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歌被接到魏王府的时候,陛下和皇后甚至都没来得及跟牧歌多说几句话。
当然,其实牧歌同他们也无话可说。
魏王府的人,让小公主不必收拾什么东西,以后缺什么短什么,魏王府自会安排。
去魏王府的路上,青尤一直在牧歌耳畔低声安慰着什么。
青尤是在牧歌身边侍奉最久的婢子,她干活倒是麻利,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唠叨。
牧歌还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青尤便已经兀自抹泪了。
“生逢乱世,殿下也是命苦。要是没有这茬事,殿下早就同孔大人成婚了。”
牧歌这才睨了青尤一眼,语调冰寒至极:“以后不必再提孔瑜,吾与他,再无干系。”
青尤觉得公主这是伤心狠了,她应了一声,再也不敢说话了。
牧歌进魏王府之时,郭策还没走。牧歌听到郭策说了那么一嘴:“既然要开战,那便从各地征粮,百姓们苦点不要紧,可不能苦了前线的将士。上次征粮时,那户王姓人家的女儿,你还没有说通她吗?给我做妾,不缺衣少食,她如何就不愿意了?你好言好语劝她,她若不同意,那也不必给她好脸,直接将人抢来便是。这女人都是一样的,你看那小公主也性子孤傲,如今成了咱们魏王的人,还不是要乖乖来魏王府侍奉。”
青尤听到这话,在一旁直接红了眼。
牧歌却摆了摆手,示意青尤莫要出声。
郭策似乎喝了点酒,走路也晃晃悠悠的。
牧歌站在原地看着郭策越走越远,面色幽冷如深潭。
秋日的风吹起了牧歌莹白色的衣角,天色昏暗,满目凋零。
牧歌站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随着魏王府的奴才们去了魏琢的寝屋。
魏琢的寝榻极大,比牧歌青鸾殿的床榻,要大上两倍不止。
牧歌自打入了魏王府之后,便极少开口说话。
不过一日三餐,倒是正常吃。
魏琢这几日事忙,有的时候要丑时才歇息。有一日他深夜回寝屋,惊醒了牧歌。
魏琢难得怜香惜玉,若是忙到太晚,他便也不会过去打扰小公主。
虽说前朝事忙,不过魏琢即将迎娶牧歌公主的旨意,却已经昭告天下。
当今陛下膝下无子,魏琢娶了牧歌,那就是成了陛下的女婿。
南方诸侯听闻此消息,还发布檄文,痛斥魏琢,强夺孔瑜未婚之妻。
檄文中还说,当今陛下迟迟无子,便是魏琢暗中作梗,想等着陛下百年之后,这魏琢好正式继承皇位。
当那些声讨的檄文呈在魏琢案前之时,魏琢只轻哼一声:“这些个穷酸文人,自诩正义,把孤王骂得是狗血淋头。实际上,私底下不知该如何羡慕孤王。小公主的生母董美人,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自打公主及笄之后,那些赞誉公主美貌的文章,也传遍四海。孤王不必同这群狗贼置气,他们就是嫉妒。”
魏琢与牧歌的婚典,不能太随意,魏琢特意下令,要以国婚的规格,操办这场婚典。
连公主的嫁衣,都是按照当年皇后嫁予陛下的规格裁制。
那些婚典事宜,牧歌也由着魏琢去折腾,她经常坐在窗前看书,一坐就是一整日。
除了用膳睡觉,牧歌连房门都不出。
当然,陛下嫁女乃是大事,宫里也来了两拨人,来给公主送惯用的衣裳首饰,皇后还亲自准备了嫁妆的礼单,让牧歌过目。
原本,魏琢的人是时时盯着小公主动向的,不过皇家来人,同公主讨论礼单之时,这群人倒是没上赶着凑到近前。
小公主从前只是小公主,可未来,他是魏王妃。
魏王如今对小公主正在兴头上,魏王府的下人们,也不敢轻易惹恼了公主。
好在牧歌素日里冷冷的,不说话,也不为难下人。她明知道这群人是来监视她的,也没发过脾气。
渐渐的,这魏王府的下人,便也放松了警惕。
那一日,皇后派来的人走之后,牧歌趁人不备,将奶皮酥里的字条拿出来,焚化成灰。
之后,那些奶皮酥被牧歌敲个粉碎,她还特意叮嘱青尤道:“告诉她们,吾再也不想吃这奶皮酥了。以后这屋内的点心,换一些旁的吧。”
魏琢后来听到这话,倒是喜笑颜开:“郭大人说得没错,待她成了孤王的新妇,她对那孔瑜,便也没了念想。奶皮酥不吃也好,又甜又腻的,有什么好吃的。你们侍奉的人,都警醒着些,公主爱吃什么,你们便多做一些,以后这魏王府,事事以公主为先。”
而魏琢口中的郭策,今日倒是不忙,他为了征粮一事,打算亲自去郊野,到那王家人跟前走一遭。
说来,郭策心心念念那位王家女已经许久了,可这数月过去,这群手底下的人,竟然还没将人给他弄回府里。
原本郭策素日里好酒好色,流连烟花之地,倒也不急在一时。
可近日,连一向不开窍的魏王,也想要娶妻了,郭策这心里莫名有些痒痒。
他毕竟上了年纪,家里的几位夫人都人老珠黄,他还是喜欢那些娇滴滴的未出阁的小娘子。
这一路过去的时候,郭策想起了牧歌公主那娇美无匹的面容,不禁啧啧了两声:“要我说咱们魏王有福气啊,老夫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那些成熟风韵的,如今年岁大了,也喜欢那些明艳艳的花骨朵儿,看着她们娇嫩的脸蛋,老夫这心就痒痒着。”
郭策满脑子都是王家姑娘的面容,可他未曾想,他还没到,便被几十个农夫打扮的打手团团围住。
这群人叫嚷着,说郭策横征暴敛,强抢民女,今日,便是打死了也不为过。
魏家军有明令在身,不得对百姓出手。郭策带去的人不好发挥,而郭策的身子骨,因为贪图酒色,早就挖空了。
当那群人拿着棍棒打中他要害的时候,郭策甚至连求救之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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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暮色将近,魏王府的寝屋内,已经点上了油灯。
牧歌望着那燃着正旺的灯火出神,默了一会儿,待青尤端上牛乳糕的时候,牧歌才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看来,这事是成了。
中秋刺杀失败之后,牧歌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杀人者,未必非得用利刃。郭策作恶多端,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牧歌坐在梳妆台前,从首饰匣子里,拿出了她许久未戴的金丝红玉手环。
这是牧歌最喜欢的手环,上面有五彩珠玉做铃铛,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
牧歌今日心情好,还特意换上了云彩霓裳裙作配,青尤为她梳妆好之后,牧歌特意在原地转了几圈,笑着问青尤:“好看吗?”
青尤点头:“自然好看,公主长得这般美,就该日日都打扮自己。”
魏琢来的时候,牧歌刚好对着青尤回眸一笑。
那样明媚的笑容,魏琢还是第一次见,美目流盼之间,是说不尽的温柔可人。
魏琢踏进寝屋之时,牧歌的笑容霎时收敛了。
她像是又恢复了以往那冰冷无霜的样子,看都不愿意看魏琢一眼。
魏琢也不恼,他挥挥手示意青尤退下,然后他伸出手,满面笑意地摩挲着牧歌的脸。
魏琢的手常年握兵刃,掌心处有一层厚厚的茧,他那粗糙的手,与公主娇软细嫩的小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琢忍不住,将人一把拥入怀中,他细细嗅闻着牧歌的侧颈,语调是说不尽的温柔缱绻:“公主应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啊。”
当魏琢的手扯开玉带,牧歌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将人推开,她手腕上的手环叮铃作响,给这原本旖旎的气氛更添了几丝躁动。
小公主的美,总是那么的动人心魄,哪怕是不经意间一个惊惶害怕的眼神,都让魏琢情不自禁,无法自拔。
这一阵子,魏琢也算是尝到了不少的欢悦,可每每见到小公主这副模样,魏琢总是隐忍不住。
每一次,小公主都哭哭啼啼地求饶,魏琢有的时候结束之后,也会反省自身,想着以后在这种事上,要不要再轻柔一些。
可是气血上头的时候,魏琢根本也来不及思考那么多。
正在兴时,外面来人急道:“魏王,有急报。”
牧歌听到这动静,下意识就想逃窜出去,即便是在魏王府住了些时日,她也依旧害怕魏琢的触碰。
魏琢一只手就将人捞了回来,他不耐烦地冲着外面吼道:“到底是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个时候打扰孤王,要是孤王知道没那么急,第一个就砍了你。”
门外的人惊得连忙跪地:“回禀魏王,是…郭策…大人,他被人打死了。”
魏琢起初觉得,哪怕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耽误他同小公主亲热。
可当他把头埋在牧歌身上须臾,才渐渐琢磨出味来。
“你说,谁死了?你可知道郭策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魏琢披了件外裳,一脚踢开了门。
门外人满面泪水,惊惧之下,亦悲拗出声:“回魏王,是郭策大人,咱们的人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打得看不清模样了。”
郭策是魏琢帐下最重要的谋士,曾有几次大战,都得亏郭策出谋划策,才帮魏琢扭转了局势。
魏琢曾言,得到郭策,他便得到了这半边天下。
可现在,这半边天下,倒了。
魏琢险些站立不稳,他也顾不上看牧歌一眼,便急匆匆走了。
魏琢走后,牧歌紧抓着被褥的手慢慢松开来,她嘴角微动,浮出了一丝冰凉的笑意。