢。”
徐子阳没有说话,他一步一个脚印,在黑暗中踩得很踏实。
半响,背上都没传来声响,徐子阳担心人若是睡着了,怕是会着了风寒,出声道:“方才,你为何突然要游回来?”
徐子阳还未走到岸边时,就瞧见了水中的人影,却见那抹红色挣脱了男子的手,往回游。
他来到岸边,便见水花炸开,秦芝芝自水中探了出来,白肤红唇,如出水芙蓉。
他看得出女子是要上岸,却也别过脸,才伸出援助的手。
秦芝芝方才正沉浸于迟来的,因为穿越而带来的悲痛之中。自己辛苦了二十几年,才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混到事业上面顺风顺水,没想到睡个觉,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忽然听见徐子阳的话,发现他寻常的声线更加温润,客套的时候就有些疏离。
秦芝芝收回神,她自然瞧不上王聪,却也没办法贬低原主的情谊,只好浅笑一声,“或许是我刚发现,之前所托非人。”
知道秦芝芝没有睡着,徐子阳又禁了声。
秦芝芝被他闷嘴葫芦的模样逗乐了,抽了抽鼻子,浅浅地靠近男子的耳朵,“徐子阳,我冷。”
能感觉到男子的脚步一顿,秦芝芝担心徐子阳作为古代熟读四书五经的男子,若是开不起玩笑,就这么把自己放下晾在这荒郊野岭,可就不好了,离远了一些,正经地补充:“但没事,到家了捂捂就好。”
徐子阳却还是将人放下,然后脱下了身上的婚袍,塞到秦芝芝手里,“你裹上吧。”
婚袍里面是一件书生白袍,婚袍不过是临时搭上去的。秦芝芝看在眼里,深刻了解了徐子阳作为新郎,对着这桩亲事的不满意。
徐子阳再度将人背上,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徐子阳在今日,已经连续听到了三声谢谢,每一句都是柔柔软软的,却不扭捏。
他难得客套了一句,“这婚服是秦府送来的,子阳不过是还给你罢了。”
秦芝芝:……
哈,直男。
作者有话要说:子阳:捡到个新娘家人们,她要跟我回家!
芝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